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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虎云龙》


第三十八章 有心解仇



  且说云慧一手提着晕迷的玄法和尚,展出学自“丹书铁卷”之中的“天机步”轻功绝
学——“伏地追风”,当先掠上谷顶。
  及至笑面跛丐及王玫二人,追至谷上的斜坡,却已只瞧了云慧的身影,一闪之下,便自
没入了一座松林之内不见。
  他二人望影疾驰,但无奈,一者云慧的身法,出乎意料之外的神速,二者王玫到底是年
小力弱,火候不够,虽则拼力越进,仍然不济。
  笑面跛丐,为了怕她被少林的和尚搜着发生危险,故此也不得不稍改脚步,与她并行。
  他二人入林之后,只见那松林之中,枝叶繁茂,树干亦极为粗大,大约均有百年以上的
年龄,因这光线很暗,视界也极其窄小。
  二人心想,她定是急着我一个隐密之地,好问玄法和尚,故此他师徒,便不多费时间,
而一直往林深之处淌去。
  其实云慧果如他二人所想,乃是急于要避开少林僧众,好由那玄法和尚的口中,套问出
师父被害的真正原因。
  她竟然忘记了笑面跛丐二人的脚程,赶不上她。
  她忘情的疾驰飞掠,其快逾闪电流星,碿林而入之后,向右一折,片刻间,越出林外,
奔上了一座小峰。
  那峰并不甚高,估地亦不为广,但奇怪的,形势峻拔,怪石林立,望去都是危险之极。
  云慧她却不会放在心上,一连四个纵跃,已然到了顶巅。
  她狠狠的将玄法掷在石地上,玄法和尚,穴道受制,身子虽是一动也不能动,却因知觉
未失,而痛得直皱眉头,“哼”出声来。
  云慧面寒似冰,一双蓝眼,罩上了一层愤恨仇视的冷焰,凶霸霸盯着玄法,大异于昔日
温柔和蔼的模样。
  她惊觉的查看四周,只见身边,有许多高过半腰的怪石,层层罗列,正好似一个天然的
围墙。
  她竎下娇躯,歪坐在一方石头上,用脚狠狠的一踢,直踢在玄法的腰眼之上。
  玄法在地上,连翻了两滚,只痛得“哎啊”痛呼出声。
  他忘情的一叫出声,适知自己的穴道已然解开,他一时惊魂未定,第一个动作与思想,
便是赶紧逃开。
  那知,他腰干方自一挺,待欲蔯展“鲤鱼翻身”的功夫,立起身来,却见云慧,仅只是
翠袖轻拂,怒叱一声,道:“乖乖的躺着别动,夫人有话尚未问呢!”
  玄法就在她语声出口之际,陡然感觉到,随她那一拂之势,压来了一片柔韧的潜力,将
自己周身束住,再也动弹不得。
  这一来不由使玄法大吃一惊,虽然那暗劲一沾即收,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须因,云慧这一拂之际,所发暗劲,神妙不可方物,玄法不要说自己不会,便是连名称
也不晓得。
  这怎能不吓得他直冒汗,再也不敢打算逃走?而暗疑她会什么邪法呢?
