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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魂血琵琶》


第二十五章 落星毙客



  夜幕将临,浊世狂客有点焦躁不安了。
  废墟的东面有百十丈荒野,草木丛生,河边的芦苇高有丈余,人如果想跳水逃走,绝难
穿越密密麻麻的芦苇而不发出声响。
  绝笔生花不同意就这样派人去搜,低声道:“人一现身,他们就会悄然逃走。”
  浊世狂客心中一动,点头道:“对,必须封锁四周,再派人进去。”
  绝笔生花是经验丰富的剧贼,笑道:“封锁?你知道那需要多少人?”
  “当然不是全面封锁,只消在可逃窜的所在……”
  “这里任何地方皆可逃窜。”
  “那……依你之见……”
  “咱们分别把守住北、西、南,推进至有房屋的一线,再派人从三方面进人,逼他们向
河边逃。”
  “对。”浊世狂客欣然同意:“只要他们从河上逃走,不怕追不上他们,我这些弟子的
水性,都是出类拔革第一流的。”
  商议片刻,四组人立即展开行动。北面由浊世狂客偕六弟子为一组,中间两组每组六个
人。
  绝笔生花偕同构申、爪李为一组。
  两个主脑人物各怀鬼胎,互不信任,所以各自使用自己的人手。
  封锁线很快地完成,然后在一声暗号下,每组派出六个人进入搜索,以快速的行动寻踪
觅迹。
  浊世狂客这一组派出两个人,身旁的梁志豪突然说:“启禀庄主,请派弟子更换张超,
张弟兄对搜索术……”
  池世狂客瞥了梁志豪一眼,冷冷地说:“不行。”
  “弟子……”
  “你与小富生曾经同房三年,不能让你去。”
  梁志豪默然,乖乖住口。
  浊世狂客挥手示意,张超和另一同伴身形暴起,向前一窜,消失在一所半坍的残屋之
前。
  两人一进一停,快速地连搜五间破屋,逐渐接近废墟中心。
  穿越一处灌木丛,两人掩身在树丛前缘。
  张超向左前方一指,低声说:“曹宏,你到那面的破窗下察看,等我跟到再进去仔细的
搜一搜。”
  “那栋破屋有三进院,里面到处都可藏人。”
  “所以要仔细搜。”
  “他们不会傻得往屋里躲。”
  “很难说。辛兄弟为人独特异行,常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事。这几年来,多次被咱们追
及,皆能有惊无险地脱困,就凭的是出人意外的特异行径而化险为夷的。”
  “张超。”曹宏不带感情地说:“碰上了,你打算怎办?”
  “不是你我打算怎办。”张超的声音更不带感情:“而是你我该如何办。庄主令出如
山,绝对服从,你难道要我提醒你。”
  “我走了。”
  曹宏不再多说,向前掠出。
  破窗下野草高与腰齐,附近毫无异状。
  曹宏先侧着身子向里瞄,片刻即向后举手一招。
  张超不假思索地向前急掠,距伏在破窗旁仍向里面用目光搜索的曹宏,约有六七步左
右,跃到右足则着地,再次跃起的劲道刚发的刹那间,身后左侧原来并不杂乱的草丛急动,
一个全身裹草的人影长身前扑。
  “噗!”一声响,一掌劈在张超的脊心上,捷逾电闪。
  “砰!”张超仆倒,浑身发僵。
  在人从草丛暴起的瞬间,曹宏听到了草动声,警觉地转身拔剑。
  但已慢了一刹那,右方不足五步草丛急动,辛文昭推草而起,双手自然地下垂不动,低
喝道:“曹宏兄,千万不可妄动。”
  曹宏的剑仅出鞘一半,僵住了。
  他倒抽一口凉气说:“辛兄弟,你……”
  “你知道我的暗器从未失手过。”辛文昭冷冷地说。
  “是……是的,你……你的飞钱和飞刀……”
  “大小罗天八年期间,共有二十二位可怜的弟兄,不幸死在兄弟的手下,兄弟是不得
已,我胜了每一场生死决斗。”
  “你如果输了,早已埋骨大小罗天。”
  “所以你如果妄动,我必定杀你。”
  曹宏打一冷战,向同伴看去。
  辛文昭的两位同伴,已将张超点了昏穴,正小心地将张超藏在草中,小心地将草拨回原
状。
  “你……你恐怕非杀……非杀我不可了。”曹宏惨然地说,手在发抖。
  “不,我要制你的睡穴。”
  “可是,以后……以后我仍是死路一条……”
  “不会的,曹宏兄。在九华山,我已经表明态度,我要反击,是时候了。目下庄主众叛
亲离,身边的人已越来越少,他不敢将失败的人处死了。”
  “这……”
  “你最好准备离开他,回故乡寻找你的亲人吧!”
