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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五剑》


第二十八章 浮屠古堡



  神剑书生的白马神骏已极,恍若白龙行空,驮着两个人仍去势如电,确是世所罕见的名
驹。
  菁华何等精明?白影从路侧突现,凌空飞腾而上,如许的庞然大物,自然逃不过她的神
目,纤手一扬,以满天花雨手法洒出一簇鱼腹针。
  就在神剑书生跨上鞍桥的瞬间,针雨已到,相距五六丈,菁华的功力足可抵达七丈外,
幸而白驹带起劲风,神剑书生纵起时的劲风也有相当力道,将针的力道阻了一阻,人马的冲
势也急,躲过了大部份飞针。
  三枚飞针没入马臀,一枚竟没入神剑书生的左胁,但白驹挨了三枚鱼腹针,稍一颤动便
如流矢般飞腾而去。
  幸而白驹中了三针,去势比先前慢多了,老花子众人的六匹马,已可紧追不舍。
  双方相距约有二十余丈,向中牟狂风也似的卷去。
  过了一林又一林,前面现出一座荒村,双方的距离已接近至十丈了,白驹愈来愈慢啦!
  神剑书生胁下疼痛难当,如果不是针的力道已经消失,仅没入一半,他如不用内家真气
将针逼住,针早已循经脉直窜心室,他怎会有命?
  将近荒村,他突然一咬牙,发出一声厉啸。
  荒村之前,一排屹立着十匹马,一听啸声,便向两侧一闪,让开路中,白驹一掠而过。
  十匹马突然向前一冲,呐喊着举兵刃向前攻到。
  老花子大吼:“别耽误,杀!”
  菁华已红了眼,元真也是,首先使用暗器制敌,加上老花子四名绝顶高手,十个人怎是
敌手?
  马上人斗人,马下马斗马,一冲错间,惨叫之声雷动,人仰马翻,十个人无一幸免。
  由于这一阻,神剑书生已远出三十丈外去了,接着,荒村中先后跃出五匹骏马,卫护着
神剑书主狂驰而去。
  天色大明,马匹的脚程都放缓了,时而大道,时而越野,终于到了中牟。
  在中牟西南,也有一阵缠斗,沿途截出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只有那五匹马始终护卫着
神剑书生,落荒而走,急急如漏网之鱼。
  人疲马乏,双方都吃不消,中午时分,已到了浮屠古宅左近,后面三里地,老花子的白
道英雄们已飞骑赶来,共到了三十名高手之多。
  神剑书主的白驹,浑身大汗淋漓,口角泡沫飞溅,大概支持不久了。
  老花子众人的六匹马,已放了一次血;他们不惜使用这种残忍的手段,紧钉不舍。
  终于,他们到了山下小茅屋之前,神剑书生仍能一跃下马,抱着茜茵从屋后小路奔向山
上浮屠古宅。
  茅屋里响起一声胡哨,两侧山林间出现了十余名蒙面人,拔兵刃截住了老花子六名男
女。
  一场混战,神剑书生已攀上了一座山峰。等老花子解决了山下之人,神剑书生已不见
了。
  六个人浑身浴血,奋起急追,翻过了一座山头,便可隐约地看到神剑书生六个人的身
形,正向六座奇峰之一攀去。
  等他们攀上了双峰之间的鞍部,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六座奇峰之中,突出了一座古堡,那形式极古朴的七级石塔,紧慑住众人的心灵。那奇
异的石造房屋,看去是那么阴森可怖。
  更令他们心惊胆跳的是塔下那广场附近的情形。四周屋顶上,围了近百名男女。
  石塔的第一层,吊着一个只穿犊鼻裤,浑身肌肉虬结的人,菁华一见那人,尖叫一声几
乎晕倒。
  通古宅的惟一藤桥,大门口上面的石垒内,伸出十具以机簧发射的大弩,这种大弩,矢
长五尺六寸,远射千步,可贯穿尺厚石墙。十具弩正对着藤桥,谁也禁受不起这一击。
  藤桥左右,有六名大汉手执光闪闪的鬼头刀,只消一刀挥下,便可将藤桥砍断。
  老花子大吼一声,领先奔向藤桥。
