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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强龙》


第二十一章



  “不可冲动。”周师爷冷静地说:“报应神杀官造反,天下侠义英雄,攻击的矛头就会
指向我们了,日后咱们还用挺起胸膛做人吗?”
  “厉害!”八方土地摇头苦笑:“这些混帐东西计划之精密,无与伦比,咱们是无奈他
何了。”
  “哼!他们会玩花招,我们也会玩。”周师爷冷笑:“报应神从没失败过,这次也不例
外。”
  “大哥的意思……”
  “四海报应神不会杀官造反,但官是要被杀的,而杀官的时辰,四海报应神不在现场,
远得很,而且有无可置疑的铁证,有无数目击的证人”
  “大哥已有良策?”老四欣然问。
  “不错,他们会假冒,我们也会。”
  “大哥的打算是……”
  “这一带可以假冒的人有二,白莲会与散了的神巫教。弥勒教只是白莲会的一支,白莲
会正统的弟子并不怎么欢迎李教主喧宾夺主。神巫教虽然解散了,但仍有一些残余势力。利
用这两种的身份以毒攻毒,最妙不过了。”
  “哈哈!老四最会装神弄鬼。”郑五大笑:“扮妖师用不着化装。”
  “除了老四,谁也应付不了李教主那些门人的妖术。”周师爷说:“好,我们来策划策
划不能再犯错了。”
  四更正,全州城在沉睡中。两个披头散发,穿了法抱,画了花脸的人,象鬼魅般出现在
知州大人的公馆内。
  如果是平时,知州大人的公馆只有两名丁勇把守,内部可能有人守夜。但萧知州公馆与
众不伺,内部戒备森严,天一黑就禁止仆役们各处走动。
  中院的廊下躲着两名警卫,刚看到院中出现一个黑影,刚看到黑影手中的一把香火,不
假思索地扑出,想张口喊叫示警,便被另一名伏匿在瓦檐上的黑影用铁链子击中后脑。
  鬼啸声瞅瞅而起,黑影大袖挥舞处,黑雾腾涌,手中一大把香火,幻化为一条夭矫的火
龙,在黑雾中腾舞。
  鬼声、黑雾、火龙就隐身在雾影内。
  内堂回,传出一声冷哼,踱出两个人影,一男一女。
  “大瞻!”男的沉喝:“下五门伎俩,在此班门弄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亮名号。”
  火龙突然幻化为千百道细小的火流,发出破风的厉啸,突破重重黑雾,向站在阶上的两
男女飞射。
  男的一声冷哼,左手大袖一挥,罡风乍起,干百道射来的火流,在狂风中激射,发出刺
耳的锐吗,有些倏然散灭,有些则激射出三丈外。
  男的一跃下阶,右手的松纹剑向黑雾中一指,响起一声霹雳,一道青蓝色的长虹破雾而
入。
  阶上的女人一身白衣,突然挥剑掠出。
  “小心右侧……”白衣女人急叫,剑奔男的右侧。
  “铮!”一声金鸡,白衣女人连人带剑侧飞出两丈外,身影尚未稳下,头顶上空黑影如
殒星下堕,一脚踹在白衣女人的顶门上。
  一声长笑,一声更震耳的剑鸣,黑影出现,男的一剑封个正着,但被震得斜飘八尺。
  黑雾徐散,人影清晰地出现。
  白衣女人已被从屋上降下的怪人擒住了,拖至廊下隐起身形。
  “阁下剑上已经可发剑芒,定非无名小辈,何必装神弄鬼?”男的沉声问,身上的黑袍
无风自摇,松纹剑发出阵阵龙吟。身畔无端刮起一阵阴风,异声四起。
  “桀桀桀……”鬼怪似的怪人,发出可怕的怪笑,一步步逼近,对发生的异象毫不在
意,阴风及体浑如未觉。
  院角的暗影中,突然冲出两个黑影,光洒出无数电芒,双剑随在暗器后疯狂上扑,无声
无息象是幻化的鬼魂。
  怪人头形乍隐乍观,无数略器一掠而过,接着是一声怪笑;怪人身形暴退,恰好从扑上
的两个黑影中间闪过,手中剑闪烁了两次。
  “嗷……”两黑影狂嚎,直冲至阶下重重地摔倒挣扎,不断发出可怕的痛号。
  “桀桀桀……”怪人再次发出怪笑,重新逼进。
  “站住!”男的吃惊了:“你是不是神巫教的人?”
  “桀桀桀……”怪人用怪笑作为答覆。
  “你用的遁形术,天地神巫的绝技之一。”男的抬起左手;“家父与天地神巫颇有交
情,快亮名号,以免自误。”
  “你这天杀的、狗养的杂种!”怪人发话了:“原来你是李教主的儿子。我猜,你是李
大仁,你该死!”
  “甚么?你……”
  “你老爹冒充白莲会直系会主欺骗世人,罪波万死!本会决不放过你们这些骗徒,
杀!”
  怪人声落,蓦地罡风大作,身影突然消失,而伸出的剑突发异光,幻化一道白虹,破空
射出,风雷声骤发。
  李大仁,弥勒教教主龙虎大天师李午的第一个儿子。长子仁;次子义,三子礼。
  李大仁的身影,也突然消失了,原先所立处幻发耀目的青色霞光,与白虹接触,在一阵
不可思义的光爆和霹雳中,似乎天动地摇,腥风刺鼻,无数火星连续进爆。
  片刻,白虹光芒更炽。
  青色霞光突然幻灭,一道黑气冲霄而起。
  擒白衣女人的怪人,不知何时已悄然回屋顶,一声娇叱,白雾突然下罩,恰好罩住了上
冲的黑气。
  传出一声怪叫,黑气快速下沉。
  怪人在院中心现身,手中剑似乎仍然呈现白虹的形态。
  “妖孽归位!”怪人发出沉雷似的沉喝,手中的白虹破空而飞,一闪即至,贯入刚着地
的黑气丛中。
  怪事出现了,黑气现出一个人形,浑身沾满了白色的石灰,剑贯背而入,发出可怕的呻
吟,在地上挣扎。
  屋上的怪人从另一处跃下,避开仍在飘散的呛人石灰。两个怪人先察看两个死尸,是刑
名师爷冯一飞,和经常出面的张定远。这两个家伙从背后扑上先用暗器攻击,却被怪人突然
后退轻易地杀死了。
  “那白衣女人是谁?”杀李大仁的怪人问。
  “碧瑶仙姑。”另一怪人答,怪人是五妹。
  “可能是知州夫人了。”
  “是的,这叫做在劫者难逃。”
  “她怎样了?”
  “我把她弄成白痴,保证让岳州知府大人吃一惊。听二哥说,知府大人夫妇,都款待过
萧夫人。”
  “我们走,去接应大哥。”
  “四哥,那人真是李大仁?”
  “是的,李教主三个儿子中,老三大礼最可怕。”
  “要不是你预先交代,我真不敢相信黑气是人幻化的,他真会变化?这就是遁术?”
  “你不相信?”
