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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刃绮情》


第二十二章



  房屋建在河边,固然怕水淹,但也有好处,失火可以灌救容易。
  火已经救熄,村民们皆离开罗家。
  河岸泊了四艘船,三十余个劲装男女先后至火场附近察看,不久便先后返回,然后陆续
驶走了三艘。
  留下的一艘久久仍不想离去,等候远程搜索的人返回。
  搜村四郊路程远,大概想寻找是否有受伤的人。
  每次搏斗必定有人受伤,来不及抢救,或者当时没有同位在场,事后必须抱伤脱离现
场,能走多远得看伤的程度如何,走不动很可能被对方的人追及。
  显然这四船人来晚了一步,不但打斗已经结束,火也熄了,人早就不知去向,无法知道
发生了何种变故和结局。
  救火的村民们只知救火,一问三不知。
  首脑人物只好失望地离去,去向是上游的三叉河。
  留下的一艘船,连船夫也算上,只有十一个人。
  三个船夫也携有刀剑,有强大的看守船只实力。
  只有三个人站在岸上的大柳树下,等候至远处寻找线索的人返回,其中一人偶或发出啸
声,催促同伴返回,等得不耐烦了,天色不早,三更将尽啦!
  不久,啸声从村南不远处传来。
  “他们回来了,准备走。”一个高大的黑影,从大柳树下踱出向泊船处走,然后发出两
声短啸回应。
  “真倒霉啊!这期间咱们办事,几乎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另一名同伴懒洋洋跟在后
面:“要不是在河豚冯家中穷搜寻耽误了,就可以一网打尽这里的人啦!”
  “在冯家,我们没弄到半个人。在这里,咱们只看到灰烬。”第三个人大发牢骚:“一
定有某些地方不对,简直就有点波诡云谲,每件事咱们都晚来了一步,配合上出了大问题,
原因何在?”
  “你算了吧!凭你也不配追究原因。”到了船边站在跳板上的第一个人说:“情势不由
人,谁也不可能控制变化,慢一步就全盘失控,事极平常呀!幸好这次没通知区大爷,他如
果来了,面对失败,一定会把咱们骂得狗血淋头。”
  “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第三人领先上船:“他们在南京快活,得到噩耗丢下酒色享
受,赶来见人就骂,骂所有的人都是饭桶,威胁说如果追不回贡物,就没收每个人的家
产……他娘的!一教一门的人如果落在我手中,我要不挖出他们的心肝来,就不是人养
的。”
  岸上出现五个人影,一个个浑身汗水,拼命快速搜寻颇耗真力,显得气喘如牛。
  “没看到人?”上了船的人大声问。
  “绕了两圈,鬼影俱无。他们走了?”向下走的人信口回答。
  “他们先回三叉河去了。”
  “咱们也走吧!”
  “留在这里也毫无用处呀!咦!你们后面怎么多了一个人?”
