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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龙蛇》


第八章 柴哲拜寨



    “灵老,小侄也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这可以看出你的为人。唉!可惜。”
    “可惜什么?”
    “可借你……唉!别说了。我无法举步,得麻烦你了。”
    “灵老放心,等会儿小侄会照料你的。”
    “赶走三魔的老人是谁?”
    “不知道,只知是个白髯老人,三魔见了他就溜,小侄没有机会向老人道谢哩!”
    “我们该走了。”
    “请稍候,小臣要救醒那两位姑娘。”
    柴哲将古灵安顿在树下,首先将最近的毓青姑娘抱在树下放平。毓青胁下中掌,伤
势不轻,他探手人姑娘的皮祆内,用推拿术疏导淤血,取出一颗丹药塞入姑娘口中,一
扣牙关丹丸人腹。
    推拿片刻,毓青吁出一口长气,“哎”一声尖叫,浑身痛得打抖,醒来了。
    “姑娘不可妄动,请稍待片刻。”柴哲低叫,掌上力道渐减,道:“掌力震损内腑,
姑娘今后得好好调养了。”
    他的掌隔着一层内衣,推动中幽香阵阵,他毫不在意,姑娘的体温和腻滑的感觉传
到手上,他似乎并无异样的感受。他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在救人中心无旁骛,无
暇去想男女的事。
    毓青想拒绝推拿也力不从心,事实上她发觉柴哲的推拿术极为高明,疏经活血的手
法十分纯熟老练,她正需要及时疏经活血,以免日后留下后患。
    她闭上双目,羞态涌上苍白的脸颊,说道:“那个陌生人好霸道的掌力,我的肋骨
断了么?”
    “姑娘请放心,肋骨未断,只是内腑受震,体内淤血,必须用疏经培本的药物调治,
万勿疏忽,我已给你眼下一颗培本丹,两个时辰之内,伤势不至恶化。”
    “谢谢你,你贵姓。”
    “小姓柴,名哲。”
    “你……你是梭宗家请来的……”
    “小可与五位同伴来自四川D,自古尔板昆多仑西行,昨日在梭宗家借宿,途经贵
地而已。”
    “那……那为何追踪我们?”
    “小可希望与裴大寨主商量要事,并无恶意。”
    “哦!倒是我家小姐误会了。”
    柴哲停手,替她掩好皮袄,系好腰带,扶她倚坐在树下,笑道:“姑娘必定对练气
极有成就,不然老魔这一掌,最少也得骨折防裂。如果可能,姑娘且试用真气疗伤术试
试,将大有神益。”
    “我……我不会真气疗伤术,修为太浅。”
    “那就好好调息,小可去看看裴寨主。”
    他走向二小姐,毓青讶然叫:“柴壮士,你认识我家小姐?”
    “不认识。”柴哲答,扶起二小姐,先察看双目。
    “我家小姐被点中鸠尾穴。”毓青叫。
    鸠尾穴在胸正中下方近蔽骨处,最保险的是用真气导经解穴术。柴哲的修为未至炉
火纯青,还不能用真气解穴术解重要大穴。对一位陌生姑娘,即使会用也不宜使用,他
只好用封穴震解术。
    他扶起二小姐,默运神功力聚掌心。看准背脊部位,慎重地一掌拍下。
    小姐浑身一震,肌肉一阵抽搐。
    柴哲的手移向脑门徐按,捏住了人中。
    糟了,操之过急,二小姐醒得快,人仍在惊惶中,眼中人影入目,不暇思索地一掌
登出。
    柴哲一手挽持住她,侧身相向几乎贴身蹲着,掌发得大突然,反应再快也躲不掉,
“噗”一声正中右胸,仰面便倒,猛地倒翻一匝。
    二小姐飞跃而起,脚下因初醒不稳,身形一晃,仍向柴哲冲到。
    “二小姐,住手!”毓青惶然大叫。
    二小姐已拔剑出鞘,霜华剑冷电四射,剑尖指向柴哲的心坎,闻声住手,但并未收
剑,扭头向毓青看去,神智一清,问:“毓青,那三个人呢?”
    “他……他是救我们的人。”统青指着柴哲,挣扎着站起道:“小婢受了伤,这位
柴壮士和同伴及时赶到,救了我们。”
    柴哲吃力地站起,脸色泛灰,深深吸入一口气,盯视着指向胸口的剑尖说:“在下
柴哲,昨晚是梭宗家的客人,路见不平,助他们击退巴罕岭的匪盗,擒蓝鹃旗旗主的女
儿哈布尔,挟人质要与蒙人谈判。本来在下要在校宗家等候贵山的人前来,以便三方相
商梭宗地区的和平要事,希望彼此保持和平,共谋生计。大寨主过谷而不人,在下心急
了些,借同伴赶来,希能与寨主开诚恳谈,别无他意。击伤你们的人,是中原大名鼎鼎
的黄山三魔,不是在下的同伴,寨主幸勿误会。在下来时,三魔正要向那位姑娘下毒手,
在下与同伴只好挺身而出,拔刀相助,贵同伴双胁挨了一剑一掌,受伤甚重……哇!”
    他吐出一口鲜血,吃力地退后两步。
    二小姐丢掉到,急急伸手抢上相扶。
    柴哲又退两步,拒绝道:“在下挺得住,寨主的这一掌好重。”
    二小姐凤目发酸,颤声说:“柴壮士,我……我该死,请原谅,我……”
    “错不在寨主……”
    “我带有上好的丹药……”
    “在下也有,不要紧。此非善地,三魔可能卷土重来,且先离开此地再说。”
    远处隐隐传来马蹄踏雪声,二小姐说:“不要紧,灵驹一笏墨业已带着本山的人赶
来了。”
    “在下的同伴受伤甚重,亟需调治,必须赶回梭宗家。寨主是乌蓝芒奈山的主事人,
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尚请寨主俯允。”
    “这……”
    “在下只是途经贵地的人,人微言轻,本来不该多管闲事。只是,在下仍不揣冒昧
向寨主晋言。西番本是我天朝的国土,早晚得划归我天朝版图,今后前来开拓边疆的汉
人,势将日渐增多。先来的人如果太迷信武力,以侵占残杀劫掠为能事,与番人结下势
不两立的仇垠,那么,后来的人必须为先来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或者裹足不前,非我
汉人之福,在下不久将返回中原,无意在西番创业,按理这些事与在下无关,在下只是
于心不忍插手管事而已。尚请寨主伸出仁慈之手,放弃奴役梭宗家……”
    他感到气血翻腾,人有点晕,说不下去了,强忍住向胸间涌的鲜血,沉着地调息。
    二小姐不住点头,说道:“其实,我们并不残杀劫掠,只取番人不需要的一些偏远
牧地而已,人弃我取,并不过份。我们也无意奴役梭宗家的番人,只因为梭宗头人大权
旁落,他的堂弟梭宗僧格是实际的主事人,他自作主张招引蓝鹃旗的蒙人前来,志在驱
逐本山的拓荒者,目前先请来蓝鹃旗的喇嘛僧坐镇,不惜作蒙人的奴才,以求将本山的
人赶走。我们无意使用武力,但招引蒙人南下,我们却不能容忍。目下我们先安内,驱
逐为非作歹盘据巴罕岭多年的盗匪,以表示我们与番人和平相处的诚意。
    后一步是让梭宗家的人尝尝做蒙人奴才的滋味,再一举将蒙人歼灭。因此,今天我
们决定不派大批人马到梭宗家,坐观其变等候机会。我们不主动向蒙人寻衅,他们自会
先动手,那时师出有名,错不在我们了。三两百蒙人铁骑,不在乌蓝芒奈山的眼下。
    柴壮士悲天悯人,我们不忍辜负你的心意。请转告蓝鹃旗的人,限他们在三天内退
出梭宗地界北行,不然他们将全军覆没。梭宗家如有和平的诚意,今后不许与蒙人勾结,
速派人至本山协商划界事宜,我们将不践踏梭宗家的一草一木。”
    柴哲淡淡一笑说:“梭宗僧格已经转变态度,他确有和平相处的诚意。希望寨主言
而有信,在下感激不尽。告辞。”
    “且慢,柴壮士已不宜长途跋涉,到梭宗家有三十里,到敝山却不足十里地,请移
玉趾入山调养。小女子恩将仇报,误伤壮士于心难安……”
    “不行,目下梭宗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明天在下还得到蓝鹃旗应约,未克久留。
在下的伤不要紧,还挺得住,不劳挂心,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不管二小姐肯是不肯,抱拳一礼扭头便走,抱起了古灵,举步入林。
    “柴壮士请稍候。”二小姐叫。
    “寨主……”他扭头接口。
    “我不是寨主。”
    “你……”
    “我叫裴云笙,家姐叫裴云琴,家姐是大寨主。”
    柴哲一怔,笑道:“在下听说贵山的大寨主是女的,便以为是姑娘了。”
    “黄山三魔是冲着家父而来的,十余年前家父游黄山,双方一言不合,逞意气在接
引松上较技,家父剑败三魔,结下了梁子,那时我刚出世不久,想不到三魔消息灵通,
居然能找到西番来,家父到西番创业,天下间知者极少哩!”
