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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五剑》


第三十章 慑魂魔音



  玉琦四人向东南沿河飞掠,不久便远出十里地,河的左岸,现出一片平原,大概是一块
麦田,茫茫大雪已将大地掩覆,看不到任何生物。
  四人定下身形,菁华说道:“妖道帖上说河畔十里处荒原,不知究竟在何处?”
  玉琦打量四周,说道:“咱们在这儿等他,这儿极为荒僻,地势开阔,不但不怕埋伏,
而且正好施展。反正刚好十里地,且让他们到这儿解决。”
  茜茵也说道:“论辈份,该我们选择场所,我们就在这儿等他,妖道会来的。”
  蓦地里,正东荒原远处,白雪茫茫中,出现了一个黑色身影。
  荒原约有五六里辽阔,以外是小树丛和一段斜坡,黑影出现在斜坡上,一目了然。
  菁华向黑影遥指道:“看谁来了?”
  玉琦略一相度道:“不会是妖道,只有一个人,手上持着拐杖。”
  元真道:“这家伙轻功超绝,咱们迎上去,看是敌是友。”
  玉琦领先跃下河中,踏冰而过,四人到了对岸,站在荒原中心凝神待敌。
  黑影在斜坡飞掠而下,顺势下滑,恍若流星下堕,几似苍鹰下扑,只转瞬间,便滑下斜
坡,到达荒原边沿,仍以奇快的身法,向四人冲来。
  愈来愈近已看清那是一个秃顶的老人,除了额前,三方面的白发长有两尺,迎风飘飘,
身穿一袭黑袍,腰中束着一条草绳,拖着一条枣刺棒,如飞滑到。
  到了切近,老家伙的长相已历历在目。满脸褐灰色的皱纹,八字吊客白眉,往下挂的三
角眼,小鼻子瘪嘴唇,嘴角下挂,挂着三绺稀银须,看去这人愁眉苦脸,倒了八辈子霉的怪
样子,也像穷了十辈子的穷酸丁。
  玉琦叉手而立,屹立不动,菁华在他之左,茜茵在右,元真则傍在茜茵之右。四个人一
字排开,冷然注视着来人,看他有何举动。
  老怪物在两丈外刹住冲势,嘴角一挂,现出苦兮兮的怪神气,将枣刺棒支住身形。
  一阵劲风扑面而至,老怪物冲激而来的寒风,从四人身上一惊而过,呼啸有声,可见老
怪物冲势之猛和速度之快。
  五个人相对而立,像五具石像,谁也没做声,五个人都成了怪物。
  相对良久,老怪物忍不住了,突然用枣刺棒向玉琦一指,用那似哭非哭的声调说道:
“娃娃,你就是狂狮杨玉琦?”
  四人吃了一惊,不用问,这定然是指名叫阵而来的了,不然怎会认识杨玉琦?
  菁华青山眉一轩,说道:“老怪物,你可是冲我琦哥而来?”
  老怪物瘪嘴抽动,三角眼连眨道:“呸!谁问你了?你的琦哥正是老夫要找之人。”
  姑娘红云上颊,叱道:“你这只两分像人的老怪物,是找岔儿来的?茫茫人海,倒少见
你这怪物,通名。”
  老怪物突然一瘪嘴,双手支棒俯下身,再向上一昂首,仰天长号,眼泪鼻涕一齐来,哭
声十分刺耳,如千百钢锥直向人耳膜里钻,气血翻腾。
  四人吃了一惊,玉琦功力到家,不惧外惑;元真姐弟略差,赶忙运功抗拒;茜茵只觉眼
前发黑,内腑狂震,正惊得出声尖叫,背后已按上了一只大手。
  那是玉琦,他一按姑娘灵台穴,一股暖流注入她的躯体,姑娘立感灵台清明,浑身舒
泰。
  良久,哭声倏止。四个人的眼中神光外射,注视着老怪物。
  老怪物咦了一声,惑然看着四人。他奇怪摄魂魔音竟栽在这四个娃娃之手,大感骇异。
  他哼了一声,正欲重施故技,玉琦已发话了:“老怪物,别哭了,那是浪费精神之事,
免了罢,少丢人现眼。尊驾可是九大高人之中,号称哭老怪,人见人厌的甘棠?”
  老怪物三角眼一翻,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说道:“废话!准不知我叫哭老怪甘棠?”
  “一见面你就施展慑魂魔音,是冲杨某而来么?”