  “这……你也会?”
  “你相信吗?”
  “我没看到你,只看到白虹。四哥,是元神取剑吗?”
  “身法决而已,呵呵!你以为我是剑仙吗?”
  “不管,你要教我。”五妹居然有撒骄的心情。
  “呵呵!你应该找你爹教,你爹就是一条会变化的龙。丁勇快来了,走!”
  州衙失火,大牢也起火,全城大乱。
  六个怪人登上南门码头的一艘快艇,飞驶白马洲,顺水顺流,舟行似箭。
  五更初,白马观暗沉沉。
  神仙桥的南端不远处,建了一座两层高的望仙楼,可以看得到洲左右的江水,不可能望
得到他。林大仙飞升已经将近千年,去了就永不再回来让凡夫俗子们瞻仰他的仙容了。
  片刻间,望仙楼陷入火海中。
  楼前的广场,被火光照耀得如同白昼。
  奔到救火的十余名老道,首先看到广场上仗剑而立的三个怪人。
  “叫你们的三位炉主和玉清观主师兄弟三人来。”扮怪人的王大中舌绽春雷沉喝:“白
莲会天地三天君等他们还我公道,不相干的人,不要前来征送性命。”
  声落,左手大袖一挥,黑雾腾涌中,火星迎风流动,然后耀目的火光一闪,响起一声霹
雳。
  老道们本来就会装神弄鬼,这可碰上同道啦!怎敢上前与同道斗法,立即有人扭头狂奔
报信。
  不久,六老道与十余名佩刀带剑的男女,发狂般飞奔而至,后面有十余名带了刀斧的次
级道人,大概是准备救火的。
  十余名男女高手中,赫然有北陵快剑,与及捕头罗铁塔罗孝先。
  六老道果然是四川太清行馆的三圣者,强勤教四川总坛的三位炉大法师,与及白马观玉
清观主师兄弟三人;对外称清虚教的教主。这三个妖道该在死囚牢的,但却在此地出现。
  玉清观主是主人,神色倒还显得从容,冷然举剑独自接近,愈走愈感到心凉。
  “道友,你们是天地三天君?”玉清观主壮着胆问:“请问,何以为证?”
  “本天君要你们神形俱灭,这是明证。”王大中用带了凤阳腔的官话大声说:“你是玉
清观主,没错。本天君巡察湖湘,获知你假借本会名义招摇撞骗,你好大的狗胆,孽障还不
跪下待诛?”
  “家师与家师祖,与王良教主是通家世好。确是从王教生座下获授二十二代会主的衣
钵,所以是在会的弟子,怎算是假借……”
  “闭上你的狗嘴!”王大牛沉叱:“本天君追随二十三代会主二十八载.从来没听说会
主提及你们的事。当初王良在山西举事,事前事后皆不曾呈报本会,冒失妄动自取灭亡,以
致天夺其魄。李午父子兵败窜居洛川,二次起兵之前,会主曾派使者前往调查,岂知使者半
途失踪,由于消息中断。会主未能及时阻止你们胡作非为。事过境迁,会主不愿追究,没料
到你们依然贼性不改,依然利用本会名义到处招摇,在天下建了五路总香坛,变本加厉破坏
本会声誉,罪该万死。”
  在江湖传闻中,其实没有所谓白莲会的真正直系会主多少年来,凡是参加过白莲会或该
会外围组织的徒子徒孙,都有资格打出白莲会的旗号,也可以利用其他名目培养自己的实
力,以合法掩护非法。王良与李午父子,就以弥勒教名义作掩护。真要了解这专与当道作对
的黑社会组织,干头万绪不知从何处着手,连他们自己也胡胡涂涂,各说各话一本烂账。
  三炉主的大炉主无名火起,挺剑大踏步欺进。
  “道友好大的口气,哼!”火炉主狞笑:“贫道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鬼才知道你是老
几。玉清道友,再和这三个混帐扯不清,白马观可就成了瓦砾场啦,还不毙了他们一了百
了?”
  罗铁塔一跳而上,抖出腰间的练子抽出铁尺。
  “我,本州的罗捕头。”罗铁塔嗓门象打雷;“妖人大胆,在下要逮捕你们法办,你要
拒捕吗?”
  “你这狗杂种不是东西。杀!”王大牛怒骂,举手向前一挥:“你是最该死的一个,天
地不容。”
  也是怪人打扮的老三郑五突然飞掠而进,毫无顾忌地向罗铁塔撞去。
  练子怪响,灵蛇似的急缠郑五的脖子。
  郑五左手一抄,抓住了练子猛地一带,罗铁塔惊叫一声,立脚不牢向前冲,嗤一声冲在
剑尖上,剑尖透背而出。
  这瞬间,六老道同时冲上发剑,石破天惊。
  “鬼神愁!”王大牛喝声如雷震。
  三支到幻起千道剑虹,风雷乍起,人影乍合乍分,剑气象征风般摧枯拉朽,张合间有若
金蛇乱舞,首当其冲的大炉主与玉清观主,还看不清剑光从何而来,剑气及体即全身如中电
击,在流泻的剑光中崩溃,每人几乎在同一瞬间中了五剑以上。
  山崩地裂,血肉横飞。
  在三丈外的北陵快剑,腿都快吓破了。
  “四海报应神!”北陵快剑扭头狂叫着飞逃,逃过神仙桥,逃向仙女祠……
  前面假山石后,突然闪出一个女怪人,剑光如四练,无情地贯入他的心坎要害。
  北陵快剑不叫倒好,这一叫,叫散了刚要拥上的十余名男女,各自四散逃命。
  大火冲霄,望仙楼已成了火海。
  六老道的尸体,在血泊中兵解归天。
  天没亮,对岸津市镇的镇民赶到,望仙楼余烬未熄,但已用不着救了。
  白马观鬼影俱无,连年老的香火道人都逃掉了。镇民们发现,本来应该耽在死囚车的玉
清三妖道,竟然陈尸在火场前,立即引起千奇百怪的猜测,也传出各式各样的荒诞谣言。
  快艇顺水下放,势如脱弦之箭,在茫茫夜色中,向洞庭湖疾驶,舟中,搁了六只大竹
萝,里面盛了从白马观秘室内,所搜集的金银珍宝,这是玉清观主两年来费尽心机,不择手
段弄来的财宝,这次买卖真赚了不少。
  天终于亮了。
  常德大西门码头,江姑娘与本城的一些江家亲友,在香烟烧统与爆竹声中,欢送周师爷
六男女侠侣的船启航,六侠侣在舱面向送行的人行礼道谢。
  破晓时分,光度不算佳,谁又知道这六位侠侣是真是假?反正送行的人中,事先谁也没
见过这六位佳宾的本来面目,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来路。当然,都知道他们是报应神。
  船在江姑娘挥泪相送,与众人的祝福声中,缓缓驶离码头。其他的客货船,也纷纷各奔
前程,有些驶向下游的洞庭湖,有些上航桃源。
  众目暌暌,有目共睹,常德与遵州相距两百余里,谁会想到报应神在同一期间,在澧州
杀官造反?