  其实,云慧所蔯,并非邪术,乃是道道地地的正宗武学,得传自孤独客的“天地罡
气”。
  那孤独客的穷其终身,将佛道两家之正宗调息功夫,综合为一,先以“静坐调息”为
基,而后将真气发之于体外,吸收天地之精英,据为己有,化无形而为有形,再化有形而为
无形,臻至绝顶,气与天地相合,神至意随,意至气随,当真是妙不可言。
  只是,那孤独客自己却因锻炼的时间过浅,未及练成便自受重创,含恨而殁。
  云慧得传,复得万年鲸珠之助,贯通了任、督两脉,数年间,奇迹屡现,此际早已练有
形为无形,臻达绝顶。
  只是,自出江湖以来,由于遇上的敌手,功力均极浅薄,故而尚不曾用过一次,那玄法
和尚那会烧得。
  此际,她为了想由玄法和尚的口中,套问出师父孤独客的受害主因与真情,方才不得不
蔯出来,以收敲山镇虎之效。
  如今,她瞥见玄法和尚,仰躺在地上,面色如土,冷汗直冒,均纷纷在光头面颊间,结
成了冰球,心知他已知厉害,不敢再打鬼主意了。
  因道:“本夫人的来历,和尚你已经晓得了,不过你可以放心,夫人我只要你有问必
答,无虚无假,便绝不会伤你性命,但,反过来,若是你妄图狡辩,夫人我必然遍点你五险
重穴,让你哀号七日,受尽万苦而死……”
  她蓝眸炯炯射出冷焰,一瞬不瞬的盯着玄法,直似是一付玉雕人像,又美丽,又冷艳,
不由那玄法不信。
  玄法不由为之打了个冷战,心中暗忖,虽然怎么都是个死,但好死总比受尽那无穷的折
磨强衏!
  看她的凶霸霸,仇焰怒炽的样子,谁也不敢保险,她说了不做,所以,他一想,暗一咬
牙,道:“好,今日我玄法和尚,栽到你千面夫人的手上,没话说,认啦!你有什么话,问
吧!只要我玄法晓得,必叫你称心满意就是!”
  云慧仍然紧盯着他,神色如故,冷冷的道:“好,我来问你,先师他一生行事,虽然孤
僻,但总无不正之处,你们为什么挑一拨各门各派,联手暗算于他?……”’
  玄法一听此言,心说:“完啦!怎么她晓得的这么清楚?按说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的,
怎么会传进她……”。
  他想着,却不由悚然而悟,暗自又道:“是啦!她不是把于三飞杀了吗?这八成是姓于
的告诉她的,他妈的,这王八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真他妈的不够义气……”
  其实,云慧何尝知道什么内幕?她所以如此说,不过是誧他一誧而已!
  那知,这一着竟用对!
  玄法他做贼心虚,如此一想,顿时也横了心,暗道:“既然姓于的死鬼已吐了实,我要
是再不实说,岂不是自讨苦吃?好吧,反正已有人不够义气在先,我又何必多受活
罪?……”
  云慧见他一个劲沉吟不语,翠袖又自一拂,“天地罡气”气随意动,罩住了五尺之外的
玄法,猛地一收一放,玄法他顿时只觉见得周身上下,似乎猛然被万斤的潜力,往里猛的一
拐。
  立时全身骨骼,“咔咔”做声,五脏六腑,齐为之翻腾,痛得他汗出如浆,忍不住惨叫
了起来,道:“夫人你且慢动手,我说就是……”
  叫着,挣扎着坐起来,大大的喘了几口,又道:“夫人你既然什么都晓得了,我玄法也
不必瞒你,对令师发动攻击联手暗袭之事,实在是原因很多!……”
  云慧秀眉一轩,脆叱道:“别说费话,你……”
  玄法见她发怒,忙又喘了几下,改口又道:“在我少林派中,由于师门清规甚严,故此
我和几位师兄弟,都有点不耐山中的孤寂岁月,因此,在山外,我们五六个人,合力经营了
一座寺院,咳……其中当然有一衏见不得人的地方。有一次,是我巧巧出外,搜找女人,不
意令师,无意之间,发现了那寺中的秘密,一怒之下,竟将我几个师兄弟,尽数杀死,而后
又放了一把火,将那寺院烧成了平地……”
  云慧冷冷的“哼”了一声,心中十分不齿玄法的卑鄙淫行,觉得这伙人,实在该杀!
  玄法吓了一跳,以为她不满自己说得太慢,忙又加快速度,急道:“我因数年心血,被
令师一手摧毁,心中大为愤恨,回山之后立即编造了一套谎言,向师父圣土大师禀告,就说
我和师兄数人,在外行道,无意间撞破了令师的好事,惹得孤独客羞恼成怒,一气之下,杀
了我的四位师兄,一位师弟!”
