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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歼情记》


第二十八章 虎魄神丹



  巫山神姥的马特别雄健,那是九幽天魔的坐骑,渐渐超越屠龙客的坐骑。 
  “真糟!追上了也难将老匹夫留住。”李文良心中焦急地想。 
  怪!蒙面人竟离开了官道,向左侧山麓而走,不走落马坡。 
  蒙面人绕过一座山嘴,人马的踪迹消失在视线外了。 
  李文良不死心,驱马抄直线越野狂追。这一带是山坡下的旱田,有许多小坑,坑中原生
长着茅草,又浓又密。入冬后,草枯了,草梢下搭,雪覆盖在上面,已无法看出原来的形状
了。 
  他驱马奔出百十丈,蓦地马儿前蹄踏空,“砰”一声冲倒在地,马前蹄折了,马儿在地
上打滚哀嘶。 
  他骤不及防,被扔飞三丈外,几乎栽倒。 
  屠龙客的爱子被蒙面人击昏,也气冲斗牛,急肯甘休?驱马越过李文良,仍然向前狂赶。
  蒙面人领着春虹,沿山下的坡道往丛山中钻,奔了三里地,他扭头叫:“虹儿,由此往
东北行十里地,有一座高约卅余丈的小山,山顶有不少苍松,你带人到那儿等我,小心不要
在雪地上留下脚印。我引他们往钟成山追,跑断他们的狗腿。” 
  春虹应诺一声,缓下坐骑跃下马匹,牵过另一匹马,割断绑住马上被擒人手脚的绳索,
也来不及看那人是谁,匆匆将那人扛上肩头,向蒙面人说:“师父,虹儿先走一步。” 
  “小心了。”蒙面人说,牵了两匹坐骑,一人两马改奔西北,隐入稠林山丘之下。 
  春虹强提真气,展开踏雪无痕轻功,向东北急走,居然十分利落,这得感谢青城丹士一
颗灵丹之功。 
  有苍松的小山,南距落马坡不足五里地。昨晚蒙面人在落马坡将巫山神姥引走,就是从
这—面过来。落马坡那儿巫山神姥的九名男女手下,仍在那儿等候他们的主人,落英旗仍挂
在先前的竹竿上。 
  远远的,一个身穿黛绿劲装,外穿狐皮短袄,披着风衣戴皮风帽好小身形,正孤零零由
东面踏雪而来,肩上的大红剑穗迎风飘扬。皮耳放下了,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亮晶晶而略
现忧伤的大眼睛。 
  更远些,八名男女拥簇着两乘山轿,冒着狂风暴雪,也沿官道冉冉接近了落马坡,八骑
两轿奔走如飞。 
  春虹上了山巅,进了堆满白雪的松林,呼出一口气,将扛着的人往地下一放。 
  “我的天!是他!”他讶然叫。 
  这人的头巾丢掉了,头上的灰色发髻积了不少雪花,口吐白沫,闭着眼人事不省。 
  看了这人的三角脸,三角眼,他便认出了是屡次找麻烦的勾魂手麦金堂,七星镖的主人。
  他心中一阵迟疑,救与不救的念头在脑海中不住翻动。经过再三思考,他一咬牙,在勾
魂手的身旁坐下,功行双掌,替勾魂手推拿。 
  不久,勾魂手的脸色逐渐恢复红润,呼吸一阵,三角眼终于徐徐张开了。 
  “咦!是你?”勾魂手坐起讶然叫。 
  春虹对这家伙深怀戒心,目下勾魂手身上巳一无所有,剑和百宝囊都被屠龙客搜走了,
名震天下的七星镖也被没收啦!但仍然不放心,站起退出丈外,怕这家伙用霸道的凝血掌行
凶。 
  “是我,你想不到吧?”他冷冷地答。 
  勾魂手缓缓坐起,伸展手足,左手有点不便,伸展时皱眉,毗牙咧嘴,然后注视着春虹,
迷惘地问:“这是何处?屠龙客老匹夫呢?” 
  春红摇摇头,说:“不知道;包老狗可能在山下。” 
  勾魂手又道:“你……你为何救我?” 
  “在下并非诚心救你,只不过顺手将你救走而已。” 
  “哦!但是你为何仍将我救醒?” 
  “在下不能见死不救。” 
  勾魂手摇头苦笑,说:“你没忘了你我是死对头吧?小伙子。” 
  “在下没忘。” 
  “那……” 
  “在下既然在屠龙客手中救了你,自不能乘人之危,目下你我都在凶险中,假使你仍然
不放在下,好吧,你上啊!” 
  勾魂手坐下了,苦笑道:“天下间象你这种愚蠢的人,确实少见。罢了,你我之间的无
谓仇怨,从今一笔勾消。” 
  春虹冷冷一笑,说:“那是你的事。” 
  “你不想放过我?” 
  “在下从不想和你计较。” 
  勾魂手神色一正,说:“你必须知道,我勾魂手不是宽宏大量的人,睚眦必报。不论是
非,不讲道义,今天令我勾魂手第一次感到惭愧。告诉你,今后我不但不再找你,假使你需
要我姓麦的效劳,不要你找我,我会义不容辞替你尽力的。哦!老虔婆确是可怕,小老弟,
你可有灵效的治伤药物?” 
  春虹摇摇头,说:“对不起,没有色魔的金创药治外伤灵效,内创不知是否能用?你受
了伤?” 
  “是的,在下伤不轻。” 
  稍停,又道:“快给我一些,色魔的金创药与他的荡魂香同样了得,外敷内服皆可用。”
  春虹将百宝囊打开,取出盛金创药的玉瓶抛过。勾魂手抓着雪代水,吞下一把金创药,
将玉瓶抛过,一面揉动着臂膀,一面问:“小老弟,你似乎也受伤不轻,脸色为何如此苍
白?” 
  “包少堡主射了我一箭,几乎要了我的命。”春虹答。 
  “你们闹翻?”勾魂手问,他和春虹结仇,起因便是包少堡主,他还以为两人不至于用
性命相搏哩。 
  “不但闹翻,而且是生死对头,你怎会落在包老狗手上的?” 