    “令尊能剑败三魔,必是武林中名震宇内的人物了。”
    “柴壮士不是也能将他们赶走么?”
    “我?我只能斗天魔田成二三十招。”
    “那…”
    “有一个手持竹箫的怪老人,将他们吓走的。”“咦!那怪老人呢?”
    “追他们去了。”
    “他的名号……”
    “在下不知道。”
    “哦!大概就是那位吹箫的人。”
    柴哲见她无意说出乃父,不敢多问,说声再见,抱着古灵走了。
    他俩的坐骑系在山坡的下方,柴哲将马匹牵上,抱着古灵上马,奔向梭宗家。马儿
刚起步,大批人马在神驹一笏墨的引导下,到达二小姐裴云笙附近了。
    古灵闭目沉思,喃喃地说:“能剑败三魔,这人岂同小可?姓裴?武林中……晤,
会不会是……满天飞瑞阂天虹的得意门人,绰号称千幻剑的裴岳阳?”
    “就是他。”柴哲答。
    “你怎么知道?”
    “在我们接近时,似乎听到天魔说出裴岳阳三个字。”
    “那就难怪了,满天飞瑞剑术通玄,享誉武林五十余年。千幻剑二十岁闯荡江湖,
三十年来少逢敌手。他是白道中响当当的英雄,怎会突然逸隐西番?怪事。”
    柴哲呵呵笑说:“所谓英雄豪侠,有几个不与王法对立的?当权的官吏,又有几个
不枉法的?说不定他无意中犯了法,躲到西番开拓新天地了。俗语说:君不正,臣投外
国。白道英雄不为当道所容,只好亡命,既不忍在国内为非作歹,便只好出国另图发展
啦!”
    “你有道理。幸亏你我没冒昧跟上乌蓝芒奈山,不然,咱们恐怕有去无回,集咱们
六人之力,也难在千幻剑手下讨好,危险极了,想不到三魔竟然无意中帮了咱们一次大
忙。”古灵犹有余悸地说。
    自从他俩离谷追赶二小姐之后,谷口曾经展开了一次小规模的冲突,蓝鹃旗的人向
巴罕岭的好汉发动攻击,三十骑蒙人直冲敌阵,箭如飞蝗,声势汹汹。
    巴罕岭的好汉听白犀说山寨在今晨沦入金蛇剑之手,斗志全消,不敢迎战,潮水般
撤走了,大批人马赶赴三百里外的巴罕岭。不再理会被擒的二寨主黑虎林魁,山寨要紧,
黑虎的死活已无足轻重了。
    回到山谷,天色已是不早。端木长风见两人都受了伤,心中焦虑万分。
    他们在黑虎口中,问不出谢、金两人的行踪,只知两个白莲教徒确是亡命西宁卫附
近,并未到达巴罕岭。
    同时,巴罕岭远离要道,即使谢、金两人经过此地。也不会到巴罕岭拜会的。
    入暮时分,乌蓝芒奈山来了三名使者,送来一封由大寨主裴云琴具名的情词并茂的
谢函,并附奉三颗疗伤九转丹。函中重申乃妹云笙的诺言,附来一份拟划地界的草图,
请转交头人梭宗达什过目。
    使者诚恳地致意,希望至乌蓝芒奈山小住一些时日,目前山寨正难备对付蓝鹃旗的
蒙人,寨主分不开身,待事情告一段落,将亲自迎过。
    柴哲没想到事情演变得这般顺利,大喜过望。
    梭宗达什兄弟俩看了草图,也喜悦万分,所划的地界,以南一带南北十余里,东北
近三十里的丘陵草原肥沃草原,原已被乌蓝芒奈山所占领攫取,现改划归梭宗家,这份
慷慨归还的情义,显然是冲柴哲的情面而赐予。
    至于献纳牛羊的事,图上已说明划界之后,彼此已无主从之别,不再献纳,条件出
乎意料的优厚。
    当夜,梭宗部落的人,陷入狂欢之中。
    柴哲藉口养伤,早早歇息。
    梭宗达什已为他们准备了一座清洁的帐篷,派了八名妇人伺候他们的起居。哈布尔
四个人质,也安置在帐内。
    柴哲的伤并不严重,晚间藉口侦察敌情,悄然出谷,奔向约会地赴约。
    三更初,他到达树下,安老人闲云已经先到,叩见毕,安闲云将他扶至树下落座,
笑道:“身为江湖人,敌人并不可怕,危机四伏,处处凶险,有时朋友比敌人更为危险。
小丫头那一掌,滋味如何?”
    “老前辈看见了?”柴哲讶然问。
    安闲云呵呵笑说:“我就住在附近,当然看见啦!干幻剑的疗伤九转丹为武林一绝,
他送了你三颗,大方着哩!”
    “乌蓝芒奈山确有千幻剑其人?”
    “我进过两次山寨,他岂能瞒我?千幻剑正当盛年,为何要到西番创业,我还得查
一查。他与今祖一样,盛年退隐,事不等闲,实为武林一大损失。”
    柴哲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晚辈认为,中原武林局面,并非佳兆。武林人一身
傲骨,而大多数人又不甘寂寞,既不屑为官府效力,又不愿为国效命沙场立功异域。
    不甘寂寞的人,为了扬名立万,不惜攘臂而争,称雄道霸不务正业,好勇斗狠睚毗
必报,搞得纷纷嚷嚷、乌烟瘴气。晚辈认为,具有才能之士,不该在中原为私利浮名而
自相残杀,大丈夫该立功异域,开拓边疆振我大汉雄风。”
    “你的话有语病。”安闲云直率地说。
    “老前辈清指正。”
    “立功异域开拓边疆,振我大汉雄风,岂不要杀人放火,铲除非我族类么?那你为
何要主张……”
    “晚辈主张和平相处,以德服人,威只可逞快意于一时,德却是万载永存的至理。
    西番本是我大汉疆上,番人也是我汉家子民,虽则朝廷无意重整边墙,一统江山,
但番人仍知大汉天威,晚辈在苗疆生活六载,苗人与番人并无不同,苗人既可治理,番
人为何不能?立功不在杀人,开拓志在生养,老前辈以为然否?”