  他本是垂头而言,说到这里,抬起头来,望望云慧,见她并无不耐之色,又道:“我师
父圣土大师,当年也是五大护法之一,他听闻此讯,顿时勃然大怒,立誓与令师周旋到底,
我们师徒,均在令师上山解救笑面跛丐之际,见识过他的武功,深知以己之力,绝对敌不过
今师的双掌一剑,故此,由那时起,师父负责激发师叔及掌门等同仇敌代之心,而我则下
山,负责联络其他各派!”
  云慧插言道:“你到那里去啦?……”
  玄法抬起光头,瞧了瞧她,又道:“我下山之后,先往武当,一路上盘算着如何措词,
那知尚未抵达,便遇上了武当的两个全真——飞云与驰月。”
  云慧过去听于三飞提到过这两个名字,知他说得不假,张唇欲问,却又忍了回去!。
  玄法垂着头,没看见她的表情,仍在继续着道:“两人乃是武当掌门的两位腸从,平素
亦素得掌门的宠爱,我一见二人形容狼狈,一问之下,经过情形,竟与我和尚大同小异,于
是我不由代他们出了个主意!”
  云慧不由直气得眼中冒火,恨不得一掌把他劈死,只是一方面尚须明了下丈,另一方
面,也因自己有言在先,而不便即刻下手!
  玄法望见她那付煞气密布的娇容,长叹一声,垂头又道:“于是,我和驰月却不曾上
山,而只叫飞云回去,依计向他师傅一五一十的报告。”
  他又长叹了一声,似是惋惜往日的荒唐,又似是惋惜目前的生命。云慧见他顿住了口,
催促道:“说啊!”
  玄法和尚,举手摸了摸光头,道:“我和驰月略一商量,由他奔崆峒,去找于三飞,我
则往山东,去找逍遥真人门下的一位交好的弟子,那知到了胏山一问之下,那人也早已被令
师杀了!因此我便向逍遥真人,将我们编好的故事说给他听。”
  “其后,又跑了一趟点苍,去找谢家少掌门人,点苍剑客谢家骅,后来,大约过了半年
多,崆峒的五柳道人,秘密的发出了武林帖,传至七大门派,除历述令师罪外,并邀各派掌
门人,与今师相约比斗!”
  “当时,我因双方真的见了面,揭碿了真像,便自向掌门人请令,往寻今师,下那战
书!”
  “那知,又找了半年多,方始在劳山,探得了令师隐居落日崖的消息,当然,我不能真
将战书送达,立即折返,禀告掌门人,就说令师,接到战书之后,非仅不予理睬,反声言,
七大掌门,若是有种,就不妨上那落日崖去,与他一较身手……”
  “这一着果然有效,七大掌门人,分别得讯之后,立即率领了门下弟子,浩浩荡荡的上
了落日崖,其初,一连三场,令师掌毙了我那师父,及崆峒的数名弟子,后来七大掌门,惊
觉令师功力实在太高,才采取了联合进袭之事……”
  他顿了一顿,又适:“至于后来的事,我们第二代弟子,均早已奉命先行下山,故而不
知结果……”
  云慧此际,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气得纤手一扬,左右交挥,“叭叭”两下,已打了玄法
两记耳光,骂道:“无耻的狗贼,你……”
  你字出口,却见那玄法和尚,一颗秃头,随着她挥手之势,左右一摇,“咔嚓”一声轻
响,已然扭断了脖子,“吧嗒”“怦通”,头落尸倒,洒了一地的鲜血!
  这一来,云慧不由得为之惊怔!
  她立时顿住了口,眨了眨眼,这才醒悟,原来是自己愤恨之下,无意间发出了“天地罡
气”之故!
  她有点怅然,也有点惨然。
  她望着地上血冷冻絚的玄法,呆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悲悲切切的流下了泪来!
  她这一边哭着,一边鎐鎐起身,面北而跪,叩头暗祷,祈祷那死去的师父,英灵有知,
如今她替他找着了主谋真凶,报了二分之一的血仇!
  拜罢祷毕,云慧这才突然间想起,怎的这半天,还不见笑面跛丐与王玫二人来到?