  “有什么大不了?”
  “前辈,你未免太凶恶了些,万一在下兄妹四人功力修为不够,岂不被你震碎内腑而
死?”
  “老夫就是要你们死,不眼气是么?”
  玉琦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杨某与前辈无仇无怨,风牛马不相关,请教其理安在?
尚请明示。”
  哭老怪阴阳怪气地说道:“听人说,你绰号狂狮,功力通玄,英雄盖世;虎爪山单剑斗
三灵;神力震毁浮屠古宅;可有此事?”
  “杨某后生晚辈,可不敢自诩功力通玄;前辈被谰言所愚了。虎爪山斗三灵,确有此
事,那是晚辈侥幸。至于神力震毁浮屠古宅,乃是上苍着意安排,假手杨某惩罚恶人,晚辈
不敢居功。”
  “那就够了。”
  “前辈之意,是不放过杨某了。”
  “正是此意。”
  玉琦不愿多树强敌,仍平静地问道:“其理安在?”
  “呸!你不知老夫是三灵的好友?”
  “哦!这么说来,前辈是替三灵出头架梁来了?”
  “这是两大理由中的第一理由。”
  “还有其二呢?”
  “就是要瞧瞧你是否有三头六臂,老夫要秤秤你的骨头有多少斤两。”
  玉琦面色一冷再冷,说道:“前辈恐怕不是为此而来的哩。”
  “你小子聪明,猜对了。神剑书生杨高,乃是三灵的爱徒,也是老夫的寄名弟子,取你
性命的理由够充分了吧?理由既明,你不会感到死得冤屈了。”
  玉琦无名火起,俊目神光四射。神剑书生一再无耻地对他迫害,已使他忍无可忍。这一
听哭老怪又是被神剑书生唆使出来的人,更是老怪的寄名弟子,火可大啦!上前戟指怒吼
道:“老怪物,你既然与杨某挑衅,为何用慑魂魔音胡来?在下的三位弟妹并未惹你。”
  哭老怪期期大叫,像是枭啼道:“小狗!凡是和你在一块的人,都得死!杀其母必杀其
子,斩草除根,这道理你不懂?”
  一旁的菁华怒火上冲,猛地冲出,伸手拔剑,闪电似的到了老怪物身前八尺,叱道:
“老猪狗,你自然也得死。”
  老怪大怒,厉叫道:“小泼贱,你敢对老夫无礼,罪该万死。”他一伸枣刺棒,轻飘飘
地劈面便点。
  菁华已存心痛下杀手,默运神功力贯剑锋,杖到,她娇叱一声,寒芒电闪,百十道电芒
飞旋而出。
  老怪嘿了一声,棒儿急振,罡风怒发,想震飞长剑,他小看了姑娘。
  双方都迅捷绝伦,而且都想绞崩对方的兵刃,自然是拼内力修为的狠着,就看谁的功力
深厚。
  响起清越的兵刃交鸣,龙吟虎啸之声震耳,人影乍分。哭老怪退了两步,咦了一声。
  菁华被震得向左斜飘八尺,面上泛寒,她发觉枣刺棒上震了的无穷潜力,竟能将剑上所
发的无极太虚神功震回,除了顺势飞退,别无他途,不由心中一凛。
  她身形一稳,怒叱一声重新扑上。
  玉琦用传音入密之术叫道:“幻形步。”
  老怪发出一阵似哭非哭的刺耳怪叫,棒化“横扫千军”,罡风发如殷雷,两丈内但见棒
影飞掠,笼罩一道弧形圆径,谁也别想欺近。
  岂知姑娘左右一晃,竟从左方棒影中锲入,宝剑吐出朵朵白莲,袭到老怪右胁背。
  老怪没想到姑娘身法如是高明,只一晃便似有三四个人影同现,胁背剑气已经着体。他
怪叫一声,向左一倾,反手就是一招“神龙掉尾”,猛扫袭到的无数白莲。
  两人在雪地中,展开了狠斗。姑娘功力没有对方浑厚,她不敢和对方硬拼,用神奇的幻
形步周旋,寻暇蹈隙不时钻入杖影,攻出一两记狠着。
  老怪空有一身惊人绝学,不但棒儿无法得手,沾不着姑娘的衣袂,而四周身躯所布的诡
异气墙,并不能阻挡宝剑的攻入,他心中愈来愈惊,也狂怒不止。
  两人身形愈来愈快,剑锋攻破内家真气的锐啸声与棒儿的啸风厉鸣相应和,每一招都似
乎是生死存亡的绝着,但危机却来得急消失得也快。
  两人都够辛苦,都十分吃力,竟然激斗百十招,仍未分出胜负。
  玉琦心中渐渐焦躁,有点不安,皆因姑娘先天上体质就不如男人,功力又相差甚远,时
间一久,真力必损耗过甚,不适于长期以快打快,势必吃亏。
  果然不久之后,姑娘已经身形渐慢,有真力不继之象。而哭老怪却愈来愈凶猛、沉着、
凝实、凶狠、狂野,每一棒皆不离姑娘身前身后要害,他已打出了真火,从防守渐转变狂攻
了。
  玉琦心中大急,突然叫道:“左!神龙舞爪;退!”