  “我……我怕……”
  “不必怕他了,早晚我会埋葬了他。”
  曹宏长叹一声,插剑人鞘转身张开双手说:“罢了,你就把我打昏吧!”
  辛文昭小心地走近,突然伸手扣住了曹宏的右肩并。
  曹宏浑身一震,吸声说:“庄主在北面。”
  “我知道,同来的有些什么人?”
  “有两个你一定记得。”
  “谁?”
  “梁志豪。”
  “哦!是他,我与他同室三年,他天天都在耽心会被派和我生死决斗。”
  “还有余小秋。你和她是第一次被派出庄,上山寺旗搏杀八寇的人。”
  辛文昭一阵心酸,惨然说:“那次她的腿受了轻伤,几乎被活埋在大小罗山下,幸而腿
筋未伤,所以留得性命。好可怜!那时我们还是小孩子,我和她杀了八个人,将旗夺回,返
庄时已是半条命,只因为我不得不把另一面假旗带回,不但未获奖赏,反而挨了三十记皮
鞭。”
  “那是一段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的岁月。”
  “是的,你仍要跟他走?”
  “辛兄弟,我……我不像你,庄主不知道你的身世,而我……我怕他向我的亲友行惨烈
的报复。”
  “看来,他不死,你们永世不得自由。”
  “是的,哦!那两位弟兄是谁?”
  “康诚,徐信。他们在九华山便跟着我,我们发誓要向庄主报仇雪恨。有人来了,对不
起。”
  曹宏的后脑挨了一指头,软绵绵地倒下了。
  辛文昭迅速将人藏妥,三人鬼较似的向前绕。
  蛇行鹭伏绕过一座尚算完整,孤零零的土瓦屋,前面一株矮树下突然飞出一道银芒,射
向刚弯腰而起想向前窜走的辛文昭。
  后面二十余步外仍隐在屋角的康诚,已先一刹那发现矮树枝叶无风自动,及时急叫:
“小心暗器……”
  辛文昭扭身便倒,急浪两匹。
  柳叶刀几乎贴他右肩而过,危机间不容发。
  “退!”屋的另一面隐伏着徐信,急声大叫。
  两个人影飞射而来,暗器再次光临。
  辛文昭不忍心下手回敬,贴地急窜退回屋角。
  行藏已露,退不了啦!
  两面人影来势如电,另两名弟子飞掠而至。
  三面埋伏的人闻声急起,向此地集中。
  “人屋死守!”辛文昭低喝。
  这间尚算完整的土瓦屋真不错,上面居然有承尘,原来是以前为主宅的前进厅,可能以
前是前有院,后有天井后进的大宅。
  前面有两小窗,大门与富都不见了。后面因天井甚小,后进坍倒时,堵死了后面的后厅
门。
  他们三人只要守住大门与门两侧的小窗,冲进来的人势将暴露在三人的暗器交叉袭击之
下。
  “先不要进去!”浊世狂客叫吼声传到。
  终于二十个人把破屋围住了。
  暮色苍茫,屋内暗沉沉。
  谁敢冒险闯进去送死?
