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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极游龙》


第十九章 情仇爱杀



    两人牵出坐骑,到了官道正想扳鞍上马,对面的知林中钻出一个黑影,发出一阵刺
耳的阴笑。
    两人吃了一惊,跃上鞍意在及早脱身。
    “马一动,你们死!黑影沉叱,惊震耳膜。
    “咦!你想干什么?”两人同声惊问。
    “想问你们是何来路?”
    “咱们是郭店驿的驿夫,你是……”
    “驿夫?你们却知道惊鸿剑客,知道埋伏,知道霸剑奇花。”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为首的驿夫沉静地说,“惊鸿剑客昨晚便在郭店镇投宿,
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瞒人,人多口杂,一个个自命英雄,甚至还公开扬言呢!”
    “你们为何要通风报信?”
    “路见不平,不齿那些英雄所为。阁下是……”
    “在下是眼线,你们的所为犯忌,而且影响了我们的权益,所以你们必须死。而且,
我要知道指使你们的人是谁?”
    “要问指使的人,何不问我?”身后出现另一个黑影,语气饱含讽刺成分,“你这
伏路眼线不称职,也犯了眼线不可管闲事的禁忌,所以也必须死!”
    眼线猛地旋身,镖悄然破空疾飞。
    黑影手一抄,镖蓦尔失踪,再一眨眼,人已近身。
    眼线的手刚抓住刀把,双肩已被扣住了,小腹“砰”一声挨了一膝盖,双肩的抓力
极为可怕,两个大拇指已压死了双肩并穴,指尖似要贯入胸腔。
    “呃……呃……”眼线失去了活动能力。
    “你们快走。”黑影向两驿夫说。
    驿夫心中有数,有人救了他们,一抖缰,健马向南飞驰而去。
    “谁派你伏路的?”黑影问。
    “你……你你……”
    “杨一元”
    “放……我一马……”
    “谁派你伏路的?招!”双手一紧,抓力加倍。
    “我……我只是—……一个引导……”
    “引导?不是伏路?”
    “不是伏路……”
    “引导什么?”
    “引导北面来的人,在这里改走至密县的小道。”眼线不敢不招,“我……我只是
一个小人物……”
    “小人物才真的能办大事,没有你这种小人物,大人物只是又聋又瞎的泥菩萨,起
不了多少作用。哦!百绝头陀已先到密县去了?”
    “我……我不知道,我是接引坛的使者。”
    “哦!下院的接引坛?”
    “是的,接引坛负责接待宾客,所以……”
    “所以认识许多高手名宿贵宾,所以胜任引导。你很不错,告诉我有关下院的一切,
谢啦!”
    “我……嗯……”
    杨一元一掌把人劈昏,扛上肩退回矮林。
    日上三竿,辰牌将尽。
    官道宽阔、笔直、平坦、烈日炎炎,人马远在三里外便可看到。
    眼看辰牌已到。仍然没发现霸剑奇花的人马出现,负责了望的人等得心焦。
    小河已涸,沟旁的矮林有一座棚屋,是看守田地的人,秋收时节屯放农具杂物的地
方。在棚屋内歇息的十四个人,不受日晒之苦,有些倒头大睡,有些低声聊天,似乎无
忧无虑,闲得无聊。派有一个了望的人,用不着其他的人担心。
    十五个人,只有两个女的,一个年已半百,一个二十出头。有七八分姿色,已经可
以算是姣好的女人了,隆胸细腰十分诱人。
    年轻女郎陪同惊鸿剑客,倚坐在翩外的编木矮壁下,状极亲昵,女郎几乎倚躺在他
怀中,任由他一双手在胴体抚摸。
    “捉住她,你打算怎么办?”女郎被抚摸得脸泛桃红,呼吸不平静,半眯着媚目信
口问。
    “把她送给朋友。”他捏弄着高耸的酥胸,”我要她生死两难。”
    “你真舍得?”女郎娇喘吁吁,相当满意他的答复。
    “我的朋友要她。”
    “你这没良心的。”女郎打了他一下蠢动的手,“她那么恨你,你也恨她,一定是
你负她,是吗?”