  “克嚓”一声,一支弩矢正射到桥头岩石之上,没入石中尺余,火花飞溅,接着方传来
劲矢破空、殷雷也似的慑人啸吼声,最后才是机弩发射声,可见大弩的威力是如何的惊人。
  看了这惊心动魄的声势,老花子豪气尽消,他们志在救人,可是如果冒险冲桥,不但做
了大弩的活靶,桥如被砍断,全得粉身碎骨,人没救成,反而送掉老命。
  老花子略一迟疑,菁华已掠过他身侧,向桥头扑去。
  老花子大吃一惊,伸手一拉她的右肘,急叫道:“去不得,孩子。”
  菁华泪痕满面,挣扎道:“不!老爷子,让我走!让我……”
  老花子一咬牙,把她向后一带,他的功力比姑娘浑厚得多,她无法抗拒,老花子沉声喝
道:“藤桥一砍即断,必将粉身碎骨,人不但无法救出,还得陪上一命。”
  “老爷子,你不去我去,放手!”姑娘疯狂地叫。
  这时,三十名高手全到了,在后一字列开,全都膛目结舌,摇头叹息。
  元真突然冷笑一声,大踏步走向桥头。
  玄灵道长伸手一拦,沉声道:“小哥,千万不可做此愚蠢之事。”
  元真突然一剑挥出,剑气“嗡”一声厉啸,挥向老道手肘,显然他已用了内家真力,不
由老道不缩手,他倏然转身,横剑戒备,冷然说道:“大哥在虎爪山,舍命救了我元真,明
知必死,也毫无惧色从容赴难。诸位可以不必冒险,我元真可不能眼看大哥丧命而苟全,赵
元真先闯,幸勿阻我。”
  他哈哈一声长笑,身形已掠出三丈余。
  三道白芒突然飞至,来势如电,元真倏然收剑,向下一伏,用老猿坠枝身法一手抓住藤
条,吊在桥下。
  三道电光从桥面掠过,殷雷似的破空怒啸声划空而过,一发之差,便要要了他的小命。
  他双手并用,向前攀了五丈之远。
  对面六名大汉,有一人突然举刀一挥,四根主要的山藤,突然断了一根。
  藤桥急剧地摇摆,发出吱吱的刺耳响声,玄灵道长和江南老怪急忙抢出,一左一右紧拉
住两根主藤,倾全力拉紧,不让桥晃摆,桥重不下数千斤,想拉紧难似登天。
  菁华利用三支劲矢射到,人群一乱的瞬间,突然挣脱老花子的抓握,纵落桥头,只一刹
那间,便以极为迅捷的身法掠出五丈外去了。
  对面又一名大汉鬼头刀一挥,巨藤又断了一根。
  桥长五十丈,重量不下五六千斤,是用巨藤逐段接连的,拉力加上摇晃时的加速重量,
拉力超出万斤之上,这时四根主藤断了两根,巨藤已不胜负荷,加上中间有人,这一端又有
两个武林高手用力绷紧,藤桥怎吃得消?
  藤桥突然一颤,接着从中而断,以惊人的声势,向深渊下堕落。
  在对岸百余人狂笑和这面三十余人惊叫声中,姐弟俩抓紧这一面的藤桥,向崖壁上猛
砸。
  姐弟俩心思灵巧,在藤桥行将砸上崖壁的刹那间,突然放手,并双手连击四掌,减去冲
势,再抓住由崖壁弹回的山藤,悬空挂在那儿。
  等玄灵道长与江南老怪会同五名高手,将藤桥拉上一半时,姐弟俩已爬上崖来了。
  突然,对岸传来一阵洪钟也似的巨吼:“相距非遥,诸位请在山上向下瞧,浮屠古宅将
有盛会,欢迎参观。”
  接着,号角长鸣,广场四周屋顶上的人,发出了轰雷也似的欢呼和呐喊。
  相距五十余丈,天堑无法飞越,三十六个咤叱风云的白道英雄,只能眼睁睁看着对崖广
场中,残忍的悲剧上演,束手无策。
  菁华姐弟只感到万箭穿心,痛哭失声,对岸的一声声惨叫,像一柄柄尖刀刺在他俩的心
头。
  除了等待奇迹的出现,希望已经破灭了。

  且说对崖的变化,玉琦面临死亡的残酷考验。
  在第一次号角长鸣中,铁栅徐徐上升,八名大汉挟着玉琦,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出了广
场。
  四周,坐着百十名衣着华丽的男女,高踞四丈余高屋顶的看座上,发出了欢叫呐喊之
声。有人狂叫道:“看哪!狂狮!狂狮!就是他。”
  “果然英雄!可惜!”
  “蠢材!瞧,这是自命不凡的蠢材!”