  五个人鱼贯降下河岸向步极走,后面十余步确是出现另一个人。
  这一段坡岸长约五六十步,顶部是一排大柳树,附近是村民的泊舟区,仅生长着一些杂
草。
  星光朗朗,在十步内足以看清人的面貌。
  五人警觉地转身,刀出鞘剑出匣。
  已登船的人,也不约而同跃登河岸戒备。
  “哎呀!赵……八……”第一个看清来人面貌的人惊叫,悚然向后退,挟着的哭丧杖一
抡,布下最严密的防卫网,可看出心怯的神情流露。
  是丧门一绝,独行狼的得力臂膀。
  湖广钦差府的走狗中,丧门一绝的身分地位不上也不下。
  在江湖牛鬼蛇神中,却是凶名昭彰的枭雄。
  哭丧杖尾重头轻,全重约十余斤,抡动时重心在前可增力道与速度,一般的刀剑一触即
断,极为霸道无可克当。
  但上次这根威震江湖的哭丧杖,被赵八不费吹灰之力硬生生夺走了。
  看清是赵八,这位凶魔的斗志迅速沉落,简直有望影心惊的神情流露,一朝被蛇咬,三
年怕井绳。
  “奇怪,你们居然能再三盯在一教一门的人身后,知道他们的动静,却又再三失手,此
中有何蹊跷?”赵辛毫不介意对方有十一个人,轻拂着短枪徐徐逼近:“我知道你们从南京
赶来的人在府城坐镇,派出搜捕的人却在绝剑附近活动。绝剑是最有希望替你们追回贡银的
人,你们是不是想消灭他取而代之?我要找人逼供,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谁在打绝剑的
混帐主意,伤害到绝剑,也就是损害到我赵八的权益,因为我希望他能找得到贡船,绝不许
任何人断我的财路。丧门一绝,我要你……”
  “用暗器毙了他!”丧门一绝大叫,不进反退。
  一听来人是赵八,这些走狗已是心胆俱寒,谁还敢挺起胸膛上前拼命?所有的人毫不迟
疑用暗器攻击,洒出满天铁雨钢流。
  赵辛立即飞退,黑夜中真不敢和暗器群赌命。
  高手名宿的暗器非同小可,大多数是可破内家气功的歹毒玩艺,钦差府的走狗,十之七
八可以名列高手名家。
  暗器出手,走狗们不约而同向后飞退。
  领队的丧门一绝已经先退,他们岂敢不走?
  船立即驶离,跳板不要了,桨当篙用,船向外急冲。
  所有的人皆在舱面用暗器连续攻击,果然有效地阻止赵辛登船。
  “去告诉你们的主子,离开绝剑远一点,以免在下动了杀机,痛宰你们这些杂种走
狗。”赵辛在岸上跳脚大骂:“等我查出贡船是你们策划串通外鬼,转手劫走的阴谋内情,
就是痛宰你们的时候了。”
  正在涨潮,船乘潮上航,速度甚快,船上的人根本没听清他的叫骂。
  ◇◇◇       ◇◇◇       ◇◇◇
  食物必须到村中去找,村民仍在惊恐纷扰中,他们已经知道这场火的起因,看到鬼魅般
出没的人影,火熄之后家家闭户,以免惹火上身。
  在最外侧一家农舍叫门,接待他的村民惊恐莫名,不敢拒绝他的请求,替他准备了一鸡
一鸭,两碟菜蔬,甚至一小箩饭。
  等待期间,他在外面悄然走了几圈,感觉中,他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可是,始终没发现征兆。
  他的搜寻术颇为精湛高明,可是却一无所见,心中颇感不安,被比他高明的人暗中监
视,不是愉快的事。
  他的注意力放在村外,却没料到潜伏的人在村内,而且就在邻居的屋檐下藏身,留意他
的一举一动。
  他毕竟不是一个已修至化境的活神仙,怎知内外有人蛰伏窥伺?
  敌人好对付,他可以应付强敌的攻击,但蛰伏不动的暗椿,他无法发觉。
  他走了之后,三个黑影并没跟踪,反而向北走,不再理会他了。
  “我认为应该盯牢他,不然以后恐怕会失去他的踪迹,不易再找到他了。”矮身材的黑
影是赵英华姑娘,显然主张继续跟踪。
  “放心啦!只要盯牢绝剑,掌握杭教主那些人的动向,一定会见到他的。”赵长江语气
充满自信;“他已经正式展开行动,时机成熟不会再打烂仗,不信且走着瞧,我看出他已经
失去耐性了。”
  “所以今后咱们必须更加小心,如非绝对必要,不可直接出面干预各方龙蛇的纠纷,今
晚咱们就几乎要受到三方面人的反击。放火扰乱的事可一不可再,知道吗?”姑娘的老爹赵
大郑重地指示机宜;“我们的人近期内暂时停止活动,扬州钦差府的走狗,已有人发觉我们
了,很可能派人侦查我们的踪迹,千万不可忽视他们的侦查能力,要命阎罗就是顶尖的查辑
布网专家。”
  “那个女人就是阴神?不怎么样嘛!”姑娘的兴趣并不在如何活动。
  “不知道,我不认识阴神。”赵大说:“年轻的人才辈出,天下生之者寡,食之者众,
因此混世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且一个比一个狠,高手名宿多如牛毛,哪还能认识几个人?”