  姑娘鬓脚见汗,呼吸已不正常,已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她不得不认输,随着玉琦的喝
叫,出招撤身。
  老怪正反手一棒攻到她的左胁,如在以往,她定然向右后一飘,再从右攻上。她对玉琦
的话,没有丝毫违抗的能力,应声向棒影中迎去。
  老怪物似乎已摸清姑娘的路数,这一招本是虚着,招出一半,即变招向左前一点一旋。
  岂知姑娘已在一发千钧间,冲到他的右前方,大出老怪意料,绝招“神龙舞爪”已递到
老怪肩胸头三处要害。
  老怪心中一凉,怪叫一声,向后一挫,棒出“羿射旭日”,九道棒影凶猛地递出。
  一招落空,姑娘半途撤招,以进为退,在玉琦的叫声中,远退两丈外去了。
  这不过是刹那间事,快得令人无法分辨,可把老怪气得哇啦哇啦叫啸,猛地腾身扑上。
  姑娘退出两丈,后面玉琦也正好迎上,握住她的手肘,向后一带说:“华妹,让我打
发。”
  “琦哥,谢谢你,好险!”她举袖拭汗,向他笑谢。

  这瞬间,先前哭老怪下来的斜坡上,出现三条人影,正向这儿飞掠。
  神剑书生和另一名大汉,也沿河而下,利用河岸树丛芦苇,向这儿悄悄掩至。
  哭老怪来势凶猛绝伦,咬牙切齿鬼叫连天,棒起风雷俱发,一招“沉香劈山”直取玉琦
左肩颈,这一棒打实,石人也得粉身碎骨。
  玉琦已将剑撤到手中,棒凶猛地劈到,他身形向下一挫,倏退两步却又前冲,一退一进
间奇快无伦,几令人难以分辨,恰让枣刺棒在胸前三寸外拂过。
  “呔!”他叱喝,一剑飞旋攻进。
  哭老怪也不弱,立时变招,一棒反手扔出,棒上风雷之声慑人心魄。
  玉琦也为老怪反应之快所惊,只好硬接这一招。先前姑娘内力不如人,处处挨打,不敢
硬接老怪的沉重枣刺棒,先机尽失,玉琦可不甘示弱,猛地一招“金虹入地”将剑急沉,硬
截来棒。
  以轻灵的三尺剑,硬接沉重的百炼精钢枣刺棒,乃是最下乘而冒险的失着;棒上有刺,
剑无法滑开,如果功力不够深厚,剑断人亦完蛋,太冒险了!
  玉琦就敢冒险,夷然无惧接招。
  “铮”一声暴响,火花四溅,人影倏分,雪花狂舞。
  哭老怪“嗯”了一声,向左震飞丈外,脸色更灰,像是刚由棺材里爬出的死人脸孔,额
上青筋跳动,三角眼睁得滚圆,颊肉不住抽搐。枣刺棒掉了五枚两寸锐刺,正缓缓向下垂
降。
  玉琦亦退了八尺,脸色肃穆,胸前略现起伏,手中剑缺了一颗指头大缺口。
  他脸上泛上了冷酷的微笑,冷冰冰地说道:“老怪物,你是在下所逢的第一个高手;惺
惺相惜,咱们并无深仇大恨,依在下相劝,你还是走的好。”
  哭老怪神情极为狞恶,一步步欺近。剑棒相交,他被震远两尺,事实上已算得输了一
着;败在这毛头小伙子手中,他岂肯甘心?