  浊世狂客站在原是院子的草坪中,左右有五名弟子列阵护卫。
  绝笔生花等三个人,站在右首不远处,微笑着袖手旁观,看大小罗天的弟子互相残杀,
彼此毁灭。
  浊世狂客脸色狞恶已极,咬牙切齿怒叫:“辛文昭,你这该死的畜生叛逆!你给我滚出
来,我知道你躲在里面。”
  屋内无声无息,没有人回答他。
  浊世狂客哼了一声,厉声道:“你不是要杨教头传话给我,要向我反击吗?你出来,本
庄主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屋内不像有人,没有回音。
  浊世狂客拔剑出鞘,又说:“该死的虚云逸士,把大罗剑的大罗三绝真传,偷偷地交给
了你,你用不着怕我。你出不出来?”
  屋内仍然声息俱无。
  浊世狂客怒不可遏,大吼道:“余小秋、梁志豪、金勇、谢全、你们四人冲进去,把他
们赶出来。”
  三男一女木然地从屋侧方现身,距大门约十一二步列阵,前二后二成四方形。
  三个男的脸色苍白,神情木讷。
  余小秋颊肉抽搐,眼中有泪光,口中不知在说些什么。
  四剑齐举,左手掌心藏有暗器。
  四人都明白,里面有三个人,其中有大小罗大众弟子中,艺业第一号称无敌的辛文昭,
恐伯冲不近大门,四人就没有一个活的。
  浊世狂客脚一跺,暴怒地叫:“你们等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直震耳膜,中气充沛具有震撼力的语音:“要等你阁下亲自出马。你这
胆小鬼,为何叫这些弟子们送死?”
  众人大吃一惊,骇然转身。
  暮色苍茫,在晚霞余晖下,可看清三丈外的草丛中,站着一身宝蓝色劲装,英气勃勃双
手叉腰而立的神龙浪子周永旭。
  绝笔生花脸上突然变得失去血色,骇然惊叫:“你……你是怎么来的?”
  永旭淡淡一笑,泰然说:“击溃重重埋伏,我神龙浪子来去自如。原来那天逃出地洞口
的老不死是你,你那竹如意暴露了你的身份。绝笔生花,有件不好的消息告诉你。”
  “老夫并不想听。”
  “哈哈!你要听,除非你斩情灭性。”
  “什么你……”
  “你的老妻、儿子、女儿、刘十二、独脚魈,你可知道他们的下落。”
  绝笔生花心中一凉,硬着头皮说:“不关你的事,阁下。”
  “他们没有一个人,经得起在下一击,好可怜!”
  “什么你……”
  “你们不是有八个人,躲在困香海宫主的现场……”
  “你把他们怎样了?”绝笔生花惊然问。
  “小意思,重伤一个,放走两个,其他的五个横七竖八,目下……”
  “你……你杀了他们?”
  “在下为何要杀他们呢?清尘妖道和顺天王擒了在下不少朋友,在下擒了你的妻子儿
女,咱们不是有得谈吗?谈不谈当然得看顺天王的意思罗!”永旭轻松地说,似乎一无牵挂
和老朋友聊天,而不是与即将生死相决的对头谈话,悠闲已极。
  绝笔生花心向下沉,浑身冰冷。
  浊世狂客哼了一声说:“商兄,他是在唬你的。”
  永旭突然大笑道:“在下何必唬他?我神龙浪子正要把他也擒作人质呢!哈哈!还有
你。”
  浊世狂客咬牙怒叫:“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狂够了没有?”
  “哈哈!年轻人狂不是坏事,但像你这种年过半百的人狂,那是返老还童不是好现象,
活现世而已。”
  “你狂吧!你看清你的处境吗?”
  “你算了吧!阁下。你人多,在下也有不少准备提俘虏的朋友。”
  “你不是一个人?”
