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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刃绮情》


第 七 章



  跟来的人是鬼见愁李雄,从容不迫紧蹑在后。
  前往市街只有这条小径,不需跟得太近。
  他打发兰小霞离去,并没前往财星赌坊找土地神,抄捷径越野前往卓家大院,准备摸清
卓家的底细。
  接近卓家,刚好看到两个黑影离去,心中一动,便跟在后面,以为是卓家派出的人,猜
想可能是前往土地神吕家,商议联手应付强龙的代表,身分地位必定不低。
  他和兰小霞曾经发现被人跟踪。因此也特别小心跟踪别人,表面上行动从容不迫,其实
警觉心已提高至颠峰状态,目观四面耳听八方,风吹草动也瞒不了他的耳目。
  有兰小霞在身边,他必须扮演一个三流或二流混世浪人,发生打斗,他必须采取游斗,
表现逃避的高明技巧,绝不可接斗暴露鬼见愁的身份,连姓名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以免暴
露他的劫皇贡大计。因此他要单独行动,才能主宰大局。
  刚接近小径折向处,前面仍然传来奔掠的脚步声,表示两个黑影仍在前面,并没将人追
丢。
  可是,他居然发现右后侧有异样的风声传出。
  超尘拔俗的反应,驱使他本能地扑地、滚转。
  微风倏然,有人从他扑伏处高速掠过,化不可能为可能,急掠中猛然挫步大旋身,一扑
落空,居然能倏然煞住冲势大回旋。
  他及时飞跃而起,闪电似的扑上了。
  “砰”一声大震,罡风大作,黑影的大袖,与他伸出的大手仓卒间易爪为掌被触。
  上体被无俦的袖风撼动,右臂也有点发麻,强猛地震撼力,几乎将他震飞,好可怕的袖
功,极似传闻中的拂云袖或铁袖功。
  上体后仰的瞬间,右脚斜飞,叭一声踢中黑影袖劲已尽的右手,及时勾消对方后续的攻
击。
  “咦!”黑影急退三步,讶然惊呼。
  化不可能为可能,按理他绝对不可能及时反击的。
  他飞翻一匝飘落,立即凶猛地扑上了,可怕的袖劲他承受得了,只是大感吃惊而已。
  碰上了可怕的高手,他必须掏出真才实学自保,没有人旁观,正好施展,反击之快无与
伦比。
  在快速缠斗中,通常不敢大意贸然用内力攻击,即使是内功火候到家的高手,也不可能
以内功连续多次攻击。
  内功火候仅三五成的人,甚至须有运功的时间,不然就抓不住神功爆发的机会。内功将
届炉火纯青的超拔高手,暴发三两次劳而无功,便会真力不继,甚至可能气机崩毁,内功机
能全废,成了一个平凡的人。
  两人都曾经仓卒一搏,劲道半斤八两,都禁受得起打击,当然都不会击中要害。再次快
速接触,黑夜中形成贴身缠斗,打击迅疾无比,但空间距离不够,因此及体的劲道也就不怎
么猛烈,看准的要害先被击中。
  真有如狂风暴雨雷耀霆击的威力,拳掌及肉声有如连珠花炮爆炸,劲气直逼丈外,闪动
之剧烈令人难辨人影,像一个旋动着的半透明怪物,地面沙石杂草飞扬,旋动的范围约五丈
方圆,虎虎罡风可知出手的速度奇快绝伦,好一场短暂的力与力,硬碰硬的棋逢对手恶斗。
  传出最大的一声怪晌,死缠的人影乍分,双方各向侧方踉跄暴退,余劲化为狂风一掠而
散。
  “在下估计错误,卓家藏有惊世的高儿,打!”他退了五六步,悚然低呼,已呈现呼吸
急促现象,便全速扑上招发重拳连环三撞钟,走中宫强攻,勇悍的气势不减,证明他的后劲
惊人。
  黑影也身形不稳,一声沉喝,用双盘手接招,上拂下拨捷逾电闪,小幅度拨格完全护住
中宫,三声急迫闷响,硬拆了他的三记力道如山重拳,最后一脚拨出,立即靴尖外勾。
  哎一声轻呼,他的左脚外踝被拨中,机警地仰动倒地,靴向后上方滑出,间不容发地避
过靴跟被反勾的危局,砰一声背部着地,一滚而起。
  如果他不及时后滑倒地,左脚必定被对方的靴尖外勾所勾牢,只消顶膝下压,很可能压
断他的胫骨。
  即使不断胫,膝盖也承受不了重压,被压倒在对方脚下,完全没有挺膝退后的机会,一
压之下,重心便失,重心一失,大势去亦。
  一声娇叫,矮身材黑影一闪即至。
  他再次滚倒,贴地飞窜而走。
  应付一个黑影已大感吃力,吃足了苦头,身上可能挨了三四十记重击,支撑不易,再来
了帮手,他除了挨打之外,最后仍将是挨打。
  娇叫声似乎有点耳熟悉,似曾在那儿听过这种嗓音。
  但已不由他多想,脱身要紧。
  他根本不能下杀手相搏。
  在这次的行动布局中,高邮群雄只是供利用的目标,供助势的有利棋子,一旦有了死
伤,肯定会影响全局。
  “不可穷追,危险。”高身材黑影急叫,叫声已有漏气的现象,声音变了,可知真力耗
损得相当可观:“这个人非常了得,像个铁打铜浇的人,肌肉的反应极为猛烈,为父想胜他
亦非易事。”
  “爹,看清面貌吗?”
