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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枭雄》




    毒蛊金四娘要废了秋雷的腿,秋雷临危自救,用金针掌硬接来剑。岂知金四娘比他
高明,错剑避掌中,已看出秋雷用的是金针掌,但高手相搏,毫厘之差便足以致命,想
收势已来不及了。
    正在危急中,梁上突然降下一个黑影,将金四娘拉迟两丈,危机已逝,黑影亦闪入
内堂不见了。
    金四娘正在盘问秋雷金针掌的来历,她通了名,才知道原是一家人。正在询问中,
黑衣游神突然出现,是个女的,执礼甚恭,口气也逐着亲热。
    金四娘一怔,不住打量只露出一双星目的黑衣游神,惑然的问:“你为何在我面前
藏头隐脸的?未免有点大不敬。你姓什么?叫什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游神瞥了秋雷一眼,眼中泛起迷惑的神色。眼神又转回金四娘脸上,说;“恕
小妹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之隐,不得不掩去本来面目,前来打扰姐姐大驾……”
    “咦!你难道是绿凤?”金四娘问,目光转向秋雷。
    “不!”黑衣游神断然地答。
    金四娘又问:“你找我有事么?”
    黑衣游神道:“正是,有事请求姐姐方便,可否借一步说话?”
    金四娘不耐烦地摇头,说;“你走开,等会儿再说。”
    “金姐姐……”
    “走开!我看你这身神秘的装扮便不高兴,我的事还没办完,别来打扰我。”金四
娘厉声尖叫。
    黑衣游神只好避在一旁,目灼灼地注视着金四娘。
    追入内堂的玉虚子去而复回,跨入堂上便叫:“这王八蛋好快,是个扎手人物。”
    九华羽士不住向屋上打量,屋顶没有设承尘,一梁一柱皆清晰可辨,看不见人影。
    他喃喃地说:“这人的逃走身法我似乎眼熟,很象是在天门峡抢走我五瓶药的人。”
    金四娘伸手向黑衣游神一指,向秋雷问:“秋雷弟,你认识她?”
    秋雷已逐渐恢复元气,摇头道:“金姐姐,我与她素未谋面。”
    玉虚子一听两人姐弟相称,大吃一惊,怪叫道:“咦!你们怎会是姐弟?老天爷!
怎么回事呢?”
    九华羽士更惊,他往下堂退。
    “刚才那黑硬,可是你邀来的帮手?”金四娘再问。
    秋雷摇摇头,向在远处角落仗剑戒备的小厮一指,故意愁眉苦脸弟说:“小弟只带
了两名小厮,前来找巴山苍猿联手对付一剑三奇,岂料陶当家误会了,不信任小弟的诚
意,诱小弟到分金厅百般侮辱,几乎丧身分金厅。”
    玉虚子不知死活,冲上大叫道:“胡说八道!你这厮在忠义堂上凶悍如虎……”
    “呸!闭上你的臭嘴,给姑娘滚下去!”金四娘泼野弟怒叫,柳眉倒竖,杏眼睁圆,
雌老虎发威,她已届中年,但仍然带三分艳的花容不太可能了。
    九华羽士奸似鬼,他一声不吭,悄然溜之大吉。他虽未听到金四娘和秋雷盘问金针
掌的事,但素知秋雷对女人有一手,女人在秋雷面前很难发威,秋雷本身有一种令女人
无法抗拒的魅力,占尽上风。
    看来,这小伙子又降服了金四娘,他再不走岂不危险?在金四娘面前,他九华羽士
神气不起来,早走为妙。
    玉虚子心中有点虚,但在这许多绿林悍贼和水寇之前,被一个女人叱狗般喝赶,脸
上挂不住,委实受不了,顿忘利害,怒吼道:“泼妇!你好无礼。”
    秋雷立刻抓住机会,抢出大吼道:“妖道!你敢语出不逊,在我金大姐面前谩骂?