    安闲云捋髯大笑说:“你这话流于空言,等于是坐并观天。有道是事非经过不知难,
空口说白话不切实际,等你在西番多混一些时日,便知其中甘苦了。闲言表过,言归正
传。你留神听着。五天的工夫,为期甚暂,要说传你多少绝学,那是欺人之谈。
    我先看看你的气功拳剑,看你筑基是否稳固深厚。然后指示你练气的秘诀,授你几
招全身保命拳剑绝学,日后是否有成,还得看你是否有大恒心大毅力苦练了。”
    四更正,柴哲辞告。安闲云叮咛道:“世间没有速成的武学,也没有所谓万灵无往
而不利的绝招。武学深如瀚海,必须不断磨炼,不断参研,去芜存青,另辟蹊径,精益
求精,多见多闻,能另创绝学方算有成,能发扬光大方算成功。凭武技不算英雄,心存
天道方是豪杰。无是非善恶之心,将行如禽兽,心术不正,武技足以助纣为虐,为祸江
湖。你根基深厚,秉赋奇高,我将倾囊相接,是否有成。得看你日后是否尽了心力。假
使你挟技在江湖为恶,即使老夫不找你,你也难逃天谴。你走吧,明晚原地见。”
    返回帐幕,天色已将破晓。
    大雪之后,将有三五天放晴的好天气。朝阳带来了暖意,罡风已止。雪光耀目生花,
大晴天反而令人有昏眩的感觉,目力不易集中。外出的人,皮帽戴得更低。帽檐紧掩住
眼上端,显得更为臃肿。
    一早,他饱餐一顿,仍然穿了番人的装束,带了兵刃暗器,与梭宗家的人押着四名
人质,退奔谷口。
    所有的男女老少番人全部动员,把守各处隘口,如临大敌,准备迎击进犯的蒙人。
    登上了望哨台,谷口蒙人的鸵城安静如恒。
    梭宗达什吁出一口长气,合掌叹息着说道:“他们并未准备进攻,佛爷保佑。”
    哈布尔姑娘冷笑道:“蓝鹃旗的勇士不是懦夫,早晚会破你们的美梦。”
    柴哲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除非贵族的人想全军覆没,不然你最好叫他们早早
退走。午间我带你的一名手下去见令尊,你如果够聪明,好好对手下晓以利害。”
    “你准备带谁去?”
    “带责总管鄂济尔。”
    “你如果聪明,最好让我随你前往走一趟。”
    “你以为我不敢带你去?”
    “只怕你不敢。”
    “好,在下就带你走一趟。”
    哈布尔笑了,问:“你不怕我乘机走掉?”
    “在下只怕你插翅难飞。”
    “你要点我的穴道?”
    “正相反,在下没打算为难你。”
    “你似乎怀有阴谋哩。”哈布尔惑然地说。
    “你说得多难听?在下已经算过了,贵旗来了三百余人,与梭宗家的人一战,死掉
三分之一,再受到乌蓝芒奈山的人收拾,大概能逃回北方的人不太多,沿途亦可能受到
袭击,巴罕岭的人更可能占了你们北方的牧地。最后,恐怕贵旗便会在世间消失,在下
用不着再和你为难。”柴哲沉静地说完,转向梭宗达什说:“把鄂济尔和两名蓝鹃勇士
先行释放,赶他们走。”
    他再将形势对端木长风说了,押着哈布尔返回帐篷,养神等候午牌到来。
    裴云琴送来的丹丸确是疗伤圣品,胸间的痛楚已完全消失,仅运气时略感不便而已。
鞭伤的淤血已经散尽,痛苦全消。
    近午时分,两匹马驰出谷口。
    驼城今天又是一番光景,战旗已换上了一面代表和平的绿旗。城门两侧,十六名骑
士全身披甲,擎着精光闪亮的八尺斩马刀,坐骑是青一色的雄健枣骝,也披了胸甲。
    显然,特穆津在炫耀武力。
    每名骑士的盾,皆绘着蓝鹃徽,胸甲前也有蓝鹃图案。
    大帐前,燃起一堆篝火,浓烟冲霄,火焰熊熊。
    通向城门的走道,雪已经清除,两侧分列着八十名戎装勇士,左持盾,右擎刀,没
穿甲,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威风凛凛。
    旗主蒙人称为王爷,生得身高八尺,豹头环眼,疏髭如戟,脸色红润,怪眼炯炯,
不怒而威。戴豹皮帽,穿貂裘,佩一把狭锋宝刀。
    王爷有三位儿子,概称台吉。王娘虽年已半百,仍然健朗,带了四名女番奴,随在
王爷身后,她居然带了刀。
    鄂济尔垂头丧气,带了二十名全副武装的蓝鹃勇士。在王爷左右拱卫。
    两匹健马驰近驼城门,有人传呼道:“客人偕哈布尔公主驾到。”
    王爷带着人出帐,直趋大旗下的豹皮交椅,叫道:“带他们进来。”
    柴哲与哈布尔在城门前下马,有人接过坐骑,王爷的两位台吉带着八名从人迎上。
    柴哲抱拳一礼,向迎来的人用蒙语笑道:“在下柴哲,只来了一个人,你们如临大
敌,岂不可笑?”
    一名台吉冷笑一声说:“这是本旗迎贵宾之礼,并不可笑。请进,家父已久候多
时。”
    柴哲不再客气,大踏步向里走。二十丈外大帐前的旗杆下,王爷已排下仪仗等候。
    号声长鸣中,王爷离座迎上。
    柴哲在勇士们的敌意注视下,大踏步从容而进。双方在篝火前相遇,他抱拳行礼朗
声说:“在下柴哲,专程前来谒见特穆津,并送回哈布尔姑娘。”
    特穆津大环眼熠熠生光,须眉皆动,大叫道:“好小子,你是示威来的?”
    “在下为和平而来,单人独骑如何示威?”
    “昨晚摘走本王爷的战旗,你目中还有我特穆津在?”
    柴哲心中暗喜,他猜想必是乌蓝芒奈山的人昨晚做了手脚,摘走了战旗,笑道:
“摘走战旗,以免阁下进退失据,没摘下尊驾的脑袋,已是天大的人情了。”
    “你好大的胆子。”
    “胆子不大,怎敢到西番?”
    “昨晚来的人是你?”
    “不一定是我,我们中原六剑客,摘一面战旗算得了什么?你们的驼城虽戒备森严,
在我们来说,如入无人之境,取尊驾的项上人头,如同探囊取物。”
    “本王爷受此挫辱,决不甘休。”
    柴哲冷笑一声,沉下脸说:“你听着,在下为和平而来,阁下既然没有和平的诚意,
在下便不必多费唇舌了。今天,我已送回你的四个人,你已经没有顾忌,是和是战,就
看你的态度。我曾告你,两天之内,你们如果不撒兵退出梭宗地界,必将全军覆没。当
你的人马开始向梭宗发动攻击时,就是宣告和平已告绝望,也等于是宣判你们的死期,
我中原六剑客在西番作客,不忍见你们奴役番人,如果你们坚持战争,中原六剑客将与
你们周旋到底。给你们一些时辰权衡利害,仔细思量后果。别以为你摆出百十名勇士的
阵势,便可吓倒我姓柴的,就是万千铁骑,柴某也没看在眼下。哈布尔姑娘交回给你,
告辞。”
    他声色俱厉,特穆津反而敛威,重重地哼了一声说:“且慢!”
