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武侠天地云中岳作品《锋镝情潮》

《锋镝情潮》


第十六章 天涯游子



  君河不知危机已迫在眉睫,不,乃是不知危机已在身侧,大踏步向桌旁走去。
  瘦小个儿稍后一步,傍着他的身后稍左处举步,右手向前一摆,袖口银星乍现。
  功力深厚的高手,平时警觉性极高,任何人想近身暗算,极难得逞。但在人丛之中,确
是不易知道身侧是否有人向他下手,功力再高也是枉然,除非他已练成金刚不坏法体,因为
在未运功护身前,他与常人差不多。唯一可靠的办法,是凭闯荡江湖所获的经验,察言观
色,在人丛中找出那将对自己不利的人。
  君珂的江湖经验不是没有,但历练不够,也没想到在大庭广众之间,会有人敢于公然行
凶。
  桌旁边有五名食客,其中两人正注视着走来的君珂和瘦小个儿,大概他们也是武林朋
友,目力极佳,乍一看见银星在瘦小个儿袖口出现,脸色一变,情不自禁“哎”了一声。
  君珂聪明绝顶,目光犀利,一看两人脸色不对,而且用骇异的眼神注视着他的身后,心
中一懔,火速扭头一看。
  银光一闪,就在这刹那间戮向他的腰胁。
  君珂目下的造诣,已大非昔比,反应超人,眼角余光一触银芒,对方的手巳闪电似的到
了胁旁,将半沾衣衫了。
  只消让他看到,危险已减掉了七分,猛地一扭虎腰,左手也闪电似的一掌后削。
  “嗤”一声响,匕首贴腰肌擦过,将衣衫划了一条大缝,肌肤皮被擦伤,出现了血痕。
  同一瞬间,“噗”一声闷响,他一切掌砍在瘦小个儿的右肩窝上,肩骨应手碎裂。
  “哎……”瘦小个儿狂叫,“叮”一声,匕首落地。
  似乎是同一瞬间,刚离开食桌的三名食客,在左右施身猛扑,三把匕首齐吐,声势汹
汹。
  君珂火起,猛地身形下挫,一声虎吼,双手左右齐出,下面也飞起一脚,“噗”“噗”
“噗”三声闷响,三大汉似在同一瞬间被掌拍足踢,全倒了。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四个人先后倒下,将附近的食客压倒了七八名,狂叫声大起,群
众大哗,乱得一蹋糊涂。
  “杀了人!救命!”有人狂叫。
  君珂一脚踏住一名大汉,舌绽春雷大吼道:“狗东西,众目睽睽之下,你敢动刀子暗
杀,谁教你的?说!”
  大汉哎哟狂叫,挣扎不得,竭力大叫道:“小子,你别狂,黑龙帮岂是省油灯,
你……”
  君珂不再问,伸手一掌拍碎他的右肩骨,再撕下他一只左耳,狂怒地叫:“快滚!不然
要你的命。”
  他将另三人如法泡制,扯起四条腿,将他们拖出店门外,丢至街心说:“回去告诉你们
的帮主,少派你们这些脓包前来丢人现眼献宝。总有一天,林某要割下天玄老道的脑袋做夜
壶,快滚,不然,哼!”
  四个半条命的好汉,强忍痛楚狼狈而起。
  君珂返回店中,匆匆膳罢,返回房中忖道:“黑龙帮大举聚集池州,不知是否与彭恩公
有关,我何不前往龙王庙一走,探个明白呢?”
  说走便走,立即佩剑挂囊,手持护手棍,衣下盘着白龙筋,专等三更更鼓响时动身。按
夜行人的规矩,三更左右动手是常规,他却想在四更初动手。由这儿到龙王庙,不过是六七
里地,三更正动身,正好。
  时辰还早,他和衣躺在床上歇息,吹熄了灯火,一面用胎息锻炼生死门心法。
  他却不知,当他在店中将凶手驱走时,龙王庙中剑拔弩张,激斗一触即发。

  龙王庙位于城郊大江下游河湾上,本是一处香火不多的神庙,庙附近住有八九户人家,
住的全是天玄教的教徒,也就是黑龙帮池州分帮的北坛所在地。池州分帮的秘坛,则设在九
华山的法华古刹中。
  目前,由于北坛接近码头,帮中高手便在这儿聚会,由几名总帮护法主事,在这儿发号
施令,而总帮主也就是天玄教教主天玄观主。目下却不在这儿,他用不着为了些小油水出
面。
  黑龙帮消息灵通,眼线密布江湖每一角落,已探出银剑白龙亦在调集黑道群雄,要在半
途截下官船。便飞传信令调集帮中高手,要和银剑白龙一拚。
  黑龙帮帮主二师弟天洪道长已经赶到,带来了总帮三名最凶狠的护法。他们不知道银剑
白龙志在彭胜安,却以为对方要截他们的财路,这怎成?
  天洪道长不是个肚子里可以撑船的人,上次青城炼气士和银剑白龙火焚九华观,死伤惨
重,余恨未消,账摆在那儿难以了结。仙霞岭再夺林君珂,不啻火上加油,双方的仇愈结愈
深,无法化解。老道心中大恨,这次决定要向银剑白龙算算旧债新仇。
  本来,双方的仇恨,已由千手如来出面与天玄观主谈判过。说是今后双方丢开,由千手
如来奉送一千两黄金作为赔偿九华观的损失,数目不少,但武林人对面子问题十分认真,这
正是让黑龙帮光彩的好机会。因为千手如来在江湖上的名望,除了他的死鬼兄弟李胡子,他
的大名可说是宇内闻名,有他出面赔礼,黑龙帮不啻是平步青云。
  附带的条件,是银剑白龙今后不过问黑龙帮的事,各行其是,和平共存。
  天玄观主事实上也不敢招惹青城炼气士,也不敢和千手如来翻脸,只好收下了千两黄
金,仇恨两消。
  但他的师弟天洪道长,却万分不自在,九华观的血债,刻骨铭心无日或忘,怎肯甘休?
恰又碰上银剑白龙是个目中无人的狂傲青年人,根本不将黑龙帮放在眼下,两下里一凑合,
枝节横生了。
  这次主持劫船大计的人,是要命龙王挑大梁。这个老家伙被银剑白龙用慢性毒药所制,
表面上不得不听任驱策,在骨子里,却将银剑白龙恨入骨髓,他在静候机会,等将着那一天
到来,惟恐天下不乱。他要在银剑白龙肚中安下致命的火药,总有一天要在火药上投入一把
火。
  要命龙王这次主持大计,不仅将黑道凶魔安置在前途等候,也将银剑白龙唆使至上游预
定下手之处埋伏,他自己在池州,毫不客气处处与黑龙帮为难,明暗下手,先将这把火拚的
火点燃,更把事情闹大,不可收拾最妙。
  二更天,他带了一批黑道高手,浩浩荡荡迳奔龙王庙,要找天洪老道的麻烦。
  沿江边有一条小路,婉蜒通过江边的两座村落,直达五里外的龙王庙、极为好找。
  三月二十五,天上没有月亮,冷风凛冽,寒气袭人,天宇黑沉沉,云沉风恶,人在黑夜
中急走,没有任何声响发出。要命龙王领先急射,他后面共有三十余名江南附近有名有姓的
黑道英雄。
  江心中,六艘梭形快艇上坐满了人,全都是长江的水上好汉,银剑白龙的党羽,驶向龙
王庙河湾。
  天洪道长早已得到消息,龙王庙已成了危机四伏的馅阱,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待着鱼儿
进网,鸟儿入罗。
  要命龙王背系龙须刺,大踏步领先飞掠,转入了河湾,已可看到河湾底部龙王庙庙前高
挂着的天灯。
  小路左滨大江,长满了干枯的芦苇,右是放满了水的稻田,间或有不少凋林散处其间,
三月天,草木还未开始放叶,只抽出一了点嫩芽,象征着春天而已。
  正走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小径前面一座白杨林前,突然出现了六名浑身
黑衣的人影,天太黑看不清面貌,只可看到朦胧的人影,和他们背上的兵刃形状,幽灵似的
出现在林前,一字儿排开将路挡住了。
  要命龙王呵呵一笑。挥手将身后的人止住,独自上前,在六名黑衣人身前站定说:“呵
呵,诸位好。”
  “咱们都好。彼此彼此。”中间黑衣人用苍劲的嗓音答。
  “尊驾是谁?是要拦截咱们吗?”要命龙王冷冷地问。
  “在下池州分帮主,铁爪神鹰马良,阁下该有过耳闻。说拦截,听来逆耳,特请阁下转
回地州,龙王庙地方太小,不敢接待诸位的大驾。”
  “呵呵!你不接待也就罢了,不必管咱们的行止。贵帮的天洪道长来了吗?”
  “天洪道长不在庙中?就在诸位身后。”
  要命龙王与众好汉吃了一惊,扭头看去。十余丈小路中,一字儿排开三四十名黑衣人,
中间,站着四名老道,其中之一是天洪老道。
  路左芦苇前,缓缓站起十六名黑衣人,手中各捧着一具诸葛连弩,引弩待发。
  路右田畛间,也冒出十六名黑衣人,每人手上是一把强弓,箭已在弦,齐向这儿比划,
候令放箭。
  同一瞬间,铁爪神鹰所立处,在一阵洪亮的长笑声中,出现了二十名手持火把的大汉,
擦火折子燃着了火把,光火熊熊,照亮了附近数十丈地域。
  要命龙王心中一懔,但口中却说:“哈哈!咱们像是身陷绝地了呢?这些弩箭,据我看
来并无大用,马分帮主,你说可是?”
  铁爪神鹰皮笑肉不笑地答:“这仅是本帮北坛外围第一层,虽无大用,至少可留下贵伴
当一半人,只多不少。马某已奉帮中信令,请诸位转告银剑白龙,敝帮的事,少管为妙,在
咱们口中夺食,不啻断人买卖,这道理尊驾当然明白,江湖规矩用不着在下多说。请!”