  “丫头,你应该认识许多人呀!”赵长江的话有调侃味:“你在江湖鬼混了将近三年,
起初戏称是武林七仙女,然后居然有了名气,弄假成真被承认是七仙女。其实称仙女的年轻
女英雄雌为数可观,似乎天天都有新的仙女出道争名头。七仙女的认定各有不同,排名也会
因各人好恶而高下有异。你所接触的人,比我们这些老名宿接触的更多。浑天教的人你认识
更多,应该认识这个阴神呀!”
  她被浑天教的人用诡计捉住,几乎送掉小命。
  赵长江的话,分明在调侃取笑她。
  “别逗她了,南星。”赵大爷称赵长江为南星,脱口而出,可知是惯常的称呼:“这丫
头在江湖野心勃勃,眼高于顶,哪肯与一些邪魔外道鬼混?难怪不认识阴神啦!你根本没体
会到她话中的弦外之音,呵呵!”
  “不和你们说啦!”姑娘一跺脚,跑到前面去了。
  赵大两人呵呵大笑,脚下一紧。
  ◇◇◇       ◇◇◇       ◇◇◇
  登上船,他将食篮递给阴神。
  阴神已洗漱停当,换上了青衣布裙村姑装,一头还没吹干的长发披肩,与略为莹白的面
庞相映,黑白鲜明,另有一份清丽超俗的气质流露,比往昔的盛妆更为出色可人,像是脱胎
换骨成了另一个人。
  “食物充足,但愿合你的胃口。”他转身出舱,有点心猿意马。
  “你不饿?”阴神伸手想拉住他,却又颓然缩手。
  “我不饿。”他在舱面整理船具:“赶快进食。”
  “你真体贴。”阴神揭开食篮由衷地说。
  肉香扑鼻,整治食物的该是女人的事,劳驾大男人去找食物,她由衷地表达心意。
  “农舍只能弄到一些粗糙食物,仅能充饥。”他用桨将船撑离河岸,再熟练地挂起双
桨。
  “咦!要走?”阴神在舱内问。
  “此地不安全,岸上有不少人鬼魅似的飘忽活动,不久一定会找来的。”
  “要到何处?”
  “三叉河镇。”
  “哎呀!镇上群魔乱舞,扬州钦差府的走狗……”
  “呵呵!群魔乱舞才能获得消息,没有人活动怎知各方的动静?钦差府的人不会在镇上
逗留,承认失败撤回府城了。走狗们这期间大忙特忙,丢下公务不管,税收大减,损失惨
重,哪能再奔东逐北浪费时间?所以他们只能突然出动一击,如无所获就收兵撤走。可以保
证。”
  这里像是栖身在洞窟里。
  身边,有一个他曾经心醉的女人,处境却是相同的,但心情却完全不同了。
  激情的肌肤之亲,似乎已经相当遥远了。
  那时,他与这女人是生死与共的同伴。
  现在呢?他无奈地发出感慨的叹息。
  现在,他应该与这女人处在生死对头的地位。
  一教一门的人,都是他的生死仇敌。
  但是,他无法把阴神当成仇人,杀他和杀绝剑灭口的主意,该是杭教主和陈门主所策定
的绝户计。
  其实,以一个江湖人的心态看这件灭口的事件,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平常得很,
有如家常便饭。
  为了利益权势,人人都在玩这种血腥游戏,算不了什么严重的深仇大恨,玩输了的人活
该倒霉。
  不但江湖人士玩这种游戏,世间的芸芸众生也人人在玩。
  仇恨的意识既然模糊,情的存在也就藕断丝连。
  他觉得自己好蠢,听说这女人落在仇敌手中,便迫不及待奔波冒险营救,居然成功地将
人救出险境。
  而一教一门的人,毫无营救的举动,绝剑早已放出风声,按理一教一门的人应该全力以
赴进行营救的。
  绝剑显露的实力,虽然颇为强大,但仍然缺乏真正的超拔高手名宿的主力,号召力并不
真的强,对一教一门的威胁其实并不大。
  如果杭教主全力以赴,绝剑这些人胜算不会超过三成。
  敢于向各地钦差府劫掠贡船,有如虎口拔牙。
  天下各地虽然不时有人向皇贡的车队船队袭击,但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失败的例子却
多。
  杭教主敢在虎口拔牙,可知必定具有雄厚的实力,对付绝剑这一群临时组合的牛鬼蛇
神,必定游刃有余。
  可是,杭教主却无意全力对付绝剑,地位十分重要的月华门副门主阴神一而再失陷,杭
教主陈门主居然无动于衷,不设法营救,岂不可疑?
