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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剑情花》
第四十一章 引虎相斗
不大宽阔的厅堂,容不下太多的人。
两夫子与天都羽士急急入厅,大吃一惊!
说惨真惨!地下,毕家五具尸体,并排躺在四老道流出的血泊中,血已凝结成酱黑色,
大批虫蚁和苍蝇,正聚集在血泊外围骚动不休。
四老道小腹皆被剖开,内脏挤在剖缝内外,血已经流尽,尸体早僵,吊在梁上不时转动
摇摆。
“我的天!”天都羽士脸色泛着骇然惊叫:“昨晚贫道离开,他们仍是好好的……”
“他们曾经全力拼搏过。”吴大子一面察看四老道身上的创口,一面发表意见:“被擒
之后,才被吊在死尸上方,割开手脚大筋沥血,这是江湖人报深仇大恨的惨毒手法。剖肚的
一刀,是另加上去的。”
十余名高手四面一分,穷搜屋外四周。
“知机子的罡气火候已有八成,掌力可杀人于丈外。其他三位也不弱,都是身怀绝技的
方外有道全真。”周夫子冷静地分析;“武林中能轻易将四个高手中的高手擒住的人,屈指
可数,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有刀伤和剑伤,杀他们的不止三两个人。”吴夫子鹰目中凶光闪烁,举步向外走:
“必须彻底搜出蛛丝马迹来,别让四位客卿死不瞑目。”
站在尸堆前,天都羽士只感到毛骨悚然,浑身发冷,暗中替自己庆幸,如果昨晚他也留
下,那……现在,他的尸体也必定挂在这里了。
“派人把四位道长埋了。”周夫子向身侧的内总管八表潜龙张均说:“要快,该办的事
多着呢。天都道长,劳驾带贵教的四护法,到上游周家走一趟,把看到的人统统抓来。”
“是,贫道这就前往。”天都羽士硬着头皮说。
“人从这里走的。”屋有数十步外,一名搜踪的中年大汉高叫。
足迹向前面山腰上升,林深草茂,有人经过必定留下显明的痕迹。
派出五个人,循迹向上搜。
足迹向西北伸展,伸向群峰四起的万山丛中。
五个人奋勇急走,翻越一座奇峰,足迹越来越明显,似乎所经处是一条隐约可辨的小
径。
五人脚下一紧,显得有点兴奋。
在这里发现有路,的确是值得兴奋的事。
不久,他们站在一条山脊上,向下一看,只觉得头晕目眩,原来是一处怪石嶙峋,峭如
斧劈的陡崖,下面是陡沉百十丈的土坡,坡下是小丘小岭连绵不绝,树林密布的幽蔽谷地。
没错,是一座四周奇峰插天,适于居住的山谷。
站在此地虽看不见蜿蜒曲折的山谷全貌,但已可断定山谷相当广阔,那下面的平野、丘
陵、小岭、溪流……便已说明一切,必定有人居住。
沿这条隐秘小径走,必可降抵下面的山谷。
下面一座小岭后面,升起袅袅轻烟。
“是炊烟!”为首的中年人兴奋地叫:“不会错,是炊烟。陈兄弟。”
“属下在。”一名大汉欠身应喏。
“你赶快回去向夫子禀明,咱们很可能找到快活刀的巢穴了。”
“是,属下这就走。”
“咱们沿路先下去,你们来了就跟来。”
“是。”
大汉一走,中年人带了三位同伴,沿秘径循山脊北行,猜想谷口就在北面。
走了三四里,果然不错,秘径仍可分辨,足迹清晰,是向下降的。
“咦!”走在前面的大汉突然转身说:“张头,有点不对。”
“怎么不对?”为首的中年人张头惑然问。
“这条路好像是故意开出来的。”
“废话!”
“张头,你看。”大汉指指草丛:“足迹附近的草,并无差异,可知平时这里根本没有
人行走。还有,你看,如果是你走路,你会花工夫将草往外踏吗?”
“不是一个人走,走前面的人,当然会将草往外踏,以便让后面的人容易走。”
“不可能的,张头。”
“你的意思……”
“有人故意踏出一条路来,引诱咱们入伏。”大汉肯定地说:“按践踏的痕迹估计,不
会超过三天。”
“我看你是昏了头……”
蓦地,前面矮林中钻出一个人,隐森森的语音刺耳:“他没昏头,你却昏了。他料得十
分正确,路是近期内放意踏出来的。”
四个人几乎同时惊呼:“快活刀!”