  铁爪神鹰向来路伸手应引,虽说是请,事实是下逐客令,予以难堪。
  要命龙王不是不知权衡利害,而是他根本不安好心,要挑起双方火拼,自不能乘机退
走。他想立即发动狂攻,但又珍惜自己的性命,万一自己也溅血当场,岂不太冤?冒失不
得,便说:“尊驾认为老夫会就此一走了之吗?”
  远处的天洪老道突发冷笑,厉声说:“姓龙的,贫道已尽江湖礼数,阁下再不识相。休
怪贫道不留余地。”
  要命龙王还未回答,他身侧一个干瘦老头儿接口道:“牛鼻子,你敢按江湖规律,和我
南山豺叟下场一斗吗?今晚月黑风高,正好松松筋骨,如何?”
  天洪老道正想走出,另一名年届古稀的老道伸手虚拦,摇头低声说:“二帮主,不可,
他们从水上入侵的人快到了,为免前后受敌,必须先赶他们走,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天洪老道不住颔首,颇以为然,蓦地将手高举,大声道:“南山豺叟,目下贫道没空,
你记住了,日后贫道会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说完,大喝道:“准备动手。”
  诸葛连弩伸出了,箭手挽弓了,其余的人撤兵刃了,恶斗将起了。
  要命龙王向同伴挥手说:“咱们走,后会有期。”
  铁爪神鹰举手大吼。“送客。”
  “砰”一声暴响,树林中升起一枝蛇焰箭,婉蜒破空而上。在半空中爆散,满天流星纷
坠。
  要命龙王率众人往回走,各自运功戒备。
  天洪老道一群人,向右侧一处荒田退去,让出道路。
  要命龙王一面走,一面用传音人密之术,向身畔的人交待,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经过弩手近旁,相距不足三丈。
  “哈哈哈!”要命龙王发出三声狂笑,人丛中飞出上百件暗器,无声无影射向十六名弩
手。
  天洪一听笑声中饱含杀机,蓦地大吼:“动手!”
  人算虎,虎亦算人,双方都没安好心,竟在同一瞬间爆发起战火。
  要命龙王笑声一落,暗器已出,三十余名悍寇亦同时翼一起发难,贴地扑向芦苇前的弩
手。
  崩簧脆呜,弓弦狂震,狂叫声雷动,人影纷窜。
  “噗通通……”水声乍响,要命龙王已率同伴冲出芦苇。跳入水中走了。
  “哎……”有人倒了,狂叫声动人心魄。
  十六名弩手,只有三名伏地躲避逃得性命。
  要命龙王三十余名高手中,有十名倒在血泊中,箭矢如雨,人又猬集,不死何待?
  同一瞬间,江湾中火把齐明,岸上人与人斗,水中船只横冲直闯,双方的埋伏高手全都
发动了。
  天洪老道百密一疏,不想在龙王庙附近动手,免得波及秘坛,却没想到要命龙王存有拚
死之心,解决了他安排下的弩手,向最危险的地方冲,且先用暗器开道,跳水逃出重围。皆
因诸葛连弩一发九枝,十六具弩列阵,任谁也不敢冒死前冲,但要命龙王却冲了。他们先用
暗器开道,再伏地避箭,贴地急冲,果然冲出了重围,仅留下了十具尸体。
  这事闹大了,双方不再派人谈判理论,各行其是,大江左右血腥处处,开始寻仇暗杀,
明暗俱来。

  龙王庙中,天洪老道正在召集帮众善后,三更末,庙中仍灯火通明,外面已来了不速之
客。
  天洪老道已分派了人手,对付池州府的林君坷,没想到派去的人差劲,他这儿又难以分
身,所以始终不知道池州府的人并未得手。
  四个被君珂拍碎肩骨撕掉耳朵的人,刚出城便被银剑白龙的暗线全部解决掉,尸身丢下
了大江,所以消息并未传到龙王庙。
  君珂在三更正稍后些儿动身,他不准备再返回客店了,预定从龙王庙转回时,直接到码
头上船上航。
  池州城门已闭,但关不住会高来高去的江湖人,他飞越城墙,走上了到龙王庙的小径。
  龙王庙的外围,警卫森严,暗桩遍布,步步危机,防范要命龙王一群人去而复来。
  君珂不知这儿曾经发生过拚斗,展开轻功沿小径飞射,不啻是飞蛾扑火。
  正穿入先前铁爪神鹰出现的白杨林,他目力超人,突觉眼角有人影闪动,细小的淡影急
袭他的身侧,听不到声音,因为淡影飞得比声音快,等他发觉时,淡影已到了身右侧了。
  幸而他在眼角瞥见人影时,心生警兆,生死门神功立刻被自卫的本能诱发,一声怒叱,
他凌空直升八尺,突又闪电似的降坠,闪入一株树干下,一晃不见。
  九支弩矢全部落空,崩簧狂鸣,箭啸刺耳。在他下坠飘落的刹那间。另九支劲矢在他头
顶呼啸而过,假使他仍向上升,麻烦大了,相距太近,弩矢力道奇猛,说不定会击破他的护
体生死门神功,因为仓卒之间,他只能运起三四成功力,难禁劲弩一击。
  他这时的轻功身法。比往昔高明多多,快逾鬼魅幻形,闪至劲弩发出之处。
  两个黑衣人在树根下匿伏,这时正同时挺起上身,一名黑衣人正将箭矢纳人箭匣,讶然
低声向同伴说:“咦!钱兄弟,咱们莫非是眼花了吗?”
  “咱们苦练二十年,耳目锐敏不凡,怎会眼花?”另一个答。
  “那么,刚才的灰影是人是鬼?但看人化轻烟上升,一闪不见,他娘的邪门。”
  “是啊!如果是人,人呢?”
  蓦地,他感到后颈上加上了一只大手,一股寒流从他的丹田下往上冒,空间里,荡漾着
君珂的声音:“人在你身后,老兄。”
  “哎……”他叫,只叫了半声,颈骨已经碎裂,完蛋了。
  另一黑衣人倏然转身,突觉手上一轻,匣弩已被人劈面夺走,右期门穴一麻,身躯摇摇
晃晃向下挫。
  君珂丢掉夺来的诸葛连弩,一掌拍开贼人的穴道,扣住他的右手肘,沉声道:“带路,
老兄,龙王庙。”
  “你……你是……是谁?”黑衣贼虚脱地问。
  “我,林君珂,你们的死对头,快领路。”
  林木深处,突然“砰”一声大震,一枝蛇焰箭冲天而起,黑影纷现,有人叫:“相好
的,咱们替你领路。”
  君珂一把夺过黑衣人腰上的箭袋,“噗”一声,一脚将贼人踢飞,人向后飞退,到了林
缘,亮声叫:“你们人太多,只要一名带路就成。出来,林某人先收拾你们。”
  他插好护手棍,准备拔剑,黑夜中且有树林,白龙筋鞭太长,不易施展,他要试试自己
的七星散手剑威力如何。是否经得起考验。
  一道灰影飞跃而至,长剑如经天长虹刺到,叫声亦到:“什么人?你好狂。”
  君珂直待剑至身前半尺,方拔剑挥出说:“林君珂,你该知道。”
  “铮”一声清越的金铁交鸣乍起,接着剑影腾跃,响起两声慑人心魄的剑啸,人影倏
止。
  “哎……”灰影狂叫,身躯摇晃不定,仍在踉跄支持,不令身躯倒下。“铮”一声,长
剑猝然坠地,手向胸前一按,晃了两晃,“噗”一声向前一仆,脑袋正伏在君珂的脚尖前,
身躯略一抽搐,便寂然不动。
  君珂站在那儿,整个人成了化石,左手剑诀直立胸前。右手长剑成“朝天一柱”式,屹
立不动。似乎,刚才并没发生过任何事,那飞跃的人影,动人心魄的狂叫,都是下意识所产
生的幻象,任何事都不曾发生过。
  他刚才拔剑挥出,错开对方的长剑,一振一挥,七星散手剑法出手,未受任何于扰,闪
电似的在对方胸前留下了七个剑孔,快!快得连他自己也无法看清,没有对方闪避的机会,
更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静静地屹立在那儿,忖道:“不行,如此出手必死,太残忍了。我用不着太过迫近,
生死门奇功成一线由剑尖发出,可以由点字诀变为挥拂,岂不甚好?”
  他在无意中又发现奇迹,脑中灵光一闪,体会出剑道神髓,七星散手剑法正式臻于完
美,在凶猛迅捷中,揉入了轻灵、诡异、飘逸潇洒的精华。也由于这次体会,日后他的无敌
剑法下,少死了不少冤魂。
  他脑海中灵光闪耀,立即映现七招剑法所欲幻变的要诀轮廓,如果不愿置对方于死地,
便可在瞬间中改换手法,伤人而不毙人。
  这时,四周皆出现了无数黑影将他包围住了。刚才一招未接下的灰影,可能是辈份极高
的成名人物,一照面便莫名其妙地倒了,所以将其他的贼人吓傻啦!