  也许,杭教主认为被擒的门人子弟,包括阴神在内,即使落在对头手中,也招不出重要
的消息,所以不想冒险抢救,以免再损失本已有限的人手。
  他所订定的劫船大计,详情只有杭教主和陈门主知道,除非这两个人落在对头手中,不
然绝不会走漏重要的计划内容。
  杭教主和陈门主如果另有计划,比方说:内神通外鬼转手夺走贡船。
  可想而知,计划不可能让阴神知道,阴神被捉,不可能指出其中任何秘密,不需冒再损
失的风险积极营救。
  即使阴神知道其中秘密,他也不忍心使手段煎迫。
  思路纷纭,他整理不出头绪,胡思乱想中,睡意全消。
  身边躺着曾经让他心醉的女人,没有睡意理所当然。
  她听到辗转的声息,然后一双手抱住了他,火热的温润胴体,紧贴上他的胸怀。
  “赵……雄……”火热的面庞贴上他的脸颊,醉人的柔柔语音在他耳畔呢喃。
  他的手,有点无措地触及火热的胴体。
  衣襟是敝开的,手一举便可触及温润如鹅绒,弹性极佳的酥胸,足以令正常的人血脉贲
张,陷入不能自拔的激情波涛中。
  他的反应完全出乎阴神的意料之外,没获得预期的必然结果。
  他猛然神智一清,粗鲁地将半裸的阴神推开、托起,在身旁一放,压坐在一侧。
  “坐好。”他烦躁地说:“你若忘了你我是仇敌,我可没忘。”
  “咦!你……”阴神大感失望。
  “我问你,假使我找到杭教主陈门主,我一定会用雷霆手段,向他们讨公道的。届时你
如果在场,你的剑指向哪一方?”
  夜静更阑,舟中孤男寡女,正是男欢女爱,天地有情的风月良宵,他居然在心爱女人投
怀送抱时,提出如此严重的问题,委实大煞风景。
  这是他的心结,是他能把持得住的主要原因。
  “这……”阴神像是挨了当头一棒,体温直线下降,问题太过严肃,升起的情欲迅速地
退潮。
  伸手握住他的手臂,感觉出他手臂的肌肉绷得紧紧地。
  这双手,不可能又温柔又猛烈在女人身上,传达快乐与激情,却可能在女人身上造成伤
害。
  他的短枪,就摆放在身侧。
  “你不会背叛他们。”他叹了一口气,口气一软。
  “我……我不想谈这种事,只……只知道你喜欢我,我更是全心全意喜欢你,不希望任
何事介入你我的感情生活,我……”
  “可能吗?”他轻拍阴神重新偎入他怀中的胴体:“任何一个黑道组合,都强调生死与
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旦加入,就必须生死与之。个人的生死荣辱,也就是组合的生
死荣辱。我喜欢你,那是假不了的。但是,我不能陷入你于不义。当初如果按我的计划行
事,我们应该有一段时日双宿双飞。可是,你们把事情弄砸了。”
  “你的计划本来……”
  “本来是成功的。如果你们不迫不及待杀我灭口,我那时仍在船上,被人转手夺去的可
能性并不大,十个八个高手想在我手中侥幸得手,谈何容易?有件事现在告诉你,你可能感
到后悔和遗憾。”
  “什么事?即使后悔遗憾,我也想知道。”
  “我本来真心真意帮助你们,把贡船夺到手的。至于是否要求分赃,那只是借口而已,
我对贡船的财物,毫无沾手的兴趣。你们实在很蠢,一旦贡船到手,等分赃时再杀我还来得
及,你们对付得了我和绝剑两个人。再说,我两人能搬得了多少金银?后悔了吧?”