  “唉!一言难尽。他们不放过我,我同样不想罢手,冤魂不散紧缠不休。要不是巫山神
姥老虔婆击毙了我的坐骑打伤我肩,他包老狗岂奈我何?倒霉的是,老虔婆认为我不该用假
名号骗她,也同行追赶。我在路旁躲避,不想躲过老虔婆,却被后到的包老拘搜山。真他XX
的背运,被他们生擒活捉,绑在马上,颠得三魂七魄全然出窍!狗东西!我永不会放过他父
子的,除非他死了,或者我被埋葬掉!” 
  “目下包老狗父子有九幽天魔撑腰,你难动他了。” 
  “哼!老夫早就知道他们的秘密,但我没有怕他们的理由。” 
  “你不怕他们的党羽群起而攻?” 
  “为什么要怕?象我这孤魂野鬼,他们岂奈我何?他们不找我,我还得找他们呢!见一
个杀一个,明暗下手,无所不用,看谁狠!我该走了,小老弟,你打算怎么办?” 
  “在下等那一群佝东西走了再说。” 
  “什么人?” 
  “九幽天魔。”春虹答,将连津村的事说了,但没将蒙面人的事说出。 
  勾魂手吃了一惊,抽口凉气说:“我先避开,将伤养好再说。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慢慢来。哦!据潜翁说,你是广信葛家的人?” 
  “不错。”春虹坦率地答,他巳没有保守秘密的必要了。 
  “上次花魔火焚讽林村,你可知道其中的缘故吗?” 
  春虹咬牙切齿地说:“妖妇是九幽天魔的同党,同是邪教主的爪牙,毁我枫林村何足为
奇?” 
  勾魂手摇摇头说:“不!那是二堡主李文良用一颗师鱼毒珠收买花魔动手的,花魔不会
替九幽天魔本人卖命的。阴谋诡计出于乐夫子之手,连李文良也受乐夫子支配。毁灭广信葛
家,完全是出自乐夫子的主意,日后你报仇雪恨,千万不放过乐夫子。” 
  “乐夫子他是谁?”春虹讶然问。 
  “是一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但比任何人都可恶,目下是九幽天魔的狗头军师,叫
做乐高岳。这家伙心黑手辣,毒如蛇蝎,剪除名宿的毒计,就是他所提出来的。早些天各地
展开的一昼夜的大屠杀,仅南昌一地,便失踪了五十三人之多。” 
  “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你以为老夫没有朋友?老夫的朋友绝大部份成了九幽天魔的忠实爪牙,九幽天
魔的举动,难逃老夫的法眼。” 
  春虹抱拳一礼,一字一吐地问:“老前辈,可肯将九幽魔域的所在示知一二?” 
  勾魂手拍拍脑袋,苦笑道:“难难难!这老狐狸比任何人都狡狯,老夫委实不知。小老
弟,你为何要到九幽魔域?从十一月初一起,九幽天魔一群人不再掩饰行藏,在江湖上杀他,
不比闯魔域来得方便了老狐狸虽飘忽如鬼魅,但不难碰上的。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愚蠢往九
幽魔域送死。” 
  春虹错了错牙齿,说:“在下的嫂子身陷魔窟,非前往一走不可。” 
  勾魂手眉头略锁,另起话题说:“你可认识三奇妖?” 
  “小可与他们曾有一面之缘。” 
  “怪!三奇妖带了一个青年人,像貌与你甚是相像,难道你还有兄弟不成?” 
  春虹根本不知三奇妖曾在灵山出现的事,讶然问:“小可三兄弟,大哥死在枫林村火海
之中,三弟死于花魔之手,由小可亲自营葬入土的,已没有其他兄弟了。” 
  那人的像貌确是像你,只是脸色青灰,身材没有你雄壮,走起路来脚下有点生硬,但奇
快无比。昨天,他们四人在九江府以西的官道上,杀了九幽天魔留在后面的爪牙廿四名,恰
被我暗中看见。我的天!那人比三奇妖还残忍百倍,每一个人全被他用剑分尸,惨极!” 
  “那人的腰脊可有伤?” 
  “腰不碍事,闪动如电,剑如狂龙,手可硬接刀剑,修为比三奇妖还高明,但却对三奇
妖执礼甚恭。” 
  “他可曾通名?” 
  “我到晚了,没听到是否通名,事后廿四人全被分尸暴骨,没留活口,无法打听。” 
  “哦!小可倒希望会会象我的那青年!” 
  “三奇妖与他往这条路上来了,也许你会遇上的。目下你与九幽天魔仇深似海,须知独
木不能成林,必须多找帮手,三奇妖既然与九幽天魔公然为敌,你该找他们的。好了,我该
找地方疗伤去了,后会有期。” 
  勾魂手说完,举步走开,行了五六步,突又回头道:“九幽天魔的事,我知道很多,日
后可以找我,我会将所见所闻告诉你。早些天,九幽天魔在饶州府碰了个大钉子,我想你应
知道的。他们想宰竹林居士和魅影阴魔,但未如意,反被魅影阴魔擒走了一个叫白如霜的女
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哈哈!老阴魔大概是返老还童了,也抢起女人来啦,奇闻!” 
  春虹脸色大变,跟上急问:“老前辈,可否将详情见告?” 
  勾魂手摇摇头,说:“只能在朋友的口中知道大概,详情无可奉告,魅影阴魔是能帮助
你的人,去找他吧!再会了。”说完,展开轻功下山而去,走的是南面至落马坡时路。 
  春虹呆立在当地,闭上了虎目,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情,颊肉抽搐,口中喃喃地说:
“如霜,我愿你活着,我必定杀你,我必定杀你!” 
  落马坡插落英旗处,东面走来的八骑二轿渐近,看到了在风雪中飘动的落英旗,一怔之
下,突然急奔而至。 
  山坡上的九名男女,也突然从树上现身。风帽绊耳,向山坡上奔去,现出了真面目,她
是带了湛卢剑的宇文书韵。 
  两乘山轿相距还有两里地,冒雪急赶。 
  落后三里地,三奇妖带着—个脸色青灰鬼气冲天的青年人,脚下如行云流水也后这儿急
赶。 
  宇文书韵发现了巫山神姥的手下,口中喊谷姨,往山上迎去,脸上泛着惊喜的脸色。 
  谷姨脸上也露喜色,亲热地挽着她,含笑问:“书韵,多久不见了,你可好?” 