  第一支火把刚燃起,君珂也从已整理好的思路中回归现实,放眼四顾,心中一懔。
  人太多,有弓有弩,也必有暗器,被困住啦!怎成?再不脱身,岂不任人宰割?目下他
们合围,阵脚未定,大有可为。
  “杀!”他怒吼,人化轻烟,剑化狂风暴雨,动即如虎跃龙腾,直向东北方向冲去。
  东北,是树林,树林东北不远,正是河湾底部,龙王庙滨河不远,天灯在庙前旗杆上摇
晃。
  迎面挡着十七八名黑衣人。还来不及用刀剑出招,剑芒已经射到,吼声人耳。
  刀飞、剑折、血洒荒林。剑影漫天中,人群辟易,但见电芒飞舞,黑影狂叫,纷纷倒
地。
  君珂闪入林中,身后惨叫声惊天动地,他不再理会,展开轻功向龙王庙掠去,身形一闪
便杳。
  旗花爆响,天空中火球纷坠,怪!人声实然沉寂,只有寒风掠过树梢的啸声。
  他以为贼人定然纷纷现身,和他决一死战,岂知正好相反,看不到半个人影。
  龙王庙并不大,只有两进殿堂,原有的灯火全部熄灭,只有旗杆上的天灯仍在黑夜中摇
曳。
  他踏入庙前广场,向四周打量。庙右七八座四进院,寂静无声,如同死域。
  黑黝黝的庙堂灯火全无,庙门大开,没有任何声息,鬼影俱无。
  “咦!怎么没有人,刚才有人在这儿放旗花,难道说,他们都撤走了不成?”他自言自
语。
  他运功护体,剑尖斜指,大喝道:“有人吗?滚出两个来答话。”
  没有人,只有庙门口塑立在那儿的鬼卒,毫无回音。大殿中,神像和虾兵蟹将朦胧欲
动,鬼影憧憧,沉闷的回声在空间里振荡。
  “唔!不对,我可不能站在这儿被人当箭垛用。”他想。
  意动身随,人化轻烟,突然折向后射,退到了广场边沿,那几栽了两行杨柳,还未抽
条,疏疏落落,迎着寒风呼呼厉啸,不住摇曳。
  “退回去!”身后有人大吼,苍劲有力,中气充足。
  身后随着喝声,劲风压体,如山洪怒泻,力道万钧,如果被击实,性命可虞。
  “太爷不听你的。”他也出声叱喝,右旋身剑随身转,一剑振出。
  剑气一触劲风,突发隐隐风雷,双方迎个正着,罡风四射,“叭”一声暴响,人影倏
分。
  原来是一个袍袂飘飘的高年老道,左手吐出一掌,右手拂尘猛抽君珂后脑壳,君珂剑上
已注入生死门内功,不但震散了袭来的掌劲,也接住了拂尘,双方相交,行雷霆万钧的全力
一击。
  君珂退了一步,举剑的手稳如山岳,说:“不要脸!老道。你的偷袭手法高明之至,可
是却劳而无功。你,年高辈尊,竟然在背后偷袭,不惭愧吗?”
  老道横飘八尺,怔在那儿,眼中寒芒闪动,似若不信是事实。被君河一惊,激怒得像头
疯狗,将拂尘插在衣领上,顺手拔出冷电四射的长剑,徐徐举剑,一步步沉稳地逼近,厉声
道:“小畜生,你果然了得……”
  “当然了得,不然怎敢闯虎穴龙潭?”君珂抢着答。
  老道已逼近至丈内,往下问:“你叫林君珂?”
  “不错,武林后学。天涯过客之子,银河钓翁之徒。我,可以叫天涯游子林君珂。你可
以告诉贵帮帮主,我天涯游子不想管闲事,但也不许可有人找我的麻烦,再找我,便是生死
对头,在下绝不甘受欺侮。”
  他信口胡扯,天涯游子的绰号,却不径而走,武林中正式有他一席之地。
  老道左侧,鬼魅似的飘出一个人影,又是个高年老杂毛,大袖飘飘一晃而至,往左侧一
站,用洪钟也似的嗓音说:“青年人,你的口气像在示威,也似教训人的口吻,不知天高地
厚。”
  “老道,你说对了。”君珂冷冷地答。
  右侧柳树暗影中,冉冉出现另一名老牛鼻子老道,同样身穿大红道袍,但晚间看去却成
了黑色。这老道像个幽灵,轻动已臻化境,似乎足不沾地,飘浮着随风荡到,桀桀大笑道:
“道兄们这位施主牙尖嘴利,狂傲不群,咱们何不将他擒住,引银河钓翁老怪物出来现现
眼?”一面说,一面堵住右首方向。
  君珂已看出三老道的功力,但身怀绝学艺高人胆大,夷然无惧,呵呵大笑,狂傲地说:
“老道们,先说出你们的身份,咱们今晚一决生死。看银河钓翁的门人,是否浪得虚名。
  对面和他换了一招的老道冷冷地说:“贫道无亏,人称我七煞道人黑龙帮总坛护法,八
大金刚之一。”
  左首老道背着手,泰然地说:“霍山真如道人,也是八大金刚之一,总坛护法。”
  右首老道拍拍剑鞘,桀桀笑道:“神剑羽士虚云,在白莲会无人不知,在江湖无人不
晓,目下荣任黑龙帮总坛护法,八大金刚之首。”
  君珂对武林陌生得紧,根本不知这些人的来龙去脉,不知即不怕,心里不受威胁,大笑
道:“凭你们这种材料,也配称护法金刚?笑话了。你们身为玄门弟子,却称为护法金刚,
离经叛道,未免太不像话。这儿四周群丑四伏,人数上百,叫他们都现身,看看你们这些金
刚如何护法.你们是三人一起上呢?抑或是保持尊严,不要命逐个下场?”
  他的话狂得令人受不了,怪!三老道似乎没生气,七煞道人向真如道人说:“如道友,
这家伙竟向咱们三人叫阵。荒谬绝伦地要咱们同时下场哩。”
  “将死的人,大多是神经不正常,难怪他。”真如道人不瘟不火地答。
  君珂哈哈笑说:“哈哈!七煞老道,刚才咱们已硬碰一招,你根本不行,一比一你准倒
霉的。”
  七煞道人不啻被君珂揍了一记耳光,无名火起,一声怒啸,挺剑飞扑而上,无数剑影飞
腾,虚虚实实向前急射,剑气厉啸,刺骨罡风怒卷。
  君珂默运神功,泰然向场中心退,长剑左封右切,只守不攻,他要先看看对方的剑路。
心中在替对方估计攻招的部位,一面退向场中心,以便等会儿施展。
  他的身形进退从容,在对方的漫天剑影中,似在翩然起舞,每封一剑,剑尖定然反指对
方胸腹,“叮叮叮”一阵脆响,也传出阵阵龙吟虎啸似的振呜。
  七煞道人的七煞剑法十分凶猛狂野,连攻八招二十四剑,步步进逼,剑势如长江大河滚
滚而出,将君珂逼得退至场中心了,足足抢近了六七丈之远。
  两侧,神剑羽士和真如道人也步步跟进,紧守住两侧,像在监视着君珂,不许他打主意
逃命。
  君珂是有心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不错,七煞道人的七煞剑法,确是了不起,
足以傲视江湖,但比起他的七星散手剑,差远了。
  他脸上本是神情肃穆的,这时泛起了冷酷的笑容,杀机怒涌,左手剑诀开始外引,心
说:“第十一招,我要你好看。”
  第九招三剑忆攻完,君珂不退了。
  第十招,三剑连绵而至,君珂的右足向前探进了。
  旁观的神剑羽士是剑术大行家,不然怎配称“神剑”?他旁观者清,已看出不妙,反手
拔剑大叫道:“道友小心……”声出人动,飞扑而上。
  “喂!着!”这是君珂的暴喝,打断了神剑羽士的话。
  银芒突化一重光幕,迎住飞扑而上的神剑羽士。
  同一瞬间,七煞道人狂叫一声,飞退五六步,远出三丈外去了。
  似乎也在同一瞬间,“铮铮铮”龙吟狂震,人影八方急闪,剑芒狂舞,吞吐如电芒灵
蛇,罡风如隐隐殷雷,双剑相错所爆发的火花,连续爆射。
  “刷”一声,神剑羽士的大袖飞走了。
  “嗤嗤”两声厉啸,剑芒在神剑羽士胸前连拂两次,击破他的护身真气,胸前襟开了两
条裂缝。
  “着!”激斗中,响起君珂一声冷叱,银芒划出一道光弦,从神剑羽士的胸腹交界处划
过。
  “哎呀!”神剑羽士惊叫,拂剑飞退丈余。地上,掉下他的腰带,断了。
  远处,七煞道人胸前,出现了一个十字裂痕,鲜血从衣缝中沁出,一滴滴往下流。他突
然以手捣脸,仰天长号,不胜悲愤。这两划,击毁了他辛苦挣来的名头,从刀山剑海中闯出
来的名号毁于一夕,他伤心已极,比杀了他还难受,怎不呼号?
  神剑羽士目定口呆,意不似信地颤抖着的左手,如见鬼魅地摸着胸前的十字裂缝,缓缓
抬头用怨毒的眼神,死盯着君珂,突然切齿道:“罢了!神剑的名号让给你。”
  君珂仗剑屹立,神定气闲,冷冷地说:“在下不敢自诩神剑,天涯游子的名号很好。”
  “你这种剑法何名?”
  “七星散手剑法。”
  “传自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
  左侧的真如道人撤下了长剑,大叫道:“咱们三人联手,毙了他,图谋须及早,不然后
患无穷,用不着计较武林规矩,上!”
  龙王庙中,突然灯火通明,庙门口出现了天洪道长,飘然举步走来,一面说:“无量寿
佛!”
  “二护法所言,确是至理,为了本帮的声誉,必须斩草除根永除后患。这小畜生乃是银
河钓翁老不死的门人,论辈份,算起来相当高,值得咱们同时出手。”说完,伸手拔剑,大
喝道:“弟子们现身,准备上。”
  四面八方人影憧憧,河湾中十余艘小船上,也纵上不少黑衣人,伸手拔剑,刀剑如林声
势汹汹。
  君珂以奇快的手法收剑人鞘,撤下了护手棍,伸手在腰中一拉,扣上了姆指粗的白龙
筋。人群四面合围。弓弩无用武之地,如果用,定会伤了自己人,所以他反而心中大定。
  白龙筋弹性极佳,棍一抖便成了一条全长一丈六的银色软长鞭,他仰天长笑说:“黑夜
中刀剑无眼,人多反而缚手缚脚,驱羊闯虎,老道,你好愚蠢,看我天涯游子手中白龙筋
鞭,是否有辱师门,杀!”