是一个穿虎纹衣的人,佩的是把有红宝石饰的快活刀,突然从树丛中钻出,真会把胆小
的人吓死。
一声刀啸,快活刀出鞘,刀身发出青紫色的光芒,七颗红星映日闪闪生光。
“不错,快活刀。”穿虎纹衣的人说。
张头大吃一惊,拔剑沉喝:“杨兄弟,撤!”
“谁也走不了。”后面有人怪叫。
四人大骇,扭头一看,心中一凉。
后面有两个同样打扮的人,两把同式快活刀。
“你们已经有一个人回去传讯,不必再派人了。”两个穿虎纹衣的人有一个大声说:
“这几天,你们搜遍了一百六十里巫山山区,所经处几乎鸡犬不留。直至昨晚为止,你们为
了逼供,先后共屠杀了苗人、山民、垦荒人、逃世者,总数已超出一百二十人。”
“你们这些没有人性的畜生!”原先第一个虎纹衣人出现的地方,出现了梅英姑娘和纯
纯,梅英的语音有强烈的仇恨意味:“本姑娘已接到讯息,从现在起,不许任何一个走狗活
着离开巫山。”
又是一声刀啸,梅英拔刀出鞘,改握刀身将刀递给穿虎纹衣的人,对方则将快活刀换交
给她。
“我举刀发誓。”她咬牙举刀:“要不是昨晚我亲自目击,我还不信你们会做出这种泯
灭人性、丧尽天良的事。只要我有刀在手,我绝不放过你们这些走狗。”
“你就是那位姓卓的姑娘?”张头定下心神问。
“不错,谁告诉你的?”梅英沉声追问。
“无可奉告。”
“只有两个人能告诉你们。按情理,这两个人不可能告诉你们。哼!如果你不招供,你
将比四老道死得惨十倍,甚至百倍。”
“原来四位仙长的死,果然是你们下的毒手。卓姑娘,四夫子与大总管亲自前来找寻你
们,上百高手精英尽出,姑娘犯不着以卵击石,不如识时务……”
一声娇叱,梅英挥刀直上,七颗红星幻化为无数红芒,幻发出令人目眩的光华,强烈地
慑人心魄,杀气如怒涛汹涌,刀啸声有如风雷骤发。
一声怒吼,张头剑发狠招敌洒星罗,迎着以雷霆万钧之势攻来的刀山,无畏地以攻还攻
全力反击。
“铮铮……”金铁交鸣震耳,最后传出一声撕裂人心的可怕异鸣。
人影倏分,剑气止,刀风息。
张头剑向前伸,人也踉跄向前冲,冲过抱刀卓立脸色庄严的梅英姑娘的身侧,几乎贴身
擦过,冲出六七步外,发出一声怪异的叫号,向前一栽,骨碌擦草向下滑,滑过处,鲜血形
成一条血沟。
就在冲过梅英身左的刹那间,一道淡淡青芒射入张头的左肘曲池穴。这处穴道控制小臂
以下的活动,穴的深浅可决定抓握或放松。
一旁草丛中踱出姑娘的父亲卓文俊,寒着脸说:“丫头,永远不要太过自信,有些人即
使砍掉脑袋,脑袋仍然可以咬人。这走狗挨了你致命一刀,他左手暗藏的掌中刀,仍可制你
于死命。永远不要让敌人擦身而过,即使这敌人已成了死尸。”
“女儿知错。”梅英脸上的煞气渐渐消失。
另一面,二个走狗已同时被截住退路的两个穿虎纹衣的人宰掉了。
“知错就要改,女儿。”卓文俊拍拍梅英的肩膀,慈和地说道:“走吧,等他们来。
“爹,女儿要和纯纯妹回去。”梅英说。
“是的,大叔。”纯纯接口:“我们要去和怡平哥会合,我们……”
“不许胡闹。”卓文俊断然拒绝:“庄小哥在周家应付得了任何高手,用不着你们碍手
碍脚。而且目下他们高手齐聚,正十万火急向这一带合围,你们到处乱跑,会出大纰漏的,
走!”