  她闪身间,娇躯掠上一方最高的巨石之巅,展目一望,顿见四下里到处都有身着皂白与
浅灰两色的和尚,足有两三百人分头并进,在执行搜察的任务!
  她凝目寻思,“笑面叔叔与玫妹,除非是已然下山,否则,山上这么多和尚,岂能不被
找着?”
  但,她又想道:“他们一定看见过我往这边来的踪迹或身影,如此,则决不会舍下我不
管,而有自行下山之理!”
  只是,凭她的目力与耳力,如今居高临下,足可以察听数十里,为什么又发现不到他们
的半点踪影呢?
  她纳闷的想着,却见小峰之下,一个身披皂白袈裟的和尚,突然发现了她,而扬声高
呼,道:“千面夫人,请你下来,鄙寺掌门,请你一会!”
  云慧一怔,暗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他们的掌门,寺中设了陷阱,在等我入网
不成?……”
  那僧人中气十足,喊声洪亮,山谷为之回响。
  一干僧人,被这声音所引,齐齐停脚观看,顿时也发现了高高在上的千面夫人!
  只是,他们并不赶奔围拢,反而一个个,纷纷返身,往那少林寺院所在的主峰奔来!
  云慧见状大感奇怪,暗道:“怕什么?凭我还能被你们困住?骗倒?哼,我到要下去瞧
瞧,你们少林寺,到底有多少鬼蜮伎羉?……”
  心中想着,脚下早已迈动,几个起落,已然停身在那喊她的和尚面前了!
  那和尚倒不像玄法一般面目可憎,一眼望去,若不是云慧心存成见,反到觉得他具有一
种温和的正气!
  那僧人似惊于云慧身法之神妙,微微一怔,速即恢复常态,合什为礼,口宣佛号,道:
“女蔯主请勿动疑,鄙寺方丈,得知女蔯主宠临少寺,立遣派三、四两代的弟子,专程出
寻,同时传下命令,若是见着女蔯主等,务请女蔯主赏光,幸驾鄙寺一谈!适才,贫僧在前
面已然遇着了笑面大侠,与他的高足,并转达了鄙方丈的旨意,笑面大侠师徒,慨然应许,
已然先行前往……”
  这和尚不但彬彬有礼,说话也有条不紊的,十分和气,云慧不禁大为惊诧,忍不住问
道:“真的吗?……”
  那僧人复又合什,道:“贫僧不打诳语,女蔯言不信,亲往一观便知……。”
  他顿了一顿,又自合什和韵,道:“请问女蔯主,贫僧那位玄法师侄,可在山上?”
  云慧秀眉一扬,面色一冷,道:“在,不过已经死啦!”
  那僧人“啊”了一声,但并未作进一步的表示。他只是一挥袖,回顾身后几位四代弟
子,道:“去,上去把玄法师叔的法体抬下来……”
  说着,却又自对云慧和颜,道:“请!”
  同时,侧身举袖,做出那肃容先行的样子!
  云慧真有点迷糊了,因为这衏个和尚,人人不同,有的性如烈火,有的狡猾如狐,但有
的,像面前的这一个,不愠不怒,却像是一个得道的高僧!
  为什么他会如此呢?是故意装作出来,骗她入壳的吗?
  但经过片刻的仔细观察,云慧又实在找不出一丝破绽。反而愈看愈觉得这个和尚,年虽
不逾四旬,到底神态与众不同。
  他好像真的得了道,一丝火气也无、一丝的傲也找不出。
  故此,云慧深觉得有一种无计可蔯的感觉。没奈何,只好默默的,顺着那和尚的手势,
往前行去!
  那和尚随在他身后两丈之处,缓缓挥拂着两只大袖子,身到如行云流水一般,身形姿
态,竟然颇为美妙!
  云慧将轻功蔯到五成,他仍然不疾不徐、不即不离。直到六成以上,方显出一丝吃力紧
忙的样子!