  “他也蒙了脸,怎么看?猜想可能年纪甚轻,勇悍绝伦禁受得起重击,为父自诩三十年
罕逢敌手,今晚终于碰上了劲敌。丫头,今后须特别小心,如不能查出这人的底细,咱们将
有大麻烦。”
  “对他一无所知,怎么查呀!”
  “他说卓家隐着惊世的高手,他估计错误,定然把为父看成卓家的人,这就是可查的线
索,他必定与卓家有关。只要咱们留心些,不难找出蛛丝马迹。”
  “会不会是浑天教与月华门的人?”
  “有此可能。先回去再说。”  □□      □□      □□
  一连三天,鬼见愁皆带了徐飞扬和兰小霞,在城内城外走动,向蛇鼠们打听各路水贼的
消息。
  他们的重点放在猪婆龙那股水贼的动向上。
  兰小霞扮成村姑娘,脸蛋经过染色化装,不再是美得令人屏息的少女,却像他的使女丫
头。
  绝剑正好相反,穿了武林朋友喜爱的对襟水兰色锦绣长衫,耀眼的皮护腰,沉重的追电
剑,神采飞扬英气勃勃,站在李雄身边,不像随从保镖,气势上却像主人,夺了主人李雄的
风采。
  人是衣装,李雄的确不像主人,仅穿了宽大的青色长衫,赤手空拳,英俊的面庞没流露
杀气,即使佩了兵刃也吓唬不了牛鬼蛇神。
  这种宽大的像道袍、与儒衫有别的长衫,超然有出世的飘逸气质,缺乏震慑力,与绝剑
那充满霸气的打扮,气势上差了十万八千里。
  主人一定有钱有势,聘请的保镖打手,武力当然比主人高强,主人不需表现霸气,除非
他表现出会武功的特征。
  李雄的身份证明是京都官吏,当然不必自己做打手。
  地方的蛇鼠果然肯和他合作,至少表面上没流露出仇视神情,有些人居然表现得相当热
心,免费提供许多地方牛鬼蛇神活动的消息。
  至于消息是否可靠,任何人也不敢保证。
  州境附近,有案可稽的水贼,有八九股之多,方圆三四百里的活动地域,想查踪迹谈何
容易?