  他一面运气调息,一面欺近,切齿道:“小狗,今天不是你便是我。”
  玉琦的剑尖本已举起,突听菁华在旁叫道:“琦哥,三灵来了。”
  茜茵也叫道:“那儿!有两个蒙面人,躲在河岸边向这儿窥伺,不知是敌是友。”
  元真撤下剑,举剑叫道:“咱们结阵,斗一斗这些浪得虚名的老家伙。”
  喝声一落,菁华、茜茵、元真三把长剑齐举,结阵以待。
  玉琦知道拖延不得,举起的剑尖向左下方徐降,盯视着哭老怪,沉声说道:“你要拼死
活,那是极为容易之事。”
  他斜身迫进,向哭老怪迎去。
  双方逐渐接近,从两丈余拉近至丈二了。枣刺棒是长家伙,正是出招的好机会。
  哭老怪神情狞恶,正欲进招,三条花花绿绿的人影已经射到,正是三灵。
  天灵婆一看玉琦的剑式,心中一凛,人未止步便出声大叫道:“哭老怪,小心他的诡异
剑法。”
  哭老怪一怔,他确是感到欺近的玉琦神态有异,剑尖垂在左足尖前,脸上泛上一丝极为
冷酷的笑意,俊目中异彩四射,正斜着身步步欺近。
  老怪停止不进,横棒问道:“咦!你这持剑式大反武林常规。小狗!你是何人门下?”
  玉琦没做声,仍是那冷冰冰的神态,逼近了两步,剑尖突发嗡嗡剑吟。
  老怪三角眼一翻,厉声叫道:“你怎不答话?好没规矩。”
  玉琦已逼至八尺之内,一字一吐地说道:“你还有机会全身而退,该见机走了,老怪
物。”
  哭老怪见玉琦答非所问,气得心中冒火,猛地一声厉叫,一棒捣出,并欲变招抢攻。
  玉琦冷哼一声,师子尊者的神奇三剑出手。
  这一瞬间,三灵同时暴叱,同时扑上,同时向玉琦攻去,一鞭一拐一棒风雷乍起,同时
攻到。
  菁华也在同一瞬间一声清啸,三人同时由右侧电射而去,三支剑飞腾,无数幻影晃动,
卷向三灵左翼,剑啸之声刺耳。
  哭老怪身形突然在剑芒下一挫,枣刺棒舞得风雨不透,像一股劲烈的旋风,越降越低。
  万千电芒从左至右自下至上一阵急射,但听暴响如连珠花炮,撕裂的罡风气流刺耳欲
聋,终于人影突现。
  三灵只有天灵婆的钩镰拐欺近了玉琦,地灵老怪和百灵丐已被菁华三人截住,在三人的
包围下左冲右突,厉叫如雷,十分吃紧。
  一声冷哼沉喝中,三条人影有两个飞撤。玉琦刚降下地面,长剑剑尖垂在左足尖前,冷
然盯视着飞退的两个人影,并举步迈进。
  天灵婆攻向玉琦右下盘,不知怎地却被震得飞冲两丈外,一只大袖断落雪地中,差点儿
手断拐丢。
  哭老怪功力超人,竟然接下了第一剑,他身经百战,经验老到,在对方奇大的吸力和万
千电芒急射中,双足下陷雪中尽膝而没,更用上了叠骨法,身躯离地高不过两尺,枣刺棒急
旋,掩住了全身,迎击万千电芒。
  也幸而有天灵婆加入,不然他难逃一劫。
  玉琦日来一有空暇,便钻研三剑的几微变化,日益精纯,这一剑,未能制敌死命,心中
对哭老怪大为佩服,也有点懔然。
  哭老怪最后一棒将剑震偏,他自己也贴地飞退两丈,地下现出两条雪沟,触目惊心。
  他身形一止,身躯恢复了原状,目光落在自己的棒上,心中狂跳。
  他这枣刺棒粗如儿臂,棒端四尺全是尖锐的利刺,极像枣枝儿,也像狼牙棒,乃是百炼
精钢所打造,重量共一百二十八斤,长共八尺,可见他膂力惊人,功力之纯,已臻炉火纯青
之境了。
  而这时棒变了形,枣刺儿有百十枚已不翼而飞,全掉在先前立身处的方圆五尺内,除了
双手握持处之外,大约共有百十道剑痕之多。
  对方的剑乃是凡铁所造,竟然能攻破他的护身真气,更在普通刀剑难伤分毫的沉重钢棒
上留下剑痕,削掉百十枚钢刺,怎不教他吃惊?