  “不愧是龙门杨家的后人。小伙子,祝你魂魄安宁。”
  在呐喊怪叫声中,浮屠第二层天台之上,一排十六名身穿金色长袍,头戴金盔的大汉,
以十六如一的整齐手法,将金光闪闪长有五尺的号角送到口边。号角也叫画角,形如竹筒,
本细末大,乃是军中的乐器,也作为施发号令之用;全长五尺,音量雄壮而凄厉,令人闻之
气血沸腾,如果是单独一具吹奏,却又令人心弦颤抖,毛骨悚然。
  号角狂鸣,所有的人全都起身肃立,鸦鹊无声,可以听出自己的呼吸声。
  对面红缦看台中,池缣和小芳、小菊,在金碧辉煌的胡床上徐徐站起。她们仍是那身惹
火装束,只是外面披了一袭火狐大毛氅。
  池缣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寒芒闪闪,桃颊上泛寒,用清亮的嗓音发话道:“杨玉琦,
你还有机会,当你愿意归附之时,随时可以出声招呼。浮屠古宅之人,以至诚欢迎你与咱们
共襄盛举,同建大业。”
  玉琦心中冷笑,心说:“这贼淫妇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但他仍沉着气问道:
“妖妇,你们襄何盛举,建何大业?”
  “联盟武林群豪,靖清海宇。”
  “哈哈哈……”玉琦爆发出一阵狂笑,声震霄汉。
  池缣心中一懔,在笑声中,分明具有无穷内力,不像是经脉已塞,已成凡人的模样哩。
  但她对碧玉露有信心,而且玉琦已毫无反抗的迹象,她心中稍安,突然举手一挥。
  八大汉挟着玉琦行礼后退,上了第一层石塔,同时动手将他的手足扣牢在四只大铁环
上,打开发结,结在上面的铁环上。“嗤”一声裂帛响,他的上衣被撕掉了。
  一切准备停当,八大汉爬下广场,一字排开向看台躬身抱拳行礼,整步返回铁栅。
  阳光普照,这是严冬少有的好天气。铁环上的玉琦,浑身汗光闪亮,古铜色的坟起筋
肉,不住跳动伸缩,显然他在集中全力冲击经脉,每一颗细胞都在跳跃,每一根毛孔都在撼
动。
  池缣缓缓坐下了,胡床后的八名侍女,奉上了精致的果品琼浆。小芳、小菊左右相扶,
三双大眼睛向对面凝注着雄健如狮的玉琦。
  百十人狂喊一声,纷纷坐下了。
  这时,也正是群雄到达对岸之时。

  几名大汉突然在看台出现,匆匆安置胡床坐榻,接着出来了神剑书生和由两名侍女抱扶
而出的茜茵。神剑书生已恢复在河南府时的装束,显得英俊潇洒,只是身形行走时不稳定,
显然胁下的鱼腹刺伤,真够他受的。
  茜茵穴道被制,除了神智,她形同行尸,被按在坐榻上,她一看清对面的玉琦,只能流
泪满面。
  池缣问道:“怎么了?”
  神剑书生冷然答道:“那泼辣货打了我一针,不打紧。”
  “她的功力比你深厚多了,你该死心。”
  “哼!她逃不出我的手心,我非得到她不可,功力高有何用处?杨玉琦就是榜样。这小
子竟未屈服么?”
  “他愚蠢,顽强极了。”
  “真舍得将他处死?”
  “马上你就可看到。”
  “小妹,你动了真情。”
  “怎见得?”
  “你不用药令他就范,将他带来古宅处死,一再稽延,便足以说明了。”
  “但我即要将他处死。”
  “唉!这叫爱深恨更深。你自小任性,他伤了你的自尊,我敢打赌,你仍在犹豫中。”
  池缣焦躁地叫道:“不许你说!”
  “不说就不说。总之,我为了那两个丫头,也是神魂颠倒,动了真情。你我都是宠坏了
的人,愈是得不到之物,愈是求之心切。唉!看来我们都动了心……”
  “住口!你再说我要请你离开。”
  “好吧!我不说就是。九指佛确在古家庄,爹已经前往探查动静。如无变故,可能会回
古宅一行,那就得费一番口舌了,快些动手了结罢。”
  “你等不及请使,去享受这丫头罢,别管我。”
  “小妹,别忘了我在助你,要赶我走?”
  “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你助我?”
  “有这丫头在,杨玉琦易于就范,你不否认吧?”