  船是流动的,可能派有眼线在州城附近看风色,即使知道某一股水贼今天在何处逗留,
明天也可能已远出百十里外了。
  所以蛇鼠们供给的消息,谁也不敢说是假的,问题在于时效的变化,时效绝不是单方面
可以控制的。
  本地的龙蛇对他的活动,不敢掉以轻心,表面上不加干涉,甚至给与方便,暗中仍然派
人留意他的动静,戒心并没有松懈。
  土地神更是心懔懔,怕他进一步施压要求合作。
  眼线已查出他的住处内,陆续住入的男女,连自己将近二十名,通常每天分头外出打听
消息,每两或三人一组,昼夜皆有人悄然出外走动。
  卓家的戒备依然森严,卓香君大姑娘也更换了村姑装,和一些蛇鼠秘密出没,留意陌生
人的活动,不时出现在李雄左近,像伺鼠的猫。
  总之,李雄绝剑一群过江的强龙,已有效地吸引了高邮地方龙蛇的高度关注,他们的动
向已成为注目的中心,也认为他们的查贼活动,没有损害本地龙蛇权益的危险,仇视抗拒的
心理逐渐趋于淡薄。
  猪婆龙的作案范围,南端止于邵伯湖,北至天长县,不会在仙女庙下手作案。
  没有意外事故发生,似乎连小冲突都罕见,地方龙蛇对这群京都人士,皆感到莫测高
深。
  这天三更时分,三个人影悄然出门,在河畔乘小舟渡过漕河,登上西堤向北疾走。
  西堤是原来的高邮湖堤,南起邵伯湖扬州地境,北至宝应县进入淮安。
  以往内河未挖之前,漕河的水道经过高邮湖,内河挖通之后,船只不再受风涛威胁。堤
绕湖东岸蜿蜒北伸,工程浩大极为壮观,巨大的柳树成林,向南北伸展至天尽头。
  东面约半里左右,是十余年前挖通的内河,或称康济河,漕舟往来时极为壮观,两三百
艘漕舟鱼贯航行,夜间只看到漕河灯光。
  一般的民船,也经常十艘八艘结伴同航,以防水贼抢劫漕舟(漕舟不一定运粮食),漕
舟有官兵或丁勇护送。
  秋冬水浅期间,东西两堤热闹得很。
  北航的漕舟或官船,皆由官府派沿河的民众牵缆,把船往上游拖曳,各县各村镇的男
丁,出役做牵夫,苦不堪言。
  夜空寂寂,波涛汹涌,堤上的柳枝摇曳,早凋的柳叶漫天飞舞,八月秋风凉,走在堤上
倍感凄清。
  李雄一马当先,健步如飞。绝剑傍着兰小霞急走,像个忠诚的护花使者。
  绝剑有意挑逗亲近兰小霞,浑天教的人众所周知,不以为怪,连兰小霞的老爹浊世威龙
也不闻不问。
  唯一的障碍,是兰小霞并无接受的表示,虽则拒绝的态度并不坚决,欲即欲离芳心难
测。
  绝剑是兰小霞的保镖,是众所公认的事。
  另有人明暗中监视绝剑,绝剑也毫不介意。
  任何一个黑道组合,对被胁迫就范的人,不可能放任其自由活动,派人监视是正常的控
制手段。
  官道在东堤外侧,以往则在西堤下,目下西堤的旧官道早已废除,夜间西堤上不会有人
活动,旅客更不可能在西堤上出现,因此三人健步如飞,不会引起乡民的注意。
  后面的两里地,陆续有人跟踪,当然不可能是旅客,更不是沿途村镇的乡民。
  三人似乎不知道后面有人跟踪,赶路的速度始终不变。
  过了樊良镇,已经是四更正,半个更次仅走了约二十里,速度不算快。也许,他们有意
让跟踪的人跟得上。
  绝剑和兰小霞,皆不知道他的计划详情,早就申明听他指挥,他的重要行动,也从不透
露细节,这次乘夜北行,事先他没透露去向。
  过了樊良镇,绝剑终于提出疑问。
  “李老兄,到底要前往何处,不会是前往淮安吧?”绝剑急走两步打破沉寂:“透露一
点好不好?”
  “快到了。”他头也不回信口答。
  “到了何处?”绝剑不死心追问。
  “届时自知。”
  “自知什么?”绝剑大为不悦:“我根本没到过这一带地方,甚至不曾在江淮行动。我
闯荡的地区,绝大多数时间在河南山西一带。”
  “咦!你到湖广想行刺陈税监,不从河南至武昌,却反而绕道到南京乘船西上,岂不可
怪?”李雄脚下一慢,扭头惑然问。
  “上月初我从商丘到凤阳,顺便行脚南京。”绝剑泰然解释:“碰上从湖广来的朋友,
谈及陈税监的暴虐,朋友吃了大亏几乎送命,气愤填膺。我一气之下,想到湖广走走。其
实,我并不想真的行刺陈税监,我不是以伸张正义为己任的剑客。”
  “哦,想找机会获取财势,我知道。你我是一丘之貉。”李雄脚下重新加快:“徐老
兄,机会来了,听我的策划安排,一定可以成功。杭教主会分给你我一两万财宝,比行刺的
风险低一百倍。”
  “但愿如此。”
  “而且,我另有打算。”
  “什么打算?”