毙了你。”声落剑到,狂野地连攻三剑。
    “铮铮铮!”金铁交鸣震耳,玉虚子也愤怒地挥剑硬接,两人同时飘出八尺外。
    巴山苍猿大惊,心中暗暗叫苦,好不容易千里迢迢将最得力的高手金四娘请来,天
知道却象请来魔星,更象是自掘坟墓。听秋雷叫金四娘叫得亲热透顶,显然他们是一家
人,不但大援已绝了,反而有两个人联手转面对付他的可能,对玉虚子反脸,便是大祸
临头的警兆。
    果然不错,金四娘说话了:“秋雷弟,退,让我来收拾他。”
    巴山苍猿不得不出面阻止,跃上堂来高叫:“金姑娘,请……”
    金四娘用一声冷叱打断他的话,声色俱厉地说:“好啊!原来你这厮没安好心,将
我请来对付我师弟,那还得了?太岂有此理!你给我滚下堂去等候发落,死活得看你的
运气如何,快滚!少惹本姑娘生气。”
    她的话斩钉截铁般坚决,毫无转寰的余地,媚目中杀气腾腾。巴山苍猿感到心向下
沉,冷气从闾尾直升上泥丸宫,毛骨悚然向后退。
    秋雷和玉虚子已换了十余招,彼此互有进退,但在短期间胜负难分,两人的内力修
为和剑术相伯仲,谁也抢不到优势。
    金四娘伸手入大革囊中调出一只小竹笼,一声怪啸,笼中突然飞出两条指儿粗的金
色小蛇,长仅五六寸,有一双火红的小翅膀。
    “嘘!”她嘬口尖啸,左手扣指疾弹,两颗金色的豆儿大小丸,向玉虚子飞去,接
着娇叱:“秋雷弟,快倒,后掠。”
    秋雷闻声知警,火速撤剑滚倒。
    金色小丸从侧方飞过,射向玉虚子。
    两条金色小飞蛇随金丸疾飞,快极。
    玉虚子修真大半辈子,对各种奇门道涉猎甚广博,目光瞥了金色小飞蛇一眼,便知
要糟,脸色大变,大事不妙。
    他发出一声异啸,火红色的道袍无风自舞,手中的剑突然脱手飞掷,化一道银芒迎
向金色的小蛇。接着,黑雾乍起,呛人的黑雾从他的体内发出,眨眼间便在他身前布成
一道雾墙,人影倏隐。
    小金丸被飞剑击落,但两条小飞蛇却不受剑气所挡,更快更急地飞入黑雾中不见。
    玉虚子的身后是一扇长窗,他泄出黑雾,身形利用黑雾掩身,向后倒飞,“砰”一
声大震,长窗崩塌,他滚落窗外如飞而遁。
    巴山苍猿知道祸迫眉睫,他从金四娘的目光中看出危机,更知道这鬼女人有数不清
的杀人小虫豸,每一只小虫豸都足以置人于死地。
    动起手来,如果鬼女人不高兴动剑,谁也别想近身,杀死一二十丈外并非奇事,可
怕极了。他的手下悍贼为数不少,但谁敢和这可杀人于一二十丈外的女凶魔动手?
    秋雷说得对: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当他退下堂去的刹那间,他便动了贪生之
念,不等金四娘的金色小飞蛇出笼,他已准备用手势示意众贼赶快逃命了。
    后寨的火无法控制,山寨的水并不多,但火头却多至三五十处。一剑三奇的人,从
峭壁顶端将松枝野草团拼命往下抛,每个人抛出五团,八个人也有四十团之多,山寨全
是木造房屋,怎么经得起大火的考验?加以四面八方有人攻寨,东寨也放起了无情的火,
谁有不顾性命去救火的心情?不消多久便势成燎原,不可收拾。
    这时,大火已烧至忠义堂后面的房屋了,木料爆烈声和房屋的倒塌声,震耳欲聋,
甚至忠义堂已渗入了火烟,已感到热流满面了。
    这瞬间,玉虚子将剑投出,堂下有一名贼人大叫:“启禀当家,大寨起火。”
    “先救火。”巴山苍猿乘机大叫,逃走扯活的手势同时打出。
    他自己飞掠出厅,众贼也一哄而散。
    而一瞬间,秋雷还未站起。
    同一瞬间,把守在窗例的两名小贼,做了玉虚子的替死鬼,砰然倒地,凄厉的狂叫、
哀号、翻滚。
    金色小蛇穿过黑雾,闪电似的往回飞。
    秋雷刚站起,突然大叫道:“金大姐,陶贼溜了。斩草除根,快追!”
    金四娘收蛇入囊,冷笑道:“他走得了?追!”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黑衣游神急闪而出,拦住去路叫:“金姐姐,请留步……”
    “呸!滚你的。”秋雷怒吼。
    黑衣游神不让步,说:“秋爷!你也请留步……”
    秋雷大为冒火,他要追人,岂可耽误?毫不客气地飞起一脚,踢向黑衣游神的小腹,
同时大吼:“你找死成全你。”
    他这种出招手法太卑鄙、下流、太狂、太无礼,犯了江湖大忌。即使对方是世仇大
敌,见面第一招岂能向女流之辈的腹部进击?