  “杀你和绝剑的计划,与我无关……”
  “算了,这时说与谁有关已无意义,反正我早晚会找到杭教主和陈门主的,他们上不了
天下不了地。哦!怒我冒味,你今年芳龄几何?”他重新将让他感到气血澎拜的半裸胴体推
回身侧坐下:“你就不为日后打算?”
  “快……快三十了。”阴神的嗓音低低柔柔地:“我这种女人,不会有日后,天知道我
能否活过三十岁?”
  “三十年是一世,你会活过一世的。”他伸手轻抚阴神的脸颊,强抑亲吻那娇嫩粉颊的
冲动:“当然你必须放机灵些。这次你相当幸运;人不可能连续走运的。好好睡吧!我得到
岸上走走。”
  ◇◇◇       ◇◇◇       ◇◇◇
  也许是被擒的几天日子不好过,受过虐待吃过苦头,一旦重获自由,获得良好的照料,
所以阴神睡得很熟,一觉睡到大天亮。
  船在流水上轻柔地荡漾,还真像可以催眠的摇篮。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昨晚赵李一直就没回到她身边,甚至不曾返船。
  她已经失去这个男人。
  她的魁力与风华,消除不了双方仇敌的意识。
  这种小船的蓬舱,只有前后舱口,阳光从舱口透入,把她从梦中惊醒。
  舱内空无长物,昨晚的食篮有食物的香味溢出,表示里面的食物已经更换新鲜的,仿佛
可以感觉出热气。
  匆匆钻出舱口,凉风一吹,她才发觉凉意,原来衫开裙乱,身躯仍是半裸的。
  她并不急于掩住大半裸露的羊脂白玉似的酥胸,抬头上望。
  赵辛站在系舟的大柳树下,挟着用布卷住的短枪,衣着整齐,百宝襄鼓鼓地盛满了日常
用品,浑身洋溢着剽悍浪汉气息。
  在她眼中,简直就像一个高大的狞猛巨人,一头强悍的猛兽,一个女色诱惑不了的铁
汉。
  “已经日上三竿,我该走了。”赵辛洪亮的语声,虽缺乏温柔,也不含敌意:“船送给
你,你必须赶快去会合你的人。舱板下有一把一斤二两的剑,你或许用得着,再碰上那些
人,你不会再走运了。”
  “你不带我走?”她有意无意地、悄巧地整理衣襟,掩住裸露的酥胸:“我哪能控制这
艘船?”
  “呵呵!我知道你能,沿岸用篙撑,向下游走,下游是活路。”
  “活路?”她直觉地扭头向下游眺望。
  “下游没有牛鬼蛇神。灵姑,你最好直放瓜洲,就此一走了之,远离是非。”
  “哦!你这是什么意思呀?我能就此一走了之?”
  “我在指点你一条明路,让你活过三十岁。再见,你是否有机会庆贺自己三十岁的生
日,看你自己的了。灵姑,给你自己一次活的机会,好吗?”
  “赵雄……”
  赵辛已经一跃三丈,三两起落便形影俱消。
  ◇◇◇       ◇◇◇       ◇◇◇
  钦差府的走狗,昨晚便撤回府城了,面对愈来愈多的强悍江湖龙蛇,走狗们必须严防意
外再次发生,他们站在明处。处境相当不利。
  人多,龙蛇们一哄而散;人少,禁不起龙蛇们猝然一击。
  而且,他们不可能聚集大批人手,在四郊奔东逐北,他们岂能长期丢下征税的工作,冒
牲牺的风险你追我赶。
  追回皇贡,不是他们的事,犯不着冒死伤惨重的风险,吃力不讨好做份外的事。
  要不是绝剑做得太绝,他们才不会大举出动扫荡呢!