    “你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我不否认我风流成性,但自问不曾负过任何一位姑娘,
对你……”
    “不要说我。”女郎推开他占据禁区的手,“我知道我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从
不寄望能和你长相厮守。我那当家的虽则懦弱无能,但他对我真的不错,我不忍负他,
我非常珍惜你我这段露水恩情。可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从来就没真心对待我,只有
你碰上了困难时,才想到要我帮助你,似乎我必须付出代价,才能得到你一些温存,想
起来我真恨我自己。”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你们男人还叫冤?”女郎拧了他一把,宜喜宜嗔的神情撩人心荡,“我把身子交
给你,帮你杀人,甚至帮你抢女人,尽量搏取你的欢心,你给了我什么?”
    “我给你欢乐,给你……”
    “要死呀!小心惊动里面的人。”女郎慌乱地推开他宽衣解带的手,“里面有一半
人是你的长辈呢!放正经些,告诉我,那朵奇花到底有何奇处?”
    他不得不停止蠢动,压下高涨的情欲,棚内的语音隐约可闻,外面的声息当然也会
内传,万一有人出棚,那就麻烦大了。
    “是个不在乎世俗,骄傲自负的女人。”他传口胡诌,“就凭她胆敢要我娶她,要
和我到我家见我爹娘的违反伦常行为,就可知道她是一个叛逆性如何强烈的女人了,哪
一种家族会容得下这种女人?”
    “如果我要求你娶我呢?”女人似笑非笑,提出的问题却不可笑。
    “你不会的。你说过,你不忍负你那位当家的。说实话,永福兄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才会被你这好朋友,勾引他的妻子呀!”
    “你不要胡说八道。”他冒火了,把女郎推坐在身旁,“永福兄只是点头之交的朋
友,我不会欺真正好朋友的妻子。再说,是你引诱我抑或是我勾引你,你心中明白,没
有干柴,烈火是烧不起来的。”
    “冤家!你……”女郎惊慌地重新投入他怀中。
    “我告诉你。”他怒火未消,“那朵奇花,她如果不先对我有意,不先对我投怀送
抱,我哪敢打她的主意?她凶得很呢!你们女人,动不动就怪男人风流好色,为什么不
说你们放荡下贱?这公平吗?
    番……”
    “请你不要说了……”女郎用酥胸掩住他的面孔,用恳求的口吻低叫。
    用肢体语言来堵住男人的嘴,是女人最高明的手段,如果发生在暗室之中,这一着
尤其管用。
    不远处在路旁守望的人,发出一声低啸警号,中止情人之间的争吵,两人警觉地跳
起来。
    杨一元与小雅主婢,是日落之后赶到郭店驿的,借宿在镇东的一家民宅里,暗中准
备行动。
    他不放心,所以提前赶来。以便早一步了解情势,因为情势变化无常,必须要早作
准备。
    惊鸿剑客一群人,根本就不在乎张扬,已经知道霸剑奇花只有一个人,且在后面相
距一至两日程,他们走在前面,没有泄露行藏的顾虑。
    他毫不费劲地得到所要的消息,甚至曾经见到十五人中一半以上的人面貌身材。
    他仍不放心,五更初便远出二十里外留意一切征候,果然有了意外的收获,不但救
了两个见义勇为的驿夫,也弄到一个混沌下院的人。
    俘虏的口供最可靠,他大喜过望,不虚此行,他正为了无法了解混沌下院的底细而
发愁。
    把俘虏弄成白痴,他绕田野飞掠而走。
    霸剑奇花已经知道埋伏的事,他大为放心。
    小河埋伏区北面三四里,有一座三家村。小雅主婢天没亮,就叫开了一家农舍的大
门,给了主人一锭十两银锭,在这里歇息半天。两个人的早膳与三匹马的草料,其实要
不了一两银子,农舍主人大喜过望,殷勤照料甚至借给她俩一间内房歇息。
    天亮了,杨一元匆匆赶回,刚好赶上早膳。
    “看到她了?”小雅喝着小米粥,关切地问。
    “看到了……”他将经过说了,也把有关混沌下院的消息说出,最后说,“你们留
在这里等她,劝她进食歇息,不要逞能。我到埋伏区留意动静,防范发生意外变故,我
担心凶魔们随后赶来搅局。”
    “好的,三哥。”小雅欣然同意,“希望她肯听我的。你在埋伏区,何不先替她除
去几个强敌?”