  “随便你怎样说,可不许打扰我。”她突然举手一挥。
  号角又鸣,一名大汉举起大槌,“当当当”三声金锣响,下面的铁栅门,随振荡的锣声
徐徐上升。
  八名大汉挟着一个赤着上身的半百中年大汉,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向对面八具木板墙最
左一具之前。
  被挟住的中年大汉在作绝望的挣扎,口中塞了布卷,不能发声,被木板上的扣环套住
了。
  八大汉在将人扣住之时,铁栅门中出来了十二名同式打扮的弩手,一字排开。
  准备停当,八大汉整队,向看台行礼,整然退入栅门。
  池缣玉手缓缓举起。
  弓箭手弯弓搭箭,拉开马步。
  塔棚台上的鼓手,双槌举起了。
  池缣玉手突向下一挥。
  “隆隆隆……”鼓声如雷,山岳似在抖颤。
  十二名箭手,每人各发三箭,弓弦狂鸣声中,三十六支箭全射中板上人的胸腹,把他钉
在木墙上了。
  弓箭手收弓行礼,退入铁栅门。
  池缣再次挥手,锣声又响。
  这次是掷枪贯入,被处死的是两名年轻人。
  第三次锣鸣,一个白发老儿被绑在铁柱上,浇上了油,烈火腾腾上升。
  火焰上的浓烟,正熏向上面塔壁上的玉琦。惨号之声,凄厉震耳。
  对岸上的群雄,只觉热血沸腾,咬牙切齿。
  顶屋百余名男女,狂叫呼啸大乐。
  玉琦则闭目运功,眼角挂下两行清泪。
  在火光中,他的任督二脉,在口腔终于会合,两脉一通他已恢复了六成功力了。
  浓烟尸臭熏燎中,他猛地手足齐动,略一挣扎。
  不成,五具钢环粗如儿臂,加上小链和牛筋,非万斤神力难以撼动。
  他放弃了挣扎之举,再努力打通其余经脉。由于他浑身气血加速奔流,百脉贲张,血液
澎湃如钱塘之潮,汹涌翻滚似万马奔腾,对他大为有利。
  丹田下的真元,声势更雄,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全身奇经百脉。
  火焰渐熄,铁柱上的人已成了焦炭,肚肠外流,死状奇惨。但四周却全是欢呼声,池缣
的艳丽脸蛋上,绽起邪恶而快意的笑容。
  有十余人出来收拾残骸,广场一清。
  金锣再响,铁栅门中,出来了只穿亵衣裤的八名男女,他们的气门穴上,已被奇特手法
所制,比平常人高明不了多少,最多只能保持平常的拳脚功夫。
  四面墙高四丈余,光滑如镜,即使是一流高手,也无法纵上石墙。
  八个人昂然在广场中一站,毫无惧色。
  池缣五手一伸,十六具号角又举。
  她的手向下一落,号角应手长鸣。
  铁栅门又升,一阵咆哮声慑人心魂,十头白额巨虎张牙舞爪,出现在栅门口。
  每一头猛虎皆有一丈,大概是饿久了,一看到广场有人,狂吼着凶猛地猛扑而上。
  这一瞬间,四周狂叫呐喊之声雷动,有人丢了几根三尺长的木棒儿,投向八人的脚下。
  鼓声如雷,惊天动地,八个人和十头猛虎,展开了一场疯狂的惨烈博斗。
  四周百余名男女,全像疯狂的兽类,他们已失去了人性,疯狂地欢呼叫啸,手舞足蹈。
  八名男女武功已失,只能捡起木棒与猛虎相搏,悲惨的下场不问可知,不消一盏茶时,
场中除了血肉残骨之外,还有一头虎尸。
  鼓声隆隆,人兽搏斗中,玉琦猛地左右一用劲,铁环突然发出转动之声,浮屠石壁嵌合
处,粉屑徐落。
  “还差点儿,但愿手太阴肺经和手阳明大肠经,在这短期间打通。苍天哪!助我!”他
企求地向天轻呼。
  这两道经脉,前者主宰左手,后者控制右颊至右指尖,前者还包括左胸的中府、天府、
云门等穴,中府乃是肺气结聚之处,手足太阴两经之会,为力之泉,血之枢,这两经一通,
真力即复,手足皆可发挥神力。
  下面场子已清,四周死也似的沉寂。
  池缣缓缓站起,徐徐发话道:“杨玉琦,你快意么?”
  玉琦静静行功,身上的汗迹已敛,没做声,他这时正在紧要关头。
  “你算得上英雄,但你没有理由,让你的昔年长辈死不瞑目,惨死浮屠古宅。只消你一
句话,他们都可重获生命,再见天日。”
  场下铁栅门,出现了不少人,在竖起十条五丈高的木柱,每一柱吊着一个吊着双手的
人,不住摇晃。
  池缣的冷厉语音又响道:“杨玉琦,你怎不说话?”