  接着,他发出一声龙吟似的长啸,“叭”一声暴响,白龙筋鞭突化长虹,飞射天洪老
道。
  三名护法老道齐发怒吼,三剑齐出,以君珂为中心,三面合围。
  天洪老道近来功力大进,一声暴喝,剑化一道光幕,幕中射出无数淡淡剑影,风雷乍
起,排山倒海似的向君珂迎面攻到,要从白龙筋鞭下切入。
  君珂以神奇的步法向左一晃,手腕一阵急翻,白龙筋鞭宛若银虹盘舞,突由四面八方向
中急聚。
  “叭叭!叭!叭叭叭!”一连串清脆的爆裂声骤响,如同大年夜的花炮爆炸,但见银龙
漫天彻地狂舞,人影已杳,将四支长剑逼得八方游走,根本不能近身。
  想当年,银河钧翁的一根钓竿!横行天下,几乎未逢敌手。君珂不但已得竿招的神髓,
更揉入保命三招的神奇步法,加以功力已练至登堂人室,威力倍增。鞭长有支六,鬼神莫
测,令人无法欺近。而且白龙筋不畏宝刃,弹性极大,不论硬攻抑或闯巧招,皆运用自如,
一寸长一寸强,力敌四支长剑,气吞河岳凶猛地狂攻,根本用不着取守势,形成绝对优势。
  罡风怒号,斗场烟尘滚滚,圈子愈张愈大,但见剑气飞腾,中间无数银虹吞吐不定,似
乎化成数不清的鞭影,矢矫如龙,分袭四名老道,厉啸声令人闻之气血下沉。
  正激斗间,银龙又是一变,由八方抢攻变为专向一人进袭,君珂已将生死门神功发挥至
颠峰状态,啸声变了,反而没有先前刺耳。
  四老道盘旋进击,各攻十余招之多,说来话长,其实为时甚暂。
  君珂招法倏变,四个宇内高手迫得他脸泛杀机,他要下杀手了,猛地一声长啸,身形轻
疾,左冲右突来去如风,抖鞭崩开天洪老道的长剑,“挣”一声鞭梢快似奔雷,借剑上的反
震潜劲,蓦地旋身就是一招“渔翁拂钓”,猛抽右后方的真如老道,并沉声大吼:“着!
躺!”
  真如一声大喝,左闪、错肩、抛步、举剑轻拨,他要乘机切入,从鞭侧欺近递剑。
  岂知他的剑一触白龙筋鞭,鞭上突然发出一股奇大的吸力,迫得他站立不牢,向右一
倾,马步虚浮,已无法揉身扑进,先机已失。
  这刹那间,君珂手腕一震。剑吸住的交点前端,突然向右反卷,“叭”一声暴响,梢尾
突又一振一抖,以无可比拟的奇速,向下反拍。
  真如老道防得了鞭身,控制不住鞭尾,躲得了鞭尾,防不了鞭梢,正击在他的右后腰,
拍一声击个正着,只打得他皮破肉绽,最高明的内家气功,也禁不起白龙筋鞭全力一击,皮
开肉裂,直抵脊骨。脊内也伤得伤不轻。
  “哎唷!”他狂叫一声,人向左一冲,奇大的推力,将他冲倒在地,滚了两滚,不等身
躯停住,脱手将剑拚全力向君珂掷去,并大吼道:“咱们同归于……”话未完,他已感到痛
入心脾,难以忍受,用力太过,竟然昏倒了。
  君珂顺手振鞭,鞭身一弹,“叮”一声,击中飞射而来的长剑,剑以更迅疾的奇速,射
向神剑羽士。
  “着!”他又吼,乘神剑羽士避剑的刹那间,白龙筋鞭已将已受伤的七煞道人右腿卷
住,裤管和皮肉陷近腿骨,手腕一振,七煞道人狂叫一声,凌空飞起,急撞天洪老道,白龙
筋鞭仍随人射出了。
  天洪老道只看到七煞道人狂叫着撞来,没看到人后的白龙筋鞭,因为君珂的出招功架,
不需面向着欲想攻击的人,四面八方皆可出手,他这时正面向着手忙脚乱的神剑羽士,而且
左掌似乎正待机击出,向前逼进。
  “叭”一声暴响,鞭梢从七煞道人身下突然吐出,击中天洪持剑的右手,剑柄碎裂,他
的手指连带遭殃,断掉了小指和无名指,如果稍上一寸,他的右掌全完了。
  “哎……”他狂叫一声,断剑堕地,接着“砰”一声响,被七煞道人撞倒在地。
  这不过是极短暂间的事,说来话长,一连串的变化,令人目不暇接,喝声叫声、鞭声、
撞击声,密如连珠,看去三个人是一个接一个倒地,四个人只剩下心惊胆落的神剑羽土了。
  君珂一看时候不早,人向回路急射,大吼道:“挡我者死。”
  那一面共有二三十名黑衣人,同声呐喊,刀枪齐伸,像潮水般迎面截住向里涌。
  白龙筋鞭化成一个风雨不透的银色光球,向人丛中疾滚,但听狂叫声撼人心弦,血肉横
飞,刀枪飞抛数丈外,现出一个三丈宽阔的缺口。
  银色光球从缺口滚出,所经处人潮向外翻涌,只刹那间便突破了重围,地下倒了十八具
尸体。
  银色光球如同鬼怪,一闪不见。夜空中,传来一声动人心弦的长啸,啸声一落,君珂那
直震耳膜的语音传到:“黑龙帮的好汉们,今后知趣些,不必再找我天涯游子的麻烦,不然
咱们便得血肉相见,但愿咱们后会有期。”
  此后,天涯游子的绰号,代替了“林君珂”三个字。天涯游子大闹池州府龙王庙,独斗
二帮主与八大金刚其中三名护法,突破百余高手的重围,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这些消
息,以奇快的速度传向江湖每一角落,一举成名。武林中消息传得快,也愈传愈离谱走样,
天涯游子的相貌,人言人殊。有的说是丑八怪,有的说是花甲老人,有的说他是个虬须大
汉,却没有人说他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人,少年人怎有如此出色的超人造诣?
  真正知道真相的人,便是黑龙帮的帮众,天洪老道脸上无光,封锁了消息,但消息仍往
外传,封不住。而且,天涯游子不久之后,又正式与武林人物冲突,他自己不隐瞒行踪,谣
言终于澄清了。
  君珂突破重围,直奔码头。这一次凭真才实学的狠拚,他已坚定了信心。在九华观之
时,他接不下天洪老道,如果没有崔小妹用金外暗袭,那次便得死在老道剑下。而今晚,四
老道中,天洪最差劲,虽比往昔强得太多,仍显得蹩脚。他力斗四人,不但将他们击溃,而
且多少还替他们留下一点伤痕做纪念,这证明他经得起考验,跻身绝顶高手之林而无愧色。
  他沿小道急走,感到有点疲倦,收了白龙筋鞭,放慢脚程,一面用生死门心法调息,不
久便恢复了精力。
  他所创的生死门心法,乃是以胎息为主干,不需打坐吐纳,这种最可贵的神奇心法,如
果不是被人逼攻,还可在拼斗中调息哩。
  远远地已可看到黑黝黝的城墙,天上彤云密布,看不到星光,无法分辨目下的时刻,城
内的更鼓声又不易传出,他想:“不知此时上船,会不会早了些?反正彭恩公的船大,走得
慢,其实我用不着急急赶去的。”
  这儿是分岔小道,右往北门码头,左通小北门,已经没有水田,乃是城郊的旷野,凋林
疏落野草枯黄,一些新芽从地底抽出,三月的江南,其实并未全绿。
  他走上了右面小径,不远处,径左右一座桃林,盛花期已过。桃叶青青。他到了桃林中
段,突然站住了,冷冷地说:“老兄,你们有两个人。站出来,看看是敌是友。”
  当他经过桃林中段时,眼角已瞥见林中有两个黑影,分别倚靠在两株桃树干上,寂然不
动。两人所立处,距小径约有四五丈之遥。
  他站在路中,并未转头向林中瞧,仅用眼角余光留意两人的动静,一面运功戒备。
  两个黑影身材高大,桃林甚密,夜黑如墨,按理不易被林外的人所发现,可是仍然被君
珂见到,大概他们心中大为震惊。两人都未移动,传出了细如蚊蚋,但却又直震耳膜,阴森
森的喉音入耳:“你的声音,告诉了老夫你仍是个孩子。”
  “江湖无辈,英雄无岁,阁下,用不着管在下是否年轻。”君珂也冷冰冰地答。
  他口在说,心中却在暗忖:“唔!这人的口音有点厮熟,似乎曾在何处听过哩!”
  桃林中的人又说话了:“好小子,你很狂。”
  “狂者进取,该狂。”他仍用冷冷的喉音答。
  “你是谁?”
  “天涯游子!”
  “我问你姓甚名谁。”
  “用不着盘根究底。”
  “还要问你的师门。”
  “阁下,你自己还没说呢,未免太倚老卖老了。”
  “你的臭嘴讨厌。”对方的口音极为不悦。
  君珂缓缓转身,面对桃林,冷哼一声道:“阁下的嘴更为令人厌恶,在下不想和你计
较。”
  说完,转身扭头便走。黑影疾闪,叱声亦到:“哪儿走?留下。”
  君珂倏然转身,他感到劲风压体,不动手是不行了,反正在黑龙帮势力范围之内,不会
有好人,既然动手,少不得要拚个你死我活。
  他的感觉告诉了他,对方正用左手扣向他的左肩,也就是说,右手可能另隐杀着,便向
左梢闲,大旋身左手疾勾,要反扣对方的手腕。
  果然不错,对方的右手已攻到后心,“小鬼拍门”闪电似的欺近便拍。
  他也向左一闪,右掌也攻出一招“小鬼拍门”,便接对方的右掌;捷逾电闪,这刹那
间,他已看清对方是一个身着黑衣,腰悬宝剑,雄伟高大的丑恶白须老头儿。
  双方出招都快,也不想收招,“啪”一声暴响,双掌接实,劲道四散,两人身躯都晃了
两晃。
  “咦!你果然了得,再拚两掌。”白发老儿叫,双掌齐翻,攻出一招“推山填海”,掌
出风吼雷鸣,阳刚的凶猛掌力,排出倒海似的攻到。
  君珂先前为了保全实力,掌力留了三成,这时一听掌风不对,不拚是不行了,一声沉
叱,也来一记“推山填海”,硬碰硬生死一决,用上了最愚笨的打法。
  “嘭嘭”两声暴响,罡风劲气迸射,接实了。白须老儿须尾飘扬,“登登登”连退三
步,双足陷入地中,挫腰腑体方将身形止住。
  君珂只退了一步,右足后移,蓦地大吼道:“公平交易,你也接我几掌。”
  声出,猱身迫近,双掌一前一后连续拍出,仍是硬攻中宫的招法“惊涛裂岸”,挫身进
击,无比凶猛的潜劲如巨浪排空,斜压而下。
  “老夫接下了。”老家伙厉叫,事实也不容许他不接。
  “啪啪啪!蓬蓬!”劲道接实的音爆震耳,五掌连击,打出了真火,一记一落实。
  人影急退,白须老儿直退人桃林中,君珂气吞河岳,豪壮地逼进,连续发掌。紧追不
舍。两侧的桃树被具有爆炸性的气流所撼动,树叶飘坠,猛烈地摇撼颤抖。
  林中站立的另一黑影知道不妙,一声大吼,从侧抢近“铮”一声,长剑闪电似的出鞘,
叫声道:“接我双尾蝎黄立晖一剑,着!”