    “你想怎样?”他冷冷地问。
    “鄂济尔已经禀明本王爷,说你们中原六剑客以你为首,你来得好。”
    “正相反,中原六剑客柴某年岁最小,地位最低,只是在下通晓蒙番语言,所以挺
身出面而已。”
    “鬼话!你就是首领,蛇无头不行。三王爷留下你,梭宗家不敢不降伏。”
    柴哲仰天狂笑,笑完说:“你们蒙人最不讲信义,经常扣留天朝的使者,柴某早有
防备,所以带剑而来。你们想拦住我,得付出可怕的代价,不信可以试试,柴某走了。”
    说完,转身便走。
    身后,八名勇士大喝一声,拦住去路,拔刀相阻。
    他徐徐撤剑,左手挟了三支铁翎箭,冷笑一声,扬剑再次举步,向八勇士间去。
    一名鹰目勇士在特穆津身后闪出,一跃两丈,到了柴哲身后,拔刀大喝道:“转身,
奇嗒(汉人)。”
    柴哲徐徐转身,冷然问:“你是蓝鹃勇士?要一个人送死?”
    “我,浩尔齐(吹部人)哈喇娄(黑龙),试你的剑术。”
    又跃出一名蓝鹃勇士,挟盾扬刀叫:“我,锡宾齐(养禽人)乌兰巴尔(红虎),
以二比一,你敢不敢?”
    柴哲看两人粗壮如牛,不敢大意,点剑叫:“上,两个太少了。”
    红虎皮盾一推,急冲而上,势如奔马,怪叫声刺耳。
    黑龙迅即踏进,刀光一闪,从左进击,拦腰就是一刀。
    柴哲早有打算,向左一闪,挫身招出“玉门柜虎”,“铮”一声架住钢刀向上抬,
斜身切入,左手疾伸,三支箭尖疾吐、权充匕首使用,不偏不倚,刺入黑龙的右胁下方,
虎跳而退。
    “哎……”黑龙狂叫,蹦退丈余,屈一脸挫倒。箭尖从护身甲的下方缝隙刺入,腰
以下没有护甲,一刺便中,入腹两寸左右,怎受得了?
    红虎抢到,盾一带钢刀倏出,兜头便劈。
    柴哲右闪,避开一刀,故意一剑虚点。
    红虎大喜,皮盾一推,全力接剑。
    柴哲不上当,皮盾厚有三层,最内层是铁板,剑或枪刺入时,被皮革所挟,尖锋无
法穿透铁板。
    持盾人用劲扭盾,不仅令对方急切中拔不出兵刃,而且还可用劲将对方的身躯带动,
乘势出刀,发无不中。
    他用的是虚招,剑尖一触盾面,立即收剑。
    红虎果然扭盾斜推,身形闪出,乘势一刀横挥,刀风虎虎,力道如山。
    只须将刀引出,盾不足畏。只怕人藏盾后,便像是狗咬乌龟,无从着口,刀出人必
离盾,右半身便无法遮掩。
    红虎上身有护甲,头部有盔,手臂有皮护套,可进击的部位,只剩下右腿以下的部
份。柴哲左手一伸,一支铁翎箭射中红虎的右膝,入肉三分。
    红虎右腿一震,膝向下沉。
    柴暂不等红虎收刀,剑虹一闪,剑尖划过红虎的右掌背,红虎的刀落地,鲜血沁出
皮手套,掌背筋断骨折。
    他欺上一脚疾飞,“蓬”一声踹在皮盾上,力道万钧。几乎在同一瞬间,他已伸手
俯身取回了铁翎箭。
    红虎狂叫一声,凄厉刺耳,连人带盾摔倒在地。
    三人交手说来话长,其实为期甚暂,黑龙倒下还未完全着地,红虎便接着躺下了。
    所有的蒙人,全都大吃一惊。特穆津脸色大变,瞠目结舌。
    柴哲冷笑一声,声色俱厉地说:“在下手下留情,下一个拦截的人,他得死!”
    声落,倏然转身,一声长啸,却又突然反扑。
    特穆津大惊,火速拔剑侧闪。
    身后的人大乱,齐发呐喊,十名蓝鹃勇士火速列阵枪出,三位台吉也拔刀迎击。
    哈布尔突然挡在柴哲身前,双手伸张大叫道:“大家不可动手。”
    柴哲大喝一声,突然向右突围,“铮铮”两声暴响,震开两名蒙人的斩马刀,抢人
双足连环飞踢,将两蒙人踢翻,折向一跃两丈余,两起落便到了一座蒙古包前,挥剑砍
倒一角的支柱,再奔第二座蒙古包。
    等大乱的蒙人赶到,他已到了后面,鸵城的后端有四座弩架,鸵城建在平原上,不
除掉弩架,弩架面向外戒备,有四名勇士控制弩架,但仓猝间无法将弩架掉头,守弩架
的人还不知城内发生了何种变故,正向里观望,柴哲的身影已现,向弩架飞扑。
    特穆津率人急急赶来,大叫道:“柴哲,你可以平安离开,不要伤人。你如果留下,
本王爷以上宾待你。”
    “库库扎达(青石),离开弩架不许动手。”哈布尔姑娘也向把守弩架的人发令。
    四名把守弩架的勇士向侧一闪,垂手而立,柴哲恰好跃上弩架。
    他站住了,回身向涌来的人潮大喝道:“特穆津,取出你的护身佛发誓,柴某方能
信任你。”
    特穆津正犹豫间,平原南面突然传来震天的鼓声,隆隆然山谷为之震动,风云变色。
    特穆津吃了一惊,留下数十人监视着柴哲,率领家小疾奔城南,登上雪墙一看,脸
色大变。
    五六里外,三十余具以牵牛拉动的冲车,在旌旗招展中,推雪而进。后面,五路兵
马俱进,每一路二十匹骏马,骑士们拥盾挟刀,虽看不清骑士面目,但枪尖刀刃闪闪生
光,声势奇雄。
    冲车之上,各架了一具大弩。车没有轮,用的是滑板,每车由六条牵牛拉动,牛在
车后不怕弓箭攒射。
    人强马壮,大旗招展,鼍鼓震天,刀枪耀日。乌蓝芒奈山的兵马,在紧要关头赶到
了。
    “备战!”特穆津大吼。
    番笛声长鸣,谷口涌出番人的轻装骑士,在谷口列阵,遥相策应。
    对付蒙人,唯一可待的是武力,看了对方的阵势,特穆律知道大势去矣!
    正慌忙备战,西南角最后一座帐幕中,突然涌出六名穿皮祆的汉装男女,像是从天
而降的神仙或鬼怪。
    蒙人骇然失色,弄不清自己的帐幕中,为何竟然出现了这几个陌生人。
    六个不速之客四男两女,带了沉重的开山大斧,一个带了镔铁齐眉棍,一个带了托
天叉,一个带了浑铁霸王鞭,三长一短,全是重家伙。
    两个女的赫然是二小姐裴云笙,和侍女毓碧。两人仍是昨天的装束,只多带了一个
暗器囊。
    附近的蒙人发出呐喊声,蜂拥而至。
    裴云笙向远处弩架上的柴哲叫:“柴壮士,快前来会合。”
    十余名蒙人奔到,最快的两人疯虎般扑上,挟盾挺刀,怪叫如雷,奋勇攻到。
    挟齐眉棍的中年人首先迎上,挺开山斧的好汉接着举步。齐眉棍未出,先是一声狂
笑,棍起处,“蓬”一声大震,一名蒙人连人带盾倒退人尺,跌了个滚地葫芦。中年人
跟进,棍一挑,皮盾飞起,蒙人的手臂来不及脱出盾套,被盾带飞,飞抛两丈外。
    使开山斧的好汉根本没将蒙人放在眼下,蒙人挺盾掩身冲到,他一声怪叫,开山斧
宛如天雷下击,“巨灵分地”就是一斧,抢先动手。
    该死的蒙人不知闪避,竟敢用盾接斧,盾迎着巨斧斜推,还想出刀反击。
    怪响声震耳,斧下盾裂,盾后的手应斧而折,双层皮革加铁叶的皮盾,几乎裂成两
半。
    “啊……”蒙人狂叫着丢刀逃命,左手齐小臂而断。
    “不怕死的快上!”中年人扬斧用蒙语大喝,声如乍雷。
    特穆渐带着勇士向这儿赶,人群大乱。
    附近的蒙古包有妇孺,被两位中年人的神勇吓得四面奔窜。
    蒙人的勇士愈来愈多,却不敢再行冲上。
    二小姐的四位手下在帐前一字排开,四般重兵刃精光闪亮,有若天神下降,目无余
子,昂然无惧。
    柴哲已乘乱奔到,向二小姐行礼焦急地叫:“裴姑娘,不是说给他们三天时辰么?