  “杨玉琦,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杨玉琦,你只消答应一声。”
  小芳突然尖声叫道:“杨公子,答应一声啊!”
  池缣接着又叫:“杨玉琦,说‘答应’或‘否’。”
  玉琦突然大吼,不止一句:“否!一万个否!你这狼心狗肺的淫妇!你不是人是畜生!
畜生!”
  池缣粉面铁青,猛地一挥手。
  广场的人已退完,只有大柱上的十个人迎风摇摆。
  号角长鸣,铁栅徐升,兽吼震耳,出现了二十头斑豹,每一头都有八尺长。
  先前的猛虎,早已被一群手执火把和三股叉的人赶入另一道栅门,所以场中只见豹影。
  豹子与猛虎不同,它们不时低吼,巡逡,但不像猛虎那样发威,阴森地轻巧地四处巡
走。
  猛地一声咆哮,一头大豹突然向墙上一窜,高度竟达三丈四五尺,几乎窜上了高墙。
  上面百十名男女,突然爆发出一阵轰然欢叫。
  玉琦的位置,是在浮屠的第一层,距地面刚好三丈五尺,也正是金钱大豹恰好彀上的高
度。
  对崖的菁华惊叫一声,晕倒在元真怀里。
  元真嘴角噙着鲜血,目现赤丝。
  三十位群雄,屹立如同化石,神情肃穆,一个个脸泛重霜。
  老花子闭上眼,仰天凄然轻呼道:“大哥,你英灵不泯,你的孩子不该步你的后尘哪!
你……你为何不庇佑你的孩子?”
  玄灵老道沉声道:“天道无凭,鬼神不灵。我们要纠集天下武林道,哪怕是填平深渊,
也要将浮屠古宅夷为平地,这得靠我们全力以赴。”

  突然,两个黑衣的蒙面人,出现在左面一座峰下,相距约有百十丈。其中一人,正手执
一张大型金弓,扣上弦,凝神注视着古宅,张弓以待。
  凉州威远镖局局主神拳杨威远轻呼道:“那是衡山的金弓银弹俞伯平,他想干啥?”
  江南老怪切齿道:“这无耻老狗!我去收拾他。”
  玄灵老道伸手拦道:“且等等,看他有何举动。”
  但听弓弦狂鸣中,三颗银弹流星似的飞向对崖,桥头有三个守卫突然翻身一栽,跌下了
百丈深渊,“噗叭叭”掼在冰雪上,掼成肉饼。
  另一蒙面人在袍内掏出一条飞爪百链索,缒下了六十余丈的高崖,立即攀援而下。
  老花子突然目中神光一闪道:“有金弓银弹这匹夫相助,大事定矣!你们不可移动,分
散他们的注意,我和玄灵道长先试试。”
  说完,两人向蒙面人掠去。
  那一面地势低,附近警卫只消一现身,立被银星打下深渊,弹无虚发,十分霸道。
  众人的心全提到了口腔,眼看老花子和玄灵道长全下了崖,在冰冻的深渊下向对崖下飞
掠,三人手脚并用,用绝世神功在光滑的绝壁上逐渐向上攀爬。
  江南老怪低声叫道:“别往那儿看。”
  所有的人,只好仍向对面广场上看,居高临下,看得十分真切。
  菁华已经苏醒,和众人同时接受切肤之痛的折磨,姐弟俩似被万箭穿心,痛苦不可言
喻。
  二十头金钱大豹,已经发现了木柱上的人,更发现了塔壁上的玉琦。
  豹群渐渐不安静起来了,有两头巨吼一声,向两根木柱上攀去。豹攀树的本领,可媲美
狸猫,可是它们的身躯庞大,到了三丈左右,木柱只有饭碗大,而且光滑,加以下面埋得不
结实,木柱不住撼动,大豹再也无法向上爬,只差六七尺,无法咬到吊着的人。
  但听吼声震耳,咆哮如雷,那另十头找不到木柱的斑豹,也忍不住便和同伴争夺起来。
  十根木柱豹影时下时上,一阵纵跃爬咬扑击令人动魄惊心。
  鼓声急起,一通鼓未完,有两根木柱已被扑倒,两个人被豹群一撕,残忍的景像令人不
忍卒睹。
  四周人群的呼啸声,也惊天动地。
  第二通鼓又响,每一通是三百三十三槌,需耗时甚久,如果是两军对阵,正是冲上敌阵
的要命时间。
  两头大豹向石塔猛窜,第一次只到三丈,便滑跌下地。
  玉琦可以清晰地看到,巨豹那巨大的钢爪、龇出的森森巨齿和它们眼中那阴险的绿色光
芒。
  腥风扑鼻,斑豹再次上扑。一头滑下,另一头双爪刚好抓住站脚的石级,距玉琦的右脚
掌,只一掌之差。
  石级只可容半掌,而且光滑,巨豹虽抓得结实,可是身躯一沉,下面无法容足,咆哮两
声,仍然跌下地面,狂吼不已。
  十根木柱已倒下了四根,二十头巨豹上下飞跃,吼声与上面的叫啸相应和,惊心动魄。
  这时,已有六头巨豹分别向玉琦狂扑,好几次都只差半分就抓到了他的脚掌上了。
  池缣突然站起,将手举起。
  鼓声骤停,人声亦止,只有大豹不听话,仍在狂吼飞扑,疯狂地厉哮。
  “杨玉琦,往下瞧!”