  至于大艇与大船在天水茫茫的洞庭湖中会合。更不为世人所知了。
  当然,有心人是不会放弃追寻的。
  船行驶了两天两夜,分不清何处是河,何处是湖,四面八方都有湖弯,大洲小洲星罗棋
布,如果航道不熟,真不知该往何处走。穷目远眺,似乎百十里内别无出路,但绕过某处洲
角,前面又见天连水,水连天。沿途帆影不绝,大小船支默默地各奔前程。
  第三天一上午,先后有三艘蜈蚣快艇,与及两艘型如救生义渡钻风船的快舟,从相距十
里左右的湖面,往来飞驶而过。
  舱内的六位乘客,已经回复了本来面目和恢复本姓,他们是张大爷、王二爷、李三爷、
赵四爷、耿五妹、卓六妹。当然,船伙计们都知道他们是四海报应神。
  六人在中间的官舱品茗,各自倚窗向外眺望湖景。
  “我不喜欢这种情势。”张大爷指指自右舷远处掠过的蜈蚣快艇,向身侧的赵四爷说:
“远在十里之外,我已经嗅到敌对的气息。”
  娘蚣快艇目下不用浆,用机,船轻帆大,鼓风飞驶象是巡戈的蛟龙。
  “但不知是那一股湖匪,艇上没系有旗号标记。”赵四爷剑眉紧锁:“知道了或许可以
套份交情。”
  “不可能的,老四。”张大爷苦笑:“两年来,湖匪不曾骚扰澧州,这表示湖匪已经和
弥勒教取得协议,至少也取得信任和谅解,他们与弥勒教对我们采取同仇敌忾的态度,乃是
意料中事。”
  “很不妙。”赵四爷眉梢眼角有隐忧:“我们不能和他们在水里斗,他们太多势众,和
这些活在水里的亡命玩命,先失上我们就输了大半气势。”
  “你猜,他们要多久才发动?”
  “我对湖匪陌生,大哥。”赵四爷摇头:“反正一定是在白天,晚上他们占不了便
宜。”
  “你说得对,老四,我们不能和他们在水里面玩命。”张大爷长身而起:“走,我们到
后艄去找船主商量。”
  用帆航行,舟子们清闲得很,只留下三个人照料。舵工控制航行;一位船伙负责控帆;
一位船伙负责了望与警戒。
  船主坐在后面舱面,目送远去的蜈蚣船发怔。
  张大爷与赵四爷出现在后舱面,船主赶忙起身招呼。
  “湖匪的哨船,是吧?”张大爷笑问。
  “可能是的,张大爷。”船主有点忧心忡忡。
  “按往例,你该怎么办?”
  “第一是逃,往南岸有村镇的地方逃。怕只怕距离村镇太远,逃不掉。”
  “有些湖匪就住在附近的村镇,不是吗?”
  “那毕竟是少数,大爷。”
  “这里是甚么地方?”
  “后面二十里外是资江口,再往前,是湘阴地境了。”
  “往南岸靠好吗?”
  “小的正有这种打算,大爷。”
  “谢啦!”
  船头一转,渐向南移。
  五里,十里……
  东北角一座青绿色的绿洲旁,升起四张帆,片刻便看到四艘铁风船出现在视线内。
  “那活儿来了。”张大爷说,向艄公叫:“直接抢岸吧!”他们的船比我们快两倍。”
  船首再转,向南岸急驶。五六里外,是生长着一望无涯水草和芦获的湖岸,看不出是洲
呢,抑或是陆地。
  附近没有村镇,甚至看不见渔舟。
  船靠上岸,后面四艘钻风船,已接近至三里右左,轻快地破浪飞驶。
  每人提了一只包裹,一只大竹箩,飞跃登岸。张大爷站在岸上,向船夫们抱拳行礼。
  “谢谢诸位。”他向舟子们道谢:“他们问起我们事诸位不妨和他们合作,他们不会为
难你们的。”
  “诸位爷要我们等吗?”船主问。
  “不必了,你们回常德去吧!我们会另外找船,或许干脆走陆路。再见。诸位。
  没有路,没有山,不见人烟,不见村落。
  水草、沼泽、芦荻、杂树……
  除了各种水禽,就是蚊鼠。
  向南,向南,这是他们唯一知道要走的方向,幸好有太阳指示方向。
  许久许久,算算足有三十里以上,应该远出湖匪们的活动范围了。六个人狼狈万分,穿
的漂亮衣衫皆沾满了泥水。可庆幸构是,大家都平安无事。
  “该死的!怎么走了老半天,竟然看不见村落?”王二爷愤愤地说:“听说湖广是鱼米
之乡。又说:湖广熟,天下足。沿洞庭湖各州县,人多田广,可是……”
  他是走在前面排草而行的,突然住口,瞪眼啦!
  前面环水,不知到底是湖还是河?反正辽阔得没有船就不能飞渡,足有五里左右。
  “咱们身在洲上。”张大爷放下竹箩叹口气:“说不定咱们会饿死在洲上呢!”
  “我先过去看看,也许对面有村落,有村落就找得到船。”王二爷放下包裹说:“老
四,你的水性也不错,我们两人各走一趟。”
  “该说游一趟。”赵四爷开始坐下脱靴:“天杀的湖匪!他们惹火我了。”
  “四哥,我也会。”耿姑娘走近说:“我的水性也不错,十里八里毫无问题。”
  “不可以。”赵四爷断然拒绝:“姑娘家泡在水里,象活吗?”
  “老四,有人关心,你还神气得很呢!”王二爷大笑;“五妹,你看他的口吻,象足了
一家之主,日后,你可要当心点哦!”
  “二哥,你……”耿姑娘羞红着脸。接着瞪了赵四爷一眼:“都是你,……”
  “冤枉!我又怎么啦?”赵四爷居然有心情开玩笑:“我是男人,水里火里当然该我
去,有什么不对吗?”
  “好啦好啦!老四,你不要要贫嘴,小心闪了舌头。”张大爷挥手赶人:“再耽搁下
去,太阳快下湖啦!去!”
  王二爷带了分水刀,赵四爷带了铜戒尺,两人将靴子衣裤结了包缠在腰间,仅穿一条长
裤,往水里一跳,并肩前游,象两条大鱼,水性真的不差。
  一个时辰后,两人狼狈地回来了。
  “见了鬼啦!”赵四爷泄气的宣布:“前面那陆地是一片洲,再往南还是一座洲,天知
道到底有多少座洲,我们被无数大洲小洲困住了,这座鬼湖到底有多大呀?”