梅英用眼色阻止纯纯争辩,神秘地一笑。
同一期间,这条山谷的西北谷口,距此不足二十里,谷口外的另一座小山谷中,一群高
手穷搜每一处树林草窝。
这一带极为隐蔽,处处有山崖兽窟,怪石如林,古木参天,四五十个高手想搜遍每一角
落,三五天也未必能搜完。
他们已经搜了两天,正逐渐接近谷口。
这座山谷形势天险,远古洪荒时代,很可能是一条河床,地势与三峡差不多,但比三峡
的河床要宽得多。
两个奇峰壁立、水蚀的崖层形成下宽上陡的飞崖,有些地方很窄,抬头上望,飞崖千寻
至午不见日影,险恶万分。
谷中段有丘陵、小岭,因此形成中高两旁低的所谓活谷。溪水分向两端流,形成两处谷
口。全长约二十余里,曲曲折折形态奇绝,气势雄浑,眼看前面绝崖断谷,走近又发现谷已
转向。
两端的谷口,皆是惊心动魄的天险,小溪穿越插天奇峰下的绝壁,宽仅三至五丈,仅可
利用溪床涉水进出。好在平时溪水深度有限,形成仅深及膝的溪滩。抬头上望,真的正午看
不到日影,平时云雾弥漫,寒气袭人。
张头被杀的山脊,位于谷南口的南面,绝壁如削无法飞越,必须向南降下山脚,再沿山
尾绕至谷口,方能从小溪进入山谷。
新踏出的路,就是入谷的路。
在这面南端谷口,虽说距西北另一谷口仅二十余里,但在这面所发生的事故和声响,那
一面谷口事实上无法听得到。相反亦然,两处谷口各有事故发生,彼此却一无所知,一无所
觉。
西北谷口前面那另一座小谷,没有这座山谷形势险恶。
但同样地势复杂,在参天古林中对面不见人,在怪石如林中不知身在何处,在奇形怪状
的岩洞内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里搜索,简直是跟自己过不去。
这群人已在小谷搜了一整天,迄今晨为止,已一个个精神萎顿,豪气全消。
当然,他们并不是因为搜了一天而如此疲惫的。
事实上,他们已经辛苦了五六天,前后已经有四个人跌伤,五个人被击伤了。
他们能紧迫追踪猎物。能掌握猎物的去向。
可是,却无法捕获猎物。
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奇异大狩猎!
主力人物沿山谷的小溪逐段推进,每搜完一段路程,方加速驰往前面布置,然后召集后
面的人赶来会合,因此推进的速度不如理想。
这时,他们己推进到新地段,距前面活谷西北口,仅有七八里左右。依地势估计,他们
必定会进入活谷的。
在一座溪旁的高岗上,主脑人物可以监视附近三里内的景物。
高谷主夫妇带着高嫣兰,与十二名高家的子弟,正商议分配搜索区。
同行的是威麟堡主乾坤一剑公孙宙、公孙云长父子,和他们的十位侠义道朋友。
后面与前面担任搜索的人,皆由两方人士混合组成,每三或四人为一组。
万花山庄的子弟人数要多些,因此名义上由高谷主主持大局,事实上却是乾坤一剑在左
右一切。
已经辛苦了好几天,不但一无所获,而且损失相当重,高谷主早有退意认栽,但乾坤一
剑却断然拒绝,发誓要将逃走了的庄怡平和韦纯纯擒住,哪怕是上天人地,不成功决不罢
手。
按乾坤一剑的估计,庄怡平被制了任脉,以一气指施展阴毒的绝技断脉封经,天下间无
人可解。
按理,庄怡平应该早就死翘翘了,为何仍能支持到现在?这是乾坤一剑必须了解的事,
不将人捉住怎能了解?
高谷主也心中有鬼,骑虎难下。
如果让庄怡平和韦纯纯逃掉,把所发生的变故公诸天下,万花山庄声誉必将扫地,高家
的子弟,哪有脸面在江湖称雄道霸?
庄怡平的话,或许不能让江湖朋友信服;但静剑南衡女儿所说的话,却有沉重的份量。
因此,高谷主志在纯纯姑娘,对庄怡平的死活倒并不怎么介意,认为怡平的存在,振动不了
高家的武林声望与江湖地位。
“那一带有断崖,崖下怪石如林,容易藏匿。”乾坤一剑指指西南的高峰下方:“咱们
从这里绕回去,先封锁再分区搜索,他们一定躲在那一带,重施故技走回头路,以便摆脱咱
们的追踪。”
“嗯!那一带的确容易藏匿。”高各主点头同意。
“那是什么地方?那座奇峰可有名称?”
“抱歉。”高谷主苦笑:“兄弟只留意锦绣谷至府城一带地势,这里已经远离敝谷百里
以上了,穷山恶水,妖魅横行,几十年来从来就没有人行走,敝谷的子弟根本就没来过这种
地方。反正山多得很,高兴怎样称呼悉从尊便。我想,咱们该已进入巫山山区了。”
“进入巫山了?”乾坤一剑颇感意外。
“猜想而已。一般说来,人们通称巫山十二峰,船行巫峡中,十二峰九可见三不知,绵
亘一百六十里。其实,巫山千峰万峦,连峡南那一带山岭也是巫山,巫山的范围大得很呢。
说咱们所立处是巫山,也不算错。”
“咱们对这一带一无所知,庄小狗同样是盲人瞎马。哼!他逃不了的,快分派人手,后
面的人暂时不要召到前面来,以防止小狗往回路逃走!”