  他的浑身奇经百脉,只有手太阴阳明二经末梢,尚有点儿阻滞,真气如潮,热血沸腾,
他要有所举动了。
  他手脚的钢环,绷得死紧,小链条和牛筋,已被他的纯阳真火所发的高热潜能崩松,石
墙已现松动之象,上六层塔门,碎粉屑不住下落,塔顶的冰雪,不时下堕。
  他用眼角余光向下看,塔基下徐徐伸出一块三尺宽两尺厚木板。
  金钱大豹就差分厘便可抓到玉琦,如加上两尺高度毫无疑问他将膏于豹吻。
  木板徐伸,再伸出三尺,巨豹便可利用木板,纵上石壁把他的双足咬下,甚至可及他的
小腹了。
  对面池缣的语音续往下说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答是不答应?”
  “妖妇,你做梦!”
  “我给你数次最后的机会了,已没有……”
  “住口!你这没人性的淫妇!”
  池缣大怒,突对神剑书生道:“哥哥,推这丫头下去。”
  神剑书生神色一愣道:“收了豹子。我可不想你真杀她,你得不到那小伙子,我可舍不
得这妞儿。”
  “咱们都不要。”
  “不成!你不要我要。”
  池缣厉声叫道:“推她下去!”
  神剑书生也脸色一寒道:“我说不!收了豹子我在下面用妞儿吓他可以,真杀她我不
干。”
  池缣猛地扑向茜茵,身法极快。
  神剑书生也不慢,猛地以身障住茜茵,冷笑道:“妹妹,做哥哥的忍让也有个限度。”
  她凶狠地叫道:“让开!”
  神剑书生冷冰冰地说道:“妹妹,你真要翻脸?”
  “怎么说都成,放那贱丫头下去。”
  “你疯了?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无权毁掉我用性命换来的心肝宝贝。不像话。”
  “你如不放她下去,今后我的侍女你休想沾惹。”
  “哼!我绝不稀罕。”
  “你真不放?”
  “当然不放。”
  他半侧身伸手一抄,便将茜茵抄在手中,便待转身离开,不往下看了。
  这时,下面场中十分紧张,木板徐伸,两头巨豹正在争夺木板,要挤上去向上纵。可能
这些巨豹已有多次的经验,对木板极为熟悉。

  另一面绝壁上,老花子与玄灵道长,紧随着蒙面人,已爬抵距上面十余丈最光滑之处。
崖壁向外略倾,滑不留蝇,他们精力已耗掉大半,想爬上这形如悬崖,而又光滑如镜的所
在,委实难上加难,端的一寸一死亡,一分一心惊,危极险极。
  突然,一个石窗内,竟然伸出一条巨绳,一挂而下,长有十余丈,显然,古宅内定然有
人为内应。
  蒙面人是个眼有紫棱的人,身手十分了得,他一手抓住绳索,飞快地向上猱升。
  老花子也不顾性命,抓住巨索也向上急升。
  屋顶突现出两个黑衣人,正攀着垛墙露出上身,蓦地两颗银星由对崖劈面射到,黑衣人
脑袋立碎,一声未吭,向墙一倒,向外一栽,立即翻出墙外,跌下了百丈冰渊。
  蒙面人捷逾猿猴,爬到了窗口,双手一翻,便上了屋顶垛墙。
  这一面的群雄,突然欢叫一声,正想向那儿奔去,想攀绳缘壁从蒙面人上去之所入堡。
  可是古宅中突传出一声震天长啸,接着响起惊天动地的爆响,他们倒抽一口凉气,却狂
叫道:“苍天有眼,天佑狂狮!”他们都伏地躲避,因为大地在猛烈摇晃。

  在这刹那间,突然奇迹出现了,一连串的变化,在瞬间内突现。
  首先,是看台另一面,神剑书生兄妹俩各走极端,互不相让,竟然翻脸动手。
  神剑书生胁下的伤势并不严重,鱼腹针并未没入他的身躯,经过敷药取针已无大碍。他
一看乃妹气势汹汹,要将他的心头肉茜茵丢下广场,让金钱豹作点心,岂肯愿意?为了茜
茵,他几乎送掉老命,要他将妞儿放弃,不啻剜他的心头肉,他当然不干。
  而池缣这浪货被玉琦破口大骂,羞愤交加,她要让玉琦死前更痛苦些,加上为人任性,
自小娇宠过甚,凡事一意孤行,不许有人违逆,想做的事,她不达目的不肯干休,两人因此
一事,立时翻脸。
  她一看乃兄挟起茜茵要走,心中一急,猛地扑上,伸手便抓茜茵的肩膀。
  神剑书生退后一步,将茜茵掩在身后,不悦地说道:“你疯了么?岂有此理!”