    今天……”
    裴云笙嫣然一笑,说:“柴壮士别来无恙,伤势怎样了?妾身是前来传信,兵马虽
发,并不打算即时进攻,三日之约本山必定遵守,但蒙人如果想胡来,那又当别论。”
    在三百余蒙人男女的重重包围下,她似乎毫不介意,神色泰然,将这些骁勇剽悍的
蒙人,视若无物。
    特穆津到了,哈布尔姑娘首先大叫:“柴哲,你说乌蓝芒奈山限我们三天退出梭宗
地境,但他们却食言领人马杀来了,是何道理?”
    “你们是什么人?”特穆津怒吼。
    裴云笙莲步轻移,独自上前,用流利的蒙语威风凛凛地说:“我,乌蓝芒条山的使
者。你,大概就是火里刺特穆津了。”
    “你是使者?谁请你来的?”
    “没有人请我来,特地前来向你讨回信。”
    “什么回信?”
    “柴壮士已将本山的话交待四个人质转达,你难道没有收到口信么?”
    “本王爷不和你们打交道。”
    “那么,你是不要和而要战了?好,还给你的战旗。”裴云笙八面威风地叫,举手
一挥。
    毓碧闪入帐内,片刻取出昨晚从旗杆上摘下的战旗,一声娇叱,挥臂掷出。飞越人
丛,“唰”一声插入五丈外另一座蒙古包的包项,穿透皮幕,留半截在外。
    战旗并未卷在四尺长的小旗杆上,掷出时旗迎风招展,阻力甚大,她居然能掷出五
丈外,贵人坚韧的皮帐,臂力委实惊人。
    裴云笙冷哼一声,接着说:“你们蒙人不讲信义,反复无常,阴狠狡诈,凶暴残忍,
西番地境决不许你们在此横行。柴壮士抱有悲天悯人情怀,致力于本地区的和平,送还
人质,独自前来以诚意相劝,你竟敢向他动手相迫,无信无义,可杀!本姑娘奉敞山寨
主金谕,前来传信,为了遵守对柴壮士的语言,三天的限期不加更改,后日午正,你们
如果仍未退出梭宗地境,休怪本山的英雄,将你们赶尽杀绝。你们既然要战争,我们决
不会让你失望的。信已传到,本姑娘走了。如果你们胆敢动手阻拦,休怪乌蓝芒奈山的
英雄违约,兵马立即进攻,鸵城决禁不住三十二座冲车的冲击,你们将提前死亡,无一
生还。让路!柴壮士,我们走。”
    四位中年人立即移动。棍和斧领先行,托天叉与霸王鞭断后,裴云笙、毓碧、柴哲
在中,大踏步向蒙人丛中间去,如人无人之境。
    特穆津怒火焚心,激动得顿忘利害,拔刀怒吼道:“本王爷肝脑涂地,也要砍下你
们的头……”
    “你敢?”裴云笙娇叱。
    声落,人如飞燕展翅掠出,剑虹如匹练,眨眼间便飞越三丈距离,超越先头的人,
再次纵起,落向特穆津所立处。
    八名蓝鹃勇士同声大喝,截出相阻,八柄钢刀指出,峻然如林。
    裴云笙人如怒鹰,霜华剑恍若大鹏张翼,千百道逸电一拂之下,光华倏止,人影重
现,八勇士纷纷辟易,向后涌退,人人变色。
    在叮当响声震鸣中,八勇士的八把刀,有六把断了尺余刀身,霜华剑以摧枯拉朽的
声势,震慑了所有的蒙人。
    裴云签用剑指向退在远处的特穆津厉色说:“你如果再狂,下次我必定杀你。”
    美丽的女孩子使小性儿,发发小姐脾气,固然别有情趣,但真要发起成来,确也够
瞧的,虽不到山动地摇风云变色的程度,但也足以令男人心中发毛,加上她手中有利器,
发起雌威来,凶悍如虎贪残如狼的特穆渐,竟也心中骇然,脸色大变。
    他心中虽惊,却又忍不下这口恶气,一声怪叫,徐徐拔刀。
    一般说来,蒙人虽对所佩的刀珍逾性命,但刀的质料并不佳,一天不磨锋刃就不利,
一天不上油就会生锈。因大漠不产铁,钢铁皆来自中原。
    蒙人入关劫掠,第一是抢刀剑,其次是抢女人,第三方是金银器物。本朝严禁铁器
出境资敌,蒙人抢铁器如蝇见血,连饭锅也带出境外。
    蒙人时叛时服,势穷便派人求和进贡请封,通市要求铁器。大明皇朝别事好商量,
要铁器,不行。曾经有几次,蒙人改弦易辙,不要求铁器,要求大锅,锅是民生必需品,
朝廷总不能不给。
    可是,大明皇朝也有一套,运给他们粗劣的生锅,俗称洛锅。以往给广锅,广锅十
斤可炼铁五斤,洛锅仅可炼三斤。因此,蒙人的兵器大都不登大雅之堂。
    近来,他们侵入西番,发觉番刀比他们的刀好得多,便向番人劫掠,改用番刀取代
他们传统的蒙刀了。
    特穆津这把刀来自中原,刀出鞘光华闪闪,明亮如一起秋水,好一把价值连城的宝
刀。
    他拔刀出鞘,喝退左右的蓝鹃勇士;向裴云座吼道:“你凭剑利,本王爷也有宝刀,
看看谁本领高强。”
    柴哲知道裴云笙的底细,特穆津怎接得住姑娘的可怕剑术?杀了一个蒙人的王爷不
要紧,眼前便会血流成河,数百名家人的生命,到底不是好玩的。他心中大急,上前亮
声叫:“特穆津,你不为全族的老少着想么?难道说,为了逞匹夫之勇,你竟忍心令全
族老少血溅冰雪荒原?未免太愚蠢了,你不配做全族之主。”
    这些话如在旁人听来,不啻火上加油。但特穆津总算是一族之主,这些话便等于是
当头棒喝,神智一清,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反而进退维谷。
    柴哲抓住机会,接着说:“我们无意逼你走绝路,只怪你自己不知自量。梭宗家距
乌蓝芒奈山不足四十里,距你蓝鹃旗的牧地已在八十里以上,乌蓝芒奈山不驱逐梭宗家,
你们却想要梭宗家的人做奴才,情理上是否有亏?如果你仍然执迷不悟,必将自食其果。
贵族的人以剽悍自傲,以骁勇自豪。阁下如能平心静气,在不伤和气之下,与裴姑娘较
量,睹一次公平的东道。你胜了,乌蓝芒奈山不再管梭宗家的事。你输了,收兵北返。
事实上,以今天的情势看来,这次东道对你已是天大的便宜事,你意下如何?”
    特穆津意动,立即召集族中首脑商议。
    裴云笙向柴哲集然一笑,用汉语说:“柴壮士。你以为我能必胜么?”