  吃惊的不只是他,远处隐伏的两个蒙面人,更是心惊胆寒,倒抽一口凉气。
  这两人就是离开太清六人的少公子和伴随他的中年大汉。
  少公子变色地说道:“这小狗端的可怕,不仅功力深不可测,剑术更出类拔萃,无人可
制。看样子,老怪和三灵都支持不住,必须将太清老道召来。”
  中年大汉点头道:“得快些,老怪和三灵支持不住了。”
  少公子站起身躯,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啸完,重又隐起身形,说道:“你看杂毛
会不会赶来?”
  “会的,主人临行,将公子的安全重责交给他,在未离开开封府之前,惟他是问,他怎
敢不来?”
  “也许不会呢。杂毛近来变了,似乎不太怕死了,万一他找到了圣手神医,就控制不住
他了,反而成了我们的心腹大患。”
  “公子爷请放心,圣手神医绝活不到现在,即使活着,也没有机会让杂毛去找,他目前
太忙,二十年还找不着,这时风雨满江湖,他更没空去找啦!”
  天灵婆险脱一厄,身形一止,便看到地灵、人灵两个同伴被困,心中大怒,猛地一声怒
啸,挥拐扑上。
  她一上,拐刚欲沾到元真背心,蓦地人影突然消失,身后已响起一声轻笑,茜茵已从侧
方射到,剑发如风,银星射到她的身后。
  老鬼婆大吼一声,回身一拐猛砸。
  “慢着!接招!”身后响起菁华的轻叱,剑气已到了她屁股蛋之旁了。
  老鬼婆火速撤招回身,另一旁元真又到。她心中骇然,弄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向她围攻,
反正四面八方人影闪动,虚虚实实莫辨真假,轻笑和沉喝之声四处飞扬,剑影缤纷,着着攻
向要害,人如鬼魅,乍隐乍现莫辨真形。她与两个同伴同时落入了重围,只能左冲右突,疲
于奔命。
  “联手结阵!”她厉声叫道,可是没有机会,除了自己倾全力防身,随对方攻来的剑势
躲闪外,由不得他们自主。
  三个人困住三个人,而且是宇内九大高人之外的凶魔,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不信是一回事,事实上确是被困住了。
  另一旁哭老怪骇然而惊,逐步欺近的玉琦已接近至丈余了,只消向前一递剑,可能生死
立判啦。
  他举棒戒备,一步步向左移,一面想避开中宫,一面利用这机会调息。
  玉琦也耗了不少真力,所以并未抢攻。
  两人旋了一次照面,玉琦沉声道:“老怪物,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不见机退走,这第
二剑将有一人尸横五步。”
  哭老怪仍在移动,并厉声道:“老夫一生中,出生入死何止千遭?盛名得来非易,即使
要死,也要死得光荣,何况你并无绝对把握制我于死?你上!”
  玉琦突向右一伸腿,作势欲扑。
  哭老怪心中一虚,也赶忙向右疾闪。
  玉琦虎吼道:“接着!”
  哭老怪鬼精灵,突然向左急射三丈。
  “别走!”玉琦吼声又至,剑气狂啸一闪即至。
  哭老怪不退反进,飘前一步枣刺棒一扬,在行将接触的瞬间,突向右暴退三丈,真快!
  玉琦不再追逐,冷笑道:“老怪物,你要和在下比轻功?”