    黑衣游神凤目乍闪,似是怒极,但却又忍住了,向侧一闪,在间不容发中避开致命
下流的一击,叫道:“秋爷,小女子有口信……”
    “你真该死,耽误了大爷的大事。”秋雷怒叫如雷。
    大火冲霄,爆炸声震耳,他根本没听清姑娘的话,愤怒地扑上,右手“鬼王拔扇”
抽耳光,左手五指如钩,急扣姑娘的右肩须,下手不留情。
    黑衣游神倏退丈外,急叫道:“秋雷,且息怒听我……”
    秋雷却再次扑上,大吼道:“你这贱货不想活,大爷……”
    吼声中,已扑近身边,“上下交征”奋身搏击,上取五官下击腰腹,又是下流歹毒
的狠着。
    他已全力出招,下杀手不愿往下拖,来势奇疾,已不容许姑娘再迟。如果姑娘向左
右闪,“上下交征”可立即变“左右冲拳”或“左右扫云腿”。
    黑衣游神确是忍无可忍,不退反进,纤手疾挥,“双盘手”封中带拨又暗含拂字诀。
这是说她还没打算进中宫搏击,只是封架而已。
    快!快逾电光石火。
    近身相博,当然快,招一出已无变招的可能,除非撤招后退避招。
    旁观者清,金四娘己看出了危机,冲上叫:“雷弟小心……”
    叫声末落,胜负已分。
    “哎呀!”秋雷惊叫,急退丈余。他的双手脉门,半分不差被黑衣游神的指尖拂过,
一双手无力地下垂。一击便中。
    假使黑衣游神多用上两分劲,他的双手恐有残废的可能。
    黑衣游神也退了八尺,叫:“金姐姐,请……”
    金四娘已看出对方了得,不愿往下拖,免得耽误追人的机会,人向前冲,红袖中接
二连三飞出七故指环般大小的金环,罩向一丈方圆的空间,将黑衣游神罩在威圈内了,
七道金芒一闪即至了。
    相距太近,黑衣游神也未料到金四娘不冲上用手进击,却在将近身时用暗器伤人,
想躲已没机会了。
    “呔!”她绝望地叱喝,手抓住披风尾抉猛地扫出,人向下挫,另一手也拍出一记
劈空拳。
    “嗤嗤嗤……”厉啸刺耳,七枚金环有三枚被披风扫飞,两枝被劈空掌力击落,一
枚擦黑衣游神的右肩而过,衣破血丝现。
    最后一枚擦左跨骨而过,也裤破血丝沁出。
    黑衣游神向后飞退,退出丈外突然脚下一软,踉跄止步,刚伫稳,却又突然“哎”
一声尖叫挫倒在地。
    金四娘扭头关心地问:“雷弟,伤重不……”
    秋雷揉动着脉门,苦笑道:“这贱人手脚好快,指力骇人,可怕,杀了她。”
    金四娘摇摇头,笑道:“用不着了,杀了她反而便宜了她,让她饱受痛苦而死岂不
更好?她中了我的蛊蚋环,不片刻便奇痛奇痒难当,创后红肿坟起,有她受了。
    而且毒蛊见血即走,三天后化虫,七天后溃烂,死状极惨,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得了
的。走,帮我拾盘蚋环。小心,只许用指甲挑。”
    两人在拾盘蚋环,内堂已冒出阵阵浓烟。一个天蓝色的身影,悄然在窗脚下出现。
    拾回盘蚋环,金四娘喝声“走!”
    窗下的黑影飞射而至,手中有一指铁钩,大概是想用来钩取金四娘胁下的大革囊。
来势太快象是黑虹乍闪,从后面掠来,无声无息。
    秋雷走在右首,昏迷了的黑衣游神就在他脚边,他哼了一声,一脚向黑衣游神的手
腕跺下。如果让他跺中,黑衣游神的手腕必定碎折无疑。同时,他伸手去揭姑娘的蒙面
巾。
    这瞬间,他眼角已看到身后射向金四娘的黑影,“咦”了一声,倏然扭头,但他的
脚仍向下跺。
    快接近金四娘身后的黑影大吃一惊,铁钩疾飞,射向秋雷将跺下的脚,一面大喝:
“不可!你……”
    金四娘闻声转身。
    秋雷的脚不敢向下跺了,百忙中提脚侧撇,铁钩险之又随地掠过了他的靴底。
    “又是你!”金四娘厉叫,伸手拔剑。
    不等他俩有任何的举动,黑影已抓起黑衣游神,掠出两丈外,奇快绝伦。
    金四娘“咦”一声惊叫,被黑影的奇快身法吓了一跳,她不再用剑,七枚蛊蚋环破
空飞射。接着,她又伸手入大革囊掏法宝。
    黑影本想回扑,但知道机会已逝,不敢再留,突然从另一扇大窗口一闪而逝。七枚
蛊蚋环全部落空,竟然没有黑影快捷。
    金四娘不得不拾回蛊蚋环,骇然叫:“这是什么人?两次现身,却又似无恶意,怎
么回事?”