    “当然。”柴哲肯定地微笑答。
    “如果不胜,你……”
    “千幻剑裴大侠的女公子,剑道通玄,连黄山三魔也说过讨不了好去,何况区区一
个莽蒙目?”
    裴云笙脸色一变,不友好地问:“你知道家父的事?万里迢迢远至西番,是冲家父
而来的?说!”
    柴哲心中一紧,但从容地说:“姑娘请别误会,在下只是在黄山三魔的口中,猜出
令尊的底细而已。至于在下西番之行,与今尊风牛马不相及,姑娘幸勿多心。”
    “你知道家父多少事?”
    “除了听说过今尊的师父满天飞瑞老前辈之外,此外便是有关令尊盛年归隐的事,
其他一无所知。”
    “我不喜欢说谎的人。”姑娘沉声说。
    “在下如有一字虚言,神明不……”
    “不许发誓。”姑娘含笑低喝,脸上乌云散尽,雨过天晴。
    柴哲长吁一口气,苦笑道:“不瞒姑娘说,在下对令尊确是一无所知。在下年仅十
六岁,从未在江湖行走,在遇见三魔之前,压根就没有听人说起令尊的名号!”
    “我相信你的话。”
    “谢谢,只是姑娘不是有点太过轻信人言了么?”
    “你眸正神清,脸呈忠厚,而且宅心仁慈,我只觉得你的话可信,是一个值得信赖
的人。我也十六岁,相信你比我小。”
    “我的生日是五月端阳。”
    “糟!我比你小,生日在重阳。”她不胜惋惜地笑着叫。
    柴哲笑道:“不论男女,年轻时皆希望快长快大,说小了不胜遗憾。等到上了年纪,
却又怕人说老啦!比我小你就叫糟,可知你仍然稚气未褪,叫糟也没有用,你小定了。
如果不嫌在下高攀,叫你一声小妹妹,如何?”
    不等姑娘有所表示,特穆津已在杨刀大叫道:“裴寨主,本王爷答应了柴哲的条件,
你敢不敢和我一比一全力一搏?”
    裴云笙轻拂着霜华剑,向前走。
    柴哲低声道:“老蒙目动了杀机,请小心在意,据我所知,他的女儿哈布尔武艺不
弱,他自然也不含糊。”
    “你是不是关心那位蒙女?”她含笑问。
    “我关心此地的和平,不希望流血。”他不假思索地答。
    “你会如愿以偿的,你知道么?火里刺一族人的生命,是你一念之慈救下的。如果
你不来西番,昨天,这冰雪荒原上,火里刺特穆律全族,将没有一人生还。三十二部冲
车,百骑勇将八方齐进,人畜无了遗。你是他们的福星,他们不该敬菩萨而该敬你。”
裴云笙沉静地说完,向特穆津走去。
    哈布尔突然抢出,在裴云笙身前拜倒,用汉语说:“你们的话我听到了,你的话确
是实情,昨晚你带人潜入驼城,占据一座帐幕,直至午刻家父仍未能发现,可知你们取
家父的性命易如反掌。”
    “你有何用意?”裴云笙间。
    “特请姐姐手下留情,放过家父。”
    “我答应了柴兄,自然也答应你。”
    “谢谢姐姐金言。”哈布尔说,喜悦地退去。
    裴云笙在特穆津身前止步,用蒙语说:“接得下我十招,我让你全族平安离开。
    接不下十招,把你的女儿留下和我做伴,你上吧!”
    特穆津一声暴叱,急步欺上拦腰就是一刀,刀风厉啸,奇快无比。
    裴云笙斜退一步,刀光间不容发地掠过她的胸下,看去奇险无比。她并未回手,淡
淡一笑。
    特穆津一刀落空,跟上乘势反挥,变招极为迅速,刀法也十分凶猛而精纯,令对方
无法近身反击。
    刀尖掠过裴云笙胸前的刹那间,她的剑一振,“叮”一声脆响,龙吟起处,剑虹震
得掠过的宝刀掠得更快,她已从刀后切入,剑虹一闪一人影突然分开。
    特穆津疾退三步,倒抽一口凉气。刚才他看到剑芒刺目,鼻尖前幻出数颗耀目的星
星,冷风令他的脸部肌肉发麻,他不得不本能地急退,宝刀上拂护身。
    裴云笙站在原地,淡淡的微笑,挂在她那美好的樱口上,神定气闲,点尘不惊。
    特穆津并不糊涂,他知道,刚才他的一条腿已踏入了鬼门关,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但他不甘心,不明不白地被逼退,连对方如何出剑也没看清,怎能甘心?一声虎吼,
他咬牙切齿疯狂前冲,连攻三刀,要拼老命了。
    裴云笙卓立原地,左封右架,从容化解攻来的三刀,兵刃接触龙吟震耳。特穆津自
诩有万斤神力,可是裴云笙完全用的是柔劲,将他的力引开,因此,每接一刀,他便得
顺引出的刀势向侧移动,马步虚浮,所以攻势虽猛,却不能连续出招。”
    裴云笙只攻了一招,手下留情未下毒手,希望对方知难而退,免得脸上难看。见对
方不领情,居然变本加厉用上了拼老命的打法,接了三刀,便有点按捺不住,引开了第
三刀,娇叱道:“接我两招,着!”
    剑动光华耀目,幻出朵朵剑花,排开刀影,排山倒海似的向对方罩去,身形疾进。
    特穆津侧跳八尺,避开一招,一声怒吼,势如疯虎疾冲而上,刀出“八方风雨”,
奋勇挺进。
    裴云笙突然挫腰身形下沉,矮不过三尺,竟然从刀光下切入,剑已吐出,一道虹影
射向特穆津的下盘。
    特穆律知道厉害,刀向下沉,急跃而退。他以为姑娘不敢和他比力,只是斗小巧功
夫而已。对方虽攻得奇,但他相信自己留了神,必可守得密,料亦无妨。
    岂知姑娘剑向上崩,“铮”一声暴响,宝刀突然上扬,空门大开,剑影如浪潮般涌
到。
    啸风之声划过顶门,他感到头顶一凉,皮帽被剑穿透,奇寒彻骨。
    他心胆俱裂,身躯跃退丈余,眼前的人影仍然不变,剑虹依然在目。
    他身形刚定,倒抽一口凉气,扬起的刀似已无法移动,僵在当地。
    裴云笙仍保持相距五尺的距离,剑尖点在他的胸正中,脸色冷然,一字一吐地说:
“要杀你易如反掌,要取你的脑袋有如探囊取物。在马上冲锋陷阵,你或可称雄一时,
但在乌蓝芒奈山的英雄们眼中,你只是个匹夫而已。如果你想多活几年,最好领着你的
族人远离梭宗地境,愈远愈好,愈往北走愈安全,不然总有一夭,你会死在本山的英雄
们手中。”
    说完,收剑退后两步,向哈布尔笑问:“火里刺公主。要不要跟我走?”
    “我……我不知道你的用意。”哈布尔姑娘惑然地说。
    “用意极为显明,我要你看着乌蓝芒奈山的实力。贵族的人虽不再南下,但其他从
库库搭尔逐水草而来的蒙人,极可能不知死活冒险而来,你可以警告他们,以免枉送性
命。告诉你,以梭宗地境北面为界,不许有蒙人的足迹,你必须将这些话传出。”
    柴哲赶忙上前用汉语说:“裴姑娘,特穆律不是个冷静而明辨利害的人,留下哈布
尔姑娘,可能会激他挺而走险,不顾一切以死相拼,岂不多事?尚请……”
    “好,依你,我不留她。”裴云笙微笑着抢着接口。
    “谢谢姑娘。”柴哲恳切地说,又加上一句:“在下深感盛情。”
    “我们走!”裴云笙下令。
    蒙人们让开去路,呆呆地目送他们一行七人离开。
    出了驼城门,远远地,神驹一笏墨率领着六匹坐骑,踏雪急驰而来,驾铃声清越悦
耳。
    倒挟着托天叉的大汉,走近柴哲身侧,低声笑道:“我们的二小姐什么都好,只是
到底年轻,有点任性,很少接纳别人的意见,连大寨主对她也感到头痛。今天她居然对
你言听计从,异数哩!”