  永旭提高声音叫:“辛大哥,出来吧!你我双剑联手,杀尽这些丧心病狂,妄想打江山
夺社稷,以无数生灵的血肉填他们永难满足的欲壑,血腥满手的妖孽。”
  片刻,辛文昭出现在没有门板的大门口,豪笑道:“哈哈哈哈!贤弟,谢谢你及时赶来
了。”
  这时,各方围堵的弟子,已纷纷现身,以浊世狂客为中心,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防卫
阿。
  余小秋四个人,仍站在原地候命。
  辛文昭身后,康诚、徐信也出来了,三人向前举步。
  余小秋一时激动,叹声叫:“辛……大……呵……”
  浊世狂客愤怒如狂,蓦地转身怒吼:“该死的东西!”
  电芒飞旋,射向余小秋的背心。
  辛文照早有警觉,奋身一扑,将余小秋扳倒在地。
  那是浊世狂客的可怖暗器夺魄回风锥,得自鬼手丧门的独步天下奇学。
  回风锥发出尖厉刺耳的锐啸,划过余小秋的左肩外侧。她如不是被辛文昭及时扳得向侧
倒,必将正中脊心。
  剑芒一闪,站在浊世狂客身左的一名弟子,一剑刺人浊世狂客的左胁,剑人体半尺以
上。
  这位弟子弃剑急退两步,阴森森地说:“十余年来,仇恨刻骨铭心,你死吧!”
  这位弟子,正是在黄州山区跟来的六弟子之一。
  所有的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
  浊世狂客身形一晃再晃;长剑失手坠地,一手扣住贯人体内的剑身,怪眼圆睁瞪得大大
的。
  绝笔生花三个人,悄悄溜走了。
  辛文昭扶住余小秋,相挽而起。
  余小秋挽住辛文昭,突然放声大哭。
  “你……你你……”浊世狂客叹声叫。
  永旭举步走近,摇头苦笑。
  一声剑鸣,第一支长剑伸向摇摇欲倒的浊世狂客,然后是第二支、第三支……
  一住手厂永旭沉喝。
  不远处的辛文昭也高叫:“他也算是一代之雄,不要毁了他的尸体。”
  “砰!”一声,浊世狂客摔倒在地上挣扎。
  “铮!”一声响,第一支剑丢在浊世狂客身上。
  接连有十二支剑,堆叠在他身上。
  第一个人转身便走,接着第二个人扬长而去。
  人都快走光了,留下相拥着的辛文昭和余小秋。
  梁志豪走近,探手人怀取出一条项综,悬着金江的翡翠长命锁,感慨地低语:“物归原
主,这是你和余小秋第一次出庄夺旗,行前交给我的信物。那一次,你受了伤回来,接着又
受鞭刑养伤五日,事后我怕被查出来,不敢声张,你也不再问起。这几年来,我多次途经祥
符县朱仙镇,始终不忍心挂在忠武庙岳王的圣像下,我知道你仍然活着。”
  李文昭把梁志豪也抱住,前南地说:“兄弟,谢谢你,这几年来,你和小秋曾多次通风
报信或示警,我才能多次逃过庄主的毒手。”
  余小秋倚在他怀中,抽噎着说:“你怎么说这种话呢?其实有几次的示警,谁也不知道
是哪几位兄弟所为,暗中向着你的人不知有多少,你是我们的榜样。可是为了亲人的安全,
我们
  永旭走近笑道:“好了好了,天黑了,再不走就走不了啦!辛大哥,我在九华等了你三
天。”
  辛文昭苦笑道:“抱歉,江庄主一到,我和那些反叛的弟兄,吓得连夜逃下九华,可说
望影而逃,怎么逗留,今晚如果没有你
  “其实你们早该同心合力除去他的。这狂人的艺业有限得很,大罗剑并未获得狄老前辈
的真传,你应该对付得了他的。只是久处淫威之下,心里怕得要死而已。”
  “贤弟在何处落脚?我随你去。”辛文昭说。
  “废话!少小被掳离家,十余年不敢接近故乡,你还不赶快回去与家人团聚?大哥,你
走,大小罗天该是崩溃的时候了,还怕什么?”