  她仍向前伸手,泼辣地叫道:“丢她下去!”
  神剑书生又退后两步,冷笑道:“我说不行,这事绝不让你。”
  池缣目中喷火地叫道:“你非摔她下去不可。”
  “不行!”他向旁急飘。
  岂知池缣已志在必得,猛地用手急拦,伸手便抓。
  泼贱货出手奇快,而且力道已用了七成。神剑书生身形未定,对方双手已到,一推右肩
一抓茜茵,截得十分准确,奇快绝伦。
  他心中大恼,猛地右手一错,想格开推到右肩之手,身形急闪。
  “噗”一声掌臂相交,迎个正着。神剑书生未料到乃妹竟会用上了内家真力,更未料到
自己躲闪得太急,已经身临台边沿,身躯被掌力一震,他也正好闪让,竟被震得向外一颠。
  看台外只有两尺高的护墙,人一被震飞,加上他胁下牵动了创口,只觉真气一泄,奇猛
的掌力将他直震出两丈外,陨星似向广场下堕去。
  池缣大吃一惊,知道自己在盛忿下闯下了大祸,把乃兄打下了广场,突然惊叫一声。
  塔下的木板,这时已完全伸出,两头大豹先后窜起,要扑向玉琦,幸而两豹为了争先,
竟在半空相撞,怒吼着跌下地来。另一头金钱豹看破好机,一跃上了木板,发出了一声慑人
的咆哮,凌空直上,半空中双爪前伸,向玉琦小腹上抓到。
  同一瞬间,神剑书生刚一坠地,勉强走住身形,三头巨豹发出连声怒哮,已闪电似扑
上。
  他猛地拍开姑娘的穴道,向后一丢,大叫道:“快躲!看你的造化。”
  他提起余劲,忍住胁下奇痛,双掌连续拍出三掌,人已凌空直上两丈,躲过怒豹的袭
击。
  另一头大豹,已扑向茜茵的身躯。
  茜茵穴道初解,手脚失灵,惊叫一声,拼全力向偶角方向一滚。
  蓦地里天动地摇,地腹似有雷声隐隐,山川撼动,大地摇摇。
  西北一带不时发生轻微的地震,在这隆冬奇寒的季节里,竟然发生了突然地震。震源远
在陕甘传到河南府,威力虽大减,但仍然凶猛。
  地震发生,也正是四周百余人,为少主人神剑书生掉下广场,同声骇叫的同一瞬间。
  石壁上的玉琦,功力已聚集四肢,他已打通了浑身经脉,正欲挣断铁链钢环。
  蓦地里,他看清了茜茵偕同神剑书生坠下广场,金钱巨豹同时向他俩扑去。
  他心中大骇,猛地一咬牙,神功聚于四肢,浑身肌肉猛地一收。
  这一瞬间,地下轻雷连响,似乎地动天摇,古宅和浮屠,全发出剧烈摇晃的现象,浮屠
上层,雪花急落。
  上面的号角手,有两人站立不稳,竟然向下一栽,狂叫着飞堕。
  那头金钱豹,双爪距玉琦腹前,不足三寸之遥。
  玉琦已在心中暗叫道:“苍天!助我。”
  在这一发千钧间,他发出一声震天巨吼,猛地手足齐收,神力倏发。
  由于恰逢猛烈地震,浮屠本已摇摇欲倒,基石烈震,石隙拉松,再加上玉琦的神力一
震,钢环嵌在石壁内的铁柄,突被拉出,带动了石壁,浮屠突然倒塌。
  在震天长吼声中,玉琦飞掠而出,飞起一脚,踝骨上的大钢环正击中巨豹的头颅,着颅
立碎,人仍向前冲出,闪电似的扑向茜茵。
  这一瞬间,惊天动地的浮屠倒塌声,加上四周石屋的塌裂声,简直像是天动地摇,已至
世界的未日。
  百十个男女,齐发出绝望的惊叫,有些跌下了广场,有些狂叫着四散逃命。
  十余头巨豹,突然浑身震栗,垂尾缩爪仰天长号,令人动魄惊心。