  声到剑到,“流星赶月”攻向君珂左耳门。
  君珂右掌急拍剑身,一听对方自称双尾蝎,立即撤回了五成功,“叭”一声,拍中剑
脊,双尾蝎连人带剑飞出丈外,“碰”一声撞中一颗树干,人“嗯”了一声,几乎栽倒。
  君珂人如电闪,飞退出林,站在路中叫:“双尾蝎,你是曾在九华观出现过的黄立
晖?”
  双尾蝎被撞得昏头转向,虚脱地答:“正是在下……”
  “你仍帮黑龙帮卖命?”
  “在下与恩师正要捣黑龙帮的秘坛,阁下是谁?”
  “你用不着问,只消知道我叫天涯游子便成。”
  先前被迫退入林的白须老儿,已经调息复原。这时晃身出林,“铮”一声,撤下一把寒
芒如电的宝剑,一步步逼近君珂,阴沉沉地说:“好小子,你的修为值得骄傲,拔剑!我独
剑擎天冯如虎还要领教你的剑上功夫。”
  君珂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家伙竟然是四大魔君之一的独剑擎天,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
在徽州府他杀了不少黑龙帮的人,吓走了银剑白龙,怎么竟接不下自己五掌?真是浪得虚名
哩!
  他却没想到,自从参悟出生死门绝学之后,功力已赫然超乎怪物魔君之上,怎能怪独剑
擎天浪得虚名?
  他心中思路疾转,心说:“这个魔君与黑龙帮为敌,我何必和他拚老命?朋友不怕多,
仇敌最好没有,我得试试看,看是否可以化敌为友?”
  他不拔剑,来抱拳为礼,泰然上前伸出右手说:“老前辈,在下刚由黑龙帮秘坛所在地
龙王庙杀出重围,误以为老前辈亦是黑龙帮的人,所以语气狂傲,多有得罪,尚望着前辈海
涵。如果老前辈认为晚辈的无心之过可以原宥,请接受晚辈致歉。”
  他伸出右手,表示没有拔剑为敌的意思,而且语气谦虚,已够分对方感到光彩了,不仅
有面子,且不损害对方的尊严。
  独剑擎天乃是有名的凶狠人物,可说已到了人性将失的地步,自以为自己是英雄,但也
佩服真正的硬汉,刚才那几掌硬拚,他发觉对方的修为,比他强得太多。绝顶高手印证或者
拼命,功力深厚的稳操胜算,虽具有一两种神奇绝学,并不一定能找到机会扭转逆势,相去
太远更不用提,真要全力相搏,近身不易,绝学又有何用?
  独剑擎天的剑术,在武林可说大名鼎鼎,号称独剑擎天,可见他的剑上功夫,定然有超
尘拔俗的造诣。他见君珂神态从容,言词不亢不卑,赫然风度如同宇内名手,气早消了一
半,说:“你,小小年纪,确是足以自豪。刚才拚掌,老夫输了。但心中仍有不服。拔剑!
印证五招,点到即止,你肯?”
  对这种江湖怪人,太谦虚了反而不讨好,反而自讨没趣,弄得不好便得灰头土脸。君珂
大概有点了解这些人的性格,退后两步抱拳拱手道:“晚辈斗胆,恭请老前辈赐予教益。”
  独剑擎天的气,又消了一分,黑夜中虽看不清他的厉恶面容,但听口气已经轻松多了,
他说道:“青年人,我相信你的剑术定然不弱,剑长三尺六,真力定然够浑厚,也耐久斗,
别客气,咱们全力施展,五招一气呵成,用不着喘息拖延。准备,我进招了。”
  君珂缓缓撤剑,心中暗忖:“这怪物剑上定然有真才实学,可是不见得能胜得了我的七
星散手剑法,但我不能贸然地断送他以毕生精力挣来的名头,看来定然够吃力。”
  他仗剑移向下首,献剑道:“恭请老前辈指教。”
  “接招!”独剑擎天低喝,蓦地风雷惧发,寒芒化成无数冷电,排山倒海地向前涌去。
  君珂长剑疾伸,七道淡淡剑影不住扭曲、滑动、飞射、逸没,他以第四招“斗转星移”
应敌,人影飘扬,淡淡剑影纵横交错,在对方的凶猛迅捷剑影中飘浮。那七道神奇的剑影,
神出鬼没,变化万千,只在对方身前弄影,贴剑锲入,随着对方剑势吞吐不定,不住在对方
胸腹间出没,迫使对方撤招自卫,不撤招便要当堂挂彩。
  第一招,双方未用全力。
  第二招,君珂暴进丈余,换了一照面。
  第三招,独剑擎天争回原位,交换位置。__
  “铮”一声,第四招接实,两人的攻势凶猛无比,防得紧密,太快了。双剑相接,吸住
了。
  “开!”君珂沉喝,应时推剑,人向后飘退,突又狂野地反扑,身剑合一挥剑而上。
  四招无功,独剑擎天心中骇然震惊,他已用了全力,将所学的精华全部发挥尽致,但不
仅无法取得优势,反而感到对方的迫人剑气和淡淡剑影,大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人之概,
经常渗破他的剑网,一吐一吞之间,便距身前不足三寸之近,等他撇腕错挡,剑影即杳,不
由他不惊。
  只剩最后一招了,对方的剑已矢矫如龙,盘舞中飞出七道淡影,一闪即至。
  他大吃一惊,一声沉叱,使出最凶狠霸道、也是他招出必胜的绝学“天罗地网”。这一
招有点像“上下交征”,寒芒上下飞旋,中间突然吐出五剑,向前狂扑,迎向七道淡影,剑
气啸声凄厉刺耳,看去似采守势,其实是寓守于攻,守得密,攻得更猛,他要挽回面子啦!
  君珂确也想给他下台,招出一半,突然招变保命三剑的“飞云逸霞”,在重重剑影笼罩
下,像一朵在天宇中飘浮的云霞,飘逸地荡出圈外,那么从容,那么清洒轻灵,不沾些儿火
气,悄然撤出重围。
  “晚辈多承教益,敬谢五招。”他在丈外收到行礼,神定气闲地发话。
  独剑擎天呆立当地,久久,方用奇异的声调说:“青年人,你宅心仁厚,并未全力反
击,不像话。我不领你的情,但仍认为你是比我强的高手。来,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君珂含笑摇头说:“晚辈不敢高攀……”
  话未完,独剑擎天抢着说:“你认为冯某名列四大魔君,不敢沾惹?”
  君珂硬着皮点头道:“晚辈初入江湖不久,不愿为人所诟骂。老前辈的名声,确是不太
好啊!”
  独掌擎天仰天狂笑,笑完道:“好,说得好,世间像你这般耿直的人,确是少见,在我
面前直指我是非的人,值得一交,可惜我冯如虎无法更改恶性,你也不可能堕落。今后,咱
们是友是敌,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晚辈姓林,名君珂。”
  独剑擎天一惊,一旁的双尾蝎黄立晖更是惊喊出声。独剑擎天摇头苦笑道:“哦!原来
你就是在九华观,以德报怨救了我那不成材的门人黄立晖的林君珂。大丈夫恩怨分明,你如
果早些通名,咱们这次狠拼可以免了。哦!也好,你使我感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黄立晖突然插口叫:“林兄,有两位姑娘在雷池被困,听说有崔姑娘,你怎没和她在一
块儿?”
  君珂吃了一惊,急问:“立晖兄,雷池在何处?”
  “在安庆府西南望江之东。从大江上航,可从雷江口进人雷池,池中有一个小洲叫鬼
洲,她和另一位小丫头被困在洲上,已有一天了,不知是否……”
  “谁困她们的?”
  “是女人,大概是什么银衣仙子吧。女人的事,难缠得紧,花样也最多。其中可能牵涉
到水上大盗翻江神蛟哩。”
  “真相!”君珂跌脚叫。
  “糟什么?你还不赶快去?也许还来得及。”黄立辉接口。
  “这……这,我在这儿有要事,怎能分身?真是……”
  “哦!你是指码头上的……”黄立晖本想说出是否为了码头上十一艘大船的事,话未
完,却被君珂的自言自语所打断,他说:“反正这一段江南平靖,我何不先赶赴雷池,再在
雷江口雇船跟上彭恩公的船并不为晚。”
  他如果往下问,更会令他焦急哩!黄立晖师徒俩消息灵通,已知道银剑白龙与黑龙帮争
夺红货的事,将双方的计划完全摸清,所以浑水摸鱼,在暗中向黑龙帮的人下手,嫁祸在银
剑白龙头上。
  君珂突向两人拱手一礼,大声说:“谢谢你们,后会有期。”
  声落,人化轻烟,向池州府城如飞而去。
  救人如救火,他不再到码头坐船,小船上航,速度太慢,不可以。他冒着晓风,越城奔
至大南门官道,展开轻功向下赶,急如星火。
  从陆路到雷江口大江对岸,有两百余里。他放开脚程,奋全力狂奔,以每个时辰一百的
奇速,沿至东流县的大官道如飞而去。
  码头上,十一艘大船开始解缆,在鞭炮轰鸣,鼓锣丝竹齐奏声中,缓缓离开码头,大帆
升起了,向上游驶去。
  官道中,报讯的骏马也如飞而去。

  雷池,一处顶响亮的地名。凡是用语气限制别人的行动,都说“不许越雷池一步”。这
“雷池”二字的出典,就指望江县东面的雷池,也叫大雷池水。晋朝成帝咸和二年,苏峻造
反,温峤欲率兵下卫京师。权臣中书令庚亮,素怨名臣陶侃,致书温峤说:“吴忧西陲,过
于历阳,足下无过雷池一步。”意思是要他的兵马,不要往下带,这句成语出典在此。
  除了雷池的典故外,这座小县城出了两个大孝子,尽人皆知,名列二十四孝。其一是县
西南二十里的王祥池,王祥在这儿“卧冰求鲤。”其二是孟宗宅,在县北一里,孟宗曾为雷
池监,在这儿哭竹生笋。
  雷地并不是一个死水池,而是一条河水,叫大雷池水,从宿松县界流入,在县东南汇积
成一个巨大的活水池,所以叫做雷池,从东流入大江,两端叫大雷口,小雷口。多年来,沧
海桑田,雷池已有极大的变动,已没有早年的浩瀚,池中出现了浮洲。出水口目下改由县南
入江,称为雷江口,也叫雷港,设有雷江口巡检司,但仍然够壮观,池中心,有一座长形的
泥洲,长约两里多,宽也有里余。洲中泥淖遍地,矮林。枯苇丛生,蛇鼠成群出没其间,据
说时有鬼怪妖魅出没,人则必死尸骨无存。附近的渔船,相戒不敢进入泥洲左近。所以这座
洲叫做“鬼洲”,除了鬼,从来没人敢在洲中出现,更不敢入内送死。
  被困在鬼洲的两位姑娘,确是庄婉容和崔碧瑶。这九个月来,她们凄凄惶惶搜遍江湖每
一角落,要找银剑白龙替君珂报仇,可是,两个少女人地生疏,人海茫茫,如何找法?