  “有多大?哼!”张大爷耸耸肩:“古代这一带称作云梦泽,北边到达咱们家乡河南的
边沿,你说有多大?这些洲,形成不会超过千百年,再等上三二千年,恐怕就会连在一起
了。现在,只有泅水过去罗,穷叫嚷叫苦,解决不了问题,老天爷不会派飞车龙船来渡你过
去。”
  “不,游过去危险得很,有些小洲之间水势诡异得很。”王二爷是水性最佳的人,所说
的话具有权威性:“今晚在此地露宿一宵,明天大家去寻找漂木,编成水排才能渡过这不可
测的湖沼区。”
  “糟!我们没有食物。”李三爷李蛟叫起苦来。
  “去打蛇鼠呀!捉野鸭也不错。”赵四爷向洲西一指:
  “我看到那边上空有野鹭和黑的水老鸦飞翔,好象还有四五支好大的天鹅。”
  “吃蛇鼠?”六妹卓晓云脸都吓白了:“我的皇天!四哥,你做做好事,不要吓人好不
好?”
  “你叫甚么?有蛇鼠进嘴,那可是口福不浅呢!告诉你,我吃过蝗虫、蝉、蚕蛹……”
  “你这家伙就会吓虎人,少说两句好不好?”张大爷说:
  “洲旁的水草叶中,一定可以摸到不少无鳞的鱼类,赶快去想办法。五妹六妹去拾干漂
木,准备生火。哼!火可以把湖匪引来,宰他一二十个可以消口怨气。”
  火的确把湖匪引来了,可是,湖匪并不登岸,五六艘蜈蚣快船,与四艘钻风船,在洲四
周巡进,封销了全洲,只要看到有人活动,就用强弓硬弩拈射。
  幸而洲上已经有杂树灌木生长,虽然高不及丈,但由于成从生长,还可以藏身,芦荻也
高度近丈,更为浓密,易于藏匿。
  第二天一整天,六个人被弓箭逼得无法动弹。
  “这些天杀的坏种!这一招还真毒。”伏在芦获丛中的李三爷忍不住咒骂;“这一来,
咱们不敢走近水边,自然就无法离开,也无法找食物,真可以困死我们。”
  “我要出去弄他们一艘船。”王二爷咬牙说:“不能在这里被他们困死。”
  “怎么出去?你是铁打的?或者已练至不坏金刚境界?”张大爷苦笑:“老四的玄功能
支持片刻,片刻之后就抗拒不了弩矢,你我仅能在行功时可以刀抢不入,谁也不可能不断运
动设体,你受得了?”
  “我这片刻,算起来约可在百步之内不受伤害。”赵四爷摇头:“就算我可以冲入水
中,但水色浑浊,他们的船往复行驶,怎能在水底下追逐,只要一露头,就会受到箭雨的袭
击,没有用,大哥。”
  “糟透,咱们岂不要挨饿等死?”张大爷忧心忡仲;“这才叫做英雄无用武之地。”
  “他们困不住我们的。”赵四爷摇头察看天色,天上密云已掩位太阳:“咱们把珍宝理
妥,晚间从水里走,希望今晚有星光分辨方向。天杀的!似乎老天爷也在起哄找麻烦。五妹
水性还过得去,六妹如何?”
  “我……我是旱鸭子。”卓晓云期期艾艾:“三……三哥叫李蛟,是蛟龙。能……能不
能带我……”
  “我这条蛟龙虽然没有二哥水性了得,但在湖里还不算差。”李三爷拍拍晓云的肩膀:
“你放心,我会设法把你们带走的,而且要平安地带走,永远带你在身边走。”
  卓晓云南轻握住他的手,默默地按在脸颊上,绵绵的目光向他凝注,尽在不言中。
  两艘蜈蚣船在正南飞驰而过,船上的匪徒皆用目光向洲上搜索,可看到的强弓,不下十
张之多。船距洲岸不足百步掠过,速度十分惊人。
  “奇怪!”张大爷剑眉深锁:“他们有足够的实力,十艘船最少也有两百个人,一百张
强弓,他们为何不登洲强行搜索?洲上不易藏身,搜索容易,无处可逃,他们在等甚么?”
  “他们都是些怕死鬼,不敢上来送死。”王三爷说:“上次咱们锄诛荆山巨盗,一夜中
扫庭犁穴,百余名悍盗几乎屠杀净尽,这一两百人,哼!湖寇比起荆山悍寇,差了十万八千
里,他们敢送死?”
  “不然,白天他们可以列阵强攻,何况还有弓箭。”张大爷不以为然:“我总觉得某些
地方不对,这不是湖寇的习惯,通常他们攻击时非常勇敢的,争先恐后敢斗敢拚,今天似乎
反常了。”
  “他们想困死我们。”赵四爷指指驶过的一艘钻风船:“你们看,毫无登洲决战的态
势。哼!他们一定以为我们是北方垮佬不清水性,用不着急急忙忙和我们玩命。”
  “可恶透顶!”李三爷咬牙说:“到了陆地,我非宰他们不可。咱们曾经残灭荆山盗
群,为何不除湖匪为世除害?”
  “你算了吧,老三。”张大爷苦笑:“洞庭湖有四十股湖匪,怎么除?你未免说得太轻
松了。不过,这一股既然公然找上了咱们的四海报应神,咱们非给他们了断不可,四海报应
神的威信,岂能因此而扫地?大家好好养息,晚上准备走。”
  天黑后不久,天宇中云眉已散,已可利用星星指引方向,老天爷总算是肯帮忙。
  六个人分为两路,两个姑娘在中间,每路三个人用腰带相牵连,以免被风浪所打散。由
王二爷与赵四爷并肩在前面引领,向南悄然游去。
  远出里外,发现后面有一艘娱蚣艇疾驶而过,以三十步之差,相错而过。
  “这些混蛋走了狗运!”赵四爷一面游一面向王二爷说“只要慢片刻,船就是我们的
了,可惜!”
  “有两位小妹在,我可不愿意冒险。”王二爷说:“你少出馊主意,黑夜中夺船,自己
同样危险,风浪可以把咱们六个人冲得七零八落,划得来吗?”
  花了半个时辰,他们登上了五里外的第一座洲,疾趋洲南,幸运地在洲岸找到五六根漂
木。正好用来搁行囊衣物,减少了身上的负荷。
  一夜之间,他们连越五座洲,其中一座是浮洲,几乎陷死在里面,最后多花了一个候
辰,绕浮洲的洲尾而过,吃足了苦头。
  一连串的小山,向北起伏伸展,北尾伸入洲诸密布的大湖。说是山,不如说丘陵来得恰
当些,但在当地人来说,那就是山,每一座山都有一两个土名,煞有介事。
  这一带最大的村庄,是临湖的安乡口村,有六七十户人家,有一半是靠打鱼维生的渔
户,另一半农户则是村中稍为富裕的人家。
  渔户的鱼鲜当然不可能在本地出售,这一带的稻田里,人经过田房,就可以听到鱼儿惊
窜的水声,满田的田螺和蚌,成群的鲫鱼和鲤鱼,鲶鱼、鳝鱼、泥鳅、鳖、龟……说来也许
令人无法相信,稻高及胸,水深尺余,泥深及裆,每一亩稻田都象是鱼池,捉之不尽食之不
竭。在这一带村落卖鱼,会笑掉人们的大牙。因此鱼群皆运至湘阴、岳州一带城镇,船有活
舱,可以远途运输。也因此一来,渔户的户长与精壮的男人极少在家,随船往来一去三五
天,回程时载些日用品、铁器、布帛等等,倒也逍遥自在,鱼米之乡,决非夸大。
  至于一些稍小的村落,根本就没有渔户。
  安乡口村最东端的丘家不是渔户,但与左邻的杨家渔户有其深的交情。丘老太爷丘家麒
拥有滨湖的百十余亩良田,儿子丘隆昌暇之余,用自己的代步船载了妻子田氏。和十六岁的
爱女静姑,带一篝活虾,到北面的小山脚下钓鳜鱼,一方面是消遣,一方面是丘老太爷老夫
妻俩,最喜欢吃那种金色带大黑斑的斑鳜。
  稻穗即将转成黄色,正是农暇时光。天刚发白,清秀而健美的静姑,已经将船准备停
当,钓具已经搬上了船,正想跳上岸等候乃父母前来,却发出一声惊骇的尖叫,立即抓起了
撑船的竹篱戒备。
  岸上,系船的大树下,不知何时出现三个穿长衫的黑影,真象鬼魅出现。天色仍黑,站
在树下更不易看清面目,要不是湖风吹来衣袂飘飘,真不容易发现。
  “是我,静姑。”一个黑影温和地出声招呼;“朱五叔。把篙和浆都搬上来,好吗?”