  “顺便把扬州两处税监的上贡船捞走。”
  “高税监的皇贡,确是用船走漕河上京。暨税监的财宝,则起旱走徐州,认为陆路安
全,不至于船一翻就流失净尽。”绝剑用行家的口吻说。
  李雄脚下突然加快,一阵沉默。税监暨禄专征盐税,兼卖私盐,把盐税加重了三倍,私
盐所获更年近百万。
  他认为皇贡必定以船运为主,并没留意打听,所以不知道暨税监的皇贡是从陆路运京
的。
  显然他的消息,没有绝剑灵通,现在居然提出要乘机劫取高采暨禄两税监的皇贡,笑话
闹大了,哪有能力分水陆两途劫皇贡?一教一会的人,全部人手不足一百数。
  “你另有计划?”绝剑得不到回答,提高嗓门追问。
  “以后再说。”李雄显得有点不耐。
  “你办事神秘得很。”绝剑有点不耐。
  “神秘是成功的保证。”李雄冷冷地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失败的风险。谁要
是走漏我劫宝的天机,而增加风险或导致失败,我与他誓不两立,绝不许任何人妨碍劫宝大
计的进行。徐老兄,请不要多问。”
  “你不要指桑骂槐胡说八道,似乎认为每个人都有走漏天机的可能。我告诉你,我劫宝
成功的念头,比你更急切,你的劫宝大计最好一定成功。”绝剑有恼羞成怒的神情流露。
  “咦!你们两人怎么在一起就你讽我刺?”兰小霞不得不出面干预:“你两人一用勇一
用谋,各展所长应该不至于意见相左呀,李雄,后面好像有人跟来。”
  “如果没有人眼来,就不起作用啦!咱们的住处,昼夜皆有不同的人监视,为保护他们
的利益而用尽心机,也无形中助了咱们一臂之力。”李雄似乎真有未卜先知的神通:“那是
闹江夜叉黄河清的人,这混蛋与猪婆龙有交情。这一段湖面,经常有猪婆龙的眼线活动,前
面二十里的界首集,是水贼们在集北河道抢劫的好地方。”
  “哦!你真摸清了附近的情势呢!”
  “所以,我选择这附近做劫皇贡的好地方。”李雄又无意中泄露天机:“往北,是淮安
地区水贼的势力范围。大水贼水怪汪洋的猎食场。两地的水贼,努力范围以泛光湖分界。以
南的譬社湖、樊良湖,平阿湖等等统称五湖,是猪婆龙几股水贼的活动区,除非被官兵追
捕,船只不许驶入泛光湖。在三不管地带动手劫皇贡。脱身容易多多。”
  “不错,很妙。”绝剑大表佩服:“大家投鼠忌器不想管。阻力便减至最小限。治安人
员也追查不易,分头追捕力量有限。李老兄,你是犯罪的专家。”
  “呵呵!不敢当。”李雄用得意的口吻说:“徐老兄,别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个小罪
犯,京都紫禁城里那位皇帝,才是犯罪的专家,全天下罪犯的大头头,我设计抢他一二十万
两金银财宝,算得了什么?”
  “那皇帝也用搜刮来的钱,援朝鲜保藩国,痛宰东洋鬼子呀!”绝剑居然替皇帝辨护:
“国内国外连年征战,不得不横征暴敛。”
  “算了,咱们不提这些令人得胃气痛的事。”李雄转变话题:“下一步我得诱出猪婆
龙,好好利用他。”
  “他肯吗?”