  哭老怪脸上一红,变成了紫褐色,老着脸皮说:“一沾即走,寻暇蹈隙,这是高手过招
的秘诀,你少见多怪。老夫不是毛头小伙子,不出招则已,出则生死立判,你等着。”
  玉琦逐步欺近,冷笑道:“在下确在等,等你肝脑涂地。”
  哭老怪改取游斗之法,玉琦真感到英雄无用武之地,老怪轻功不输于他,所差无几,加
上江湖见识和打斗的经验,已补偿了他功力之不足。
  五起落八盘旋,玉琦心中暗自计算,该如何应付游斗之法。
  菁华三人困住三灵,阵势缺少玉琦操纵,威力大减,可是菁华姐弟功力皆比三灵高,即
使不用阵势,三灵也不是敌手,但三人一时兴起,竟将三灵作为试阵的对象,出招交叉进击
手下留情,三灵方能拖了这许久。

  惠济河右岸,本有一条官道直通陈留,这时,有一个白发盘头银髯飘飘的老人,身后跟
着两个中年男女,正向开封府赶程。
  老头子身穿灰袍,大袖飘飘,面色肃穆,一无表情。他就是在回龙谷幸而不死,含恨二
十春的武陵狂生谭坚,二十年来心中沉重的负荷,已使他须眉全白,忧伤腐蚀着他的身心,
脸容全改变了,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轨迹,二十年他像是老了五十岁。如果不是贴身的人,
谁也想不到这老头儿就是二十年前,倜傥出群英风超绝的武陵狂生。昔日的轮廓,已无蛛丝
马迹可寻了。
  二十年来,他不谅解玉狮临死前那一指,认为玉狮不该只顾身后侠名,忍心陷他于不
义。所以返回武陵之后,即携家小归隐武陵深处,不再与江湖通音讯。
  由于他心灰意懒,隐居不出,白道朋友群龙无首,有许多竟因此丧身在黑道凶魔之手,
他辜负了玉狮的厚望,也误了许多友好的性命。
  也由于他不出面,恢复白道英雄盛业的重责,便落到天涯跛乞和夺魂旗的身上。他两人
的才学机智,委实相去太远,在武林的名望以及武功造诣,也远不可及。玉狮早看清日后武
林中危难重重,非武陵狂生出面领导不可,所以在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以指风打穴术将他
击昏,留下他的性命。
  在玉狮来说,他这举动不但有高瞻远眺的见识,且在那种生死关头,一丝之差,便可抱
恨终身,计算之精和出手之巧,如有神助,可知玉狮的功力确已到了超凡入圣,神乎其神的
境地了。可惜敌众我寡,在群敌围攻中又身中两次暗器,终于饮恨回龙谷,但也保全了武林
白道英雄的大部份精英。
  但玉狮却未想到,知交好友武陵狂生竟会不谅解他的举动,遁隐深山不问外事,实非他
始料所及。
  武陵狂生谭坚遁隐武陵二十年,本不拟重履江湖这片伤心之地,岂知爱孙儿女兆祥茜
茵,平日曾听乃母道及爷爷当年的英雄事迹与伤心遁隐的经过,竟然偷偷地溜出江湖,要找
太清和玉狮的后人。
  兄妹俩的父母,都是了不起的武林高手,尤其乃父武陵山樵谭平的一柄利斧,端的不寻
常。
  谭平从父亲的口中,知道了回龙谷的一切经过,起初还认为玉狮太不够朋友,时日一
久,便发觉玉狮的苦心孤诣,确是大智大义之举。可惜他身为子女,不敢在父亲之前进言,
免伤乃父之心,一直隐忍不露。
  但是有权教育子女,所以兆祥兄妹自小便得乃父的熏陶,这次偷出江湖,未始不是谭平
暗中所促成。
  两小一走,武陵狂生起初并未在意,看看将届一年,年终岁尾仍不见两小兄妹回山,骨
肉连心,老人家急啦,便亲率子媳毅然出现江湖,从江南绕了一圈,刚由徐州奔向开封府。
  由于他相貌已变,人又苍老,江湖已无人再认识他的庐山真面目。更由于他不过问江湖
事,爱子谭平早年亦未在江湖闯荡,所以无人得知他们的身份,访寻爱孙儿女也就找不到头
绪。
  鬼使神差,终于遇上了。
  父子媳三人,正以不徐不疾的身法,从容地沿官道奔向开封府,距斗场不足十里地了。

  惠济河上游,从开封府方向也奔来六条人影,那是闻警赶来的太清妖道和夺命金梭巴天
龙等人。
  六位高手来势如电,已可看清斗场形势了。
  太清在河岸上倏然止步,伸手虚拦身后的五位同伴,沉声道:“三灵也在,咱们别和他
们打交道。”
  巴天龙大眼一翻,哼了一声说道:“这三个泼辣自命不凡,平时联手称英雄,绝不落
单,倚多为胜而已,今天可碰上了硬对头。”
  一旁的孔千里也说道:“论单打独斗,咱们收拾他们绰有余裕,但他们的三才阵确是麻
烦,威力倍增。怪!怎么他们不亮阵,被三个小娃娃逼得手忙脚乱呢?”
  太清注视良久,说:“唔!这三个娃娃步法诡异,功力也不弱,他们也在演变奇阵,三
灵被困住了。”
  巴天龙惑然道:“不是阵,他们都是分别出手的,迅捷绝伦,出手如风,倒是咱们的心
腹大患。”
  孔千里沉声道:“心腹大患是狂狮杨玉琦,瞧!哭老怪除了窜逃挨揍,连虚招也无法施
展,支持不会久了。”
  太清冷冷地说道:“杨玉琦如果用眼神盯紧哭老怪的视线,以神制敌,便可抢制机先近
身相迫,老怪便大事危矣!”