  “原来是失五叔,吓坏我了。”小姑娘拍拍酥胸:“五叔,我爹和娘要……”
  “我知道,你们要去钓鱼,清晨是钓鳜鱼最好的时光。”来五叔平静地说:“但是,以
后这两三天,沿湖滨各村的船支,不论大小。都不许出湖,不许装帆,不许将浆和篙放在船
上,船必须拖上岸,知道吗?”
  “五叔,为甚么?”
  “不要问,你不懂。”朱五叔的语气提高了:“总之,即将有几个歹徒在这一带出没,
为免歹徒抢船逃走,所以要严加防犯。回去告诉你爹,没有事最好少出门。搬吧!我到别家
去通知。”
  朱五叔朱柄坤,是本村的村正,他的话就是法令,没有人敢忽略他的规定。
  小姑娘唯唯应允,目送朱村正带了两个陌生的佩剑人去远,方携了两浆匆匆返家。
  一家老小在后进的堂屋里商议,两盏油灯发出暗黄色的光芒。
  丘老太爷夫妻,已经是年登花甲的人,但仍然朗健,双目在灯光下炯炯有神。
  丘隆昌夫妻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正是人生最成熟的英年。丘隆昌生得手长脚长,身材
修卫,脸色如古铜,在本村以性情温和和敦厚老实见称。
  “丫头,那两个人能看出特征吗?”丘老太爷问。
  “天色太暗。”小姑娘说:“静儿看到其中一个长了一只大鹰勾鼻,大须子是黄色的。
佩的剑剑鞘色黑,嵌有七颗银星。”
  “爹,会是仇家吗?”丘隆昌沉静地问。
  “为父退隐将近半甲子,按理,不可能有仇家找上门来。”丘老太爷老眼神光四射:
“早年誉满江湖的伏魔天罡早被世人淡忘。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谁还记得三
十年前的风云人物?三十年是一世,即使有深仇大恨,一世的光阴,也该淡忘了。”
  “那可不一定哦!老伴。”老太婆笑笑;“当年伏魔天罡与三湘龙女剑下,不知死了多
少妖魔鬼怪,这些人的徒子徒孙,说不定要秉师门遗训洗雪师门耻辱呢!”
  “不管来了些甚么人,发生了些什么事,切记不可出头过问。”丘老太爷郑重叮嘱:
“当然,真要发生惨毒的变故,我不禁止你们断然处理,非管不可的事还是要管,不然良心
会不安的。”
  “奇怪,事有蹊跷。”丘隆昌沉吟着说:“朱五为人不干不净,确与水妖凌康苟苟且
且,表面上却从不露出丝毫痕迹,今天怎么公然亮象了?可知定然发生了特殊的变故。安乡
口一带远离城镇,但却是卧虎藏龙的地方,是不是他看出甚么地方不对,要先发制人呢?静
丫头,我们留心些,看看这些人不知在弄些甚么玄虚。”
  “爹是说……”
  “悄悄到山西面的常道观看看,摄魂羽士玄真是水妖的师叔,常道观也是他们的联络
站。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必须先了解家门附近的动静。”
  “好,女儿这就到湖湾一带侦查。”
  “小心,可别让妖道发现了,妖术可怕。”
  “女儿不怕他。”
  “小心为是。为父在南,事急可赶来会回。”
  “带几支小鱼矛防身。”老太爷叮嘱:“记住,非生死关头,不许伤人,你们走吧!”
  封锁很快地便完成了,四艘钻风船在半天中,在附近湖滨七八十里的村落,传播即将有
四男二女六名歹徒要逃来附近的消息,要求村民随时监视陌生人,禁止村民驾船出湖,发现
陌生人,必须立即向派来监视的人禀报。
  派来安乡口的监视人.住在村正朱五的家中,出面的人当然就是朱五。
  另一批人,潜伏在村西面五六里外山麓的常道观里。该观是附近几十里之内,香火最盛
的一座神庙。观主玄真,也是百十里内最有名的法师,极具权威。
  神在这种穷乡僻壤里,权威比官府的力量大的多。玄真观是神的代言人,神的使者,甚
至是神的化身,因此在这一带百姓小民愚夫愚妇的心目中,他就有神一样的权威,具有控制
人们生死祸福的主宰地位。
  八个人在傍晚时分,坐在观侧俯瞰着浩瀚的大湖的仰天台上。天宇中密云汹涌,湖上发
出阵阵风涛声,看不到落日余晖,湖上看不到帆影。往北望,一连串的洲诸星罗棋布,一片
茫茫。
  “凌寨主真能把人逼到此地来吗?”玄真观主向右侧那位美貌的中年道姑问:“烟水茫
茫,百里内何处不可走?如果不往这一带来,道友的人岂不是白忙一场?”
  “一定会来的。”道姑肯定地说,用手向北一指;“观主请看,这一连串的洲,他们非
逐洲往南游不可,他们知道唯一可以抵达陆地的地方是往南,也就非按往南的洲逐一超越不
可。而安乡口的这座临湖山,不但是最高的山,也是伸入湖中最远的山,也必定是溺水的人
最先能看到的山。有山就表示陆地。”
  “对,所以”
  “所以,他们非来不可。只要半途他们抢不到船,就非住此地来不可。凌寨主会逐洲追
逼,逼他们往这一带来,逼他们来送死。”
  “道友的人还没有全部到达,对付得了他们吗?贫道对江湖不陌生,四海报应神可不是
容易对付的人呢!”
  “放心啦!天一黑,咱们的人一定可以乘快船到达,完成天罗地网。”
  “预计他们今晚可以接近?”