话未完,右前方的一处飞崖下,突然传出一声刺耳的厉号,相距不足一里,听得真切。
那是先遣搜索人员的封锁区,共有两组人先派到前面潜伏封锁,以便后面的人将猎物赶
出,由潜伏封锁的人拦截与认清猎物去向。
“咱们又有人遭殃了。”
高谷主悚然说着,立即率领众人,向厉号声传来处飞掠,一跃三四丈,奇快绝伦,大马
行空的绰号不是白叫的。
崖根的藤萝下,分躺着四个人。
两个已经昏厥,一个脸上全是血,脸颊裂了一条缝,正在半昏迷地在草树下爬行。另一
个右臂骨折,被一根树藤绕着双脚倒吊在大树下,神智已陷入昏厥境界。
又伤了两个,被打昏的另两个幸好没有受伤。
众人七手八脚将四位仁兄安顿当,一一把他们弄醒。其他的人分头搜索敌踪,一个个急
怒交加。
袭击的人,显然逃到前面去了。
“万里兄,怎么一回事?”乾坤一剑向那位被吊起的同伴问。
这位万里兄是他带来的朋友。
金刀伏魔范万里,白道中武功超绝,声誉甚隆的高手名宿,被人打得半死倒吊起来,脸
上实在难看。
“孤魂野鬼庄小狗。”金刀伏魔沮丧而又愤怒地叫:“他不给在下公平相搏的机会,由
姓韦的泼妇在前面发声引诱,他在后而偷袭,狗养的!卑鄙!”
“看到他了?”
“他在身后袭击得手之后才通名,没等在下看清,他就把在下打得满天星斗。没错,是
他。”
“看到姓韦的贱妇了?”
“没看清,但身影装束依稀可辨,是她。下次碰上,我金刀伏魔与他们誓不两立。”
前面传来一声长啸,四面传来的回声绵绵不绝。
“前面有所发现了!”高谷主说:“这小狗逃得好快,快追!”
众人又开始急赶。
高谷主临行,仍派人传话给后面的人,要特别小心,眼睛放亮些,免得猎物反向后面逃
走,错过了,就难以追及啦!
唯一的正确行动,是紧迫向前追,把猎物逼入绝地。这种处处奇峰壁立的山区,绝地甚
多,逼入绝地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这一组有三个人,两个是高家的子弟,一个是乾坤一剑的朋友。
三个人都看到两个人影,从右面的树林边缘,藉草木掩身窜走如飞,虽看不清面目,但
身影确是一男一女,窜走的身法迅疾绝伦,追之不及。
召集后面的人迅速推进的信号发生了,同时,主脑们放胆穷追急赶。
找到逃窜的足迹,足迹消失在谷口的小溪旁。
谷口危崖壁立,有如巨灵之斧将山劈开,抬头上望,目为之眩。
猎物只有一条路可逃:循小溪入谷。
“看形势,里面定是绝地。”乾坤一剑兴奋地说:“小狗跑不掉了,快追!”
谷口长有三百步左右,溪宽不足五丈,水仅及膝,流速相当湍急,地形内高外低,落差
不算小,因此形成长长的溪滩。
二十余位主脑人物涉水入谷去了。
不久,后面负责摸索拦截的人陆续到达,总数超过一百大关。这些人中,乾坤一剑的三
十余位高手全来了。
最后入谷的,是护送受伤同伴的人。
受伤的人伤势都不算严重,不需抬着走。
这些人到达后,表示所有的人皆已赶到。
当这群人入谷后不久,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金钟的异鸣,片刻人影出现。
谷口中段,张起一具怪异的大网,恰好封住五丈宽的溪流。
事先用巨铁椿打入丈八高的岩穴,作为挂网的基础,网下缘沉入溪底,因水流的速度,
而使巨网斜张在水面上。
网上密密麻麻悬垂着倒刺钩、双刃片、棘刺蒺藜……全是一些沾上了就脱不了身的霸道
玩意。
在水中跃过丈八高的斜网,真不是容易的事,必须有黄河鲤的本领才行。
然后是二十具强弓,扼守在网下方五六十步的溪两岸。二十余位箭手皆画花脸穿虎纹
衣,每人带了一袋狼牙箭。
即使能跃过斜网,二十张强弓比斜网更可怕百倍。
最后一关,是太虚幻境的十余位子弟,使用清一式的快活刀。
溪岸架起了四座帐幕,人们在帐幕附近有说有笑,只派了两个人守望,专等里面的人出
来送死。
毕家小屋的南端,走狗们陆续匆匆赶来合合,用声号传讯十分快捷,总数已接近一百大
关。
四老道的尸体已经入土,但毕家五具尸体仍留在堂屋的血泊中。
四位夫子全部到齐,大总管拔山举鼎是最后领人赶到的,立即下令出发,由张头派回来
的人领路。
他们看到张头四个人的尸体,激起众人的公愤,狂怒地沿足迹疯狂地追赶,降下山脚,
最后到了谷口,与对谷的乾坤一剑高谷上那群人一样,不顾一切进入谷中。
天都羽士五个人,一直就没有跟来,永远也不会来了,因为他们没有机会收到集合的信
号。
当天都羽士奉命前往上游周家,找周家的人问口供时,他便知道有点不妙!