    “小雅!如非必要,我得避免出面。”他苦笑,“我不想贻人口实,介入他们情爱
纠纷。当初我和她们三个人相处,本来就有点引人闲话,与她总有格格不久的感觉,我
出面她并不见得肯领情呢!”
    “她与惊鸿剑客之间,到底有情还是无情?怎会闹得如此不可收拾?”小雅好奇地
追问。
    “我真的不知道。”他说,“我一直就避免和他们相处,独来独往飘忽不定,完全
不了解她们与惊鸿剑客在一起的情形,更不想知道他们感情发展的经过,我可以说完全
是局外人,直至……直至……”
    “三哥!告诉我好吗?”
    “直至……”他将惊鸿剑客用淫药,污辱霸剑奇花的概略经过说了,“当时我没在
场,只是从许姑娘无意中透露的片断而知道的。
    如果按常情论,她应该恶狠狠一剑宰了惊鸿剑客才是,她却反而要迫惊鸿剑客娶她,
我的确一头雾水。也许,我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女人。”
    “也许,这是恨中情仍在吧!”小雅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不是天真无邪的小女
孩,她有她的看法,“她还能怎样呢?我想,她曾经深爱惊鸿剑客,认了命,不得不原
谅惊鸿剑客的过错,委曲求全嫁给袁家。”
    “小雅!你愈说恐怕我愈糊涂。”
    “怎么说?”
    “她既然愿意嫁给惊鸿剑客,为何痛宰那混蛋的亲朋好友?”杨一元直摇头,“这
样做,振武园的人能容得下她吗?”
    “这个……”
    “好了好了,你我都是局外人,不知道内情,谈起来有如隔靴搔痒。”他不胜烦恼,
虽则事不关己。
    “你不要烦心嘛!”小雅柔声说,“她这一面的事,我替你分忧。
    不管怎么说,你们曾经是朋友,爱屋及乌,我也会把她看成朋友,你放心好了。”
    “她可能快到了,我先走一步,一切拜托你啦!”杨一元匆匆食毕,乘了坐骑越野
走了。
    小雅主婢眼巴巴地枯等,北面官道一直不曾出现人马的形影,辰牌将尽,终于看到
小驰的人马了。
    前面出现两人两骑,走近才看出是两个小流浪汉,两匹马慢慢并肩徐行,毫无赶路
的意思。
    霸剑奇花换穿了宝蓝色劲装,剑系在背上,遮阳帽的前檐掀高,露出美丽的面庞,
眉宇间透露出英气,劲装衬得胴体十分诱人,曲线玲珑刚健婀娜,江湖女英雄的气概流
露无遗,任何人也可以看出,她是一朵脱俗美丽的,带了锐刺的美丽玫瑰花。
    逐渐赶上了两个小流浪汉,她本能地扭头瞥了两人一眼,心中疑云大起。
    两个小流浪汉脸色不健康,槁中带青,但五官出奇地匀称美好,大眼亮晶晶,表示
健康情形良好,与满脸病容毫不相称。
    小流浪汉也扭头打量她,喝彩的神情显而易见。
    两人是小雅和小琴,有意在路上等她。
    小雅显然被她的风华所吸引,暗暗喝彩。
    “吃饱了没有?”小雅主动搭汕。
    “吃饱啦!”看小流浪汉眼中没有敌意,她松弛了戒备心情回答。
    “睡足了?”
    “睡足了,精神抖擞。”
    “那就好。”
    “小兄弟!好什么?”
    “挥剑有力量呀!”
    “你知道我要挥剑?”
    “不挥行吗?”小雅嫣然一笑。
    她一怔,小流浪汉的笑容,不因脸色不健康而难看,露出的洁白贝齿十分岔眼。
    “大概不行。”她也淡淡一笑:“有人在等我,用刀剑等我。”
    “一比十五。”
    “咦!你……”她一怔。
    “加上我们两把,三比十五,如何?”