  不,你这里……”
  “我这里不要你管。”
  “你……”
  “我会到朱仙镇找你小聚,你走吧!珍重再见。”
  永旭含笑挥手,一闪不见。

  回到香海宫主隐身的坍崖,天已经黑了。
  新月朦胧,繁星在云隙中闪烁。
  满山虫呜,不时传出三五声果啼,打破空山的沉寂。
  五个俘虏不但被制了穴道,更被香海宫主的迷魂药物弄昏,塞在草中沉睡不醒。
  两个侍女一个在警戒,一个倚在树下睡着了。
  香海宫主傍着永旭靠在土堆下,并肩歇息。
  “永旭,你怎么不将绝笔生花扭住?”香海宫主问。
  “怎么擒?”永旭苦笑:“那是一个丧了胆的怕死鬼,我没料到他会胆小得乘乱溜
走。”
  “也难怪他丧胆。”香海宫主摇头:“你一个人,就把他的瑞桑庄断送了,浊世狂客一
死,他不逃才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浊世狂客一代之雄,自食其果死得够窝囊。他替宁王卖
命,在大小罗天替宁王训练刺客人才,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他却要在十年间训练一批超尘拔
俗的高手。他先不择手段掳劫胁迫天下武林名宿任教头,再花三年工夫,在天下各地掳掠五
六百名童男女,沿途淘汰,能活着到达大小罗天的儿童不到半数。八年非人的严酷磨练,直
到大小罗天因为辛文昭的义纵费大学士毅然逃亡,官兵合围,大小罗天毁灭,剩下的弟子仅
数十人而已,他造的孽可算是天人共债,这样死已算是便宜他了。”
  “如果李自然妖道不赶他走,他那些弟子真会成为宁王的得力死士,真是天意。顺天王
派绝笔生花招引他人伙,可知顺天王的手段就比宁王高明。”
  香海宫主用肩膀轻推他的肩膀,柔声说:“不谈这些。永旭,我发现你是一个无情薄义
的人。”
  “什么?你……”
  “我发觉自始至终,你不曾问起过冷魅。”
  “这……她……”
  “她死心塌地为你奔波,爱你爱得发狂,不错吧?你说,你爱她吗?”
  “爱不是挂在嘴上的。”永旭支吾其词。
  “那你是爱在心里罗?”
  “不害羞。”他笑骂。
  “羞?我这老太婆……”
  “算了算了,你脸皮厚,情海欲魔,我说不过你。”他竖起降旗:“她不是在大魔身边
吗?”
  “哪一个她呀?”
  “去你的!”
  “大魔已落在顺天王手上了,你不是知道了吗?”
  “敌人扰乱敌方军心的谣言,那也能信?大魔的朋友众多,为人机警……”
  “机警有什么用呢?人多也是枉然,顺天王身边的死党,都是艺臻化境的高手,任何一
人也可轻易地将大魔置于死地。像毒王、顾兴、张大为、商世杰……这些都是在百万军中,
取上将首级如深囊取物的悍将。以绝笔生花商世杰来说,他比浊世狂客相差有限,但在顺天
王的手下,还不算是将才呢!”
  “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说:“在和州我见过张大为,踢碎了他的右股
骨,如此而已。”
  “谁又能和你这条神龙比呀?”香海宫主忘情地在他额上点了一纤指:“你一个人,就
把我那江湖人视为禁地的香海宫闹得乌烟瘴气。”
  “好宫主,我已经道过歉了。”他笑着说:“我相信他们的香堂,绝比不上你的香海宫
凶险。”
  “不一定,至少,他们的人比我多。我想,你需要我帮忙,除非你不敢和我走在一起,
怕影响你的声誉。”
  “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否认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以为我神龙浪子是什么人?顶天
立地的侠义英雄?抑或是道貌岸然正气磅礴的不朽豪杰?”
  “你是不是呢?”
  “不是。”他答得顶干脆。
  “不是还是不为?”