  果然不错,斗场中的玉琦,已找出症结所在。老怪用的是听风辨器术,脚下是曲折游
走,用虚招乱人耳目,用不着以眼神面对敌人,视线一触玉琦的目光,即赶忙趋避,免得泄
露心中之秘。
  高手过招,出招化招全在以神御刃,全凭经验和瞬息间的奇快反应,以保全自己击溃敌
人,所以眼神始终盯紧对方的眼神,从对方的眼神中,测知对方的下一步行动,这才是心意
神的精微所在,至于动手时盯视着对方的拳脚和兵刃,那是初学乍练的三流人物的下乘玩
意。
  玉琦发觉对方老是躲避自己的目光,渐渐恍然,猛地一声巨吼,长剑疾飞,左右分张,
但见寒芒飞旋。
  哭老怪一怔,赶忙向后飞退,也由于飞退,他不得不面对玉琦,眼神一触,他便想摆
脱,可是不可能了,玉琦已飞舞着长剑,逼近至八尺之内,他心中想向右窜,意动身动,玉
琦已紧锲不舍,连续运剑,随着他移动,迫他面对应付。
  他可不能转身闪避,稍一差池,他便得血溅青锋,除了全力应付之外,别无他途。
  只片刻之间,哭老怪便像落入阱中的兔子,在锋芒之下悚然窜闪,每一剑对他都是严重
的催命符。
  远处的太清妖道说:“杨玉琦所用的是星罗剑法,咱们在温州所拦截的人,确是双绝穷
儒谷逸,被他逃入毒龙岛真是祸患无穷,即使能将杨玉琦拾下,谷逸仍是一大祸害。”
  孔千里注视着远处斗场,突然插口道:“哭老怪这几下可够受了,最多只能拖延片
刻。”
  太清淡淡一笑道:“杨玉琦已抓住他的弱点,以动制动,不死问待?怪!小畜生招咱们
来,怎又不见现身?”

  十余丈外枯苇间,突然冒出两个人头,正是少公子和他的同伴。他用阴森森的喉音说
道:“道长可是说我么?”
  “半点不假,该说是骂你。”太清噗噗笑答。
  少公子并不动怒,冷然说道:“道长,是时候了。”
  “正午。”太清语音更冷。
  少公子突然冷笑一声,厉声道:“别认为在下一再让步,便是对你有所忌讳。请记住:
万一三灵和哭老怪有三长两短,你将有一段好日子过。在下先走一步,回头禹王台见。”
  说完,两人身形似电,向开封府方向如飞而去。
  巴天龙本已用极快的手法,撤下两把金梭,但太清却一把按住他的手,摇摇头,轻声说
道:“未至绝望之时,犯不着自找苦头,天龙弟,我忍下了。”
  巴天龙注视他一眼,凄然一叹,恨恨地插好金梭,向少公子两人的背影,切齿道:“狗
东西!欺人太甚,总有一天,哼!我会活剥了你们父子,咱们走着瞧。”
  太清神色冷然,目中杀机屡现,探囊取出一颗朱色丹丸纳入口中,一字一吐地说:“我
也在等机会,希望有这一天,无情剑不是甘心受人驱策的人,更不是无毒的丈夫。走!”