  “谷姨,姥姥呢?”书韵喜孜孜地问。 
  谷姨用手向后面一指,说:“追人去了,快两个时辰还不见转回,不知怎样了,我正不
知如何是好哩!” 
  谷姨嗤嗤一笑,说:“不必替她老人家担心,天下间论真才实学,能与她相提并论的人,
屈指可数。” 
  “姥姥这些年来,从未离开过巫山仙境,这次怎么出山了?” 
  “还不是为了你母亲。她老人家自从你母亲下山之后,十分怀念,听说你母亲是到江湖
找你回山哩!你母亲目下在哪里?” 
  “不知道,这半年来韵儿从未见过母亲。” 
  “你母亲下山三个多月了,至今音讯全无。” 
  “书韵摇头苦笑,无可奈何地说:“也许母亲已经找到爹爹的确实行踪,姥姥她老人家
是往山后走的?” 
  “正是。” 
  “韵儿且前往找找看。” 
  “还是在这儿稍候好些。孩子,你有何打算?” 
  “韵儿想随姥姥和母亲到巫山久住。” 
  “你不打算回九幽堡了?”谷姨讶然问。 
  “不了,眼不见为净,韵儿不打算在九幽堡呆下去了。爹爹的所作所为……!唉!不说
也罢。谷姨,呆会儿见。” 
  “小心了,姥姥所追的人身手实为高明,同时,红绡电剑是否已到兴国州难以预料。”
  “是的。”谷姨将不久前的事略略说出。 
  书韵一听有一个使用绝尘慧剑的少年,脸色一变,谷姨继续往下说:“你叔叔巳率人在
不久前赶下去了,如果顺利,早该赶上啦!” 
  书韵吃了一惊,脱口叫:“糟!我得找姥姥出面。” 
  她向谷姨行礼告退,向山后如飞而去。 
  三里外,勾魂手正往这儿奔来,由双方所走的方向估计,恰好可以迎面碰头。 
  两乘山轿在八名男女骑士的保护下,逐渐接近了落马坡。两乘轿共有八名轿夫,四人抬,
四人在轿前后待命接手,一个个身上腾起污雾,可见他们已用了全劲,向兴国州方向急赶。
  后面三里地,三奇妖和青灰脸色的青年人也向这儿赶。三奇妖仍是那古怪的装扮,似乎
漫天风雪毫无影响,寒冷在他们身上不起作用。 
  青年人脸色灰中带青,便成了青灰色,看去阴森森的,一双虎目中透出奇冷奇毒的眼神。
身上穿一件青布夹长袍,腰中悬挂长剑,胁下挂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头上戴了一顶皮风
帽,掩耳并未放下。 
  不错,他的脸容确与春虹相像,他就是从九幽堡逃得性命,脊骨已断复原无望的葛春帆。
  怪事!他被三奇妖从灵山救走,为期不过二十来天,怎么已能行走?脸色竟变成如此灰
暗?但双目却又不像是濒死的人,确是令人困惑不解。 
  百毒青妖和春帆走在最后,两人并肩而行,雪花扑面,狂风怒号,但他们不在乎,一面
走一面聊天。 
  百毒青妖的大鹰勾鼻抽动了两下,说:“小子,你真决定了?” 
  春帆双目冷电回射,一字一吐地说:“晚辈自从吞下第一颗虎魄神丹,便已决定一切
了。” 
  百毒青妖神色有点黯然,说:“你还有半个时辰思索,等到吞下第十颗虎魄神丹之后,
你便开始向黄泉路踏出第一步了。” 
  “晚辈将毫不迟疑踏出第一步。” 
  “话是这般说,老夫到底有点儿不忍。同时,日后我真不敢向令弟春虹交代。” 
  “前辈请勿顾虑太多。” 
  百毒青妖呼出一口长气,说:“虎魄神丹虽是老夫所炼制,但试一个人死一个人,百日
的奇迹究竟太过短暂,而生命却又太值得好好珍惜。你难道没想到百日之中,万一仍找不到
九幽魔域,岂不枉死了?你何不多想想?” 
  “晚辈深信在百日之内,必可找到九幽魔域的。” 
  走在前面的独脚狂妖,突然扭头怪叫道:“玩毒的,你的废话有完没完?” 
  “瘸子,你少管闲事。”百毒青妖怪叫。 
  独脚狂妖哈哈大笑,笑完说:“你这杀人如麻的家伙,几时慈悲起来了?怪事!你想想
的,葛春帆吃了你十颗虎魄神丹,不但腰背复元,功力更可增加十倍,浑身刀枪不入,比金
钟罩铁布衫更了得。虽然今后只可活一百天,但在他来说,值得的!这百日奇迹,换了我瘸,
也会毫无犹豫地接受。” 
  “去你的!你才是满口废话!”百毒青妖怪叫道。 
  “决非废话。玩毒的,你何不设身处地想想?春帆如果不吃虎魄神丹,一辈将躺在床上
任人宰割等死,天知道能活多久?目下他巳吃了九颗,如果不吃第十颗,必将回复残废的身
体,更令双手瘫痪,五官如死,甚至连张口也是不易,这时要他不吃笫十颗,你简直废话,
等于没说,你已将他放上了虎背,他不骑能成吗?” 
  春帆淡淡一笑,接口道:“陈前辈所说,确是一针见血之论。与其躺在床上任人宰割,
毋宁利用短暂余生轰轰烈烈快意恩仇干一场。晚辈明知此举不啻饮鸠止渴,但极为乐意食下
这杯鸠毒,有生之年,不敢忘了三位前辈的再造鸿恩。” 
  芳兰女妖略略娇笑,接口道:“大丈夫视死如归,能有百日光阴了断恩仇,岂不快哉?
葛小友的抉择是明智的。怎么,玩毒的,你反而婆婆妈妈起来了?” 
  百毒青妖一把抓住春帆的肩膀,沉声问:“小子,你真决定了?” 