  “反正就是那么回事。”
  “你可以做得到。”
  “谢了,真正的英雄豪杰太寂寞了,我还是做我的浪子比较舒服一些。”永旭由衷地
说。
  “你是个不失率真的好朋友。”香海宫主真诚地说:“清者B清,浊者自浊,和你在一
起,我完全忘了你是一个异性大男人。”
  “什么?你说我不是个大男人?不是太……”
  “你急什么?急于表现英雄气概吗?”香海宫主媚笑着推了他—把:“戏的意思是,你
像是我相处多年的纯真老朋友,或者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大概是我这个人对什么事都不太认真吧!我受不了那些一板一眼自以为是天下表率的
人。”
  “我想你不会拒绝我的帮助了。”
  “你的意思是……”
  “我已经问出不少有价值的口供,冷魅与欧阳老哥,真落在他们手中了,但不在顺天王
手中……”
  “清尘老道,不错吧?”
  “对,清尘是南京地区,敬天会的总负责人,茅山香堂的大法师。敬天会骨子里是白莲
会的化名。白莲会的名称已改回为白莲社,不再供奉弥勒佛,香堂会社以外不再焚香,以免
引起官府的注意。”
  “哦!原来如此。”永旭恍然:“顺天王何时打人敬天会的?”
  “香堂有三位法师,三法师清真就是顺天王造反以前的知交。绝笔生花也是顺天王的
人。这两个人早在顺天王四川起兵之前,便己打人敬天会了。清尘老道道行甚高,他早就知
道两人的底细,但并不揭穿,反正互相利用,故意装聋作哑。”
  “他们总算合作了。”
  “那是情势所使然。”
  “谁造的情势?”“宁王。”香海宫主说:“清尘不是傻瓜,他并不需要顺天王这位天
下瞩目朝廷钦犯的大菩萨。上次顺天王以毕夫子身份途经此地,清尘就不在香堂接见,深阳
作礼貌性的会晤,委婉地表明态度。时机未至,敬天会志在壮大,无意兴风作浪,顺天王不
得不转投宁王。上次,你搅散了九华盛会,宁王情急拒绝顺天王人境,却又胁迫江湖四异效
忠,控制了江西地境的白莲会香坛,正在积极威胁敬天会归顺。这一来,清尘被迫反抗,他
知道宁王不是什么真命天子的材料,如不及早图谋,早晚会引火自焚与宁王同归于尽。这时
他接纳顺天王,便是向宁王表示拒绝合作的坚决态度,让宁王知难而退。”
  “这么说来,果然被我料中了。”永旭欣然说。
  “你料中什么?”
  “我猜测清尘老道与顺天王必定貌离神合,各怀鬼胎。因利害结合的人,合作不会长久
的。他们一有了利害冲突,便会两害相权取其轻,分道扬镇已是最好的结果,说不定翻脸成
仇,好朋友变成生死对头呢!”
  “对,你的确料中了,清尘被你问罪的大胆坚决行动所惊,知道这件事做错了。因此难
免有所怨言。这就是顺天王急于图谋你的原因所在,有意与浊世狂客合作,也是壮大自己声
势的一步棋。”
  “浊世狂客死了,他这步棋白费心机。”
  “要紧的是,你必须早些救出冷魅和欧阳老哥,还有欧阳老哥的一些朋友,他们都在清
尘手中。”
  “我已下了交换人质的一步棋。”
  “算了吧!”香海宫主直摇头:“绝笔生花是顺天王的人,他们的死活与清尘无关,你
向谁交换人质?”
  “这……”
  “除非你能扭住清尘老道的重要人物。”
  “好。”永旭整衣而起:“我会让他同意的。”
  “你要到何处去?”
  “到他们的香堂,直捣黄龙。”
  “你知道香堂在何处?”
  “当然是清虚下院。”
  “清虚下院只是一座三进殿的小道院,你只可找到三二十个香火道人。”
  “难道是三圣宫?”
  “目标明显,树大招风,你以为清尘是一头笨驴?”
  “这……”
  “三大法师是大法师清尘,二法师三圣宫的云栖观主,三法师清真。香堂在大茅峰西南
的四平山上。四平山接金坛县界,周围数十里,山顶其实是空旷的平原,草木葱笼,毫无奇
处,中间建了一座小村寨,外表毫不引人注意,内部却是他们的香堂秘坛所在地。那些稍有
地位的首脑人物,皆利用夜间往来,外人根本不加注意,也极少有外人进人该地。四平山唯
一的古迹是山下的方台洞,谁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看那一带的荒原养野?”