昨晚他被派回去报信,得以逃过大劫,知机子四老道中,任何一人也比他高明,毫无疑
问地,杀知机子那些人必定在周家附近,他带教中四位护法前往,四护法的武功与道行,皆
比他差了三两分,碰上了哪有命在?
人之所以敢拼死,那是他知道了拼并不一定非死不可。如果明知必死,拼的人就没有几
个了。
天都羽士就是不敢拼也不愿拼的聪明人!
明知必难幸免,岂肯前往送死?
他做走狗目的是多捞些金钱,作为发展教务的经费,就算捞到一座金山,命丢掉了要金
山何用?
用命去换金山的人,才是一等一的大傻瓜。
他不是傻瓜,他宁可要命而不要金山。
远出三里外,他停步回头眺望。
空谷寂寂,草木森森,没有人跟来;他也确信没有人跟来,两夫子处理死人的事已经够
忙的了。
“我们得走。”他向四位同伴低声说。
“教主,我们不是在走吗?”护法老四天贞老道傻呼呼地说,也许是真傻。
“糊涂!”他瞪了天贞老道一眼。
“嘱下糊涂?这……”
“你想,咱们五个人的武功,比搜魂真君知机子四个人如何?”
“当然他们很了不起。”天亨老道说:“但咱们也不能自甘菲薄,不会差得太远。”
“周夫子派咱们五个人前往周家,是不公平的。”天都羽士咬牙说。
“教主的意思……”
“显然宰搜魂真君的人必定在周家,他派咱们前往送死有何用意?”
“这……”
“如果那些人在周家等候,咱们活得了?”
“不会吧?那些凶手……踪迹显示凶手已经上了山,所以周夫子才决定召集全部人手追
赶……”
“鬼才相信!要是你是凶手,你会留下让人追踪的痕迹吗?只有笨蛋才会留下痕迹,杀
搜魂真君的人决不是笨瓜,而是功臻化境的高手。”
“这……”
“所以,咱们赶快离开,还来得及。”
“可是,教主,”天元吃了一惊:“大总管饶得了咱们?教主答应替他们效命三年,期
限未满临阵脱逃……”
“去你娘的临阵脱逃!”天都羽士粗野地咒骂:“你以为咱们要他几个钱是为了什么?
大忠大孝大仁大义吗?钱没捞到几个,反而把命丢掉,岂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混蛋?咱们走
罢!”
“可是,他们日后……”
“狗屁的日后,保住眼前的老命要紧,日后的事,谁知道呢?走!”
五人认准方向,从东北角的山脚绕过,向上攀升,准备返回巫山。
没有路,山脚下是矮树林,必须鱼贯而行。
走在最后的是天贞,毫无戒心地疾走,不知身后有人欺近,噗一声响,后脑挨了沉重一
击,往前一栽,身躯尚未着地,便被人一把抓住背领,捉小鸡似的提入林木深处。
袭击的人是怡平?他一直就潜伏在毕家附近,监视着走狗们的动静,钉在五妖道身后,
本来打算在周家附近歼灭妖道们,避免过早下手惊动在毕家盘踞的人。但妖道们怕死逃走,
他只好提前下手了。
一比五,走掉了一个麻烦得很。
走狗们一而再暗算他,他没有与走狗正大光明决斗的必要。
没收了天贞老道的百宝囊和长剑,重新追赶。
妖道们功臻化境,所以才膺命收服江湖知名人物,可是身后丢掉一位同伴,竟然毫无所
觉,可能是急于逃命,无暇分心留意身后的动静吧!
现在,走在最后的是天利。
在前面拨草分枝开路的人是天元,响声阻碍了听觉。
天利的耳力并不怎样锐利,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居然大意得不加理会!