  “不需借他的人劫皇贡,而是装腔作势找他追讨行李货物,一口咬定是他作的案,他便
会忽略这里的活动了。劫贡得手之后,从水栅驶入湖,上万官兵也无奈我何了。如果猪婆龙
不上当,咱们驶入湖向北航,很难冲过猪婆龙的快船阵。”李雄大概忘了保密和重要性,再
次透露劫贡行动的细节。
  “我水性不错,陪你去找这条烂龙。”绝剑显得相当兴奋:“必要时,我有把握屠
龙。”
  “希望不要浪费精力屠龙。这条龙有利用价值。快到了,看右前方的灯光。”
  湖堤向西伸,形成突出湖面约里余的变提。
  内河是采直线挖掘的,堤内便形成一处草木繁茂,宽两三里长五六里的半月形荒野,隐
约可看到透过树隙的一星灯光,可知必定有零星散布的农舍。
  夜间农舍不会有灯光,那是信号灯,天宇黑沉沉,不可能看清地势,他们是陌生入,应
该不是信号灯。
  “那是什么地方?”兰小霞问。
  “叫老鹳嘴,河东岸有两座小村。北面十里左右便是界首集,得手之后,船从水栅入
湖,北航泛光西驶洪泽,海阔天空鸿飞杳杳,安全的很。”
  “哦!你对这一带熟悉?”绝剑有点恍然。
  “没错,我在淮安宝应混过一段时日,所以知道这里是劫皇模最佳所在。前面有小径下
提,赶两步。”
  □□      □□      □□
  下堤进入草木丛中,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不久,又看到灯光。
  “伊啊……”前面草丛突然传出怪叫声。
  “天!”领先的李雄高叫。
  “地!”传来清晰的回答。
  “李雄。”
  “猜想你也该来了,请便。”回答的人并没露面。
  “诸葛英,是你吗?”兰小霞大吃一惊,听出说话人的身份。
  “哦!大小姐也来了?”十步外草声籁籁,奔出一个身材修长的黑影。
  “你们怎么在这里?”兰小霞大感惊讶。
  “来了四天啦!”年轻的诸葛英向李雄抱拳行礼:“万法主觉得工作并不顺利,急于等
候李兄前来商议。我不能离开警戒位置,你们去吧!信号已经传入了。”
  “李老兄,你的确了不起。”绝剑也大感吃惊:“我还以为兰姑娘是第一批到达布局的
人呢!”
  “月华门该是第一批到达的人。”李雄拍拍诸葛英的肩膀,举步向灯光闪动处走去:
“兰姑娘是第二批。万法王是第三批,不在高邮停留,直接来这里布置,负责虚张声势。教
主是第四批。另有三个小组。行动调度与分别负责任务分配,只有我和杭教主陈门主知道。
杭教主是初期总指挥,所分配的任务作用如何,执行的人也不知道真正的目的何在。万法主
在这里执行任务,就不知道这附近是劫贡区。见面之后,请不必多言,一切由我和他商量,
切记切记。”
  绝剑感到心惊,对李雄的评价提高了不少。
  整个行动计划,只有三个人知道。
  万法主是青莲堂的领导人,杭教主的姨表弟,真正的掌大权亲信,竟然也不知道所分配
任务的真正目的。
  远在湖广负责护送贡船上京的钦差府爪牙,怎么可能知道有人在这里准备劫贡船?计划
如此周详秘密,如果失败只能说是天意。
  住处是两家农舍,匆匆起床迎接他们的赤练蛇万法主,接到人有掩不住的兴奋。
  万法主共带来了二十二个人,除了负责警戒的三个人以外,全都起床相见,有些人衣衫
不整睡眼惺松。
  □□      □□      □□
  农舍的小厅堂,容纳不下多少人。
  赤练蛇万法主带了两个人,在厅堂一面品茗一面议事。
  “你这个烂军师,抬举我来这里专做些白忙无聊的事。”赤练蛇首先就发牢骚:“我雇
用十二艘单桅船,每天在湖中搜捕水贼。给我一纸清单,向水贼追查被劫的货物。你真会挑
地段,挑没有水贼出没的所在。三天来,没碰上半艘贼船。你说,我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呀?”
  “教主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要向我埋怨诉苦,好好继续搜捕捉水贼查赃错不
了。”李雄语气轻松得很,有打趣成份:“你来了四天,知道分辨泛光湖水贼和高邮湖譬社
湖水贼吗?”
  “见鬼啦!这鬼地方附近十里内没有其他人迹,即使找到人打听,他们也不知道水贼的
分别呀!水贼并没在额上刺刻上记号。教主郑重吩咐,不许接近东面里外的漕河,不许从漕
河往来的船伙计讨消息,不许……罢了,似乎我连唯一单纯搜捕水贼的事,也无法完成,霉
透了。教主目下仍在南京?”
  “不知道。”
  “不知道?你是掌握大局的军师……”
  “万法主,你以为我真是神仙,具有千里眼顺风耳?”李雄更轻松了:“分头行事,人
手少,根本不可能向近百里外的人嗨一声打招呼,也不能无事便派人互相寒暄,三组信差皆
必须按情况演变把消息传出,没有情况只能耐心地守候。教主在南京等候湖广信差的消息,
这时如果接到信差,当然会离开南京了。我怎么知道他是否接到消息了?万法主,你只要做
好你份内的事,其他让我来操心好不好?”