    秋雷怔在那儿,喃喃地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但极象他的声音。”
    “你说谁?”金四娘问。
    秋雷一咬牙,说:“在未证实之前,小弟不愿胡乱猜测。大姐,快,不杀巴山苍猿,
此恨难消。”
    金四娘只收回六只蛊蚋环,最后只好放弃。两人出了厅,内堂的火舌已凶猛地卷入
了忠义堂呀。
    “清风,你和明月先走,到夷陵州等我,留意一剑三奇的举动。”
    两小厮应喏着走了。
    秋雷和金四娘身形倏动,隐入从山之中,走了个无影无踪。
    黑影救走了黑衣游神,钻入一座还未起火,但人已走光的空屋中,擦亮火褶子点起
壁上的一盏盏油灯,开始检查黑衣游神的伤处。
    黑衣游神正是乔姑娘乔天香,已经昏昏沉沉人事不省。
    黑影是秋岚。他本想用奇快的身法攫走金四娘的大革囊,料定革囊中必然藏有解蛊
药,他更想毁掉金四娘为祸江湖的法宝。岂知功亏一篑,被乃弟破坏了他的大计,不得
已只好先救人再说了。
    真糟!姑娘的右肩肿大的象个小脑袋,左小脚似乎涨大一倍,衣裤都被绷得象快要
裂开。他用手撕开肿起的布帛,察看了伤势,不由暗暗心惊,倒抽了一口凉气。
    金四娘的毒蛊,比任何江湖以毒闻名的高手高明得多,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毒虫,不
但奇毒无比,更要命的是毒虫进入人体,即使能排解奇毒,也无法将毒蛊虫驱出体外。
    她用的奇毒并不致命,致命的是蛊虫,定期发作定期死亡,没有她炼的独门解药,
即使是目下威震武林的毒王周起潜,也无法将蛊驱出救命。
    在南荒化外之地,那些野人妇女大都会用蛊,传女不传子,代代相传,各有解药,
虽说也会用尽蛊,但蛊种各异,也不会化解别族所下的蛊。
    即使是偶或相同,但时限各异,发作期有些不出三天,有些可拖至十年,所以偶或
相同,亦无法化解,药不对症,惟死而已。
    秋岚从金四娘的口中,知道乔姑娘的发蛊期也是七天,看了伤处,他绝望地摇头自
语道:“一切都因我而起,我怎能不替她姐弟尽力?不管怎样,我必须去找金四娘要解
药。”
    地下的乔姑娘开始呻吟,开始逐渐苏醒。
    他用腰带将姑娘背上,重新外出搜寻金四娘。
    炎山寨陷在火海中,整个火场看不见半个人影。他绕四周搜了两圈,一无所见,心
中暗暗叫苦,金四娘和秋雷早已不知跑到何处了。
    乔姑娘在他背后痛苦的呻吟,不住叫:“痒!痒!痒!死了!”
    一面叫,一面神智不清地用手在肿起好大的肩上抓,不住扭动。
    痒了要抓,抓破了创口岂不为更麻烦?秋岚干脆制了她双手穴道,急往酆都赶。他
必须追踪金四娘找解药,但背上有一个鬼叫连天的人,怎成?再说,是否可以在短期间
将人追上,大成问题,他必须将乔姑娘送回船上,然后独自前往追踪。
    码头上乔家小舟上的人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管家慕容永叔象似掉了魂的人,他不
敢不听小姐的话,更担心能否在短短的六天中赶回洛阳报信。
    天宇中斗转星移,夜深了。
    “笃笃笃!当当当!”城中传来了三更三点的更梆声,每一声更鼓,都象是沉重的
巨锤在他心上锤打,打得他昏头转向。他陪少主人姐弟遨游江湖,重责在身,而现在少
主人中蛊毒奄奄一息等死,小姐却又独自前往虎穴龙潭闯。
    要命的是,小姐不许他有所行动,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才好。酆都都是个小山城,
往来的江湖人少之又少,更没有白道朋友在这儿生根,他想召集朋友也无从着手,急得
他走头无路。
    他走在船头上往复走动,心乱如麻,焦燥地向城厢方向注视,希望小姐会平安而奇
迹的回船来。但他失望了,这世间不会有他所希望的奇迹发生。小姐的艺业值得骄傲,
天下大可去得,但金四娘不但艺业超人,更有今武林丧胆的毒蛊,小姐这一去,如果对
方不卖账而动手……他不敢往下想,想起来便令他毛骨悚然。
    即使小姐能侥幸胜得了金四娘,日后也后患无穷。乔家是少数知道金四娘是金神金
祥的孙女的人,而金神金样已经有人证实重出江湖了,这早年四大凶人之一,如果发现
孙女吃了亏,会不会到洛阳乔家大兴问罪之师?假使金神金祥到乔家问罪,这乱子闹大
了,不知该如何的去收了这风波?