    “你是…”
    “朋友的朋友。”
    “昨晚的两位……”
    “别管啦!不介意我们加入吧!”
    “谢谢。可是,素昧平生……”
    “我说过,朋友的朋友。”小雅策马跟上,“现在见了面,就是朋友了,是吗?”
    “你是……”
    “我兄弟姓蔺,蔺相如的蔺。我排行二,那是我哥哥。”小雅指指小琴,”我还有
一位三哥,很不错。”
    “你排行二,有一位哥哥,怎么可能还有一个三哥?你顽皮。”
    霸剑奇花也笑了。
    “那是朋友的三哥。“小雅又指指掩口而笑的小琴:“她是手足亲兄弟,是不同
的。”
    “哦!原来如此。我……”
    “霸剑奇花申菡奖,好清雅的名字,出污泥而不染……”
    “算了,污不污我心里明白。那些人……”
    “他们已看到你了。”
    “先用暗器阵?”
    “好像没有,他们要把你送给朋友,人多势众,似乎认为吃定你了。”
    “我知道,他们要把我送给混沌宫的朋友。”她直咬银牙:“在郑州我就知道了。”
    “不会吧!不要胡思乱想。”小雅说,“他们口中的朋友,可能是指惊鸿剑客。”
    “我希望想错了,可惜没想错。”霸剑奇花摘下遮阳帽挂在鞍头上,“如果我应付
不了,再请两位相助一臂之力,如何?”
    “好的,我兄弟会见机行事,你先请。”
    霸剑奇花一马当先,坐骑加快。
    小雅和小琴跟在三十步外,保持相等的速度。
    第一个人出现,第二个……
    霸剑奇花不慌不忙,扳鞍下马,将坐骑牵至路旁,系在行道树上。
    一声剑鸣,她拔剑在手向前闯。
    十五个人都出来了,迎面拦住去路,阵势强大,漪欤盛哉。中间是惊鸿剑客,身左
便是他的情妇。
    “你又找来这么多杂碎,存心要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真是黑心肝,你根本就不是
人。”她在十步外扬剑屹立,威风八面。女强人的气势,真有慑人的威力,“这些人似
乎都是有名望的高手名宿,居然无耻地替你抢女人。俗语说,杀人可恕,情理难容;我
不会原谅这些人,因为他们的行为太可耻。袁家驹!你出来,你也算是成名人物,应该
像个人样和我了断,是吗?”
    踱出一个年近花甲,面目阴沉的人。
    “小泼妇,你把老夫这些人骂得很惨。”这人阴森森地说:“老夫不是不问是非不
讲理,盲目袒护晚辈的人,就凭你穷追不舍衔尾跟来行凶的举动看来,谁是谁非已经昭
然若揭了。”
    “是吗?你就凭这点见识,就知道谁是谁非了?你是哪一位未卜先知的诸天神佛?”
    “老夫贾若愚在江湖历练半生。见多识广……”
    “哦!原来是河北岸双龙之一,大河苍龙贾若愚。”她脸色微变:“据说你算是德
高望重的名宿,原来是这么一个厚颜无耻的老厌物。”
    “什么?你……”大河苍龙暴跳如雷。
    “你们十五个人,拦路要劫持我一个女流晚辈,你居然有脸站出来,厚颜无耻大放
厥词。老天爷!人不要脸,百事可为,你做一个抢女人的老龟公,你家的十八代祖宗一
定在九泉下,哭泣子孙不肖一至于此呢!”
    “骂得好!”在二十步外驻马的小雅高叫,“那老猪狗自取其辱,辱及祖先哪还有
脸活在世间?”