  大举扫荡毫无成效,连吓唬的作用也收不到。
  四处钦差府的走狗,皆留有一些眼线,分布在城郊的乡镇任眼线,缺乏打击的实力,只
能留意调查有关贡船的消息,消息却日渐减少,一些风闻与谣言,他们不再费心捕风捉影去
追来追去了。
  三叉河镇受到各方人士重视的原因,在于这里是贡船被之前,最后一处停泊的地方,劫
匪在这里必定留下一些跟踪的线索。
  再就是河豚冯一些龙蛇被杀,敏感的人第一个念头,就猜想与皇贡被劫有关,所以希望
能查出他的有关线索。
  江湖朋友有一套游戏规则,通常极力避免在大庭广众间,拔刀剑相向流血五步,落了案
对谁也没有好处。
  目下的情势,有如官兵抓强盗。
  钦差府的走狗,就代表官兵;虽然他们并非真的官兵,却有官兵的权威。
  官兵一来就走避,官兵走了就卷土重来。
  如果当时实力平衡,双方皆准备择肥地而噬,如无把握,则避免轻启战端。
  三叉河镇目前的情势,就是平衡状态。
  码头仍然热闹非凡。船只往来一如往常,血腥事故与普通平民无关,夜间所暂时出现的
紧张气氛,白天已完全消失了。
  码头最南端临市街一面的扬子茶社,本来午前很少有茶客上门,今天却一反往例,一大
早就有人上门沏茶吃点心。
  等到他意气飞扬神采奕奕出现在茶堂,店伙计似乎一眼便看出他是江湖豪客,不等他招
呼,便亲切地领他进入西茶厅。
  西茶厅二十余副座头,已有十余副座头有茶客,快要高朋满座啦!
  但总算还有座位。
  十余副座头的茶客,大半是佩了兵刃的江湖男女,有些衣着华丽,有些穿得寒酸,形形
色色令人眼花缭乱,弄不清他们的来路。
  可以肯定的是,在座的人,十之八九是牛鬼蛇神,没有一个是正人君子侠义英雄。
  正人君子侠义英雄,不屑来趟这一窝子浑水,既不屑替奴役天下的钦差府走狗追赃,也
不想被江湖朋友把他们列为贪财的争逐名利同道。
  反正这件皇贡被劫事件,正人君子与侠义英雄,唯一可做的事是远离是非,远在风暴
外,以免被江湖朋友蜚语流长。
  绝剑这一桌有六位男女,表现得最为出色。
  男的内穿劲装,外加各色绣花图案罩袍。
  罩袍也称大氅,一撩襟便可露出代表武功的劲装,平凡的人,最好及早趋避,免生是
非,瞥上一眼可能惹上杀身之祸。
  女的除了云华仙史之外,另一位也极为出色,连身紫蓝色衫裙,曲线玲珑婀娜多姿,成
熟美妇的风韵极为撩人。
  他的出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可能有些人曾经见过他,对他的出现并没感到诧异。
  不认识他的人,却显得有点意外,一个人便敢前来群豪聚处亮像,胆气可嘉,令人佩
服。
  走道右侧最近的一桌,是四名粗豪狞猛的大汉,青劲装显得浑身都是劲,一看便知是孔
武有力,内外功火候不差的中年大汉,佩的刀剑份量不轻。
  “过来坐。你只有一个人?”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佩刀大汉,善意地含笑向他套交
情:“人多人强,一个人成不了事的。”
  “呵呵!说得也是。”他大笑向对方的桌旁走:“天下的人都死了,留下你一个人做全
天下之王,也成不了事,没有什么争啦!所以全天下的金银珍宝,全成了废物,对不对?”
  “哈哈!你这家伙说的话,倒有点老子如来味。”大汉也大笑,拖出一张竹凳:“可
是,人都死光了,虽然只剩下一个人,仍有得争。”
  “哦,争什么?”