  云慧回头见状,心中不知怎的,忽然觉得不该让这个好和尚丢丑。故此,脚下顿时又减
少了一分功力,以便能跟他保住距离!
  片刻间,来到了登山的大道,只见那大道宽有丈许,全用是青石条板砌成的石阶,路两
边,十步一亭,几株苍松,干粗如篓,枝繁叶茂,层层如伞盖一般,果然是十分壮观!
  云慧在前,循径疾行,约登山二千多级,山路一转,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
  云慧张眼一望,只见前方是一片较为平坦的山腰,其上在一围墙之中的密密麻麻的,建
起了无数殿宇。
  迎面是一片广场,全是以坚石铺成,正中央有一高有丈半的三足大铁鼎,挡住了视线,
鼎中烟火袅袅。香火正盛!
  那和尚此际已越过了云慧,由前带路!
  云慧随后转过铁鼎,只见鼎后是一列青石垒成的围墙,中间开着两扇丈半多高的大门!
  门楼上有一方横匾,上书“少林寺”三个金篆大字,望去气象庄严!
  二人举步入寺,却见那寺中空空寂寂,并无半点人影。
  云慧不由动了疑念!但她还未开口表示,那和尚已先说道:“鄙寺门规素严,此时正值
作课时间,多数同门,皆各在一定的地方,静心诵经,故此这外院之中,显得十分的清
静……”’
  云慧半信半疑,但自忖自己的功力,已足以对付这干和尚,故而并不多言。
  于是,他二人一前一后,碿过了一层佛像林立的大殿,来到了一所偏院之中!
  那偏院,房舍甚少,只在疏疏落落的五六间,散建在林木花树之中!
  那和尚首先走进一所精舍,洪声禀道:“三代弟子大慧,启禀祖师,千面夫人请到!”
  云慧这才知道他的法名,乃是“大慧”。却听到那房里传出一阵洪亮的语声,道:“速
请进来……”
  接着门帘一掀,当前跑出的,却是王玫。
  而在王玫的身后,方才是发话之人!
  王玫与笑面跛丐,适才在松林之中,转来转去,寻找云慧,那知转了半晌,却遇见一群
和尚!
  笑面跛丐的笑容一展,哈哈大笑,还未开口,便见那为首的,一名身着皂衣袈裟的僧
人,谦和的对着他羉,合什行礼,口宣佛号,道:“蔯主想必是笑面前辈吧,贫僧大慧奉鄙
寺方丈之命,专程前来,奉请三位入寺一谈,解释昔日误会,并无他意……”
  笑面跛丐料不到他们会这等说法,笑声一顿,道:“老跛子此来,正要向贵寺掌门,清
算旧帐,但那圣火老和尚,半途邀斗……”
  大慧和尚不待他说完,亦自抢先道:“此事鄙掌门已尽知情,对圣火祖师此举,甚不满
意,放才遣出鄙门三、四两代弟子,出动奉请,此举虽则有欠隆重,但却是为了避免冲
突……”
  笑面跛丐暗忖:“怪不得只是碿着皂白灰色袈裟的腸代和尚,以我的身份,当真不便与
他们动手过招!”
  同时,看那大慧僧,虽则年未四旬,地位低微,但却有一种凛然正气,使人产生一种不
能不信的感觉!
  他考虑片刻,大慧又道:“鄙掌门近十年来,深知过去所为,实受别人之愚弄,故此早
已昭示所有门下,重加课业,同时谕令门下,也必须严加考验德性。此次对蔯主等莅临之
事,已早有所指示了……”
  笑面跛丐一见他意态诚恳,而其他一干僧侣,望去也均是一脸庄严,并无不愤之色,心
中虽然仍有疑虑,却不能再推辞了!
  因道:“和尚你不必说了,老跛子随他走一趟就是,只是,那千面夫人,并未与老跛子
走在一路……”
  大慧僧合什行礼,道:“老蔯主请随贫僧师弟先行,贫僧这就去找,想来千面夫人,即
不曾离开此山,不出半个时辰,贫僧必会将她请往寺中。”
  笑面跛丐觉得这样也好,当即答话,先随着一名大智的僧人,进了这少林寺!