    焦急中,突见远处黑影冉冉而至,距码头尚有二余丈,黑影站住了。他心中狂跳,
赶忙向上迎问:“是小姐么?”
    黑影放下一个人,突然退走,沉重随声音入耳:“尊小姐中了蛊毒,请等候消息,
不必急于离开酆都。”声落,黑影已隐没在夜色中,倏然不见了。
    秋岚将乔姑娘放在码头留给慕容水叔处理,立即重新奔向炎山。
    炎山已在火海中,四周出现一些重返火场的贼人,一个个在旁跌脚大恨,不住的咒
骂秋雷和金四娘。
    秋岚悄然掩近一群小贼,象一道电光,闪过贱人的后侧。所有的贼人以为强敌已经
远离,全都毫无戒,都面向烈火飞腾的火场,没有留意身后来了人。
    秋岚一闪即至,向最外侧的一名小贼脑后轻轻一掌,小贼应掌昏厥,他一手挟起小
贼倒掠入后面的矮林,远走半里外,方将贼人放在一株巨树下,自己在旁坐起然后在贼
人的对口穴上拍了一掌。
    小贼一震而醒,挺起上身莫名其妙地叫:“咦!怎么回事?怎……”
    叫着叫着,一蹦而起,突然听身后有人叫:“朋友,坐下说话。”
    小贼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只模糊地看到秋岚坐在地上的身影,火速地转身拔刀叱
道:“什么人?说!”
    秋岚向他招手说:“坐下,在下有事请教。”
    “你是……”
    “先别问,在下没有恶意。”
    小贼够机警,一听便知不是自己的人,伸出刀尖叱道:“亮万,尊驾有何见教?”
    “在下姓秋……”
    小贼魂飞天外,只听到姓秋便心胆惧裂,扭头便跑。
    黑影突然在他跟前出现,秋岚的语声平静地入耳:“朋友,你如果不听,在下
便……”
    小贼已吓破了胆,不管三七二十一,“力劈华山”劈面就是一刀,情急拼命。
    秋岚乍进乍退,让刀招老再迫进,伸手一抄,便扣住小贼握刀的手向后带,右手疾
伸,食及拇指扣住小贼的咽喉,喝道:“你再乱来,在下只好要你吃吃苦头了。丢刀!”
    小贼总算清醒了,乖乖松手丢刀,失魂落魄地说:“秋……秋爷,我……我丢丢……
丢了刀。”
    秋岚放了小贼,问:“金四娘目下何在?”
    “我……我不知道,只……只知道……她和你……你一起追……追当家的……去
了。”
    “往何处走的?”
    “往北有一条路到……到忠州分……分寨,定是往那儿去了。当家的如果不回夔府
本寨,可能入山到十三隘之一的遮岭隘藏伸。”
    “遮岭隘如何走法?”
    “小……小人不……不知道,爷台可……可到夔州府去……去问。”
    秋岚放了小贼,再往酆都赶,奔到乔家的快船前十余丈,用变了嗓的声音叫:“慕
容大叔,船放夔州府,咱们夔府见,在下要追踪金四娘讨解药,不可有误。”
    说完,他又奔向炎山,由山间小径向忠州赶去。酆州客店的小包裹他不要了,反正
里面只有三两件换洗衣物,银钱在身,可以沿途购置,不要也罢。
    这条至忠州的小径在万山丛中盘旋,除了一些山民往来之外,平时极少看到人烟,
小径在白天也不易辨识,何况夜间?秋岚沿小径疾走,翻越了三五座山头,小径消失了,
迷失在万山丛中啦!
    金四娘对这条小径十分熟悉,甚至连附近几条岔道捷径了如掌指,她不走正道,带
着秋雷绕道向忠州赶,黑夜中她居然能分辨出捷径的方位,天将破晓,便赶到忠州的西
面竹坝附近。
    她在一座山坡下的竹丛中止步,招手要秋雷坐下,向西南角两条小径会合处一指说:
“雷弟,你看,在这儿居高临下,凡是丛酆都来的人,决难逃过你我的监视下。”
    秋雷向下步住打量,微曦中,青山隐隐在目,四周峰峦环抱,两条小径穿山峡而来,
显露在脚下,如果有人在小径中走动,三五里内便无所遁形。
    秋雷说:“巴山苍猿是否会走这条路?他们是否比我们快一步,已先到了忠州呢?