正走间,突觉右耳被人一把揪住往后拉,脑袋不由自主跟着扭转。
变生仓卒,看到人影已来不及有所反应,眼角刚发现陌生而并不陌生的人影,掌已临
头,拍一声印堂挨了致命一击。
怡平抓起天利,大喝一声,将人凌空抛出,向前面的三老道掼掷,拔剑叫:“报应临
头!”
“砰!”
天利将前面的天亨老道砸翻在地。
天都羽士反应奇快,旋身时剑已出鞘。
在前面开路的天元也不慢,一声怒吼,回身飞扑而上,双手抡起拨草分枝的木棍,人棍
俱至,凌空劈落,不等棍招落实,抽出右手拔剑,随后闪电似的吐出。
怡平直等到对方扑落,等木棍临头,方反常地右移位,果然避过天元截向他左方出剑的
狠招。
右移位反击,通常比左移位要慢一刹那,因为右手用剑,右移位敌在左方,必须旋身发
招。
但他的旋势快速如电,出招与左移位的速度相同,剑从木棍侧方切入,行雷霆一击,剑
毫无阻滞地贯入天元的左肋,一吐一吞捷逾电闪,不等天元的身躯将剑带动,剑已离体疾退
八尺。
“嗯……”天元闷声叫,木棍先劈落地面断成三段,人重重地冲落,脚一沾地便重重地
摔倒。
“救……我……”
天元在地上凄厉地狂叫,身躯扭曲着用右手掩住左肋,挣扎欲起。
没有人救他了,怡平已狂野地冲向天都羽士,毫无怜悯地先将推开天利尸体跃起的天亨
一脚踢翻,剑出狠招电耀霆击,剑气迸发中,电虹急剧向天都羽士汇聚。
“砰!”
天亨倒飞出丈外,重重地摔倒,胸口挨了一脚,人被踢飞,可知这一脚力道骇人听闻。
只剩下天都羽士一个人了。
天都羽士已看清是他,已是心胆俱寒!
一个丧了胆的人,哪里还有斗志?
因此虽是先闻警撤剑转身,却没有勇气攻击,只任令大傻瓜天元奋勇舍命抢攻。
剑山涌到,妖道不接招,斜飘八尺左手一抖,阻挡怡平紧逼追袭。
怡平早有提防,妖道的左手法宝很多,这一抖之下,至少也有三种致命的小玩意飞出。
在小型暗器破空飞行厉啸声中,无色无臭的歹毒飞雾涌腾下,他的身影已突然消失,像
是突然幻没了。
天都羽士机警绝伦,不察看结果,闪势未止,接着一跃三丈,钻入浓林茂草中,鼠窜而
走,一面狂叫:“姓庄的,遇林莫入!”
“咱们前途见。”怡平的叫声震耳欲聋。
妖道有自知之明,即使五道联手,也应付不了怡平的可怕袭击,目下孤家寡人,死路一
条,想逃走谈何容易?
只有一条路可走:逃回毕家。
只有两三里路,片刻可到。
刚钻出矮林的东面角,右侧方丈外的茂草中站起怡平的身影,阴森森地说;“你才来?
你如果逃得掉,我孤魂野鬼的绰号岂不是白叫了?鬼魂移动瞬息千里,觅冤寻仇无远不届,
你跑吧!看你能跑多快?”
天都羽士惊得浑身发冷,惊恐地说:“庄……庄施主,请……请高抬贵手,你只要
抬……抬高一分半分,我……我就过……过去了……”
“你永远过不去,我的手也不会抬高一分半分。”
“庄施主,贫道也……也是不……不得已,并非贫道生……生得贱,甘心做……做走
狗……”
“你做走狗与在下无关。”
“谢谢施主谅解。”天都羽士恐惧的神情消失了,以为有活路啦!
“我只问你毕家那小媳妇惨被采补而死的事。”
“这……”天都羽士又开始恐惧了。
“是你做的好事?”
“不!不是……不是…”妖道硬着头皮否认。
“知机子四妖道众口一辞,指证是你造的孽,你居然无耻地矢口否认。”
“不是贫道,是……是太乙丹士造……造的孽……”
“太乙己经死了,死无对证,是吗?”
“贫道敬天地鬼神,皇天在上,贫道发誓……”
“你敬天地鬼神?哼!”
“贫道……”
“好,就算是太乙丹士造的孽,与你无关。我问你,拔山举鼎来了吗?”
天都羽士心中暗喜,情势大佳,有生路啦!