  “争成仙成佛,与命争,争活得一千万年或一亿年呀!真笨哪!”
  “对,你聪明。”他坐下,举手要跟来的店伙替他沏茶:“佩服佩服。所以即使只有一
个人,这世间依然有纷争。”
  “你是来争取悬赏的?”
  “呵呵!你看我像吗?”
  “悬赏的奖金有上万银子呢!”
  “所以才有许多三山五狱的英雄好汉争取呀!”
  “老兄听到些什么风声了?”
  “有些许头绪。”
  “好消息。我姓王,三横王,王英杰,河西刀客王英杰。老兄的名号是……”
  “河西刀客王英杰?唔!我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众人的目光,转投在刚入厅,扮成俏巧村姑的赵英华身上,而且特别留意姑娘插在腰带
上的佩剑。
  村姑佩剑,不伦不类,难怪引起注意。
  在场的女英雄,共有八位之多。
  赵英华不但穿得最糟,而且最年轻,与其他风华撩人的成熟美妇相较,那根本不能相提
并论。
  但论青春、活泼、俏丽,她却有如万绿丛中一点红,最为触目。
  “他在钦差府所属的监务署,有一份可日进斗金的好差事。”赵英华一面向赵辛走去,
一面似笑非笑接上赵辛的话题:“悬赏金名义上由钦差府发放,由湖广钦差府转拨抵消。银
子实由监务署拨交,收多少回扣,届时自知,反正不会全额支付,和他们打交道套上交情,
可能回扣可少扣一些。”
  “该死的!你这小泼妇是干什么的?”河西刀客听出话中的讽刺意味,大为光火拍桌而
起。
  “她是我的朋友。”赵辛虎目怒张,拉姑娘在身旁的竹凳落坐:“你说话给我小心了,
哼!”
  “他娘的!你又是谁?”河西刀客找上了赵辛,其他二同伴也怒形于色。[原书少一段]
认为该是增加压力的时候了,时不我留,再拖下去,皇贡的财物永远迫不回来了。
  他以为要命阎罗必定已将他现身的事,告知所属爪牙严加防范,以他为严防的目标,因
为鬼见愁所插手的事,几乎可以保证不会失败。
  如果鬼见愁既然现身用正德喜钱示威,那就表示鬼见愁已插手追查皇贡的事了。
  要命阎罗并没把消息告知所属爪牙,而且有效地封锁消息,以免影响士气,仅由一些心
腹暗中留意,爪牙们对鬼见愁现身的事毫无所知,江湖群雄反而知道得比他们多。
  口气很大,河西刀客一楞。
  “他叫赵雄,也是我绝剑的朋友。”另一桌的绝剑乘机推波助澜:“河西刀客,有事冲
我来。”
  “王老兄,你在监务署地位一定不低。”赵辛不领绝剑的情,不理会绝剑的挑唆,直接
与河西刀客打交道,神色不友好。
  “那是当然。”河西刀客傲然地说:“凭我河西刀客的名头声威,足以独当一面。”
  “好。”赵辛的腔调怪怪地。
  “什么好?”河西刀客又是一楞。
  “我找你证实一些事。”
  “什么?你小子……”河西刀客大惊小怪。
  “贡船在邵伯镇被劫,唯一的去向是下放湾头。”赵辛的嗓门提高了一倍,四座皆惊:
“湾头河道四通,两上两下。一是下放泰洲,一是下放扬州。泰州几乎可算是绝路,决难逃
过紧迫追搜。那么,下放扬州是唯一的遁走去向。”
  “那是你个人的看法。”
  “我的看法很少错误,阁下。你们在雷塘附近河道,所寻获的碎船板,是有心故布的疑
阵,你们无法证实那是湖广贡船的木板。”
  “关你什么事?”
  “贡船被拆除船舱,是可能的。拆掉船舱铺上盖板,变成货船便改头换面了。你们监务
署的人,与钞关的人把持南门码头,上行下放的客货船,必须停泊钞关码头查验课税。不听
指挥的船只,被你们巡河船截住一律没收。但有内线的船只,在偏僻处奉上可观的孝敬,你
们的巡河船甚至会护送离境,没错吧?”