咱们在这儿守株待兔,岂不太……太傻?假使他先到忠州上了船,咱们便不易追上他
了。”
    “不会的。”金四娘极有自信地答。
    稍顿又道:“一剑三奇逃走在先,巴山苍猿有所顾忌,他怕前后受敌,不敢不探道
而行,决不会太快。而我抄这条捷径,比小道近了二十里,至少还得守侯两刻至三刻之
久,他们才可到来的,不信可拭目以待。”
    “金姐,你是怎么样和巴山苍猿相熟的?”秋雷饶有兴趣地问,他对金四娘与巴山
苍猿说反脸就反脸的举动,有点莫名其妙。
    金四娘笑笑,若无其事地说:“江湖人彼此之间,相互熟识何足为奇?说说看,你
是怎样认识我爷爷的?”
    秋雷将石淙村天门峡的事一一说了,最后感慨地说:“说来惭愧,小弟认为以目下
自己的造诣来说,足以雄霸天下的,可是事实大谬不然,一个玉虚子便足以让我失去了
信心了。看来,雄霸天下的想法未免太狂了些,天下之天,奇人异士多如牛毛,谈何容
易?”
    金四娘神色一怔,一字一吐地问:“雷弟,告诉我,你真想雄霸天下?”
    “自然,不然我何必全力以赴?”
    金四娘冷冷一笑,说:“你空有雄心壮志,但你并未全力以赴。再说,一开始你便
走错了路了。”
    “金姐……”
    “别抢着分辨,听我的。”
    “小弟衷诚请益。”秋雷诚恳地说。
    “你在许州的所作所为,我略有风闻,你遨游江湖树立威望的事,我也知道些少,
所以我说你走错了路。你既然想雄霸天下,以力服人是不对的,武朋友不吃这一套,吃
你这一套的人,都是些别具用心,不是死心塌地心诚悦服替你效死的人。
    你该在遨游江湖期间,做些帮助你成名树立信誉仁义侠举,作为外示侠义的幌子,
暗地里尽可能指使你的爪牙,不妨在各地挑拨离间嫁祸吞并让你渔人得利。
    俗语说:小奸小恶,不障侠义,但如果你凡事大奸大恶,则你的一切努力皆付流水,
毫无所得。象你在许州杀人父夺人女的举动,不啻自掘坟墓,怎么可以?再就是你的艺
业,老实说,距炉火纯青之期尚遥,要想雄霸天下是不够的,我祖父既然传你天下无双
的金针掌,不用说,必定对你有所寄望,希望你为金针掌发扬光大。
    你已炼成了,做一个游戏风尘的高手足矣够矣,但想雄霸天下却又不足。你和我相
见也是有缘,我愿指引你一条明路。”
    秋雷悚然而惊,惶然地说:“小弟错了,愿金姐多教诲。”
    金四娘点点头,说:“仅凭金针掌称霸江湖是不够的,真拼起命来,别人必不会和
你在拳掌上决生死。但你的剑法却不行。不是我小看令师,令师的剑术还不能登大雅之
堂。
    天下论剑术,昆仑的弟子足以雄视武林,但雄劲有余,而诡异不足,你可曾听说过
君山渔父其人么?”
    “小弟略有风闻。听说,他复姓欧阳,名嘉隆,水上功夫不作第二人想,是个不过
问江湖是非的名流隐逸。”
    金四娘嘻嘻笑,说:“你错了,他的沉雷剑法天下无敌,他想将该剑法带入坟墓,
所以秘不示人。家祖早年曾领教过他的绝学,天下间只有两个人胜得了家祖手中的金剑,
其一是玉狡猊白云,第二个就是他君山渔父。你必须找君山渔父弄来沉雷剑法。便足以
横行天下。”
    秋雷心中大动,但叹口气说:“那老家伙既然想将剑法带入坟墓,怎能弄到手?用
威迫利诱也不见得有效……”
    “嘻嘻!你真傻,我既然说指示你一条明路,怎能袖手旁观?我会替你造机会的,
放心吧!雷弟。”
    “小弟先谢过姐姐。”秋雷举手加额道谢。
    “自家姐弟,不必道谢。”金四娘得意地答。
    蓦地,她举目向下望。秋雷顺她的目光看去,晨曦下,两条小径的尽头,同时出现
两批人影了,分沿两条山峡,向脚下的三岔路口奔来,看光景,两条山峡中间隔一座山
脊,彼此之间不可能互相照面,必须接近三岔路口山脊的尾端,彼此方能朝向。
    “象是巴山苍猿的人来了。”秋雷雀跃地说。
    “左面小径的人,是一剑三奇的。”金四娘说。
    “来得好。”秋雷冷笑道。
    金四娘瞥了他一眼,饱含深意地问:“雷弟,你有何打算?”
    “一网打尽。”秋雷傲然地答。
    “你能办得到?”
    “小弟全力一试。有姐姐在,何忧不成?”