  “可能的,也许会晚一天。白天他们不敢移动,必须夜间游水。前面那座洲,距这里足
有十里左右,因此他们靠岸,当在二更末三更初。”
  “你们早一步到前面的小洪洲埋伏,天一亮就发动攻击,岂不胜似在此地守株待兔?这
里容易脱逃,在洲上定可把他们一网打尽。”
  “万一他们不在前面的小洪洲停顿,岂不枉废心机?黑夜中又不能发动,他们只要往水
里一跳,那才是功亏一篑呢!所以为免意外,以在此地歼除为上策。哼!四海报应神这十年
来,一直就是他们追逐的人,万没想到居然有被人追逐的一天,已注定了在江湖除名的命
运。”
  “但愿如此,这一来,江湖同道可以睡得安枕了。唔!山上有人打灯号……”
  “敝长上的人赶到了。”道姑欣然离座:“那表示敝长上的船,已经接近至五里之内
了。道友的人不必前往,贫道要带人前往迎接,少陪。”
  被对方完全料中行动,是极为可怕的事。而在对方有计划的压迫下,依对方的估计而行
动,当然更为可怕。
  张大爷足智多谋,赵四爷精明机警,六个人可说都是老江湖,按理不可能落在对方计算
之中的。可是,他们敌情不明,把敌手看成单纯的湖匪,而对方却完全了解他们,首先便失
去先机。
  他们完全落入对方的计算中,认准方向越洲而渡,认为只要不迷失方向,一定可以到达
湖岸防地。
  这天破晓时分,他们踏上了小洪洲。
  黑夜中,所看到的只有天水茫茫。看天色,不能再越洲往南游了,天一亮,被快船追
及,不被射死,也将被分散逐一搏杀。
  已经度过了两天,对方越洲有了经验。洲上有大批水禽栖息,这些水禽的警觉性高得惊
人,受到惊扰,虽在黑夜也群起惊飞,在高空发出传十里的鸣声,不啻告诉湖匪他们到了何
处,决难避免湖匪的蹑踪追逐。因此,他们必须等天亮之后水禽飞走了,这才从水草芦荻中
潜行超越,不敢大意。
  另一个方法是,绕洲而走,沿洲滩绕行。但太过浪费时间,洲稍大更是无法可施。
  越过第八座洲,两天两夜过去了,艰苦备尝,真是吃足了苦头。
  天亮了,他们穿了湿衣裤穿了靴,鱼贯在草丛中小心地游行。水禽早已飞去觅食,因此
进行得颇为顺利。
  他们不知道这座洲是小洪洲,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
  终于,到达洲中心最高处,已可以看到洲南面的景色,可看清所处的地置。
  “陆地!”在前面的李三爷忍不住兴奋地叫:“谢谢天!你们看,山,不会是洲了,陆
地!”
  六人透过草隙,察看四周的形势。
  十余里外的宽湖山,只是一座长满树木一点点高的山。但的确是山,决不是淤泥所积成
的山。
  可以看到安乡口村,村屋隐约可辨。
  “是一座半岛,陆地是不会有问题了”张大爷如释重负地说。
  的确是半岛,水面宽约十余里。两侧,是向内伸的辽阔湖湾,一望无涯,不知湖湾到底
有多深,二十里?也许有四十里。
  这表示前面有小山的半岛,是他们唯一登陆的地方,决不可能向两侧阔不可测的湖湾
走。
  “好好休息,找些鸟蛋充饥。”王二爷说:“养精蓄锐,今晚就可以登上陆地了。”
  “我不喜欢这种情势。”张大爷忧形于色。
  “大哥,怎么啦?”李三爷问。
  “有村落,却看不到任何船影。”
  “这……唔!是有点不对。”
  “两面的河湾,穷目数十里,也看不到任何帆影。哼!你们相信这一带的村落,没有人
用船?没有人打渔?没有船只往来?”
  “灭杀的!湖匪已控制了这些地方。”赵四爷破口咒骂。“不杀他个血流成河,难消心
头之根。”
  “老四,不要冲动。”张大爷冷静地说:“我们不能滥杀被裹胁的乡民,以免贻人口
实。报应神不滥施报应,你必须记住这一点。”
  “奇怪,后面怎么不见湖匪的船影了?”五妹耿姑娘颇感困惑。
  “已经两天不见湖匪的船……不,该说两个白天不见匪船,只有夜间曾经看到两三
次。”
  王二爷说;“他们一定在后面各洲搜索,落很远了。”
  “就在此地休息,可以监视四周。”张大爷说:“还好,天上密云不雨,至少不会被毒
太阳晒昏头,也不会在雨中淋成可怜的落汤鸡,泡在水里与坐在雨中淋是两回事。看风涛斯
大,今晚可能有大雨,好在即将登岸,这点风雨咱们还承受得住。”
  这一天好漫长,但他们睡得很安稳。
  傍晚,第一阵倾盆大光临,满湖浪涛汹勇,浪高三尺十分凶险。
  “糟!不能冒险过去。”王二爷站在大雨中发愁叫苦:“大哥和六妹很难禁受得起这种
风涛,人一冲散那就完了。”
  “可是,也不能在这里躲呀!”张大爷苦笑。
  “不能躲也得躲。”王二爷断然地说;“我和四弟先过去,必须设法弄一艘船来。”
  “走!”赵四爷领先便走:“他们激怒我了,我要先让他们尝尝大天殛鬼神愁的滋味。
走啊!二哥。”
  “一切小心。”张大爷只好叮咛;“切记不可轻敌,湖匪中颇有人才。”
  “就算他们有金刚灵官助威,我也要摆平他们。”赵四爷冒火地说。风雨太大,他的话
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到,他的确愤火中烧,仇恨之火掩盖了大风雨。
  大雨倾盆,村中死寂。
  村的最东首的丘家,是安乡口村东面最远的一家。
  今晨,朱五便带了四名男女到丘家,要求丘老太爷拨出两间客厢给客人歇息。
  朱五说:四位客人是办案的,来捉歹徒,昨晚守候了一夜,所以需要白天休息养神。
  村子其他外围几坐村屋,也分别住有办案的人。
  四男女皆年约四十上下,一个个象债主,仅与丘老太爷冷冷地点头算是打招呼,不等朱
五离开,便随着丘隆昌匆匆到客厢睡觉去也。
  傍晚,朱五没有来。
  四男女曾经在晚膳毕,借了蓑衣外出,但不久后又回来了。
  四人在客厢的小厅品茗,厅内点起了油灯。厅外风雨交加。
  客人反客为主,不许丘老太爷接近客厢。
  “圣堂香主说风浪太大,不会有人来了,我看靠不住。”那位梳了发,长了一双山羊眼
的人说:“在沣州,已经证实那位化名郑五的人水性高明,这点风浪阻止得了他?哼?”