  至于四明怪客,他找上了三个月,也音讯毫无,银剑白龙在江湖秘密活动,后来又返回
四川青城山随师父苦练,当然毫无结果,恰好浙西三妖找上了四明山,他便赶回四明,与阴
阳老怪捉迷藏,便不再外出走动了。
  两位姑娘和四明怪客曾到过猿啼绝崖,看到了被化掉了的骸骨,认为君珂确已不在人
间,怀着一颗破碎的心,浪迹江湖,发誓要找到银剑白龙,剖腹挖心祭奠死去的爱人。
  终于,她们得到了银剑白龙曾在安庆府出现的消息,便在河南布政司向下赶,在武昌府
雇船下放,到了雷江口,看见邻近一条小船上,出现了一个身穿银衣的人影,便放舟急追,
追入了雷池。
  那小船上的人不是银剑白龙,而是银衣仙子。这鬼女人也可怜,也够痴心,她也在找君
珂的消息,她还不知道君珂已被他的哥哥弄下了猿啼绝崖哩。
  他也从武昌府雇船下放,听到他的哥哥已到了长江做案,便急急忙忙向下赶,要找她的
哥哥探访君珂的消息。这些日子以来,她带着三个丫头流浪江湖,查问君珂防讯息,根本没
和家中的人来往,不知武林中的变故,所以更不知她的哥哥银剑白龙,已经成了黑道英雄的
主脑。
  雷池两岸靠近泊湖附近,有一处长江求贼的垛子窑,首领叫翻江神蛟于子飞,早年曾与
银剑白龙私交甚厚。如果银剑白龙途经大江,必定到翻江神蛟的水寨暗地盘桓三五日。她想
到乃兄可能到翻江神蛟的水寨流连,便沿大雷江水上溯,一进雷江口,便发现了后面有船追
来。
  雷江口左侧面对大江的三角洲上,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庙宇,对大雷神庙,也叫周瑜
庙,里面供的大雷神,赫然是三国东吴的美男子大将周瑜。周瑜是庐江人,安庆府有他的
祠。望江县这座周瑜庙,规模并不比安庆府的逊色多少。
  这座江畔的庙宇,目下是翻江神蛟的传哨站,出入的匪徒船只,皆有暗号先打招呼,以
便识别,如需要助力,也可用暗记传出。江旁就停有五艘无篷的梭形快艇。
  银衣仙子发现后面有人追赶,心中大急,她不会水,是只旱鸭子,便走到船头高攀右
手,连挥三次,她为了找寻君珂,目下是女扮男装。她认为君珂有意躲她,所以易装在江湖
走动。
  信号打击,江岸小茅棚中,突然钻出十余名赤膊大汉,其中之一大吼道:“大江滔
滔。”
  “滚滚东流。”银衣仙子命船夫大声回答。
  “先靠,上!朋友。”赤膊大汉叫。
  小舟箭似的向岸边驶去,十余名大汉抄起了安有沉重铁尖钩有竹筒,在河岸一字见排
开。
  百十丈后是两位姑娘的小船,她们迫着船夫也往岸旁靠。银衣仙子的一袭银色长袍,迎
风飘举,腰悬长剑,远远地看去,穿章确是像煞了银剑白龙。两位姑娘怎肯放过?婉容心中
大急,突然尖叫道:“银剑白龙,你这畜生那儿走?”
  十余名大汉一听来人是银剑白龙,一声叱喝,齐向银衣仙子的小船伸出竹篙,搭住船舷
叫:“请冷公子上梭形快艇。”
  银衣仙子率三婢一跃上岸,说:“不!在下怕水,在岸上毙了他们。”她的口音尖脆。
  为首大汉吃了一惊,变色道:“你……你是……”
  “我乃银剑白龙的妹妹银衣仙子。咦!那是谁?”
  她刚说出自己的名号,岸旁的两条人影如飞而至,那是一老一小,突然在岸旁一站。
  赤膊大汉全都大吃一惊,因两人的奇快轻功委实高明,一闪即至,几如鬼魅幻形,尤其
是那相貌凶猛狞恶的白须老人,像是无实质的幽灵。
  这一老一少,正是专找黑龙帮晦气的独剑擎天和双尾蝎师徒俩,正在附近办完大事,取
道至池州府,到这儿找船来了。
  “怪!银衣仙子?怎不是妞儿?”双尾蝎讶然叫,显然,师徒俩皆未听清银衣仙子的上
半句话。
  “用不着怪,她女扮男装,你的眼睛要瞎啦!世上那有这样粉团似的男人?”独剑擎天
用冷厉的喉音说,又向急驶而来的小舟说:“瞧!那才是真正的女人,带刺的花朵儿。”
  双尾蝎已看清船头上的两位姑娘,他不认得崔小妹,她的相貌未改,但脸上未掩面巾,
上次在九华地道内,崔小妹根本未现出本来面目。他说:“禀师父,是否岔上一枝?”
  “不许管闲事。”独剑擎天冷叱。
  师徒俩旁若无人发话,赤膊大汉和银衣仙子皆不认识他们,看了师徒俩的凶恶长相和出
现的超人轻功,心中暗懔,也就不敢招惹他们。
  赤膊大汉心中一宽,向银衣仙子说:“冷姑娘,在岸上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银衣仙子抢着问。
  赤膊大汉躬身道:“按江湖规矩,咱们不能在陆上漏脸。”
  “那就别管我们的事,本姑娘不需你们的助力。”
  赤膊大汉焦急地说:“姑娘明鉴,这儿乃是游客众多之处,咱们不能动手,但又不能慢
待客人。池中有一处绝地名叫鬼洲,乃是埋葬人的好去处,咱们可引她们前往送死……”
  “不!江上太过风险,本姑娘不会水性。”银衣仙子断然地拒绝。
  “绝不需要姑娘在水中出手。”
  “如果他们追上,不动手怎成?那两个丫头我认识,一姓庄一姓崔,你们皆接不下她们
的剑。”银衣仙子低声拒绝。小船已快近岸了,两位姑娘的面容已可看清,她又说:“不但
认识,本姑娘正要找她们算账,在陆上拼斗,省事多多。”
  赤膊大汉大笑,笑完低声说:“冷姑娘,如果咱们的梭形快艇会被这小木船追上,咱们
还用混?太笑话了。冷姑娘,快上!鬼洲正是埋葬她们的最好处所,用不着替他们筑坟
墓。”
  银衣仙子一想也对,在岸上可能占不了上风,庄婉容的功力她知之甚祥,还是下船好,
水上朋友的控船手法,该值得信赖,便一跃下船。
  十余名大汉一拥而上,矫捷无比,十二支大桨齐动,破水向上游急射,哗哗有声。
  只差十余丈,两位姑娘心中大急,可是无可如何,命船夫向上急追。
  梭形快艇拉远至百十丈,船速锐减,在等候着小船跟上,汹涌的流水也令船速减弱。空
间里响起十余名赤膊大汉们雄壮的歌声:“爷们生长在江边,一爱女人二爱钱。长江滚滚悲
过客,尘世滔滔莫自伤。哈哈!来啊!妞儿们。”
  银衣仙子突向为首的赤膊大汉道:“大叔,可向后高声叫,说要找银剑白龙的人,赶快
跟来吧。”
  大汉应喏一声,向后大叫道:“丫头们,要找银剑白龙,赶快跟来,咱们恭候。”
  岸上的独剑擎天阴沉沉地说:“见鬼,银剑白龙在安庆村。怎会在这儿?”
  “师父,我们何不跟去瞧瞧?”双尾蝎皱着眉说。
  “不必管他人的闲事,咱们的事多着哩!上池洲,挑黑龙帮的秘坛。”
  那时,师徒俩还不知黑龙帮钉住了由南京上来的六条官船,只知银剑白龙在调度水陆黑
道群魔,要计算池州府的一名大官。等他们到了池州,方得其中变故,便打算浑水摸鱼,乘
机大杀一番,却碰上了君珂。
  两条船一阵追逐,从大雷池水上溯,渐渐进入雷池,江面辽阔,水势渐趋平静。
  梭形快艇在池中大兜圈子,逐渐向鬼洲移近,两位姑娘奔走江湖九个月,好不容易找得
了银剑白龙的消息,岂肯轻易放过?逼着船夫鼓勇急赶,两支桨怎跟得上十二支长桨,但她
们不死心,非追不可。
  鬼洲的上游,有一股暗流直冲向鬼洲,如果不幸进入这股暗流,除了冲上鬼洲的泥沼地
带外还可能被暗流所掀覆,完蛋大吉。
  翻江神蛟的人,对这一带水路了如指掌,逐渐将两位姑娘的船向那儿引,危机迫近了。
  小船上共有三名船夫,他们的船走南京武昌,对大雷池水一无所知,更不知池中的凶
险,在两位姑娘的催逼下,逐渐向死神接近。
  庄姑娘心中逐渐感到不安,向崔碧瑶说:“崔姐姐,他们在逗引我们兜圈子,想拖到晚
间脱身逃走,天色一黑,我们便无可奈何了。”
  “小妹,你的意思……”
  “小妹认为,暂时离开,远远地钉紧他们的落脚处,然后登岸搜寻那小畜生的踪迹。”
  “不可能的,他们不是笨虫哩!”