    金四娘不住摇头,说:“你根本就缺乏雄霸天下的才智。”
    “姐姐之意……”
    “你没有把握一网一打尽他们,何必试?山高林密,他们人多,满山窜逃,即使加
上我又有何用?既然没有把握杀除,何不略旅小恩小惠收为己用?你等着瞧,他们两批
人按行程,定可三岔路口会面拼个你死我活。
    如果你在他们的生死关头出面,结果如何?”
    “姐姐高明。”秋雷喜悦地叫。
    “且慢高兴,我问你,你决定要谁?”
    秋雷剑眉紧锁,自语道:“权衡利害,我该要巴山苍猿,宰一剑三奇……”
    “我不问利害,只问你决定要收谁为己用。”金四娘沉声问。
    秋雷冷冷地注视下面两群人飞奔三岔口,略一沉吟,突然一字一吐地说;“目前言
之过早;谁危急便要谁。”
    金四娘鼓掌叫:“孺子可教,这才象是有志霸业的人所为。走!迎上!”
    两人借草木掩身,向山下三岔道口掩去。
    果然不错,两批人快到三岔路口,越出山尾脊,双方都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巴山苍猿共有四十五人,一剑三奇的人也不少,有四十一名。
    已经没有说道理的时间了,啸声震耳,刀光霍霍,剑影飞腾,两群人立即在三岔路
口和山坡上,展开了火辣辣的生死博斗。
    混战展开,死伤的机会甚多,聪明的人往外散,希望一比一公平一决,所以只片刻
间,人群聚而后分,惨叫声惊天动地,三岔口已经横七竖八摆了二十五名双方的爪牙,
受伤的人号叫着四散奔逃,有些作鸟兽散。
    山坡下一剑三奇凶悍如狮。他的两位义弟左右相护;三人联手同进同退,三把剑如
同狂风暴雨,锐不可当,与巴山苍猿和三名分寨主两名舵主硬拼,以三敌六依然威风八
面,游走如飞。
    忠州是巴山苍猿的势力范围,一剑三奇的人不敢恋战,纷纷作遁走的打算。而巴山
苍独的人也怕金四娘和秋雷赶来。
    因此,除了正主儿,其他的人各怀机心,一面狠拼,一面远离三岔路口的斗场,散
布在四周的山林中,有些干脆溜之大吉。
    山岔路口斗场除了死了三十几个人之外,伤的也走了,只留下近山脚的四对高手拼
命,其他的人皆离了斗场,只听到叱喝只声,却不见人影。
    之外,便是一剑三奇结义三兄弟,狠斗巴山苍猿和二当家长孙昆,与及四名分寨主,
快到生死关头了,双方似乎势均力敌。
    巴山苍猿的锯齿刀十分泼辣,二当家孙昆的剑也了得,但一剑三奇仍然能从容应付,
只是抽不出手来用他的三奇取胜。
    他的三奇是摧枯掌、回风柳叶刀和弹指绝脉。但掌力和指力他的修为不够,潜劲仅
可抵一尺以内,回风柳叶刀必须用手,目下他的左手必须平衡身子和助剑势出招化招,
一时还不易用上的。
    “啊……”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一名一剑三奇的人被杀,惨号声惊心动魄。
    一剑三奇百忙中用眼角向惨叫处看去,吃了一惊。那儿,他的爪牙刚倒地,对手刚
拔出刺入他的爪牙胸中的分水刺。
    而一旁的草丛中升起了两个老道,一穿青袍一穿红袍,半点不假,正是玉虚子和九
华羽士了。显然,被杀的人之所以被杀,定然是老道在捣鬼。
    “糟!这两个贼道出现,对我大不利。”他想。
    外围仍有三对高手狠拼,九华羽士大声叫:“玉虚道友,咱们先别管闲事,一剑三
奇不是正主儿。”
    红袍的玉虚子怪叫道:“不!陶当家乃是贫道好友,这次请贫道出面相助,不管是
谁,贫道皆不能袖手旁观。走!先收拾晁小辈再说,你去宰了那些三流爪牙,我去助陶
当家的。”
    他不管九华羽士肯不肯,拔出夺来的长剑,向一剑三奇扑来,一面怪叫:“陶当家
闪开,让贫道收拾这小辈。”
    巴山苍猿大喜,亮声叫:“仙长来得正好,你教这狗东西走了……厉害!”