  “前辈,晚辈再说一遍,一切早已决定了。一生百岁等闲过,古往今来,不知埋葬了多
少英雄豪杰,活一百天与活一百年,并无太大的差别。” 
  百毒青妖在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里面仅有的一颗青灰色丹丸,“得”一声响,玉瓶
碎成百片,他丢掉手中残瓶屑,苦笑道:“配一瓶丹丸,必须花上十余年岁月搜集药物,方
可炼制一瓶三十六颗虎魄神丹,炼来却毫无用处,反而先后害死了三个人。我老了,不能再
花十余年岁月配炼这种毒药。” 
  他将丹丸递到春帆手中,自顾自举步赶路,说:“愿意向黄泉路踏出第一步,吞下它,
要不,扔掉。” 
  春帆淡淡一笑,毫不犹豫地将丹丸丢入口中吞,抓一把碎雪塞入口中,吞下说:“谢谢
前辈成全之德。” 
  四人不再说话,久久,芳兰女妖说:“咱们何不引九幽天魔出来决一死战?” 
  百毒青妖摇摇头,说:“我反对,咱们用不着和他们拼老命,免得扫咱们遨游的游兴。”
  “如果他们要找咱们呢?“芳兰女妖再问。 
  “那又另当别论。”百毒青妖一字一吐地答。 
  “你不打算再管葛小友的事了?” 
  “正是此意。目下小子的功力,比咱们三人都强,足以报他的毁家夺妻的深仇大恨。”
  “晚辈的仇恨,不想假手他人。”春帆接口。 
  百毒青妖点点头,说:“假手他人,算不了大丈夫。咱们在兴国州分手,老夫三人要到
孟嘉山走走。” 
  独脚狂妖接口道:“葛春帆,今后不可赶尽杀绝,留一两个活口传信,九幽天魔定会找
到你的,岂不省事?” 
  “多谢前辈指教,晚辈遵命。” 
  芳兰女妖向前面一指,前面是座树林,外面便是落马坡,她说:“前面有一条岔道,走
兴国州南境,从柳峰岩岔出孟嘉山,可近二十来里,何必在兴国州分手?送君千里,终须一
别,咱们抄小道走。” 
  “很好!很好!”独脚狂妖接口赞成。 
  百毒青妖也点头赞成,说:“好,小子,你走落马坡,咱们就此分手。” 
  四人脚下加快,向前面树林掠去。 
  落马坡插落英旗的山坡上,谷姨与刚到的两乘山轿会合了。山轿中的人,赫然是虎哮岗
出现过的中年美妇,也就是九幽天魔的结发妻子宇文长华。 
  两群人会合,在山坡上的矮林中寒喧。适时地,脸色青灰的葛春帆脚下掠走如飞,快到
插落英旗的地方去了。 
  山坡层高临下,官道两端半里内的情景可一览无遗,春帆的身影,早巳落在众人眼下。
  但谁也投留意这位孤行客,她们在话旧。宇文长华寒喧毕,向谷姨问:“谷姐,韵丫头
走了多久了?” 
  “好半晌了,可能巳走出五里外啦。” 
  “这丫头,唉!真教人担心,找得我好苦。”宇文长华叹息着说,她久已不见的笑容在
脸上重现了。 
  “长华妹,愚姐看丫头的神色,似乎忧心忡仲,六神无主,她定然遇上了困难,你得留
心些才是。”谷姨关心地说,—面说,目光一面向下凝视。 
  宇文长华见她似乎心不在焉,扭头顺她酌目光向下看去,十丈下面的官道中,春帆青袍
袄飘飘,站在竹竿下抬头打量竹竿上飘动着的落英旗。 
  “咦!”宇文长华轻叫。 
  矮林中隐身甚易,可以看清下面的人,而下面的人却不易察觉林中有人。春帆的脸虽未
向着山坡,仅可看到他的侧脸,但宇文长华记意力极强,一眼便看出他极像在虎哮岗擒金甲
神的春虹。 
  春帆三兄弟的像貌极力相象,只是年岁不同而已。相距在十丈外,大雪纷飞阻挡了视线,
无法看清年岁,只可看清侧脸的轮廓,所以误将春帆当成了春虹。 
  “长华姐,你认得这个人?”谷姨问。 
  “曾有一面之缘,怪!他怎么没带绝尘慧剑?”宇文长华信口答。 
  下面,春帆的手伸向竹竿。 
  谷姨冷哼一声倏然端起。 
  宇文长华也心中一惊,她对在虎哮岗出现的春虹甚有好感,深怕这小后生少不省事,取
下落英旗,那还了得?落英旗代表巫山神姥本人,早年在江湖足以吓破一流高手的虎胆,谁
要拔了老妖婆的落英旗,必须将命搭上。 
  她正想开口阻止,但迟了一刹那。 
  春帆在半里外便看见竹竿上的黑色三角旗,一时好奇到竹竿下端住了,抬头上望,三角
旗不大,上面用白丝线绣了不少小花朵儿,凌乱地飘扬,像是一阵花雨飘堕,看不出所以然
来。 
  “咦!这是啥玩艺?我以为是七星旗哩!”他想。 
  他年纪轻,不曾见过传说中的落英旗。他一时还想不到老妖婆巫山神姥的身上,更没想
到会是传说中的落英旗。 
  他看了看雪地上的蹄痕,脚印,心说:“唔!有人马上了山?” 
  他向山坡上的浓密矮林瞥了一眼,心中一动,伸手握住了竹竿,突然一扳,将竹竿扳断
了,摘下了落英旗,倏然转身向山坡上叫:“什么人,下来说话,不必鬼鬼祟祟。” 
  不用他叫,矮林中已出现了谷姨,以及八名男女,向坡下掠来。 
  宇文长华的手下,原是巫山神姥的人,见有人取了落英旗,那还了得?八名轿夫和八名
护卫全都跟着抢出,向坡下掠去。 
  宇文长华不敢不走,她也带侍女小娟向坡下急掠,心中暗叫可惜。 
  “我早该出声叫他的,唉!”她心中懊悔地想。 
  春帆看矮林中出现了二十五个男女,毫不在乎,挪了挪腰中长剑,不住冷笑。 
  “谷姐姐,请慢动手!”走在最后的宇文长华高叫。 
  春帆向宇文长华瞥了一眼,再转向领先掠到的谷姨。 
  谷姨没动手,所有的人成半弧形将春帆迫在断崖上,后面是滚滚河床,春帆毫不在意。
  “你好大的胆子!”谷姨厉声说。 
  春帆轻蔑地瞥了谷姨一眼,冷冷地说:“胆子不大,怎敢单人只剑闯江湖?你的话自说
了,用不着鸡猫狗叫吓唬人,在下是吓不倒的。” 
  “你是存心拔旗自寻死路来了?” 