  “你是外坛使者,何必对圣堂的人抱怨?那位徐娘半老妖里妖气的女人笑笑。“这几
天,从水妖方面传来的消息,也证实了他们六个人中,至少有一半的人不谙水性,所以行动
特别迟缓。象这种风涛,除非六个人的水性都十分高明,不然一定十分危险。如果所料不
差,两个女报应神一定不会水,怎敢在这种风涛中找死?陈使者,不要发牢骚了,这种天气
躲在湖边守候,可真苦得要死吃不消,何不乐得清闲省事?你想立下大功以便升入内坛,我
们几个却没有这种福份来多打算,至少在屋子里喝茶休息等候,总比在湖边大雨里守候来得
安逸些。”
  “你懂个屁!女人。”梳道髻的人冒火了;“本使者并没有立大功的打算,而是报应神
是咱们的心腹大患,他们一日不死,咱们一日不得安宁。我宁可辛苦些,早一天毙死了他
们,睡也睡得安稳坐。”
  “不作恶梦已经不错了,陈使者。”另一位高瘦的男人冷冷地说。“不是在下长他人志
气,灭自己的威风,咱们这些人中,真要中了头彩守候到报应神,那……诸位,你们谁有教
主的女弟子飞魔女那么高明?谁又有二少主的神通?”
  “你……你想危言耸听扰乱军心……”
  “陈使者,你明明知道在下说的是实话,用意也是提醒你,不要贪功过切,免得枉送性
命,你可不要把好心当作驴肝肺。”
  “不要多说了。”另一位披散一头黑漆长发的女人不耐地说:“喝完这壶茶,得派人到
门口警戒。这里是村东最外侧的一家,报应神如果不怕风浪游过来,最可能接近村庄的地
方。以这一家最有可能,咱们可不能大意了。”
  大雨交加中,两个黑影果然自东面悄然接近。
  他们是王二爷和赵四爷,打算入村打听消息,明知对历可能已经裹胁村民,因此接近十
分小心。
  距村落还有余里,已可看到村中的灯光。风声一阵比一阵紧,大浪扑上湖岸发出隆隆巨
响。
  登上陆地,他们迅疾地窜入荻丛,立即穿上靴系好兵刃。王二爷是分水刀,赵四爷仍是
那支打学生手心的古怪铜戒尺。
  二十步外的草丛中,隐伏着两个黑影,风雨太大,两黑影无法发现登陆的人。
  按地势,王、赵两人势将经过两影的潜伏位置。谁先发现对方,谁就有袭击的好机。当
然,一动一静,静的人占了九成优势。
  一壶茶已经喝完,屋外风雨正盛。
  “我起更警戒。”妖里妖气的女人放杯而起:“这种鬼天气,实在该躺在床上做好
梦。”
  “床上最好有个英俊强壮的大男人。”高瘦的男人用讽刺性的口吻说:“咱们总坛的
人,实在应该在武昌字写意地享福,而不必为了四海报应神玩命来这里受罪。”
  “秦香主,我柳仙的床上的确经常有男人。但即使天下的男人死光了,也轮不到你上我
的床。”妖里妖气的女人语气带有回马枪:“你只配和那些不懂人事的小女孩鬼混。你是最
后一班警戒,是不是想打这家鱼户的小女孩歹主意?你最好积些德,总有一天你会死在小女
孩的手上。”
  “今晚大风大浪,谁说要等的人不会前来,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一定不会来。”披着秀
发的女人冷冷地说:“所以要提高警觉,今晚你们的床上,最好不要有男人女人,以免误
事,哼!”
  说完,向通往客房的走道匆匆走了。
  陈使者大概对男女间的事不感兴趣,只对打打杀杀关心,不理采任何人的话,细心地检
查自己的剑,直至觉得拔剑非常顺手,这才满意地出厅返客房歇息。
  秦香主等众人都走了,这才出厅站在通向中院的廊口观.望片刻。
  “丘老人!出来一下。”秦香主向中院大叫,叫声震耳,压下了风雨声。
  片刻,丘老太爷丘家麒匆匆出现在走廊口。
  “客人有事吗?”丘老太爷表现得颇为恭顺:“小老儿听候吩咐。”
  “叫你的小孙女来收拾茶具。”秦香主阴笑:“顺便把客房的寝具检查一下,好象蚊帐
有破洞,补好之后把蚊子赶出来。”
  “小丫头已经睡了。”丘老太爷说:“这些事,小老儿立即替客人整理妥当。”
  说完,便向走廊举步,却吃了一惊,惊恐地站住了。
  “你给我听清了。”秦香主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抓小鸡似的向上提:“我要的是你那位
小孙女伺候,你听清了没有?”
  声落,将人向前一推,几乎将他推倒。
  他踉跄站稳,仰天吸入一口气,压下了满腹怒火,转身便走。
  “站住!”秦香主沉叱。
  他站住了,徐徐转身,冷然注视着狞笑着的秦香主,不言不动。
  “你要干甚么?赶快叫你那小孙女来。”秦香主沉声说:“知道吗?”
  一声轻笑,走廊折向处出来了小姑娘静姑,大方地轻盈地走近,往老太爷身侧一站。
  “唷!你是村正介绍来的贵宾,怎么发这样大的脾气呀!”小姑娘一脸天真的笑意:
“是我爷爷得罪了贵宾吗?”
  “你来了就好。”秦香主眼中涌起光芒,邪邪地笑说:“你爷爷待客的态度不好。朱村
正交待过,要你们好好招待客人,是不是呀?”
  “朱村正是这么说的,我们家也没有待慢客人呀!”
  “你爷爷可就不太友好啦!不过,你来了就好,先把客厢收拾收拾,你过来。”
  小姑娘一点也不怕去,大大方方毫无戒心地走来。
  “我爷爷上了年纪,脾气比年轻时好多了。”小姑娘笑吟吟地走近:“尤其是他老人家
在你这种年岁的时候,听我奶奶说,那是真的不好说话呢。”
  “真的呀!”秦香主毫无顾忌地一手搭上了姑娘的肩膀,鼻息立即变得粗浊了,淫笑更
为狞恶:“人老了,应该忍让的,不象年轻时可以逞强,你爷爷是聪明人。哦!小姑娘,我
们走。”
  秦香主得寸进尺,手一紧,将小姑娘挽入怀中,几乎要暖玉温香抱满怀。
  “我爷爷不肯呢。”小姑娘们在笑,似乎被人搂抱毫不以为怪。
  “他不敢不肯,小姑娘。”秦香主转头狠盯着老太爷:“是不是?老人家。”
  “你说我不敢?”老太爷居然怒气全消。
  “你敢吗?”
  “老夫……”
  “你老了,应该……”
  “应该忍耐?打掉牙齿和血吞?”
  “是呀!那总比死了的好。”
  “老夫不以为然。”
  “真的呀?”