  “那么,我们可尽快追上?”
  崔碧瑶摇头苦笑,摊开双手说:“小妹,如何追法?你我都是入水不能游的旱鸭子,又
无登萍渡水的神功,怎办?”
  庄婉容伸纤指向运桨的两名船夫说:“运桨不难,我们何不助他们一臂之力?”
  崔碧瑶注视良久,突然说:“好,试试看。”
  这一试,试出大祸来了。船以奇速急射,把航的船夫顿减吃力,狂野地向前冲,想应付
急变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梭形快艇上的人,看到小船速度突然加快了两三倍,骇然大震,为首的赤膊大汉沉声
道:“转舵,驶入涡流,时机已到,快!”
  另一名大汉问:“要不要请援?”
  “要,张灯。”
  在朦胧暮色下,一名小贼燃上一盏红色的气风灯,举起左右摆动。
  左方两船急驶,右方也有两船,势如奔马,全向这儿飞驶。
  十二支长桨溅起浪花,十二条大汉同声叫吼,梭形快艇如同脱弦之箭,破水急射。
  两位姑娘协助两名船夫,运桨如飞,速度比梭形快艇要快上两倍。相距里余,逐渐拉
近。
  “注意右方的两艘小船,准备暗器。”右方的崔姑娘叫。
  “左边的两艘也来意不善,定是他们的党羽。”左方的庄婉容也叫。
  已拉近至五十丈左右了,舵公突然叫道:“姑娘们,小船禁受不起,要被……糟!这儿
有凶猛的涡流,不好!不……”
  小船突然向侧一扭,船首猛烈地向左疾转,“砰嘭”一声水响,艄公被舵柄猛拨,掉下
水中去了。
  两位姑娘大惊,左方的庄婉容猛地推桨,小船像疯了的活物,向右再扭,“哗啦”一声
水响,右舷入水。
  两个船夫禁不起凶猛的拨弄,身不由己,栽倒在船中,滚动不已,小船再左右急剧颠
动,两人被凶猛的振撼力和冲上舱面的急流,先后卷入水中不见。
  船发了疯,在暗流的卷送下跳动,扭转。更在两位不知操船的姑娘手中,腾跃狂舞,但
仍未下沉,船舱、桅帆,以及舱面的杂物,全都飞散抛落水中飘走了。
  右面两艘梭形快艇扭头走了,池面上传来阵阵狂笑声,在空间里震荡。
  前面银衣仙子的梭形快艇,在涡流的边沿,曲折地划行。轻灵地摇摆滑走了。
  两位姑娘衣履全湿,心中虽惊乱,仍一左一右奋起神力,拚命运桨不使小船翻覆。她们
不知顺势划行,只知奋力划桨稳船,一阵子疯狂的颠弄,两人只感到真力渐竭,绝望的念头
爬上了心坎。
  “砰啪”一声,左桨的桨柱禁不起巨大的力道压迫,突然折断,婉容惊叫一声,人向外
疾冲。
  碧瑶大惊,丢掉桨出手如电,急抓婉容的右手,“嗤”一声,抓到一块裤管,没抓牢。
  婉容仍向水中急冲,但裤管破裂,身躯稍顿,冲势略减,“噗通”一声上身入水,她的
脚却勾住了船舷,临危拼命,猛地吸腹弯腰,伸手反勾住船板。
  小船被两人的力道一压,重心立被扭转,“哗啦”一声水响,再向右翻。
  恰好这时船向右倾,右舷入水,她的手被赶到的碧瑶抓牢,向船上一带。
  左首欺到的一艘梭形快艇已近,一人在同一瞬间叫:“弃船,冲毁它。”
  “噗通通……”梭形小艇上的人从两侧飞跃下水,向后面另一艘梭形快艇游去。
  无人的梭形快艇,像离弦之箭,凶猛地向小船撞来,在三丈远略一跳动,仍疾冲而至。
  “轰隆”一声巨震响起,两条船撞个正着,立即碎裂,残躯先后分崩离析。
  两位姑娘被震得向外飞,“噗通通”,英雄落水,两人互不兼顾,入水便喝了几口冷冰
冰的江水,几乎被呛得五腑外翻,眼前金星直冒。
  另一艘核形快艇接回水上的同伴,掉首缓缓离开,有人叫:“王八乌龟有东西吃了,哈
哈!竟有人在翻江神蛟的水寨附近讨水喝,不死何待?”
  另一个破锣也似的嗓子桀桀笑,接口道:“暗流凶猛,直冲向鬼洲,即使有高明的水
性,也难脱出涡流之外,鬼洲内的畜生有福了,哈哈!”
  “哈哈!那些蛇虫恶畜,就因为有尸体可吃,所以愈长愈多,连咱们的弟兄也吃掉不
少,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梭形快艇走了,天上也出现了闪烁的星星,夜来了,江风吹在身上凉飕飕地。
  一天,两天,第三天又来了,风和日丽,好天气。
  翻江神蛟的大批船只,在这天结队驶出雷池,出大雷地进入了大江,应要命龙王之召出
动了。
  而鬼洲附近,一艘相当华丽的游艇,在距三里外巡游不去,艇上有银衣仙子主婢。这鬼
女人深知两位姑娘了得,怕鬼洲埋葬不了她们,所以要在附近察看,能否看得见她们在鬼洲
上出现。
  四天,五天,游艇仍未离开,鬼洲上鬼影俱无,泥淖中怪树丛生,水草太密,如果人不
接近水际,是不可能被看到的。两位姑娘始终不见形影,大概已葬身在内了。
  第六天午后,远处翻江神蛟的水寨大火冲天而起,浓烟直冲霄汉。
  游艇上的水手,全是翻江神蛟的手下悍贼,看到了水寨失火,使火速往回赶。
  半途中,一条梭形快艇如飞下航,双方相距三里余,而下里错过了。
  梭形快艇上的人,有一个人是君珂,他身着油绸水靠,背剑控囊,用冷峻的眼神,站在
后艄掌舵水贼身侧,监视着十二名水贼运桨,向鬼洲急航。

  他凌晨超过池州府,已牌初赶到了东流县,雇舟赶到了对岸的望江县,在一个江湖小混
混口中,问明了翻江神蛟的水家所在地,然后雇船往鬼洲。
  他失望了,船主一听要到鬼洲,杀了他他也不干,没有人敢去,金银唯如山也不成。
  他最后决定找翻江神蛟要人,便由陆路向上游急起,急如星火。
  翻江神蛟的水寨,雷池的西北面,那是一处池中的小岛,西北池滨是九姑岭的余脉,起
伏着不太高的小山。小岛距岸约有里余,中间有一道险恶的暗流阻位,所以船只不能通航。
小岛东南建了一座警卫森严的小寨,向池中伸展,外有铁闸门,可以开启让船只进出,外有
高出水面的木造碉楼,警哨密布。小岛大约有方圆半里的空间,上面建了楼房。对外而言,
这是一处渔场主人的居所,望江县的县太爷虽有耳闻,但翻江神蛟不在附近做案,县境平安
无事,兔子不吃窝边草嘛,只好开只眼闭只眼算了,免得惊动朝廷,弄来上千上万的官兵进
剿,贼捉不到,首先遭了兵灾,麻烦得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马马虎虎算啦!
  君珂风尘仆仆,到了水寨与陆上往来的码头柏溪口。这儿是个池滨偏辟处所,有二千户
人家形成一座小村落,全是水贼们的住处,可以说是水寨的陆上连络哨站。
  午正刚过.通望江县的小路上,大踏步来了一个年轻人,英气勃勃,雄伟如狮,腰悬三
尺六寸长剑,胁下挂着百宝囊,身穿青布直掇,同质灯笼裤,脚下是短统快靴,剑眉略锁,
似有隐忧,他就是用日行千里的脚程,匆匆赶来援救两位姑娘的天涯游子林君珂。
  柏溪口水寨哨站上,有二十余名大汉在码头上忙碌,成包成捆的货难积如山,待运到水
寨收藏。水际泊了十五条小船,静静地系在码头上的铁柱上。
  所有的人,这时突然停止忙碌,全向小路上注视,因为警讯已经传到,说是有一个陌生
人正向这儿赶。
  君珂是个不速之客,一个陌生的闯入者,由于他带着剑,自然引起小贼们的怀疑。
  他大踏步闻人村中,直奔码头。
  路两侧的房屋中,一群男女老少皆驻足而望,谁也没做声。进人码头的通道上,分列着
四名粗胳膊大拳头的壮年悍贼,抱肘屹立挡在路中,似有所待。
  君珂在望江问清了水寨所在地,却不知道柏溪口是贼人的陆上哨站,一入村中,便感到
气氛有点不对,唔!怎么这小村的男女老少,皆饱含敌意?
  他站在通往码头的小径前端,举目四顾,天!四周男女者少约有五六十名,全站着像一
根根木柱,用古怪而饱含敌意的眼色向他注视,神情怪异,似乎他是个怪物,引来了无穷敌
意的眼光。
  站在这儿向西南望,水寨相距不足五里地,木栅楼上极少见到人踪,只有三五小船在栅
门口缓缓进出而已。怪!贼人的水寨为何这般沉静?