  春帆扬了扬落英旗,说:“这玩艺看起来不起眼,大嫂似乎相当重视哩!” 
  “你知道这旗?” 
  “对不起,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呢,抑或是故意装傻?”谷姨语气益厉,凤目中杀机怒涌。 
  “是禁物么?请教。”春帆若无其事地答。 
  “落英缤纷,来自巫山。” 
  话末完,春帆一声怒叫,虎目涌上重重杀机,切齿大叫道:“你是说,这是巫山神姥的
落英旗?” 
  谷姨一惊厉声答:“半点不假,拔旗者死!” 
  “巫山神姥的徒婿,可是九幽天魔?”春帆语气反而低沉了。 
  “正是。” 
  “巫山神姥何在?” 
  “你不配问她老人家,通名受死。” 
  春帆冷冷一笑,挽袍袄塞入衣带中,说:“杀了你,老妖婆想必会出来的。” 
  声落,“哗”一声脆响,落英旗被撕成两片,信手丢入河中,向前举步迈进。 
  谷姨大怒,一声娇叱,双手箕张飞扑而上,招出“金豹露爪”,抢中宫伸右手切入,五
指倏张。 
  春帆似若未见,直待抓到胸前,方伸手一勾,缠丝手急扣对方的腕门,捷逾电闪。 
  敢撕落英旗向巫山神姥叫阵的人,岂会是庸手?所以谷姨深怀戒心,立即变招收手,用
巫山绝学落英掌进击,但见双手飞舞,内劲直迫入尺外,掌势连绵而出,连攻八掌之多。 
  春帆得虎魄神丹之助,功力大进,体内的先天潜能发挥了作用,这种作用可以令他活到
—百天,然后精力耗尽崩溃而死。他不在乎落英掌的凶猛狂攻,先看看对方的掌路,信手左
拨右挥,化解了八掌,脚下未挪动分毫。 
  谷姨大吃一惊,不等春帆回敬,立即收招退出八尺外,伸手拔剑。 
  剑刚出鞘,春帆已狂啸而至,手一抄长剑出鞘,剑上风雷大作,剑气直迫八尺外。他恨
重如山,下手不留情,大吼道:“你得死!”声出剑出,劈胸点出一剑,奇快无比。 
  谷姨一听剑啸不对,惊得冷汗沁额,向左一闪,招出“拂柳分花”,斜身错招,百忙中
挥剑自救。 
  糟了!春帆志在必得,剑锋距来剑还有尺余,她自己的巳受到奇大的压力,潜劲直震心
脉,虎口欲裂。她发觉不妙,双方的内力修为悬殊,任何神奇的剑法,也禁受不起对方的沉
重一击,绝招攻不出去,也保不了命,相差太远了! 
  “不好!”她绝望地暗叫。 
  两名大汉同声虎吼,拔剑冲上。 
  晚了,“铮”一声暴响,谷姨的剑突然断成十数段,剑虹一吐一吞,她的喉下使出现了
一个血孔。 
  “嗯……”它喉中只发出一声轻响,血孔中群血如喷泉,往后便倒。 
  几乎在同一瞬间,剑芒左右分张。 
  “啊……”两名扑上的大汉同声惨叫,仍然挺剑前冲,身躯顿了顿,再往断崖冲去。 
  “噗通!”一阵水响,两大汉冲下河中去了。 
  “砰”一声闷响,谷姨的尸身倒地。雪地上,血迹斑斑。 
  春帆已从两大汉的中间冲过,冲抵外围人丛前面,前面的是两名女骑士,是保护宇文长
华的人。 
  谁也没看清他是怎样在极短的刹那间,将三名了不起的高手一举击杀的,人倒了剑影穿
过,如此而已,所以其他的人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太快,太出人意外。 
  “你们都得死!”春帆大吼,长剑再吐。 
  两女还来不及拔剑接招,胸前便挨了一剑。 
  左右两名大汉大吃一惊,大叫一声左右上扑。 
  “铮铮!”暴响似连珠,断剑往外激射。 
  “啊!”绝望的号叫震耳欲聋,令人闻之惊心动魄。 
  春帆用奇快的身法冲到山坡下,剑上鲜血斑斑。他大旋身冷然屹立,剑尖徐举迎往跟踪
扑来的宇文长华。在片刻间连杀七名男女,他青灰色的脸膛不带任何感情,只流露着残忍刻
毒的微笑,虎目中似乎喷射着怨毒的火花,看去委实令人害怕。他象一头刚扑杀十名羔羊的
金钱豹,毫不在乎地再扑向其他的羔羊。 
  宇文长华已看出他不是春虹,不得不挺剑扑上,一声娇叱,身剑合一,出招抢攻,落英
剑法绝学展开了。 
  春帆屹立待敌迫进,一面出剑,一面沉叱:“留你报信,我,广信葛春帆。看着!” 