    “裴姑娘不像是个固执任性的人嘛。”柴哲也低声说。
    “处久了,你便知道啦。”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
    “老弟,我并没说他有什么过错……”
    “在下也不想听,老兄贵姓?”
    “在下姓马,绰号叫打虎将,在江湖上,我打虎将冯寰不是无名小卒,在乌蓝芒奈
山,在下是头领。”
    “头领?贵山的人真是……是……”
    “你以为咱们是占山为王的强盗?你错了,咱们男耕女织,放牧辟田,初落脚百废
待举,谁还有心去打家劫合?”
    “但……但你们有寨主,有头领……”
    “在西番地境,汉人仍将中原的生活习惯带来了,那就是努力开辟田亩和建屋而居,
安顿下来,便作生根落叶的长远打算。因此,凡是有汉人的地区,便有两种东西出现。”
    “哪两种东西?”
    “田地和村寨。”
    “番人也有田地……”
    “不,他们只在山坡上随意撤下青梨稞,随其自生自灭,熟了便有收成,不熟只怪
老天爷不保佑,仍然是刀耕火种的人,秋天烧掉草原,来年雪化,牧草便更为蓝盛,他
们靠牲口过活,所以需要从中原获取茶叶,没有茶叶便活不下去。他们之所以怕蒙人,
因为蒙人已控制了茶市。……你只需看到有田地,便可找得到村寨,有村寨必定有汉人。
我们的塞,不是山寨。沿用寨主的名称,只为了名实相符而已。所谓头领,也就是司事
的人。在下司狩猎,所以也叫狩猎头领。”
    “哦!原来如此。”
    说说间,一笏墨到了。裴云笙将一匹马骓的缰绳送到柴哲手中,笑道:“到我们的
营中走走,好不?”
    柴哲点点头,笑道:“在下正要谒见令尊,求之不得哩!”
    裴云笙一跃上马,说声“走”!七匹健马缓缓向前小驰。驼城的蒙人,一个个目定
口呆,目送他们去远。
    谷口,梭宗达什看到柴哲已经乎安离开,放下了心,也带着人返回山谷。
    三十二部冲车围绕成阵,内面也建了十座黑羊皮大帐,只立了一根旗杆,悬升了两
面大旗。上端一面绿底金字,绣的金字是:乌蓝山寨。下一面是黄底红字三角旗,红字
只有一个:汉。
    百十名穿裘罩胸甲,擎斩马刀背弓箭的勇士,策马在营门前雁翅排开,整齐、肃静、
从容,只有马儿的嗅鼻声。
    中间,三男五女和五匹神骏的乌骓,目迎接近的人。
    渐来渐近,裴云笙与柴哲并骑而进,她说。“中间佩剑支蛇矛的人是我爹,他是个
顶了不起的人。”
    千幻剑年仅半百,但看脸容显得年轻,像是三十余岁的壮年人。蛋形脸,显得和蔼
可亲,五官清秀,不像是练武的人,只是身材雄伟而已,难怪有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儿。
    他身旁的女骑士一是毓青,一是脸貌与裴云笙极为相像的姑娘,只是稚气已除,显
得老成持重,一双充满智慧的大眼,似可看透对方的心胸,看来精明机警,不同凡俗。
    右首的两位骑士皆年约四十上下,一个佩剑,另一位佩厚背紫金刀,都长得身材魁
梧,一表人才。
    来至切近,裴云笙跃下马背,喜悦地叫:“爹,女儿三招击败了特穆津,当然女儿
曾经手下留情。你猜准来了?”
    柴哲扳鞍下马,抢着抱拳行礼道:“晚辈柴哲,特专程前来拜谒裴前辈。”
    千幻剑与同伴扳鞍下马,将马战用的长兵刃交给身旁的骑士,抢上回礼笑道:“老
弟台,裴某未能远迎,恕罪恕罪。在下裴岳阳。小女被三魔暗算,多蒙……”
    “前辈提这件事,晚辈无地自容,如不是一个持箫的老人及时接手,晚辈已不在人
世了,岂敢居功?久仰前辈大名。一代豪侠……”
    “哈哈!老弟台别骂人了。咱们都别客套,来,我给你引见两位兄弟和小女。”
    佩剑的人是二寨主无情剑熊应龙。佩紫金刀的是负责巡哨的头领,金刀伏庞卫鹏。
    他的长女大寨主裴云琴,年已十九龄,小小年纪,竟然荣膺大寨主的重任。至于毓
青毓碧两人,是两女的侍女,两位姑娘并不把两位侍女当奴仆看待,四女感情深厚,情
同姐妹。
    引见毕,千幻剑挽了柴哲向里走,笑道:“三两百骑蒙人,不成气候,要不是笙丫
头关心你的安危,我还不想劳师动众呢。走,到帐中小坐,我这儿带了些好酒和下酒菜,
咱们好好喝两杯挡挡寒。”
    大寨主裴云琴向金刀伏魔笑道:“卫叔,请下令命兄弟们歇息,派出警哨便可,谅
那些蒙人也不敢前来送死,乐得好好歇息,养精蓄锐,防备万一的挑衅。”
    “尊命,我这就吩咐下去。”金刀伏魔欠身恭谨地说。
    帐中没生火,但这些人并不怕冷。千幻剑所住的帐篷,足以容纳下三四十个人。
    几个壮年人在皮褥上摆了一方木板,摆上四个火炉,炭火熊熊,四只大型瓦罐中,
煮着热腾腾香喷喷的肉类,不是羊肉,而是野牛、野兔、髦牛等等兽肉。这一带野牛甚
多,大雪山一带还产野生的髦牛,髦牛也就是犁牛。
    久未尝到中原的烹调菜肴,闻到香味,已令人唾涎欲滴,柴哲感到精神一振,倦意
全消。
    主客席地而坐,千幻剑是主人,两位姑娘在左首,右面是无情剑,金刀伏魔,打虎
将,主客是柴哲,七个人围坐在四周。
    酒具杯碗是从中原带来的,在西番极为罕见。蒙人和番人随身带着自用的木碗,平
时放在怀中,他们可不用这种易破的瓷制品。
    酒过三巡,客套一番,千幻剑少不了用话探索,笑问:“老弟台此次到达西番,西
番冬春雨季,不宜旅游,入地生疏,冰天雪地,寸步难行,想必是有极为重要的大事,
是么?”
    柴哲早料到对方必定有所疑惑,盘问自所难免,心中已打定主意,不愿对这位大名
鼎鼎的武林豪侠隐瞒,当然也不敢隐瞒,乌蓝芒奈山数百条好汉,全是武林人物江湖豪
客,来自中原为期甚暂,龙蛇混杂人才济济,其中自不乏通晓江湖事的老江湖,隐瞒反
足以招疑。他淡淡一笑,泰然地问:“在未道出来意之前,晚辈斗胆,请教前辈对闻香
教的看法如何?”
    “你是说白莲教?”大小姐云琴问。
    “是的。”
    “你认为如何?”千幻剑若无其事地反问。
    “晚辈不能说。”
    “那么,我告诉你,那是一些利欲熏心,不惜妖言惑众,野心勃勃,无所不为的浪
人痞棍。”
    “前辈骂得好,难道他们一无是处?”