同时,机警地徐徐移位,移向上风,一面小心地说:“庄施主,贫道愿将所有的消息奉
告,包括一切秘闻,但有条件。”
“你已经不配谈条件,你不够份量。”怡平断然拒绝,冷笑着也徐徐移位。
“贫道是四夫子的亲信。有些事连拔山举鼎也蒙在鼓里,这就是贫道谈条件的份量,够
吗?”
“哼!”
“杀了我,对你我都没有好处,而贫道的消息,对你却是无价之宝。”
“这……好,条件是什么?”
“放贫道一马,给贫道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哼!毕家五条人命……”
“庄施主,人,总是要死的,怎样死,无关宏旨。毕家五男女,即使贫道不下毒手,仍
有下毒手的人,施主何必计较呢?施主与毕家无亲无故,犯不着为了主持些少正义而放弃有
关大局的重要消息,是吗?”
“我这人从不以正义之神自居,只做我认为该做的事,不会为了任何消息而放弃自己的
主见。一句话,我不能饶你的命。”
“庄……”
“我不会听你的了……”
一声厉叱,天都羽士临危拼命,剑发绝招弈射九日,身剑合一疯狂抢攻,左手毒香飞
腾,针形小暗器牛毛毒针有如暴雨般破风飞舞。
眼前怡平的人影一闪即逝,急剧闪动的剑影完全落空,毒香四散,牛毛针远出六七丈外
纷纷下坠。
天都羽士不假思索地乘势飞射五丈外,如飞而遁。
第四次跃落,已远出十余丈外,奇快绝伦,势若电火流光。
但仍然不够快,身后沉叱震耳:“转身!”
妖道大骇,叱声似在耳畔,剑气压体,经验告诉他:转不得!便当机立断向前扑倒,立
即翻转跃起挥剑。
剑挥出有如撤出剑网,足以封住攻来的夺目剑虹。
可是,剑毫无阻滞,未能封架排空而至的无数剑虹,似乎无数电虹都是虚影,同时向他
聚集。
一声异响,剑以高速震散护体罡气锲入,一闪即逝。
“哎哟……”
妖道惊怖地叫,连退五六步,手中剑脱手掉落,人也被野草所绊倒。
右肩井穿透,锁骨也折断了。
怡平如影附形跟到,剑出银汉聚星绝招。
“砰!”
天都羽士倒下了,着地之前,共中了六剑之多。银汉聚星要在刹那间吐出十剑以上,全
攻向要害,中一剑便够了,中六剑哪能支持得住?
六剑虽然都击中要害,但并不致命,下手有分寸,如果要妖道死,一剑就够了。
“饶命……”
妖道惊怖地狂叫,翻转身拼余力向前爬,鲜血染红了一地。
怡平丢掉剑,拉断两根山藤,先将一根距地两丈余的横枝拉下挂牢。
“饶命……”
吃力地爬行的天都羽士仍在狂叫!
怡平一把抓住妖道的一双脚,拖死狗似的拖到树下。
“饶命……饶……”妖道狂号。
怡平毫不动容,冷酷地将山藤捆住妖道的双脚,绑在横枝上,一脚踢断拴树的山藤,树
向上弹升。
“啊……”
妖道在狂号声中,被树拉起倒吊在半空里,鲜血一滴滴地向下洒落,急剧地荡来荡去。
“虫蚁会替你收尸。”怡平凶狠地说:“你这种丧心病狂的畜生,这样死已经便宜了你
了。”
“放……我下……来。救……救命……啊……”
怡平扭头便走。
叫号声渐渐微弱。
从此,天香正教销声匿迹。
到了毕家,人已经走了,厅堂中,五具尸体发出即将腐烂的恶臭。
消除了屋四周的可燃物,他放起一把无情火,用木头架在尸体上,以便让尸体可以完全
化灰。
“我绝不饶恕你们,免得你们再屠杀其他的人。”他盯视着熊熊烈火凶狠地说,虎目中
闪烁着可怕的光芒。
他绕道奔向谷口。
按卓文俊夫妇的计划,是等走狗们入谷之后便封锁谷口,让走狗与从对面谷口进谷的乾
坤一剑一群人碰头,看他们敌我双方见面会发生些什么变故,之后才决定如何对付这些人。
按计划,预定那些人在谷中,可能有一两天逗留,这期间不派人入谷,由派在谷两旁绝岩
上,监视谷下动静的卓家子弟,随时将所看到的变化传给谷两端扼守的人知悉。
卓文俊夫妇偕几位主事的人,一同登上谷南的岩顶。
那座绝岩高有一千尺,可以清楚地看到谷中段前后四五里重要地区的动静,按所看到的
情势而定对策。
他不希望与卓文俊夫妇坐山观虎斗,他要入谷,所以绕道而走,先奔向谷口察看形势,
以便策划进谷大计,避免与卓家的人照面。
这一来,卓家的人失去他的踪迹,急坏了两位姑娘。
卓家派人到处去找他,找到了被吊起仍未死去的天都羽士,也找到了天香正教四护法,
他们都死去多时。
卓文俊断然认定,怡平并未发生意外,但却不明白怡平失踪的原因,心中虽焦急,却没
有不安的感觉。
只有两姑娘心中明自怡平失踪的原因:高嫣兰。
回到谷口,纯纯向梅英悄悄地问:“梅英姐,有其他的路入谷吗?”