  落花剑法固然是武林一绝,以快攻猛攻凶猛绝伦见称,但双方功力相差太远,双剑一接
触便被雄奇无比的奇劲所阻滞,绝招用不上,连剑也感到十分吃力,变招极感困难,无用武
之地,一切都成了白费心力的徒然挣扎。 
  她攻了五剑,却退后了五步。 
  春帆的长剑,如同狂龙舞爪,一剑连一剑,狂野地连攻五剑。 
  宇文长华总算不弱,同时她也敢放胆抢攻,被她躲过了致命两剑,鬓角出现了汗珠,危
极险极,避开了最后一剑,她退出丈外走了。 
  春帆的话,她听了个字字入耳,但她并不知广信葛春帆五个字有何用意,摸不着头脑。
她是从巫山进入江湖找爱女的,对九幽天魔的所作所为知道不多。九幽天魔为祸江湖,所杀
的人多得不可胜数,她只本能地感到,葛春帆定然是九幽天魔的仇人而已。 
  侍女小娟和其他的人心胆俱寒,她们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凶猛无比的场面,不由她们多想,
呐喊着向前急冲,四面八方合围,剑形成一道剑网向内急攻。 
  春帆家破人亡,恨重如山,这时的他,与早年的葛春帆完全不同了。天下间有两种情绪
可令人疯狂,一是爱情,一是仇恨。春帆的爱妻不知下落,爱情受到了打击,家破人亡,仇
恨深如浩海,两种情绪全加在他身上,他怎能不疯?怎能不狂?在他没有能力报复以前,疯
狂的情绪受到了压抑,只能将痛若埋藏在心底,打掉牙齿和血吞,不忍也得忍。目下他有能
力报复了,久蕴在心底的仇恨毒火发如山洪,不可遏止,疯狂自是意料中事。他变了,变得
凶狠,残忍、冷酷、毒辣。他要索回血债,他要加倍地将仇恨之火烧向那些曾损害过他的人。
他不是圣贤,无法宽恕九幽天魔以及九幽天魔手下的恶贼们。 
  “杀!”他厉声,人如狂风,剑似暴雨,先旋向北首,从左一抄,绕了一匝,人群四散,
所经处波开浪裂,血肉横飞。 
  剑芒飞旋几匝,倏然敛去。 
  “啊……”惨叫声惊天动地。 
  “扑!扑!”六具尸体是齐腰而折,另两具脑袋掉了,另有一具腹下中剑,是唯一完整
的人。 
  所有的人,全退出三丈外,脸色死灰,被眼前的光景吓得血液似乎已经凝固了。 
  小娟的一头青丝不见了,顶端鲜血往下流,流了一头一脸,站在那儿摇摇欲倒,手中的
剑巳断了尺寸剑尖。她是唯一受伤而未死的人。 
  春帆站在中间,虎目中厉光闪闪,紧闭着双唇,剑横持在胸下方,剑身染满了鲜血。他
身前,腹下中剑的人横陈在他的脚下,手脚不住抽搐,想要站起,手脚在积雪上作徒死的挣
扎。不久,突然不再抽动,断了气。 
  他阴鸷地扫视未死的十二个人,最后目光停留在宇文长华的脸上,用似乎来自地底阴曹
的阴冷声音说:“谁说出九幽堡座落在何处,他便可以活在世间。”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的人全以宇文长华为中心,缓缓地聚集。 
  “没有人想活吗?”他再次发话问。 
  小娟用衣袖拭掉眼角的血液,吸入一口气,断剑举起了,沉重地举着向春帆迫进,虚脱
地叫道:“狂徒!你好狠的心肠!” 
  他冷哼一声,切齿道:“九幽堡的人,无一人具有人性,比葛某狠上一千倍,毒上二万
倍。” 
  “巫山仙境的人,并未和你有仇。” 
  “凡与九幽天魔有亲有故的人,杀无赦!” 
  “你为了什么?”小娟痛苦地问。 
  “夺妻毁家之仇,家破人亡之恨,岂能不报?” 
  “但巫山仙境的人,与九幽天魔李堡主已断绝往来,你怎能不分皂白乱来?” 
  “九幽天魔难道不是巫山神姥的徒婿?”春帆抢着问。 
  “你难道不知九幽天魔与其结发妻子分居十载的事?” 
  春帆不住冷笑,冷厉地说:“在下没听说过,没有人会信这话,叫巫山神姥出来纳命,
杀了你们之后,九幽天魔自会出来还葛某的公道,他必须用无数人的性命和他的血来偿还葛
某的血债。他一天不出来,在下要杀一天他分布在江湖的爪牙恶贼,直至他出头纳命的那—
天到来。说出九幽堡所在地,饶你不死!” 
  小娟一声厉叫,倏然冲到。 
  “小娟,快退!”宇文长华惊叫,飞扑而上。 
  她本想喝退小娟,在春帆前道出自己的身份,岂知晚了一步。 
  春帆冷哼一声,长剑急挥,一面说:“找死!” 
  “铮!”一声暴响,小娟的断剑再次齐锷而折,剑虹急剧地闪动,人影乍分。 
  “哎……”小娟狂叫,丢了剑靶向后退,双手掩住胸腹交界处,血从指缝中涌出,退一
步身躯猛烈地抽动一次,退到第五步,嗄声叫:“主母,快……快……逃……”最后一个字
叫出,仰面倒地,在雪地上痛苦地滚动。 
  春帆冷厉的声音,也接着响起:“葛某留你报信,滚!” 
  他是向宇文长华说的,长剑急吐,招出“寒梅吐芯”,袭向宇文长华的胸口。 
  宇文长华只好挥剑自保,想错剑向左飘掠,明知内力相差太远,剑不宜和对方的剑相触,
但对方出剑太快,不错剑便难以脱身,她希望利用对方剑上传来的奇大震力,借机飘退避过
这一招。 
  她没有机会了,春帆志在必得,行雷霆一击,“铮”一声脆响,双剑相接,她的剑震断
成三段,不但未能利用震力飘退,虎口反而裂开了。 
  剑虹再进,这一招共有五剑,她只接了第一剑,兵刃便没了。 
  她感到眼前剑影飞腾,彻骨奇寒直透心脉的剑气,令她呼吸困难,气血欲散,肌骨欲裂。
  “嗯……”她轻叫,只感到双腰一麻,接着浑身一冷, 
  响起两声闷音,脑袋象被匠锤所撞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春帆用剑尖击中了宇文长华的双井穴,再用剑脊闪电似的抽拍她的左右绝门。一声狂笑,
向四周的十名男女厉声问:“谁不想死?站出来!说出九幽魔域……嗬!走得了吗?” 