  永旭大喜过望,欣然道:“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戒备必定松懈,直人香堂秘坛该无困
难。”
  香海宫主摇头道:“正相反。清尘仅派了少数高手,留下顺天王在茅山一带与你周旋,
吸引你的注意,他自己则将所有的心腹高手,在四平山山顶的莽野荒原中,设下重重埋伏,
严防意外。而且他已有了万全的准备,囚禁冷魅等人为人质,作为谈判的本钱。万一所有应
变的计划全部失败,他还可以利用人质与你谈条件,预留退步,这是他比顺天王聪明的地
方。”
  永旭低头沉思,久久不作声。
  “你在想什么?”香海宫主诧异地问。
  “我已经想通了。”他说。
  “想通什么?”
  “清尘老道预计我可能栽在茅山,所谓预留退路,恐怕是绝笔生花与顺天王放出的谣
言,或者是他们自己的想法与希望。而老道的集中人手严加戒备,必定自以为有阻止我或毙
了我的把握,料定我人单势孤,不敢去闯他的龙潭虎穴。”
  “也许你有道理。”
  “所以我要让他们惊喜惊喜,纠正他的错误。”
  “你……”
  “我就去给他看,擒贼擒王,不人虎穴焉得虎子?”
  “这……你知道危险性有多大吗?”
  “当然,我会小心的。哦!这件事要请你帮忙。”
  “我打算与你布下述香阵,先把顺天王擒住……”
  “那是不可能的。这家伙知道没有胜我的把握,如非万不得已,他不会与我面对面解
决,他不会上当的。”
  “这……但不失为良策。”
  “我想请你送给我一些绮萝香,用来对付那些村夫俗子,这是避免愚夫愚妇打扰阻拦的
最好办法。”
  “我还可以奉送几种功效神奇的妙药。”
  “先谢谢你。睡吧!四更天我要起来。”
  “起来有事?”
  “赶路。”
  “去四平山?”
  “不必急于去四平山,清尘老道是聪明人,他不会在近期间对人质不利。”
  “那你……”
  “先办一些急需解决的事。你知道南京双雄也来了吗?”
  “不知道,那是独脚她说的,不知是真是假?”
  “可能是真的。明天,请你将人质押至大茅镇,会合南京双雄,放出即将派兵至茅山搜
贼的谣言,让清尘妖道分心紧张一番,我就可以从中取利了。”
  “能不能把计划说出来参详参详?”
  “不,天机不可泄露。随机应变,把握战机,制造有利情势,这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
清楚的。”
  “你……”
  “我可要睡了,敢不敢和我在此席地而卧?”
  他和衣躺下了,忍不住笑出声音。
  “你呀!你竟然胆大包天向我说这种话?”香海宫主拧了他一把,笑骂:“大概你是昏
了头,去你的。”
  四更天,他走了。

  积金峰在中茅峰侧,那儿没有死谷,死谷是人制造出来的,这人就是顺天王的得力臂膀
毒王百里长风。
  那是一个内广外窄的一处山洼,两面的山脚环抱,形成一处小小的山谷,山脚合抱处,
留下百十步的坡地聊算谷口,其实不是所谓绝地,任何地方皆可出人,坡度不大的山脚处皆
可攀登。
  但四周如果布了奇毒,便成了无法飞渡的死谷了。
  再在外围派人守候,截杀万一逃出来的漏网之鱼,里面构人除了等死之外,别无他途可
行。
  天刚亮,宝蓝色的身影,出现在谷口方向半里外的小径上。
  他是永旭,背着手缓步而行,像个悠然自得的游山客,佩着的剑走动时轻轻晃动,甚有
气派。
  前面路旁的一株大树下,一个豹头环眼村夫打扮的大汉,泡肘环胸倚树而立,用惊疑不
定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目迎他走近。
  他渐来渐近,目光落在大汉脸上,刚嘴一笑,友善地颔首打招呼。
  空山寂寂,有幸能碰上一个陌生人,打招呼致意乃是极为平常的事,毫不足怪。
  大汉瞥了他的剑一眼,眼中有戒意,缓缓站立身躯,抱肘环胸的手放下来,狐疑地问:
“喂!你是哪一路的朋友?”