  “我仍是一句话:关你什么事?”
  “如果你们没勾结一教一门劫走贡船,那么,贡船必定毫不引人注意,安全通过扬州
了。我问你,贡船被劫的当夜三更十分,你们必定受了高额孝敬,纵走了改装成为货船的贡
船。你们查过当晚值班的巡河船吗?眼睁睁放走了数十万金银,真蠢哪!却让咱们这些想发
横财的江湖龙蛇,在扬州鬼撞墙似的瞎寻瞎觅,你打我杀热闹得很,贡船却可能远在千里外
了。他娘的!我也跟着倒霉。”
  河西刀客张口结舌,突然一跃而起,向同伴一打手式,离座夺门而走。
  一旁的赵英华姑娘脸上神色百变,用怪怪的眼神偷偷地凝视着赵辛。
  “赵雄,你的猜测是否可靠?”绝剑大感兴奋,以往对赵辛的神机妙算极为佩服,虽然
往昔相处时并不和睦,一直以为自己比赵辛强,但在用心计上,的确甘拜下风。
  赵辛的话,像是在古井里投下一块大石头。
  所有的人,皆感到惊讶和意外。
  这期间,从来就没有人产生过这种想法。
  立即有人结帐离去,要抢先一步打听消息找线索。
  片刻间,人走掉了一大半。
  “这只是另一种可能,无法肯定是否可靠。”赵辛泰然自若斟茶,说的话明显地有所保
留:“贡船是飞不掉的,也绝对不敢多停留,更不可能躲在偏僻处,等日后派大批人手搬金
银。现在问题是……”
  “是什么?”
  “杭教主或陈门主,所勾结的是什么人。如果能证实他们的确不曾与人勾结,确是被不
知底细的神秘人物,乘乱转手劫走的,咱们在这里查,那是白费工夫。所以必须把他两人揪
出来求证,不然绝不会有结果。”赵辛一拍桌子,表示心中冒火:“我一定要先办这件事,
再另起炉灶追查贡船的下落。你不要干预我和他们的恩怨,我也不过问你与他们的仇恨,谁
先到手谁就可以先了断,如何?”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不切实际。凭你,也不配和我争。”绝剑不是笨蛋,怎肯放
弃优势:“你最好识相些,不要做单打独斗的蠢事,以你的才智,配合我的实力,帮助我策
划筹谋,定可追回贡船,向一教一门讨回公道,你一个人成不了事的。”
  “这也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并不比我的想法高明多少。”
  赵辛断然拒绝替绝剑策划,他有自己的打算。
  火星已经升起火苗,激烈的行动即将展开,不需为他人作嫁衣裳,他有信心揭开贡船被
转手的真相。
  “你如果妨碍了我,你知道结果的。”绝剑进一步威胁:“不和我合作,就是我的仇
敌。对付仇敌的手段,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早已领教过阁下的手段了。”赵辛的态度转为强硬:“我警告你,千万不要把你的
剑指向我。你有多少牛黄马宝。我已经渐渐摸透了,惹火了我,保证你灰头土脸日子难
过。”
  “你吹起牛来了……”
  “是吗?是否吹牛,届时便可分晓,在你向我递剑之前,你是安全的。我要去找杭教
主,你呢?”
  “你找得到他?少往你脸上贴金。”
  “你瞧,她可以带我前往。”赵辛伸手向厅门一指:“她本来不该来的,但她来了。”
  是阴神傅灵姑,在厅门外向里张望,看清了绝剑六个人,想进厅却又迟疑难决。
  “哈哈!原来你在女人身上打主意。”绝剑大笑:“她如果知道杭教主陈门主的下落,
早就带我去找了,还轮得到你?她对我有承诺,如果知道有关的消息,便和我一起去找。我
已打听得一清二楚,昨晚她没有被走狗们掳走,所以不需要担心她的安全。灵姑,进来
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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