  十名男女不愿等死,不等他说完,便互相递送眼色,突向四面狂奔逃命,十个人分十个
方向各自逃命,春帆单人独剑,决难将他们全部留下的,且有一面是河,巫山神姥的手下怎
能不会水? 
  他大意了些,放松了临河一面,从西绕过近面,再向东。绕过,捷愈电光石火,将由四
方面逃命的人先后截了七名,有三名滑下断崖入水逃命了。 
  他没听到水响,以为三个男女定然乘他离开西端追人时逃往兴国州方向去了,便向西狂
追。 
  风雪交加,但官道上的履痕并未完全被雪花所掩盖。他追了半里地,方看出没有新的履
痕,不会有人从这儿逃走。他想转回落马坡,却又怕三名男女用踏雪无痕轻功逃命,没留下
脚印,所以最后仍向西赶,放弃了回落马坡分尸的念头。 
  上次截杀李文良廿四名爪牙,他曾用剑将尸体的手脚全部卸下泻忿。 
  追过了落马坡丘眨区,他一无所获,最后他决定向西赶,一面暗自决定在各地屠杀九幽
天魔的爪牙,追问九幽魔域的所在。他不信在这众多的爪牙中,难道没有—个人知道九幽魔
域的确实座落所在? 
  过了左陵区,他看到许多蹄印。这些蹄印相当深,雪并未能完全将蹄痕掩没。不用猜,
便知不久前曾有不少马匹,从官道驰入路右的原野,奔向西北一带山区。 
  假使他早一时刻到达,便会和天九幽魔碰头。在年青的一代中,他是唯一见过九幽天魔
真面目的人。 
  他不知大批人马已进入了山区,更不知那些人是他的死对头,撒开大步向兴国州奔去。
  巫山神姥和九幽天魔数十名高手,已经追入山区,沿蒙面人故意留下的蹄迹,漫山遍野
狂赶。 
  勾魂手奔向落马坡官道。这个一生坏事做尽,只知自己不知有别人的老怪物,自从春虹
无条件地救他以后,这一生中,他第一次感到心头沉重,有无限感慨在心头,观念开始转变。
  一个作恶多端无所不为的人,他的一生遭遇必定与人不同。憎恨与人的可怕性格,极可
能是从早年曾遭受迫害岐视的环境中养成的,久而久之,他不但不信任世人,也仇视世人,
极难想变根深蒂固的观念。勾魂手便是这种人。他在江湖流浪,象个无主孤魂,坏事做尽。
老一辈与同辈的侠义江湖人对他深恶痛绝。他所有的朋友全是些大好大恶之人。小一辈的人,
对他又恨又怕,敬鬼神而远之。他这一生中,从未交过真正的英雄朋友,从未接近过真正具
有豪杰襟怀的人,始终在他人心险恶的红尘中打滚,难怪他将世人都看成比他更坏,更险恶,
必须用险恶阴狠手段去对付他的对头。他认为人与兽相差无几,弱肉强食,理所当然,不是
敌便是朋友。朋友如果有了利害冲突,也未尝不可下毒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次他却出
乎意料之外,屡次被他迫害的春虹,不仅在屠龙客的手中救了他,居然不记前仇,将他救醒
并加以释,无条件地不追究他的既往。他总算破天荒遇上这种人,脑中有点迷惘,更有无比
的感慨在心里,脑子里乱糟糟。 
  蓦地,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他本能地向树后一闪,警觉地向出现的人影掠
去。 
  “唔!是女人。”他喃喃自语。 
  来人是韵文书韵。她向北急掠,想找寻巫山神姥,却不知道后面落马坡前,她的母亲巳
伤在春帆的剑下,奄奄—息在风雪中等死。 
  她目光十分犀利,一面急掠,一面用目光向四周搜视,勾魂手发现了她,她同样也发现
了勾魂手。 
  她不知掩在树后的人是谁,不敢冒昧招呼,急拂而至,在三丈外站住了。 
  勾魂手精明过人,由书韵的神情中,他知道自己一时失神,发现警兆太晚,已落对方的
眼中。如果他不是受了伤,又假使他不是被春虹的豪杰行径所感,他早巳出手了。但他却忍
住了杀人泄忿的举动,一直呆在树后,用两只眼睛冷冷地留意姑娘的一举一动。 
  “谁在那儿?”姑娘问,胆气可嘉。 
  勾魂知道不出来不行了,暗自运功戒备,举步跨出,冷冷地说:“丫头,你想怎样?”
  书韵大吃一惊,只消看了勾魂手的三角脸,三角眼,她便知道来的人是谁了,惶然地说:
“原来是麦前辈,对不起,打扰前辈的清净了。” 
  勾魂手对书韵陌生,但口气便知姑娘不是花魔中人,心中一宽,问:“你是谁?” 
  “小女子宇文书韵。”姑娘提心呆胆地答。她对勾魂手深怀戒心,知道老家伙为人阴狠
卑鄙,招惹不得,说不定会用七星镖突下暗算哩。 
  她行走江湖,始终使用母亲的姓。勾魂手虽是老江湖,也没想到她是九幽天魔李文宗的
女儿。 
  勾魂手摇摇头,说:“你是谁的门下?老夫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江湖忌讳甚多,前辈见谅,恕难见告。”姑娘委婉地答。 
  勾魂手目光,注视着她肩上的沾着雪花的细穗,一步步走近。他的兵刃暗器,全被屠龙
客搜走了,自下赤手空拳,防身不易,他必须找一把剑,以便应付意外。 
  姑娘不敢和他相距太近,警觉地向后退。看了看他的神情便知老凶魔来意不善,左手伸
向百宝囊中,扣了三颗九幽天魔用以震撼武林的彩虹五芒珠。她改姓在江湖行走,非至生死
关头,不敢使用这种暗器,免得暴露身份。这时对面仗暗器七星镖成名的勾魂手,她不得不
预作准备的防身保命,不用不行。 
  勾魂手是暗器大行家,一看便知姑娘有使用暗器的打算,冷笑道:“丫头,不必打可笑
主意,用不着班门弄斧。” 
  “前辈意欲何为?”姑娘强按心神问。 
  “小意思,借剑一用。”勾魂手若无其事地答。 
  姑娘心中暗惊,她的剑是神剑湛卢,不仅价值连城,也是仗以防身保命的兵刃,怎能放
弃? 