  看台上的池缣,领着小芳、小菊,向西南角如飞逃命,三两起落即行隐去。
  地震为时极暂,但所造成的灾害仍未终止,石屋纷纷倒塌,声似殷雷,烟尘上冲霄汉。
  玉琦到得正是时候,茜茵正滚开巨豹的锐爪,到了另一头的爪前,眼见要呜呼哀哉。
  巨豹被地震所惊,还来不及伸爪,玉琦已闪电似的到了,双手俱张,一钢环击碎巨豹的
头颅,另一手抓住姑娘的腰中鸾带。
  姑娘神智未清,还只道被巨豹所抓,尖叫一声,双手乱拍,冲向玉琦的手膀。
  “是我,茵妹。”他叫,将姑娘挟入怀中,再向背上一扔,反手将她托住,向上腾升屋
顶。
  姑娘这才神魂入窍,只觉心潮汹涌,双手抱住他的肩颈,哭泣着狂吻他的肩颈。
  玉琦左纵右跃,在不住倒塌的石屋中腾跃,要找安全之地暂避。他手脚的钢环带着一条
铁板,行动仍如风驰电掣,迅捷绝沦。头上乱发披肩,断了尺余发尾,赤着上身,像煞了一
个野人。
  整座浮屠古宅,像被神力所摧,响声震天,硝烟四起,各种猛兽的厉号和男女的惨叫打
成一片。
  神剑书生兄妹,已不知隐身何处去了。
  玉琦背了茜茵,又回到广场,虎豹已经四散,下面尸体凌落。他找到木柱上幸存的四个
人,替他们解开绳索,拍活了穴道,还想冲入已倒塌的地下石屋中救人。
  老花子、玄灵道长和另一蒙面人已经失散,只有老花子一人冲到,他及时出声喝道:
“贤侄,退!里面不可能有活人,全被活埋啦!”
  广场相当大,四面石屋全倒,只有这儿还可容身,不受威胁,玉琦一看老花子的形状,
便知是天涯跛乞了,赶忙放下姑娘,屈身拜倒道:“侄孙玉琦,你老人家定然是宋义祖叔
了。”
  老花子慌忙扶起他,老泪纵横地说道:“天可怜见,你安全无恙,汝祖在天之灵庇佑,
也是上天的善意安排。”
  两人不胜唏嘘,悲喜交集。姑娘在一旁叫道:“琦哥,小心!猛虎……”
  三头猛虎在废墟上咆哮而来,相距已是不远。
  玉琦火速解开脚上的铁链,取下钢环。老花子和姑娘,也替他解手上的铁链。
  远处人影一闪,玄灵道长截住一名黑衣大汉,就在烟尘滚滚中交上了手。
  引老花子上来的蒙面人,也在南面截住三个大汉狠拼。
  “祖叔,杀他们落花流水。这古宅之内,全是没有人性之人,留他们不得。”
  姑娘也叫道:“琦哥,快找那神剑书生。”
  东南角,突然传出一声惊叫。视界被烟所挡,看不见动静,但玉琦闻声一震,热血沸
腾。
  老花子也心中一惊,说道:“贤侄,去照应华姑娘,这几位朋友交我照顾。”
  玉琦一拉茜茵的纤手,向声源之处电射而去。
  对崖的菁华姐弟,在白道群雄伏地躲避地震之际,不顾一切向隔峰金弓银弹立身处奔
去。
  金弓银弹正抓住一处崖角,稳住身形,一见两人不畏摇晃,竟去抓百链索,赶忙大叫
道:“两位,不可!等会儿!危险!”
  姐弟俩哪怕危险?姑娘抓住百链索说:“多承关注,但我们非冒险不可。”说完,已滑
下了两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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