  六个人展开轻功,闪电似的射向斗场。
  人未到,太清突然仰天长啸,殷殷巨雷如狂涛般涌向斗场,令人闻之浑身发软,内腑狂
震。
  哭老怪正一棒错开玉琦的长剑,岂知长剑一吞一吐,已经到了他的胁下。他临危自救,
猛地一推枣刺棒。
  啸声恰在这刹那间传到,救了他一命。
  玉琦闻啸一怔,啸声的威力确是唬人,他心悬茜茵三人的安危,剑势略缓。
  “哎……!”哭老怪怪叫一声,以手掩胁飞退丈外,枣刺棒堕地,人也仰天躺倒。
  玉琦一剑刺入老怪胁下,他已用了全力,神功骤发。可是虽刺破老怪护身真气,仍未能
贯入腹中,仅伤了老怪些小皮肉,双方的神功震力,反将老怪震飞,让老怪逃出一劫。
  老怪踉跄爬起,火速急退,突然放声大号,如丧考妣。
  他这哭声并非伤心之哭,而是用上了绝学慑魂魔音。
  玉琦无暇取他性命,向茜茵电射而去。
  啸声传到,茜茵只觉心肺似要向下疾沉,浑身一软,便向下仆倒。
  菁华大吃一惊,一声娇叱,宝剑猛挥。
  元真也心中一懔,同时出剑猛振。双剑齐出,这次可用了全力。
  龙吟之声伴着啸音,接着响起慑人的金铁交鸣,三灵惊叫着暴退,百灵丐帽中飞落,天
灵婆左肩血流如注,两人都几乎送命。
  元真奔到茜茵身畔,来不及伸手去扶,慑魂魔音又到,他的功力禁受不起两种气功中的
无上绝学所袭,只好坐下调息吐纳行功相抗。
  菁华也慌忙坐下,按下心神运功相抗。
  玉琦不但功臻化境,定力更超人一筹,毫无所惧,奔至茜茵身旁,挟起她放在元真身
侧,左右双掌按在两人背心上,气纳丹田,突然仰天长啸。
  三种声浪一合,优劣渐判,哭声渐弱,只有太清和玉琦的啸声,仍在天宇中纠缠不止。
  所有的人全静止不动,三灵三人相倚,闭目运功,脸上现出了痛苦的表情。
  哭老怪也盘膝坐下,发出低沉的啜泣声,显然他自承失败,正在行功护身了。
  太清仰首向天,啸声绵绵不绝。
  他身后五个人,并肩屹立,闭目垂帘静静行功相抗,由于玉琦口中发出的啸音,不敢稍
动。

  寒风怒号,天气渐变,假使这时有一个功力奇高的人在官道中出现,就可轻而易举地,
一网打尽这群宇内绝顶高手。
  真巧!东南面官道上,有三条灰影向这儿飞掠,他们是武陵狂生谭坚一家子。
  动力奇高的内家高手,对以气克敌藉声伤人的艺业,多少有些少根基,而运用得神乎其
神的人,世间并不多见。能将音浪集中一个方向的人,已是难能可贵了。
  像哭老怪的摄魂魔音,使用起来极为不便,音浪四散,敌我双方全得倒霉,不算上乘。
  太清和玉琦的音浪,皆有一定方向,除直传的方向外,极少向四周散逸。
  所以武陵狂生老少三人,只能听到哭老怪的慑魂魔音和隐隐的啸音而已。
  他们正在泰然赶路,魔音传到,老头子一皱白眉,摇头叹道:“这哭声定是哭老怪甘棠
所发,真是老而不死,他就不怕伤害无辜人畜,岂有此理。”
  谭平接口道:“爹爹,哭声之中,似有高人发出啸声与哭声相抗,许久未见武林高手印
证了,可否前往一观。”
  武陵狂生摇手道:“咱们少管闲事。哭老怪这人生性孤僻,不近人性,有点莫名其妙,
少惹他免得生事。”
  “爹,他不会认识我们。”
  “看看可以,但不许管闲事,我不和任何人计较,让他们去乱。走!”
  三人身形突然加快,向斗场飞射。
  远处,少公子和他的同伴去而复来,但不敢进入威力圈之内,在里外向这儿窥探。
  武陵狂生父子媳三人到了河畔,突然一阵直震心脉的啸声迎面扑来,武陵狂生吃了一
惊,大喝道:“退!”
  三人退出五丈,啸声虽在,但威力全失。老人家看了场中众人一眼,喃喃地说道:“这
是两个盖世高手相拼,可惜!也许得两败俱伤。”
  谭平喜悦地说道:“爹!我们且走近一看。”
  练武的人,能看一场高手相搏,可算得是平生一大快事,武林狂生早年功力仅次于玉
狮,与太清则不分伯仲,他的功力并未搁下,且日益精进,对高手印证之事,自然动心。
  他虽口中不言,但心中委实想一看结果,站在那儿屹立不动,静观其变。
  谭平夫妇一见乃父不动,也就在后面观看。
  他们站立之地,是在太清妖道右后方约有半里地,看不见六人的面孔,事实他们也不可
能分辨妖道的侧影。
  玉琦面向这儿,仰首长啸,他左右的茜茵和元真,则半俯着身躯,在玉琦相助之下运气
行功,自然也难以分辨面貌。
  爷儿俩终于见面了,可惜并未辨清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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