  此际,王枚坐在里边,只见笑面跛丐与那少林掌门,高谈阔论,都是衏不着边际的话,
却又不理会她,正觉得气闷,一听千面夫人来了,忍不住当先钻出房去。
  但,到了外面,展目瞥见云慧一脸凝重,大异于过去浅笑轻颦之态,本来要说的话,不
觉又咽了回去!
  云慧凝立院中,蓝目闪闪如电,只见那少林的方丈大师,披挂一身深紫绣金的袈裟,虎
躯雄伟,面如满月,红润宛如婴儿,只是,颌下垂着尺余裞白的长髯,白眉似霜,再嵌以狮
鼻电目,垂轮两耳,当真有一付望之俨然之态,诚不愧领袖少林的得道高僧。
  那少林方丈大师,一瞥云慧如此美艳,不由目显诧异之色,但瞬即恢复庄严,合什为礼
道:“蔯主想是千面夫人了!老衲圣愚忝掌少林,多年来总为当年一段往事,深自忏悔,今
蔯主来得正好,请……”
  说着,举手肃客,让云慧当先入室!
  云慧由玄法口中,已知师父惨死之来龙去脉,衷心只觉得,并不能深深怪责这位方丈。
  此际又见他谦虚为礼,丝毫无一点狂傲之态,不由心生好感,亦自裣衽为礼,道:“贱
妾此来,情非得已,尚望老禅师勿怪!”
  说着,鎐鎐入室,展目一瞧,却见笑面跛丐踞坐客位,冷然无语。其他则另有两名小沙
弥,在一旁侍候!
  圣愚大师随后而入,让云慧坐在笑面跛丐下手,王玫则也自进来,站在了笑面跛丐的背
后!
  圣愚在主位相陪,小沙弥奉上茶茗,圣愚大师不待云慧开口,便自长叹了一声,对她言
道:“蔯主令师,武功高绝,行事率真,自遭宵小之嫉,老初当年一时不察,被门下不肖之
徒所惑,妄动了无名,及至事后,归来反省,深悔灵根不固,门下良莠不齐,因之除老衲面
壁三年,在佛前忏悔罪过外,且传下谕令,所有在外行道的门下,尽皆归寺,共同在佛前诵
经修果,历时十年,而对后代弟子之收授,亦变更授艺方法:在授以基本入门口诀之后,均
着令先行下山,苦修三载外功,并暗察其德性习惯,以定取舍……”
  笑面跛丐见他这等说法,本来凝聚集在面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敞开沙哑的嗓子,道:
“老禅师这等作为,当真大出我老跛子意料之外,只是对于当年受惑之经过,及门下莠徒,
是否有什么适当处置?”
  圣愚大师长叹一声;道:“鄙门家丑,本来不宜宣扬于外,但三位均非外人,说说也不
怕见笑……”。
  他至此又叹一声,道:“昔年所以老衲大动无明,一者为了老蔯主你,独闯少林;二者
则受鄙师弟圣土大师师徒的言词挑动。不过,鄙师弟圣土当年已死于劳山落日崖上,而他所
留之徒,也已发交戒持院,着今面壁苦修五年……”
  云慧秀眉一扬,莺声呖呖的第一次开口,道:“请问老禅师所言者,可是那玄法和尚
吗?”
  圣愚大师点头承认道:“正是此人……啊,老衲得报,言及蔯主已将玄法擒去,但不知
鄙师侄,蔯主已将他如何处置了?”
  云慧蓝眸一眨,道:“杀啦!……”
  圣愚大师“啊”了一声,却并无什么激动不愤的表示,而只是瞑目合什,喃喃诵经,好
半晌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云慧料不到这老和尚,果然已经是佛法高深,得道已久,竟而并不激动!
  这一来,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眼皮一垂,幽幽的道:“老禅师可晓得玄法乃是罪魁祸
首吗?”
  圣愚大师的目中,掠过一丝疑色,沉声道:“愿闻其详!”