  他对四面八方不友好的眼光不放在心上,大踏步向码头举足。迎面四名大汉已将去路挡
住,大牛眼凶光暴射,气势汹汹等待着他走近,没有让路的意思。
  君珂在四人身前八尺站住,冷冷地说:“诸位,请让路。”
  “干什么的?说!”一名大汉沉声叱喝。
  “到码头,要雇船。”他答得很干脆。
  “高姓大名?由何处来?往何处去?”
  “在下用不着递三代履历,你管得着在下的事?”君珂没好气地答。
  大汉火起,沉声道:“这儿无船可雇,不交代身份,你有麻烦。”
  “麻烦?在下不怕麻烦,正是找麻烦而来。码头上有小艇,在下要到对面水寨走走,是
否能雇到,阁下大可不必担心。老兄,你真不让路?”
  所有的人一听他要到水寨,神色一变。大汉岔开话题,问:“到水寨有何图谋?阁下必
须说明来意,是投贴吗?”
  “不是。”君珂的语言简洁有方。
  “投靠?”
  “哼!在下要找翻江神蛟于当家。”
  大汉已听出口气不对,仍往下问:“哦!你是为捣窑子而来的?”
  “不错,你说对了,听阁下满口江湖话,想必是翻江水寨的人,是吗?”
  “不错,你也说对了。”
  君珂扫了四人一眼说:“很好,很好,可烦诸位带路。”
  大汉呸了一声,大吼道:“有人找碴儿,准备并肩子上,拿下他。”腾身直上,左手虚
晃,右拳如风,闪电似攻出一记“黑虎偷心”,拳劲居然虎虎生风。
  君珂直待拳已及身,方信手一拨,“叭”一声,一掌掴上对方的右颊。大汉狂叫一声,
向左飞退丈余,站立不牢,“咕咚”一声倒了。
  找到贼人,用不着客气,君珂乘势抢入,双掌左右齐出,同时飞起一脚。
  另三名贼人惨叫着分三方飞跌丈外,不堪一击。君珂跟进,一把抓起一名大汉的肩骨,
同后用沉雷也似的声音叫:“谁敢再上?除非不要命,退!”
  原来四周三四十名大汉,缓缓抄家伙向这儿冲,呐喊如雷,将冲至切近了,被君珂最后
一声沉喝,惊得两腿发软,有几个脓包,竟被直震心脉的音波震倒在地。
  他将大汉揪至胸前,厉声道:“好好回答我的话,不然你将饱受折磨,怨不得在下心狠
手辣,休说言之不预。”
  “你……你做……做梦。”大汉龇牙咧嘴狂叫。
  “梦也罢,醒也罢,你非说不可,我等着。”
  说完,他突然一指勾住大汉的左锁骨,缓缓向外拉。
  “哎……哎哟,痛死我了,我……我说……说”
  “银衣仙子现在何处?”君珂放手问。
  “走了,已走了三天。”
  “翻江神蛟于当家呢?”
  “也走了,率领弟兄们出外作买卖。”
  “早些天被贵赛困在鬼洲的两位姑娘呢?”
  “在鬼洲前涡流翻船,早死了,即使会水,漂流鬼洲也已经喂了妖魔鬼怪。前后六天,
恐怕骨头都化成灰便啦!”
  君珂心中一凉,暗暗叫苦,仍往下问:“鬼洲真有妖魔鬼怪?”
  “周围土著,皆可告诉你鬼洲的可怖情形,这座洲浮起不过百十年?死的人太多了,本
寨的高手也死了不少。”
  君珂略一沉吟,厉声道:“带在下到贵寨一走。”
  君珂不知鬼洲上的景况,听小贼说出那是一处恐怖的鬼地方,连水纂中的高手也丧身其
中无可倖免,而且已经过了前后六天之久,太晚啦!他心中的焦躁,不言可喻,急怒之下,
俊脸上泛起重重杀机,他要进入水寨,找翻江神蛟于子飞要人,虽则小贼说于子飞已经出江
做买卖,贼人的活怎可置信?便要小贼带路放船入寨。
  众贼一听他要进水寨,那怎成?群起鼓噪,先前被喝声惊呆了的人,神魂归窍,有人大
叫:“哥儿们,并肩子上,毙了这不知死活的疯小子。”
  “这家伙吃了豹子心老虎胆,竟然前来撒野,毙了他。”
  “上!摘了他的瓢儿。”
  众贼一阵子叫吼,纷纷抄家伙向前抢。一个虎背熊腰的魁梧悍贼,挺着明晃晃的沉重泼
风刀奔得最快,抢入大吼道:“小子,纳下吃饭家伙。”
  吼声中,刀尖反挑,踏进两步,突变“力劈华山”,连肩带背向君珂脑后劈下。
  君珂似乎背后长了眼,修然左飘两步,大旋身运起神力,右手疾挥。他手上有人,抓着
人的肩劲向后扔,将人作为兵刃,奇快绝伦地猛扫,太迅疾了,没有对方撤招变招的机会。
  “克察”的一声,刀过红光崩现,泼风刀将贼人的双腿齐胯砍折,断腿也将使刀悍贼击
中胸胁。
  君珂乘势抢进,将半死的贼人再次砸出,“噗”一声闷响,将使泼风刀的悍贼击倒在
地。
  他一声长啸,扔掉死贼,换下了白龙筋鞭,大吼道:“谁不要命,上!我天涯游子乃是
收买人命的主儿,阎王爷的使者,杀!”
  吼声中,鞭化长虹,漫天彻地飞旋腾舞,风吼雷呜,“叭叭!叭叭叭1”爆响似连珠,
惨叫声倏发。
  “哎……”
  “哎哟!”
  “呀……”
  叫号声动人心弦,地下鲜血飞洒,人飞,刀剑乱抛,衣履凌落,受伤的人散处在四面八
方哀号,只有片刻间,人己倒了一半,在地下挣命,其余的人向后急撤,一个个面色死灰,
心胆俱裂。
  “谁再上?”君珂收鞭卓立舌绽春雷大吼。
  村侧一座小屋后,升起了一枝蛇焰箭,破空蜿蜒而上,“砰”一声在半空中爆散,惊讯
传出了。
  君珂不在乎,向众贼再发怒吼:“首脑是谁?”
  众贼不答腔,四散逃命。
  他本想阻止,但一看地上二三十个鬼叫连天的人,心中一软,便不再动手了,大踏步走
向码头。
  他的水性不高明,但比一般水贼却又高明多多,跃上一艘小艇,拉断船缆架起双桨,向
水寨划去。他两臂有千斤神力,运桨如飞,小艇平稳地滑出,宛似巨鱼浮水,流矢脱弦,水
面划出两条人字形浪纹,冉冉去远。
  众贼重新聚齐,纷纷登上小船,奋勇狂追,可是愈追愈远。
  翻江神蛟已将寨中高手带走,水寨中留置着部分仅可守寨的小喽罗,由三寨主混江鲤朱
荣镇守,接到了警讯,立即出动水寨中留守的好汉,三十余条核形快艇,鱼贯出了栅门,雁
翅列阵,向前迎去。
  君珂关心两位姑娘的安危,忘了自身的危险,前面有三十余条快艇,后面也有十余艘,
前后受敌,陷入重围。但他怡然无惧。不顾一切向前急划,向前面蜂涌而来的船队猛冲,在
他眼前,似乎出现了两位姑娘的幻影,正站在波涛上向他招手,脸色沉重默默含愁。
  九个月来,他埋首苦练,庄婉容的音容笑貌,仍不时打扰他的宁静,他无法将她忘记,
也无法处理这段绝望爱情的纷扰,这证明他爱她之深和心情的矛盾。乍一听到她失陷雷池的
消息,他几乎疯狂了,也来不及向黄立晖细问,便向雷池飞赶。总之,他心中已乱,理智涣
散,举止可能出现疯狂之象,皮前自然幻象丛生。
  双方接近了,水贼快船队两翼合围,船上全是赤着上身,腰带上插着分水刺,劈水刀,
双股短叉、峨嵋刺,分不钻等水战用的各种兵刃。
  迎面射来的梭形快艇上,站着一个雄壮的中年人,穿了一身青油绸水靠,提着一把带有
梅花辨护手的分水刺。大环眼,朝天鼻,有两瓣又大又厚的阔嘴唇,确是像个鲤鱼嘴,难怪
绰号叫做混江鲤。
  三寨主混江鲤朱荣,在水寨中不论水陆能耐,皆算得上是顶尖人物,佼佼出群,所以翻
江神蛟很放心,将防守水寨的重任交到他的肩上。
  近了,水上交锋,最好的武器是弓箭,可是水贼毕竟是水贼,并无与官兵在本上交锋的
准备,所以没有箭,必须等两船接近方可瓣手。
  混江鲤老远便高声大叫:“停桨,什么人?竟敢到我神蛟水寨生事?通名,不可自误,
说明来意。”
  君珂没停桨,小舟破水射至,在三丈外双桨一插,小舟方行止住,他朗声问:“阁下可
是翻江神蛟于当家?”
  “在下乃是三寨主混江鲤朱荣。”
  “在下请于当家现身一见。”
  “与朱某说也是一样,尊驾高姓大名?”
  “三寨主,你可担待得起?”
  混江鲤拍拍胸膛,在声说:“目下朱某主事,自然担待得起。阁下为何不通名?”
  “我,姓林,君珂,绰号是天涯游子。”
  通过名,满江贼船上的人,皆议论纷纷。
  混江鲤一怔,讶然问:“你就是林君珂。”
  君珂心中一动,心说:“听口气,这家伙是认识我呢。”心中是这样说,口中却道:
“三寨主认得林某么?咱们少见哩。”
  混江鲤冷哼一声说:“本寨主不认识你这淫贼,自然少见。”
  君珂吃了一惊,剑眉一轩,大喝道:“闭上你的狗嘴!太爷顶天立地,你敢血口喷人,
骂我是淫贼?”
  混江鲤仰天狂笑,笑完说:“九个月之前,你在龙游县许家做案,奸杀一双孪生姐妹,
惨杀三十余口老小,天下闻名,你为何否认?其实这算不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是你身为
银河钓翁的门人,自然以侠义英雄自居,就有点不对劲了。咱们水上豪客也奸也杀,却本以
侠义自命,用不着和你斗口辨是非,说出你的来意。”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武侠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