    大河苍龙怒火冲破了天灵盖,拔剑飞跃而进,怒啸声震天,雄猛的气势低人心魄。
    霸剑奇花一声娇叱,剑涌千层浪。
    铮一声狂震,霸剑奇花连人带剑被震出丈外,飞出路右,几乎跌倒。
    大河苍龙志在小雅,无暇追袭霸剑奇花,一冲而过,怒火焚心扑向马上的小雅。
    小雅冷哼一声,飞落鞍桥有如飞絮,半空中霸剑出鞘,脚一沾地大河苍龙恰好到达,
剑发狠招七星联珠,要连发七剑,把小雅刺上七个血洞,剑气迸发有如风吼雷鸣,劲道
无可克当。
    一剑、两剑……
    小雅左闪右旋,一声娇叱,冷电从对方的剑侧切入,泻出。
    风止雷息,大河苍龙向右方直冲出两丈,脚下一挫,一头栽入路旁的深沟。
    “救……我……”深沟传出窒息性的求救声。
    小雅冷冷一笑,回到坐骑旁,收剑飞身上马,稳坐鞍上冷然向前注视不言不动。
    她知道大河苍龙的底细,知道霸剑奇花挡不住这条老龙,所以出言刺激大河苍龙,
一把神来之剑,摆平了最高明的大河苍龙。
    接触太快,谁也没看清交手的经过,刚看到剑光飞腾,便倏然结束了。
    霸剑奇花还没回到路中,只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小兄弟!我霸剑的名号让给你了。”霸剑奇花脱口叫,“在下好惭愧,你才配作
霸剑才对。”
    一扭头,人群像乱鸦,眨眼间便四散飞遁,速度快得惊人。惊鸿剑客主仆逃得最快,
落荒飞遁奇快绝伦,把他人抛得远远地,自己的性命要紧。
    能轻轻松松,信手一剑便摆下了大名鼎鼎、威震大河两岸的名宿大河苍龙,那简直
是匪夷所思,决不可能的事,除非对方的武功剑术高明十倍。
    一个霸剑奇花,已经不易对付了,居然多了两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再不走可就没
命啦!唯一的大河苍龙,也禁不起一击,谁不胆寒,“畜生!你走不了啦。”霸剑奇花
怎肯干休?奋起狂追有如电火流光。
    “咦!这些人怎么搞的?”小雅大感困惑:“一个人被击倒就散了?能算是成名人
物吗?”
    身旁出现背着手的杨一元,把跌在沟底的大河苍龙拖出路面。
    大河苍龙右助挨了一剑,必须及时抢救。
    “救……我……”大河苍龙向他求救。
    “抱歉!你这种欺世盗名,老悻骄横的人,我没有救你的兴趣。”他摇头拒绝,”
我不是郎中,没有救你的义务。你捂住伤口,等你的人来救你。”
    他探囊取出金创药瓷葫芦,取药末塞住剑孔,扶大河苍龙躺好,向小雅招手,向郭
店驿举步。
    “你吓坏他们了。”他傍着小雅的坐骑迈步,”霸剑奇花骂那些人的话很有份量,
说惊鸿剑客存心害得他们家破人亡。这表示他们要死,心理的威胁十分沉重。再被你一
剑勾消了他们虽高明的人,他们已外魂飞魄散了,怎敢不溜之大吉?”
    “我是生气啦!”小雅嘟起小嘴,“他一个喏大年纪的成名前辈,怎么如此有失风
度,疯子似的乱打乱杀?而且他攻招十分凶狠,实在可恶。”
    “怪他不得。”杨一元忍住笑:“你和霸剑奇花两张嘴,骂得也太不像话。我骂人
已经够毒够缺德。你们女娃娃似乎不让我专美呢!哦!我抱歉。”
    “抱歉什么?三哥!”小雅一怔。
    “你明知中州五子非常了得,妖术通玄。”
    “听说而已。”
    “居然仍敢前往兴师问罪,我以为你不知自量呢!看了你的身手,我知道看法错误
了,所以向你道歉,你的身手天下大可去得。”
    “只是,我……我对妖术一无所知……”
    “我告诉你一些避邪心法,和一些所谓妖术的技巧,要下了多久,即使对付不了超
凡的妖术,应付一二流的妖术应无困难。”
    “谢谢你啦!三哥。”小雅欣然娇呼。
    宅主人替他们准备了丰盛的酒菜,三人在小客厅中安安稳稳午膳。