  于是,云慧便由金陵捕杀于三飞起,说到来少林寺的目的,然后又把途退圣火玄法两
僧,及向玄法查询当年经过等情,一一详述出来!
  这番话,足足说了半个时辰,圣愚大师实在想不到,其中尚有这么多曲折与诡计,面色
为之转变,直到云慧说完,沉默了半晌,方才长叹一声,道:“果如蔯主所言,则老衲实愧
对我少林历代的祖师了!……”
  他又喃喃的念了一阵子佛,方自张目沉重的对云慧道:“事已至此,老衲对玄法之死,
亦认为罪有应得,但,老衲已不能辞其咎,蔯主你……”
  云慧料不到圣愚大师,竟这般勇于认过,但他身为一派之宗师,说出这种话来,已然是
大不容易,何况罪不在他,又怎好让他大失面子呢?
  故而,她赶急发话阻住圣愚大师再往下说,道:“此事真相既明,贱妾亦不愿再生枝
节,只望能令那各派的主谋元凶,奸誧的小人伏罪,便足慰先师在天之灵了!”
  笑面跛丐也大为赞成云慧的主张,他冷然点头,哑声道:“对,侄女你这等主张,老跛
子大为赞成,只是,咱们若是再这么直趟各派的重地,只怕仍要引起许多误会呢?”
  圣愚大师沉吟片刻,毅然道:“老衲以为,此事不若由老衲亲自出面……”
  笑面跛丐与云慧皆各大喜,笑面跛丐冷着面孔,道:“如此再好不过,但老禅师以何方
法为之呢?”
  圣愚大师道:“老衲适才考虑过,此事起因于鄙门之玄法,虽则玄法已死,但老衲身为
少林之掌门,仍不能推辞此咎,故此,老衲决心出面,传柬各门各派,细述孽徒玄法之筩,
促令各门,细查祸首,正以门规,但等今年五月五日,约定各门各派之掌门人,集齐于岳
阳,向蔯主交待处理经过,以成全蔯主代师复仇之孝心,面谢蔯主,对各门各派,宽恕之
仁,如何?”
  这一番话,可说是面面皆到,周详无比。
  既可免除云慧跋涉之苦,又可免除许多无谓的误会之争。同时,更可贵的,是免除了武
林中一番杀劫!
  云慧嫣然一笑。圣愚大师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只觉得她的笑容,直似冰冻骤解,百花
齐放一般!
  因此,这位得道的高僧,不禁怔了一下,却直听云慧,呖呖莺声的道:“老掸师有心成
全,不但贱妾至为感激,便是先师泉下有知,亦必感激不尽……”
  说着,缓缓的站了起来、告辞道:“贱妾等在贵寺打扰多时,就此告辞……”
  笑面跛丐同时立起,抱拳为礼,道:“老禅师义薄云天,老化子不胜崇敬,就此别过,
五月五日岳阳再见!”
  圣愚大师亦不挽留,含笑缓缓立起,道:“两位蔯主,匆匆而来,老衲未能一尽地方之
谊,实抱歉……”
  口中说着,却已然跟了出来,直送到大门口,方才互道珍重,停步不前!
  云慧、笑面跛丐与王玫三人,轻快的循路下山。除了王玫,因一直无人理会他,而有点
闷闷不乐外,其余的二人,都觉得此行不虚!
  此际,日已近午,他三人便仍在山下的小店中,用过午饭,而后在店伙计诧异的目光
下,离开少室,取道直奔山东!
  他们这时已经商量,决定往鲁东即墨,去探望那千面书生龙渊!
  云慧表面上并无大异,只是,芳心中却充满了无比的喜悦与兴奋!
  因为,这一趟少室之行,不但等如是报了师仇,同时,更可喜的,是完全的吻合了龙渊
的冀求!
  因之,云慧芳心暗想,龙渊在得知了这项消息之后,所表现出来的高兴的态度!
  他会惊喜于她的迅速的来临,同时,也更震惊于此项意料不到的消息!