  “这……我只想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别误了正事……”
  “我已经打了保票,请相信我葫芦里的神机妙算仙丹。我来察看你这里的情势,晚上就
回高邮。行前,我再告诉你一些需要着手进行的事。你请牢记的事是,信差将消息传到,你
只有一个时辰紧急处理布置,千万不可误事。所以,出湖搜捕水贼的船只,不可远出十里
外,务必可以看到堤上的信号旗指挥撤回。我们都在赌命,我不希望因为些小错误而把命输
掉,每个人按计办好自己份内的事,我保证稳赢不输。犯错误的人误了事,哼!”
  最后的一句话,他的脸色突然冷森,虎目中冷电慑人心魄,杀气涌腾,像是突然间换一
个人,从一个谋士,突然变成挥兵冲阵的将军。
  一直在旁留意的绝剑徐飞扬,也感觉出他身上散发的阴森冷厉气息,心跳陡然加快一
倍,往昔妄自尊大的气势减了不少。
  “你放一百个心,我误不了事。在湖广我就对你有信心,咱们三位法主皆对你另眼相
看,教主更是对你言听计从。你好好干啦!我绝不会扯你的后腿。”
  “呵呵!但愿如此。有地方歇息吧?”李雄脸上的神色又重现轻松:“日后咱们合作的
机会仍多,我敢保证每一笔买卖都有暴利可图,不但财足势大,浑天教的声威,稳可名列天
下第一的风云组合。”
  “但愿如此。”赤练蛇仿他的口吻居然神似,可知心情极为愉快:“后面有稍像样的卧
室,你可以好好睡一个更次。”
  绝剑一反往例,自始至终不曾提出意见或询问。
  这块漕河西岸夹在西堤内的隙地,本来有好些沃田,由几家农户耕种,收成往年不好也
不坏。这里与宝应县毗邻,地势愈往北愈高。
  过了界首,便是宝应地境了。宝应却是产麦区与产稻区的分野,所以这里可能是高邮产
稻区的最后水田区。
  最近十余年来,天灾人祸频传,农民苦得要死,被田赋逼得走投无路,除了坐牢之外,
胆子稍大的人,干脆入湖做水贼苟延残喘,破败的房舍,只有逃不掉的妇孺留下,房舍仅聊
可遮蔽风雨而己,住在里面实在比住狗窝好不了多少。
  田地大半荒芜,草木却欣欣向荣,视野有限,住在农舍中,举目四望全是草木和丈余高
的芦苇,附近发生了些什么事,根本难以发觉。
  巨大的西堤外的湖岸,停泊有不少船只,那是赤练蛇雇来搜水贼的船。农舍至西堤还有
一里左右,事实上看不到堤上的景物。
  从高邮跟来的人,就潜伏在堤岸附近的草木丛中,不敢接近茅舍,很有耐心地静候变
化。
  有人悄然向半携在湖岸的船只接近,船夫都是住在船上的。
  赤练蛇人手不足,不曾派人在堤上监视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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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想也不愿睡在极为简陋,霉昧薰入的窄小房间内。再就是有人跟踪,必须预防不
测。
  这种破败的农舍,连一个鼠贼也可进出自如。赤练蛇人手不足,白天辛苦,晚上精力不
足,警戒人数少不够分配。
  而且把赤练蛇也计算在内,其中没有可独当一面的超一流高手,防御力有限,很难防范
真正的超一流高手入侵。他如果放心大胆睡在房里,是相当危险的。
  后院的灶间还不错,用生火的干草铺在门角做褥,和衣躺下相当舒适,倚在壁上假寐也
不坏。
  其实他不需睡眠以恢复精力,跑了四五十里路,算不了什么,年轻力壮根基好,三天两
夜不眠不休小事一件,稍稍歇息养神,便可恢复疲劳。
  但是,他必须表现得像一个三流混世浪人。
  他是很小心的,把灶旁的火叉塞在草褥下,背倚泥壁坐下假寐。
  假寐不是闭上眼养神,不是“假”睡,只是不躺下来,倚靠某些物体人睡而已,一旦发
生事故,应变的能力比躺下入睡快三倍。
  缺点是无法获得沉睡,恢复疲劳的效果差,坐着睡与躺下睡是不同的,气血运行会形成
障碍,筋骨无法完全放松。