    小琴并不以小姐把她当姐妹,而忽略了自己的身份,坐在下首不时替杨一元斟酒,
替小雅布莱。她很少说话,脸上整天挂着笑容,是个柔顺乖巧的好姑娘。
    “那朵花真的很美丽呢!”小雅却相反,慧黠活泼吱吱喳喳,“那个什么惊鸿剑客,
也人才一表,他俩应该很相配,怎会闹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三哥……”
    “小妖怪!你别向我好不好?”杨一元笑骂,“那家伙自从第一次见面,被我踢了
一脚之后,把我恨入骨髓,我从没和他一起说过三句话,怎知道这家伙的肚子里,到底
有些什么牛黄马宝?他一直以护花使者自居,与三位姑娘同进退。我忙得要死,根本不
知道他们之间,感情的发展是怎么一回事,你问我不啻问道于盲。”
    “我想……”
    “想替他们撮合?免了吧!”杨一元苦笑,“要是他们打打闹闹,你追我赶闹着玩,
撮合该是一件好事,出了人命,便成了死仇大敌,能撮合吗?再说,两方面的人品性格
我们都仅看到表面,谁知道日后会有些什么变化?弄不好,他们会咒骂你一辈子。”
    宅主人匆匆入室,含笑打招呼。
    “公子爷!外面有一位好漂亮的闺女求见,要不要见她?”宅主人笑问。
    “请她进来好了。”杨一元颇感意外。
    “会是谁?”小雅也感到奇怪。
    “霸剑奇花,她是很能干的。”
    果然所料不差,霸剑奇花笑吟吟地随宅主人入室。
    “杨兄!果然是你,我是来道谢的。”霸剑奇花满面春风,一点也不像受过感情打
击的人,“还有你们,蔺小兄弟。”
    其实,小雅和小琴的身材,与她不相上下,也许她认为女人比男人成熟,对一个小
浪流浪打扮,嘴上无毛的小伙子,叫小兄弟是合情合理的事。
    “请坐,要不要同进午膳?”杨一元客气地招呼。
    乖巧的小琴,立即入内取来碗筷。
    “谢谢,真有点饿了。”霸剑奇花不再客气,打横坐下:“镇上单纯,略一打听便
找来了。”
    “没追上?”
    “没有,这畜生逃走的功夫非常到家。”霸剑奇花依然笑容可掬,“总有一天,我
会追上他的。我猜,他又将返回郑州另邀朋友了。”
    “不会,他有两条路好走。”杨一元说,“一是往南逃;一是前往混沌宫下院躲起
来,有意引你去追,让混沌下院的人对付你。”
    “我承认我怕混沌宫的妖人。”霸剑奇花冷笑,“我在天底下人间世等他,甚至会
到振武园等他。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申姑娘,何苦……”
    “不要劝我,杨兄。”霸剑奇花脸上又回复明媚的笑容,“吕姐已和乐正仲明回家
去了,他们是理想的一对青梅竹马冤家。”
    “我知道,他们的确相匹配。”
    “吕姐其实对你极有好感……”
    “她对我一再救她有好感,这是人之常情呀!”
    “知道许姐的去向吗?”
    “她和她老爹进湖广,回家去了。”
    “杨兄!你该留住她的。”霸创奇花叹了一口气,“她对你几乎到了一往情深地步,
在我和吕姐面前曾有露骨的表示,她最欣赏你玩世不恭的个性……”
    “申姑娘!你自己的感情烦恼已经够多了,居然还有心情兜揽别人的事,有意增加
烦恼吗?”杨一元大笑,“哈哈!我算是服了你。
    看你一点也不像有过感情创伤的人,是不是在黄连树下弹琴,苦中作乐?我与许姑
娘的交情,份量与你们是相等的。我这人虽则玩世不恭,但相当自爱,见人讲人话,见
鬼说鬼话,做事大而化之,甚少费神揣摸或讨好某一个人。如果我辜负了许姑娘的心意,
我只能说,我抱歉。”
    话中有话,霸剑奇花可能听得懂。
    “我想,你们其中一定有误会。”她黛眉深锁:“她和乐正仲明找到我,就曾经表
示你那天的神态有点不对……”
    “我们不谈她,好吗?”杨一元当然不便说明,有关许姑娘语中带刺的事,“你打
算继续追踪?”