  勾魂手口中的“借字”,任何人也听出那是“要”的代名词。 
  “这是小女子防身的兵刃,恕难奉上。”姑娘不安地拒绝,语气相当坚决。 
  “笑话!你不答应?” 
  “正是此意。前辈不至于夺人所爱吧?” 
  “嗬!你拒绝了?你凭什么敢拒绝我老人家?” 
  姑娘柳眉一挑,语气转硬,不再委曲求全,冷冷地说:“本姑娘无所凭借,但有与剑一
样的勇气与决心。” 
  勾魂手大怒,先前由春虹引发的稍些良知,已抛到九霄云外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忘了自己左肩已受伤不轻,也忘了七星镖已不在身上,姑娘的话,激起了他凶悍的本性,
一声怪叫,急扑而上,伸右手当胸便抓,在他的眼中,动手时没有男女之别,只有生死之分,
抓胸不足为奇。 
  他的怪叫声,惊动了里外山顶的春虹。 
  姑娘向左一闪,叱道:“住手!你我无怨无仇,为何这样?” 
  “拿剑来!”勾魂手用沉喝打断她的话,跟踪追到。 
  姑娘被勾魂手的名头所镇慑,所以委曲求全。但动起手来,她却无所顾忌了,连潜翁她
也敢动手拼命,与潜翁齐各的勾魂手她为何不敢出手?双方动手,她的心神反而平静下来了,
再左右急闪,连避两招,怒叫道:“再欺人过甚,休怪本姑娘动兵刃了!” 
  她知道勾魂手的凝血掌可怕,岂可愚笨得和对方用肉掌拼命,所以用计扣住勾魂手,以
便拔剑进击。 
  勾魂手不知厉害,狂笑着扑上叫:“为何不拔剑?呵呵呵……咦!” 
  笑声倏止,接着是一声惊呼。剑虹如电,光华飞腾,湛卢剑突然出鞘,洒出一丛耀目剑
影,凶猛地向他射到,娇叱震耳:“接着!姓麦的。” 
  大敌当前,姑娘下手不留情,落英剑法出手,恍若狂风暴雨施威,无坚不摧的剑气锐不
可当,奋勇抢攻,剑势如长江大河难以遏止。 
  勾魂手大惊失色,做梦也没料到姑娘的剑是神物,更没料到姑娘的造诣如此了得,一照
面便几乎挨了一剑,骇然闪身向侧方掠走,一声怒叱,连劈三掌,他用出了凝血绝掌,行雷
霆一击。 
  姑娘不敢太过迫近,怕勾魂手发射七星镖,剑随身转,旋身挥两剑。 
  可裂开石碑的掌力,一触剑气便消散于无形。第三剑乘势再吐,一声娇叱,剑尖巳快接
近勾魂手的胸坎。 
  勾魂手骇然,凝血掌挡不住剑气,反被剑尖突破他用掌力布下的内力潜劲防卫网,再加
掌非死不可啦!他向右急飘,开始游走,不敢近身冒险了。 
  姑娘身法奇快,比勾魂手灵活多了,如果不是顾忌七星镖,勾魂手想游走也不会如意。
  一阵抢攻,把勾魂手迫得有点手忙脚乱,他无法将湛卢剑发出的剑气击散,近不了身?
因而十分狼狈。这种毫无还手余地的情势,令他悚然而惊,也激怒得几乎发疯了。 
  姑娘心中大奇,怎么这家伙手底下如此稀松?又为何不用七星镖伤人?渐渐地,她看出
了端倪,勾魂手的左掌,出招的次数少得可怜,全仗右掌进击,显然左手派不上用场,难怪
至今还不见他使用七星镖。 
  她胆气一壮,一声矫叱开始放手抢攻了。剑势倏变,攻多守少,迅捷凶猛的进手绝招,
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剑上光华大盛,飞腾旋扑锐不可当。 
  勾魂手感到压力愈来愈大,感到脊梁上冒起阵阵令他心惊胆跳的寒流,逃命的念头象闪
电般在脑海中闪过。 
  可是,晚了一步,他无法抓住脱身的机会了。剑影象潮水般向他涌来,他只能拼命向后
急退,只片刻间,便退出十余丈外,右臂和右腿侧连中两剑,几乎要了他的命。幸而他身手
总算不弱,只伤皮肉不伤骨,险些做了湛卢神剑下的冤魂。 
  正危急间,春虹的身影出现在山坡中段,喝声传到:“住手!住手1” 
  同一瞬间,勾魂手感到脚下不对劲,踏入一个洞穴中,穴内有树根,“噗”—声闷响,
他仰面便倒,沉重地倒在雪地上。 
  “完了!”他想,但本能地双手齐抓,抓住了两把雪,一声怒吼,双手连环扔出,使用
了全力。 
  姑娘正急抢而至,剑下绝情,向勾魂手的双脚挥去。突见白影疾闪,向脸上飞来,她对
勾魂手的七星镖深怀戒心,赶忙收剑向侧方急闪。 
  真糟!勾魂手是暗器大行家,左手雪团先发,右手的雪团稍后一刹那出手,拿捏得恰到
好处。姑娘躲得了第一团碎雪,第二团雪却无法闪避,“噗”一声闷响,碎雪飞溅,恰好击
中她的右肩。 
  “吱呀!”她惊叫,沉重的打击力道,将她打得飞退丈外,湛卢剑脱手斜飞,飞出两丈
外,“噗”一声闷响,她也感到脚下一虚,仰面滑倒在浮雪上。 
  勾魂飞跃而起,他不找宇文姑娘,先向湛卢剑奔去,一一手抓起子剑靶。 
  剑刚到手,眼角便瞥见三道小小彩虹飞射而来。他大吃一惊,这种暗器他不陌生,知道
是九幽天魔到了,无暇多想,扭头拔腿狂奔,冲出两丈外,突感到左股一麻。 
  只听“得”一声脆响在身后传到,他顾不得左股疼痛发麻,向树林深处一钻,没命地飞
逃,急如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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