    “有,我不否认其中也藏有不少怀才不遇,与受官府逼迫的仁人志士。”
    “此话怎讲?”
    “他们代表了一些反抗当道的无力小民的心声,向朝廷作长期的反抗,给予无力小
民精神上的鼓舞,让他们有祈求名利幸福的希望。他们认为士大夫都是不可靠的朝廷走
狗奴才,因此宁可罗致亡命痞棍,不屑与士大夫往来,注定了失败的命运,也注定了邪
魔外道的本质。”“晚辈对他们的认识,只限于传闻,不敢妄论是非。”
    “你不是白莲教友么?”
    “不。”
    “那你……你为何要……要投靠谢龙韬金宏达?”
    “前辈……”
    “巴罕岭的好汉中,有咱们的眼线。”
    柴哲恍然,避重就轻地说:“晚辈要追取他们的性命,如此而已。”
    千幻剑呵呵笑说:“我料定你不会是白莲教匪。追杀他们两人,难道他们与你有深
仇大恨么?”
    “他们与晚辈无仇无恨,而是因晚辈会蒙番语言,受朋友之托,帮助同来的五个人,
领他们前来追捕而已。至于他们为何要追杀谢金两人,晚辈不知内情,即使知道也不能
说。”
    千幻剑是江湖人,江湖禁忌甚多,盘根究底极为犯忌,只须知道来意,便不宜再问
了。他略一沉吟,问道:“你可知他们确是到了西番?”
    “是的,他们是年初到的。”
    “他们的行踪……”
    “目下尚无确实的线索。”
    “很难,你们不知道他走哪一条路,万里穷荒,等于是在大海捞针。两个人何处不
可容身?你如果要查遍每一角落,大概得花上数年光阴;不可能的。”
    “并不难,汉人在西番很容易查出来的。”
    千幻剑呵呵笑说:“你以为蓝鹃旗里有八个汉人,只消一问便可问出底细么?不错,
番人跟蒙人与汉人不同,很容易查出,但这只限于在国境附近,番人与汉人经常接触的
地方,彼此因利害冲突,仇恨在所难免,因此。彼此皆以非我放类相视,容易查问,陌
生人容身不得。但愈往西走。“情形又不同了。那儿的番人八辈子也没见过汉人,仇恨
无法产生,彼此相貌相差无几,因此,即使不以同类相视,也会视同远方过路的旅客。
假使谢金两人通晓番语,而又不打算侵占牧地劫掠牲口,那么,到何处安身,也没有人
会多管闲事,你们如何去查?”
    “那……”
    “我看,你们还是知难而退的好。”
    柴哲摇摇头说:“恐怕在一年半载之内,我们不能回去,既然来了,必须尽人事。
    再说,谢金两人另外还有四个同伴,他们决不不通晓番语。到西番必须谋生,他们
不可能与番人毫无往来……”
    “你是说,他们共有六个人?”二寨主无情剑插口问。
    “是的。共有六个。”柴哲答,将六人的相貌说了。
    无情剑转向千幻到道:“岳老,可记得在两月以前,经过咱们山寨,以二十两银子
请购一匹坐骑的六个人么?”
    千幻剑沉吟着说:“我正在想这六个番装打扮的人,他们跌坏了一匹坐骑,购了马
向西行,……晤!有点像,可惜那时未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只看到他们的一双眼睛。”
    “他们说过往何处去么?”柴哲急问。
    “隐起身份逃避的人,是不会说真话的。”
    无情剑接口道:“那位自称姓巴的人,说得一口好番语,说是要远走天竺礼佛。”
    “是他们了。”柴哲说。
    “怎见得?”
    “金宏达身材高瘦,有蒙人血统、蒙名叫巴颜鲁,番名叫和硕丹津,他的番语带有
浓重的唐古特口音。到天竺是假,可能是投奔乌斯藏或朵一木。依八王苟全。”
    西藏,虽不是大明皇朝的政令到达地区,但仍是大明皇朝的属地。西藏分为前藏后
藏,还是成化年间朝廷正式划分的。
    洪武六年,置乌斯藏(乌思藏),朵卡本两指挥司,还是宣慰司、招讨司、万户府
千户所。封摄帝师哺加巴藏卜为炽盛佛宝国师,以元国公南哥思丹人亦监藏为总领。
    永乐年间,封八名喇嘛为大宝法王、大乘法王、大慈法王。阐教王、阐化王、辅教
王、赞善王、护教王。喇嘛佛经常往来京师与西藏之间,行走的路线是经柴达木、西宁
卫、入兰州至京师。直至成化以后,帝朝国力衰弱,朝廷的官兵方逐渐撤回国内。
    正德年间,宗喀巴改革喇嘛教,两位弟子一叫达赖,一叫班禅。目下已传至第二世,
叫根敦嘉穆错,正与红教的八位法王们作生死斗,藏境大乱,正是藏身创业的好地方。
八王曾派人招引蒙人和中原具有奇才异能之士前往相助,谢金两人前往应召极有可能。
    红教也实在不像话,无法与黄教抗衡,召来了蒙人,蒙人反而鸣鼓而攻。后来蒙人
不但控制了西藏,更推出一位宗喀巴的第三位弟子,那就是有名的哲布尊丹巴。但哲布
尊丹巴不住在西藏,而进入大漠传教。后来落脚在库伦。达赖在前藏,班禅在后藏,三
人各有地盘。从中原前往应八王召请的的汉人太少,蒙人便得逞所欲了。
    柴哲对他自己的估计进行了分析说明。
    “咦!你对西番的情势十分了然呢?”千幻剑讶然说。
    “只知些少皮毛。谈不上了然。”柴哲谦虚地说。
    “你打算追?”
    “恐怕追不上了。”柴哲无叫奈何地说:“两个月,恐怕他们早已入藏啦!那儿我
们不能去,太远了。”
    千幻剑不以为然,笑道:“如果他们要人藏,绝过不了星宿海,没有人能在冬天翻
越那一带的冰天雪地。”
    柴哲一掌拍在膝上,笑道:“几乎上当,有眉目了。”
    “怎么了?”
    “他们如果要入藏,为何不从西宁到呼鲁罗鄂模?断没有舍近求远之理。显然,他
们将西行不远。”
    “我派人助你追踪。”
    柴哲不敢作主,在未获得古灵或端木长风同意之前,他岂敢擅专?笑道:“谢谢前
辈好意,天寒地冻,雪地冰天,晚辈的事,受苦受难没有话说,岂能带累贵寨的弟兄?
晚辈只好心领了。”
    “你这人不够朋友。”无情剑笑道。
    “晚辈宁可受指责,也不愿领情。”
    千幻剑含笑打圆场说,“应龙,不要责难地,他有他的困难。柴哥儿,我有些话不
知该说不该说,该问不该问?”
    “前辈清指教。”
    “你不必叫我前辈,我已脱离了武林与江湖,称我一声大叔是矣!请问。你在中原
是否犯了案?”
    “在茂州杀了官役,出境时与官兵纠缠不清。
    “那……你还打算回中原?”
    “小可必须回去。”
    “你不怕官府缉查?”
    “世间该怕的事多着呢。”
    “你说过的,大丈夫应该立功异域、西番地境已非皇上,为何不在此振我大汉声威?
中原江湖道乌烟瘴气,斤斤于名利、仇杀、混日子,招摇撞骗、胡作非为,每个人都想
不劳而获,利欲熏心。无所不用其极。你,满脸正气,身怀奇才,似非该道中人,何
不……”
    “裴大叔,不是小可愚昧,只是小可身不由己。这……”
    “为人立身行事处事,该有自己的主见,身不由己,那是托词。”
    “这……”柴哲接不上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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