  “老夫退隐田园三十年,退隐并意非在逃世,而是想培育儿孙享点清福,并非避仇逃
祸,所以并没改姓埋名。俗语说:虎死不倒威,何况老夫还没死呢!今晚居然被你这种狗都
不如的东西如此侮辱,而我居然能忍耐着而不发作,莫非真的是人老了,就不中用了。”
  “哦!你是……”
  “我爷爷早年的绰号,叫做伏魔天罡。”小姑娘笑得更甜了:“我奶奶叫三湘龙
女……”
  秦香主如中雷殛,浑身一震,突然扭头便跑。
  小姑娘人矮,手似乎并不短,左手一伸,便抓住了秦香主的发髻将人拉住了。
  卟一声响,小姑娘的右手来一记可怕的霸王肘,撞在秦香主的背脊上。
  “呃……”秦香主吸气叫,脊骨断了。
  客厅门外。突然出现生了一双山羊眼的陈使者。
  “咦!你们……”陈使者骇然惊呼,本能地快速拔剑出鞘。
  “他吃了老虎胆豹子心,居然敢侮辱本姑娘。”小姑娘的语气毫不激动,将人向前一
推:“聊施薄惩,这辈子他再也不能侮辱任何人了。”
  背脊已断的秦香主,直向三丈外的陈使者急撞,被陈使者一把挽住了。
  “救……我……”秦香主嘶声叫号。
  陈俊者发出一声警啸,将秦香主扶至壁下摆平,拔剑出鞘。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伤害本教的人。”陈使者的山羊眼有了生气,语音冷厉:
“你们……”
  “且慢!”老太爷沉声问:“你们是甚么教?”
  “弥勒教。”
  里面抢出披了一头美发的女人,外面冲入妖里妖气的柳仙。
  “怎么了?为何示警”柳仙急问。
  “这小女人废了秦香主。”陈使者急答。
  “她?”柳仙用剑指着小姑娘,意似不信。
  “是我,我打断了他的腰骨。”小姑娘不笑了,柳眉倒竖,杏眼睁圆:“我家一门老
少,把你们当贵宾款待,这狗东西竟然不是人,你去问问他,他该不该死。”
  柳仙一怔,目光落在痛苦呻吟的秦香主身上。
  “秦香主,你竟然被我不幸而言中。”柳仙叹息着说:“你果然死在小女孩的手上。虽
然并没有死,却比死还要痛苦百倍。”
  披发女人脸色冷厉已极,左手举起连鞘宝剑。
  “想不到你们竟然是武林名家,能轻而易举废了我们的人,必定来头不小。”被发女人
厉声说:“小姑娘,你知道后果吗?”
  “去找你们的负责人前来评理吧!”老太爷神色极为凝重:“你们的负责人,必定知道
后果。要是不讲理,你们将付出可怕的代价。”
  “你还不配。”披发女人徐徐拔剑:“陈使者,把秦香主带走,快!”
  “警讯已经传出了。”柳仙沉静地说:“急不在一时,等我们的人来了再说。”
  “老夫等你们的负责人来评理。”老太爷沉声说;“静丫头,走!” 
  “你走得了吗?”披发女人冷叱,突然身剑合一猛扑而上,剑发射星贯斗,剑气迸发
中,锋尖即将接及老太爷的背心。
  剑来势如电,霸道绝伦志在必得,眼看锋尖将贯背而入,生死已决,老太爷决难避开这
致命的一剑急袭。
  怪事发生了,老太爷竟然化不可能为可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自剑尖前逸走,大旋
身恰好到了披发女人的身右,贴身了,反应之快,那象个年届古稀的老人?简直比披发女人
的攻击速度快了一倍。
  姜是老的辣!老年人应敌的经验要丰富得多,贴剑旋身妙到颠毫,凶险万分却又毛发不
伤,披发女人毫无变招的机会。
  扑一声响,老太爷一掌拍在披发女人的右肩上。
  “当”一声大震,剑飞出丈外堕地,披发女人则向下一挫,发出一声惊叫,行出两步摇
摇欲倒,右臂似已失去作用,痛得花容变色。
  “走!”老太爷沉喝,与小姑娘飞掠而走。
  陈使者与柳仙仅抢出一步,祖孙两人已失踪。
  内堂回,老奶奶与丘隆昌田氏夫妻,已穿着整齐,各带了剑与鱼叉,隐身在左右准备接
应。
  老太爷急掠而至,脸色不正常。
  “快准备离开,乘船走!”老太爷急促地说。
  “老伴,怎么啦?”老太婆惊问:“水妖那些人,没有几个高手,用得着走?”
  “是弥勒教的人。”老太爷显得无奈:“想不到玄真妖道是弥勒教的人,他的妖术已经
相当可怕,而弥勒教的妖师更是高明百倍,非咱们这些统正宗武功的人所能敌,再不走就晚
了,快!”
  片刻后,一家五老小投入狂风暴雨中,消失在漫漫黑夜里。
  他们带走了浆和帆。
  运气来了,泰山都挡不住。相同地,是祸躲不过。
  赵四爷的修为,比王二爷深厚得多,所以他负责在前面探道开路。
  准备停留,他开始探索而进。
  所探索的路线,恰好是两黑影的伏候区。
  刚潜行四五步,村子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长啸。相距仅一里左右,啸声压下了风雨声。两
人一惊,不再移动,用目光仔细搜索。
  两黑影突然长身而起,转身向村落方向眺望。
  “怎么,人到了村子了?”一名黑影向同伴说:“该死!不从咱们这一方面来。”
  “快赶去策应。”另一人说,将蓑衣脱下丢掉。这玩意太沉重不便,不能穿在身上打
斗。
  “少天师果然神机妙算。”另一名黑影一面脱蓑衣一面说:“果然在这里等到了他
们……咦!甚么人……”
  黑影入目,人已近身,还来不及防备,铜尺已如天雷下击,不轻不重地敲中了天灵盖。
  王二爷不用刀,一手勾勒住另一名黑影的脖子向下一压,右掌劈中右耳门,糊糊涂涂失
去知觉。
  “先问口供,了解情势再言其他。”赵四爷挟住昏迷的俘虏低声说:“附近可能还有伏
椿,退到水边再问。”
  两人拖了俘虏退入水边的荻丛,隐伏片刻留意附近的动静。
  村落中,忽哨声此起彼落,短啸声不断划空而去,显然全村正陷入混乱中。
  “奇怪,他们在干甚么?”王二爷惑然自语:“难道发现我们了!”
  “怎么可能?”赵四爷肯定地说:“二哥,你警戒,我来问口供。”
  “好的,我推进到前面去警戒。”王二爷向前移动:“一定发生了意外,要决。”
  村中,啸声已经消失,犬吠声却此起彼落,不绝于耳.风雨中群犬争吠,定不简单。
  不久,赵四爷出现在王二爷身后。。
  “怎么回事?四弟。”王二爷急问。
  “天杀的!我们好险?中了大彩。”赵四爷咬牙说。
  “甚么大彩?”
  “弥勒教武昌总坛的精锐,倾巢而至。湖寇水妖一股悍匪,勾结本地的歹徒。协助弥勒
教对付我们,布下夭罗地网守株待兔。”
  “哎呀!”
  “船都受到控制,如果没有村民协助,我们不可能弄得到船,有船也动弹不得。”
  “糟!我们……”
  “先设法弄到船再说,走!到村子里弄到桨和帆,再一起过来和他们澈底了断。他们村
里有警,咱们正好浑水摸鱼。也幸而村中有警,他们的人闻警撤回,不然,你我今晚恐怕得
葬送在伏枚手下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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