  灶台上放了一盏菜油灯,灶间杂物甚多,微弱的暗红色灯光,仍具有照明的功能。
  他用砧板挡在灯旁,将灯光导向门外,假寐处便位于幽暗的一面。进门的人,不易发现
他的身影。
  刚闭上眼,手便本能地摸住了火叉柄。这用来叉拔柴草出灶入灶的工具,长仅两尺余,
但用作武器仍具威力,出其不意打人,可造成相当的伤害。
  听到不寻常极为轻微的声息,引发了他的警觉本能。
  朦胧的人影出现在门外,像个幽灵,不言不动不易看清实影,似乎在考虑是否进入。
  他抓火叉的手松开了,屏息以待。
  是绝剑徐飞扬,幽暗的光线影响不了他的视线。
  他和绝剑都是外人,都是被胁迫不得不屈服的难友,按理,应该是同盟。但绝剑根本没
把他放在眼下,而且处处与他为敌。
  一教一门人才有限,真正的名家高手几乎没有,因此他和绝剑一文一武,居然成为一教
一会的大将。
  幸好他和绝剑皆有志一同,对劫皇贡发横财的兴趣极浓,不计较所受的折辱,所以同时
受到重视。
  他所受到的重视,比绝剑份量重些,至少他可以自由行动,绝剑必须听命行事,而且有
人监视。
  可能的原因是:他不是名人,武功差劲,不需着意防范。而且,他对劫皇贡的事,表现
得极为热心,不时流露出见财眼红的贪婪神情。
  见财眼红贪婪的人,是易于驾驶的。
  久久,不见动静。
  绝剑是自己人,他是不该提防的。
  可是,他觉得绝剑并没把他看成自己人。
  也许,他获得杭教主的信任加以重用,引起绝剑的嫉妒,所以态度不友好,本能地加以
提防吧!
  他是很有耐心的,绝剑的性情却缺乏耐心。
  绝剑移动了,脚下无声无息,踏入灶间门,脸上有狞猛的表情。
  “你干什么啦?徐老兄?”他坐正身躯语气平和,真怕绝剑扑下来,所以抢先发话。
  “来找你谈谈。”绝剑脸上的狞猛神情消失得好快,但语气硬梆梆。
  “哦!谈什么?”
  “皇贡的财物,必须仍用原船运走。”
  “没错,必须得手立即远走高飞,尽快脱离现场,绝对无法搬走。”
  “这段湖面是壁社湖。”
  “没错。”
  “是五湖水贼公认的自由通行航道。”
  “没错。”
  “皇贡船驶入,五湖十余水贼蜂涌而至,结果如问?”绝剑神似一位精明的问案大老
爷。
  “一教一会的人应付得了。”他泰然地说:“而且,我正在设法与水贼们套交情。”
  “这一带根本就不是抢劫的好地方,追捕的人来得非常快。水贼那一关也难过,咱们这
几十个人死路一条。”
  “那是你这失败者的着法。”
  “我郑重警告你,如果失败,钦差府的爪牙杀不了你,我一定杀你,哼!”
  “成功失败,你似乎十分重视,誓在必得。”
  “没错。浑天教没有超拔的人才,我却是超拔的名剑客,一旦我成为浑天教的人,将成
为教中第一把手。抢劫皇贡我会出尽死力,那是我加入浑天教的保证。你如果误了我的
事……”
  “我知道你的打算了。”他抢着说:“相当精。”
  他想起兰小霞的话,兰小霞希望他成为一家。要做一家人不难,娶浑天教的女人便可。
  兰小霞话中的弦外之音,与向他表示亲昵举动。他了然于胸。
  他对成为一家人毫无兴趣,因此装笨装到底,干脆拉远距离。虽则他对美丽的兰小霞颇
为心动。
  他想到的是:绝剑正在打兰小霞的主意。
  教中的第一把手,也许会成为未来的教主。
  “你知道我的打算?”绝剑眼中的凶光,比先前强烈数倍。
  他悚然而惊,那是怨毒冷酷刻骨仇恨的厉光。
  “不用猜也知道呀!”他坦然说:“浑天教声誉差,但可以帮助你获取名利,双方的野
心欲望同恶相济,因利害而结合顺理成章,毫不足怪。我对这些皇贡,也志在必得,你我各
取所需,利害并不冲突。事了之后,你争取浑天教第一把手的名位,我继续……”
  “你妨碍了我进行争取名利大计。”绝剑打断了他的话,接近了两步,语气充满凶兆。
  “该说是我帮助你争取名利,其他你自己仍须努力。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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