“没有。”梅英指指谷口说:“只能从两面的谷口进出,爹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可以攀下去吗?记得你是从悬崖降落锦绣谷万花山庄的。”
“可是,没有工具……我知道有处地方可以缒降,可惜没有缒绳。”
“砍山藤……”
“傻妹妹,哪有工夫砍那么多山藤?最少也得要四条二十丈长的山藤,每条需用十根寸
半粗的藤条连接,你知道有多重吗?你我两人如何能胜任?”
“姐,我要下去。”纯纯坚决地说。
“我比你还要焦急,可是……”
“我非去不可。”
“你先别着急,我来想办法。”梅英拍拍胸膛说。
“你有什么办法?”
“溜进去。”梅英指指谷口:“天一黑,就会点起三十支松油火把,我们在火把点燃之
前,偷偷从水里爬过去,用木棍可以把垂下水底的网撑起钻进去。那时,他们发现也来不及
阻止我们了,是不是?”
“妙啊!就这么办。”
山区天黑得早,就在谷口子弟点燃火把的前片刻,两位姑娘已从三尺余深的溪流中,潜
下水底向上爬行,接近了巨网。
而谷中段北面的一处高崖上,怡平将白天采集的数千斤重巨藤,慢慢地往下放。
每根藤长约两丈,一根根连接起来才往下放,利用巨树作桩,奋千斤神力慢慢逐尺放
松,出了一身大汗。
他猿猴似的往下降,降下谷底,拉开藤下五丈长的山藤活结,这条山藤便失去了利用价
值。
最后,他隐没在黑沉沉的山谷内。
上百人手,要扼守这宽有两三里,地形复杂有林有溪的地方,真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
夜间,更不容易封锁。
因此,乾坤一剑与高谷主各带了自己的人,以小溪为界,各守一边,布下伏哨多组,严
防逃到前面去的人回窜,可把所有的人累惨了,整夜都得不到歇息。
夜间根本不可能搜索,必须停下来露宿。
像这样大规模地穷追穷搜两个功臻化境的高手,本来就是最愚蠢的事。
尤其是在这种丛山峻岭中,每一丛草每一个洞穴都可隐藏,百十个人追搜,简直像是在
大海里捞针,愚蠢已极。
太过刚愎自信的人,比常人更容易犯错误。
乾坤一剑与高谷主皆有强烈的自信,因为追逐了多日,仍然能成功地掌握猎物的方向,
与猎物保持密切的接触,所以信心越来越强烈。
最重要的是,他们势在必得,决不容许知道秘密的猎物脱逃,上天入地也决不放松。他
们就没有冷静下来反省一下,对方为何不躲起来?
所有的人都没带有睡具,只带干粮食物。
夜间,所有的人皆露宿。
夜间有点寒意,但这些人皆不畏寒冷,在树林中将草压平,和衣往革中一躺,早早歇
息。
人不能全部睡,必须有人警戒,留意四周的动静,随时可以策应分布在各处的伏桩。
小溪宽仅三丈余。溪南,是乾坤一剑的人。
公孙云长躺在树下,目光透过枝叶的空隙,看到头顶天上的银河。首先,他找到牵牛三
星。
这表示已经是子夜了。
夏末,牛郎织女这时应该升到天顶了。
向东看,银河的对岸,梭形的四颗星,梭尖多出那一颗就是织女。通常,大家把梭形四
星称为织女,其实错了。
看到牛郎织女,他想起了不远处的小溪。哦!那就是银河。对岸,有他的织女,他就是
牛郎。
牛郎织女,那意味着什么?
他挺起上身。星光朗朗,他的目力极为锐利,已到了夜眼境界,黑暗的林下,他仍可看
得清楚。
不远处,担任警戒的人籍树掩身,一动都不动,但他仍可依稀分辩。
将剑插在腰带上,他悄然而起,像个幽灵。
溪旁草高及肩,视界有限。
他发出三声夜莺的鸣声!
巫山山区不会有夜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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