    “我绝不放过那畜生。”
    “爱重呢,抑或是恨多?”
    “杨兄!你也在钻牛角尖。”霸剑奇花冷冷一笑,“我只要把他弄回振武园,要他
把他的无耻行为公诸天下,就这么简单,无所谓爱与恨。”
    “那也会影响你的名声呀!”
    “我不在乎,我就是一朵与众不同的奇花。”
    “能接受劝告吗?”
    “谢了,我知道我所做的事。”
    杨一元苦笑一声,乖乖闭上嘴。
    小雅一直用心地倾听,她不明内情,当然不便插嘴,也不想加入劝解。
    一顿午膳吃得不怎么愉快,踏罢,霸剑奇花一再道谢,含笑告辞,一声后会有期,
各奔前程。
    “真是一朵奇花。”送走了霸剑一奇花,小雅感慨地说:“真令人莫测高深。”
    “不管是爱也好,恨也好,铁定会波及不少不相干的人,天知道日后如何收场?”
杨一元也摇头叹息,“她如果咬牙切齿,或许还有化解转圜的余地。但她笑容可掬,又
可看到她心底蕴藏的恨意,任何人想化解也摸不清她的意向,怎能对症下药让她坦然接
受?我不想再管她的事了,力不从心,实在无可奈何。”
    重返新郑,已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苑陵老店天天换旅客,杨一元所住那一边的上房,住满了陌生的客人,幸好他并没
退房。
    小雅、小琴仍住在原处,因为龙陵老店已经客满了。
    八臂金刚亲自前来传递消息:先后赶来的妖魔鬼怪,已经赶往密县去了。另有一些
人,则从郭店驿走小径前往密县,不再有人借道新郑。从南面来的人,并没在新郑逗留,
连薄暮时分到达的人,也马不停蹄走上至密县的大道,连夜赶往密县聚会。
    今晚,应该可以题一晚太平觉了。
    五更天,他必须起身练功。
    这五年历练漫游期间,除非实在没有余暇,他一定晨昏苦练,一方面既求精求纯,
一方面可以保持精气神的活力,如非万不得已,决不中辍。
    三天不练、筋肉的爆发力就会减弱。与人交手生死关头,爆发力不够,是相当危险
的事。逃跑起来冲力不足准被追及,老命难保,能够一跃三丈,连续三五跃,追的人十
之九会望尘莫及。
    城内钟鼓楼五更起更的钟鼓声传到,他恰好披衣而起,似乎他体内有一具时钟,沉
睡中也知道时辰。
    五更无,是最安全的时辰,夜间活动的族类,必须纷纷归巢人穴了。
    地狱的鬼魂,鸡一啼就回不了地府,会被天火所炙,魂散魄灭。
    点起了油灯,他的目光,突然落在门下方,看到一些粉末。
    门与窗皆闩紧了的,上方搁了一些小瓦片,只要撬动三分左右,瓦片就会掉落跌碎,
这是他夜间防险的小技巧,相当灵光管用。
    没有被撬动的征兆,但那些灰白色的粉末……
    那是从门外贴门漏下的,循门限混入房中。
    不等他有何反应,突觉眼前发黑。
    “给我时间,给我时……间……”他心中在呐喊。
    晕眩感像浪潮般袭来,身形一栽。
    时不我留,时间是不能给的,要去争取。时间这玩意是抽象性的,在某种特定环境
里,它甚至不再存在,或者仅存在意识里。
    他不能倒下,灵智涌现,神意克制住肉体的脱控感,他艰难地坐下来了。
    意识逐渐模糊,神意控制不了强大的肉体相逼力量。
    “元婴赤子,维我……心……灯;元婴赤……子,维……我……
    心……灯……”他口中喃喃低语,语声渐弱,最后几难分辨。
    最后一切归于沉寂,他用五岳朝天式端坐在地,像是睡着了,脸上有无邪的、也可
以说是无意义的笑容。
    元婴赤子的笑容,初生婴儿所形诸于外,最单纯的两种表情之一;另一表情是哭,
以哭的表达时间最多,所以说人生是痛苦的,生下来就哭了。
    不久,“砰”一声大震,房门倒下了,他也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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