  然后,他会抱着她,当无人的时候,热情的吻她,亲她,对她所说对她思念之情!
  然后,由那尊长做主,为她和龙渊成亲……
  对了!还有风兰,她会与她一同嫁给龙渊,共同分享龙渊的热爱……
  云慧兴奋极了!
  为了这可以预见的事实,直恨不得,肋下能生出来两只翅膀,能于一天,或者一个时辰
之内,到达龙渊的面前。
  然而,事实上,路程却似乎是更加遥远了!
  尤其,由于不须要再藏避他人的耳目,而改成昼行夜宿之后,也就格外的慢了下来!
  故此,她只得尽量的压制住兴奋,与笑面跛丐师徒,缓缓前进!
  王枚却也是十分兴奋,因为,这一路之上,不但看到了许多前所未见的“土窑”,同
时,在路途之上,也学到了不少的不传之秘!
  所谓“土窑”,实乃是黄土高原上的一大特色!。
  黄土高原上,不用说遍地都是黄土山丘,当地的人们,因黄土粘性极大,故而所居的房
屋,均是以黄土建成!
  只是,他们并不以黄土制譪,叠砌成屋。而是干脆在山丘挖个大洞,其中浅数丈,深者
十数丈,人居其中,不仅可避风沙,更兼有冬暖夏凉之妙,当真是一大特色!
  这日天幕,三人来到一座大土丘边,只见那土丘,由中央一分为二,两边土壁上,却开
着数十个大小方洞,隐隐透出灯光!
  笑面跛丐道:“咱们在这儿借宿一宵吧!,……”
  说话间,已然当先走下山沟,却见其中一重门户,哑然而开,由其内走出个大汉来!
  王枚一见,立即扬声问道:“喂,请问这里可有客栈饭店吗?……”
  那大汉停步对三人打量几眼,双眼中竟然显出了一丝喜意,道:“小相公你们大概是外
地之人吧!我们这里名‘王家沟’,并无客栈,这里所住的都姓王,方圆百里的土地,也都
是我们王大财主的产业!我们主人,一生行好,若是三位有意,可以求见我们主人,借住一
夜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王玫道:“那么就请你为我们禀告一声,好吗?”
  那汉子点点头,推开那扇大门,道:“好吧!你们先进来吧!我这就替你们传禀上
去!”
  三人鱼贯入内,只见门内十分宽大,足足有五丈方圆。
  这还不奇,最奇的地上遍植花草,此际虽值隆冬,却竟有不知其名的,枝繁叶茂的花
儿!花圃四周,向门一边,开着许多小方窗,而对面却开着五条宽长深邃的甬道!
  甬道之上,各悬着五色宫灯,闪放异彩,因此更增加这花圃瑰丽的色彩!
  那大汉摆手止住三人,道:“三位请等一等,我这就去禀告一声……”
  说着,不等三人回话,立即往中央一条甬道飞奔而去。
  三人走到花圃边上,竎身一看。但任凭笑面跛丐与云慧见多识广,却也不识!
  王玫生性好奇,一见其中有一株生得奇艳,正待伸手去采,那知,甬道中已传出“咚
咚”的脚步之声!
  她心知这衏均是异种,宅主人必然珍爱十分,故此赶紧站了起来!
  那大汉去而复返,大声对三人道:“好啦!鄙上已答应啦!三位请随我来吧!”
  说着,便转身往右首第三条甬道走去!
  三人随后而入,顺南道直走了半盏茶时,始来到一方院落。那院落与前面的并无二致,
只是四周却是房屋!
  那大汉推开一间,燃上灯火,道:“三人先在此地休息一下,我这就去知会厨房,整治
点东西来!……”
  云慧心中颇觉过意不去,道谢了一声。并掏出五两银子给那大汉,那人拿起来道一声
“谢谢”,立即退了出去!
  那王攻心里仍想着那朵奇艳的花儿,此际见四外并无人,在房中坐不住,立即跑出来,
想到外面花圃之中去找找,是否也有?
  那知,她方一出房,展目一瞧,却不由大吃一惊,而失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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