  永旭站住了,笑嘻嘻地说:“从东路来的。老兄,你比我还要早呢!”
  大汉对他的答复不满意,加了三分戒心,问:“你是……你不像是东路来的,有何贵
干?”
  “来游山呀!”他毫无机心地说:“起了一个大早,山中的晨岚,竟然与昨天不同,似
乎有一股怪味,你嗅到了没有?”
  “什么?你是来游山的?”
  “是呀!怎么啦?”
  “你这厮装……装疯扮傻……咦!似乎有一股……一股……”
  “怪味,对不对?也许是怪香。”
  大汉身形一晃,眼神一变。
  “你就躺下来歇歇吧!你把守在此地,阻拦闲人进人,的确也怪辛苦的,是吧?”永旭
说。
  大汉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了,两眼发直,身躯直挺挺地向前一栽,恰好被永旭抢上一把接
住。
  将人塞人林外的草丛,他拍拍手微笑,继续动身游他的山。
  走了五六十步,绕过一丛茂密的修竹,他突然身形疾闪,奇快绝伦,向侧后方倒纵,进
人竹林一闪不见。
  前面路旁的矮树丛内,抢出一名劲装大汉。警觉地用目光搜视来路,讶然转头向矮树丛
叫:“老四,人真的不见了,你出来看看。”
  应声钻出另一名大汉,皱着眉头说:“你要不是见了鬼,就是晚间太辛苦,累得眼睛发
昏,以为看到了人。”
  “老四,我发誓……”
  “你这一辈子,就不知发了多少无聊誓,鬼才相信你。”
  “真的……”
  “看到鬼了!”
  原先两人藏身的矮树丛枝叶一动,踱出了背着手的永旭,接口道:“谁说我是鬼?混
帐!”
  两大汉骇然转身,同时拔剑。
  无巧不成书,一名大汉恰好认识永旭,先是目定口呆,然后是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惊
恐地大叫:“你……是你!你是……”
  “呵呵!我猜你一定认识我神龙浪子。”
  两人大骇,扭头便跑,一个张口大叫:“神龙……嗯……”
  砰一声大震,两大汉都倒了。
  永旭一手一个将人拖人树丛,一面微笑一面前哺自语:“香海宫主不愧称迷魂药物的一
代宗师,果然利害,有了她的药物,省事多了。”
  身后草影一动,他懒得回头,语音放高了些:“你不发警讯,而且躲得远远的,大概不
是他们的人。来帮帮忙,把他们藏远些,这两个家伙比牛还重。”
  身后的人仍在三丈外,说:“你用药物把他们弄翻,不怕有损你的声誉吗?”
  “不要紧,我神龙浪子的声誉本来就不佳。”他扭头怪笑:“嘻嘻!没料到是你老花子
前辈。”
  来人是北丐,现身走近苦笑道:“你终于赶来了,近来的情势……”
  “情势仍可控制,不必太过耽心。”
  “你知道?”
  “知道大概。”他将两大汉藏妥:“前辈是为千幻剑而来?”
  “是的,爬了一个更次,方透过警卫空隙。”
  “他们包围的布置,前辈一定相当了解。”
  “大概摸清了七八分。”
  “前面……”
  “前面还有一处警戒。但由于是主要的撒毒区,只有把守的人。”
  “毒王在何处?”
  “在右首不远处的山尾附近。”
  “那就直接去引他来玩玩。”
  “你……你不怕他的奇毒?”
  “我会让他永远永远后悔。”永旭的口气充满自信:“我先看看如何方能将干幻剑接出
来,弄清楚布毒的情形和毒的性质,再设法把毒王引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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