    原来他招呼了玉虚子,无形中便分心,手下一慢,便让一剑三奇抓住了机会,四把
回风柳叶刀分射他和长孙昆。这种小飞刀相当难缠,可以迎风折向,专走弧形,很难预
测来向,也不易判断快慢。
    两刀一前一后从他的右方绕来,捷逾电闪。他知道利害,不怕贻笑江湖,突然伏地
侧滚。由于付地,便带起风,回风柳叶刀无形中便失去了准头,逸出三丈外去。
    二当家长孙昆却没有他机警,同时也相距太近了,刀到如电,想回避已力不从心,
“啊”一声惨叫,两把飞刀一前一后同贯入体,扔剑便倒。
    玉虚子到了,身剑合一,一面叱喝:“小辈纳命。”
    一剑三奇只好将递出的剑硬行撤回,反手挥剑接招。
    地下的巴山苍猿一声怒吼,展开了地堂刀法,向一剑三奇的脚下滚去。
    “铮”一声暴响,双剑相交,玉虚子和一剑三奇同向侧飘出八尺外。因此一来,巴
山苍猿的一刀也随着落空。
    “你得死!”巴山苍猿怒吼,如影附形滚避,锯齿刀走石飞沙,火辣辣攻向一剑三
奇的下盘去。
    玉虚子也一声怪叫连攻五剑。
    九华羽士急步走近,嘿嘿怪笑道:“一剑三奇,你只好认命了。”说完,伸手拔剑,
又道:“贫道不能久留,只好速战速决算上一份,上啊!”
    说完便上,堵住一剑三奇的退路。
    一剑三奇心中暗暗叫苦,应付一个玉虚子已感吃力,下盘又有一个存心拼命的巴山
苍猿,再加上一个九华羽士,他除了等死之外,已没有任何侥幸的机会。
    他狂乱的挥剑,临危拼命,居然接下了玉虚子的五剑,不等九华羽士扑上出招,跃
退丈外向两位义弟沉喝:“贤弟们,退!”
    但江南浪子和玉面郎君已无法撤身,围攻他俩的四名分寨主手底下都够硬朗,实力
相当,想从容撤走决非易事。
    江南浪子心中也万分焦急,叫道:“大哥,你先走。”
    玉虚子一面抢攻一面狂笑道:“你们三人谁也走不了,认命啦!哈哈!”
    笑声刚落,右面山坡矮林中,钻出高大英俊的秋雷,斜举手中剑,用指弹剑高歌:
“十年磨剑,问天下英雄几许?海阔天空,任我飞龙跃藤。呔!谁认命呀?”
    他身畔不远,正有一对高手狠拼。一剑三奇的人是一身黑劲装黑包头。巴山苍猿的
人,正是曾在分金厅见过面的一名舵主,两名身份一看便知。
    他身化长虹,一闪即至,突然从侧上冲。快!快逾电光石火,手起剑出,但见剑虹
掠过,鲜血喷射。
    “啊!”舵主的胁下开了血缝,惨叫着横冲出丈外,“当”一声丢掉分水刀,“砰”
一声倒地。
    黑衣大汉怔在当地,愕然注视秋雷,弄不清秋雷为何要救他,秋雷是他的主人一剑
三奇的死对头嘛。
    秋雷向他挥手,淡淡一笑道:“快!去帮助尊驾的同伴。”说完,向愕然退出圈外
的九华羽士掠去,一面大声喝道:“九华羽士,今日你的末日到了。”
    这时,一剑三奇在玉虚子和巴山苍猿的围攻下,已经发发可危,身上已挂了彩,已
无还手之力了。
    同一期间,另一处山坡的草丛中,绯影乍现,徐娘半老风韵不减少妇的金四娘,笑
盈盈地现身,罗袖飘飘,莲步轻摇,冉冉而至,并不住娇吟道:“莽莽黄泉路,茫茫黑
天涯,生死何足道?送君下酆都。玉虚子,你要兵解升天呢,抑或要蛊解下地狱?”
    巴山苍猿大吃一惊,手下一慢,锯齿刀一顿,一剑三奇乘机一跃两丈。
    玉虚子不敢追袭,一声怪啸,向山坡上撤走,一面扭头厉叫道:“泼贱妇,总有一
天贫道要剥光你这母狗示众江湖。”
    他骂得太难听,金四娘无名火起,柳眉倒竖,杏眼睁圆,咬牙切齿地狂追不舍,一
面怒叫:“你这老猪狗即使上天入地,本姑娘也要追你到灵霄殿枉死城。”
    九华羽士也从另一方向逃,一面扭头向秋雷叫:“姓秋的除非你将天蝎玛瑙交出,
不然咱们将没有完,贫道决不会罢手。”
    九华羽士和玉虚子皆分头逃走,巴山苍猿怎敢再留?利用一剑三奇跃跳的瞬间,急
急逃命。山高林密,任何地方都可脱身,只片刻间,他已钻入林中不见。
    围攻江南浪子和玉面郎君的四个分寨主,也撤招急逃,有三个走得快,最后一个倒
霉鬼逃错了方向,匆忙中竟逃向秋雷追九华羽士的矮林。
    江南浪子不甘心,衔尾狂追。只片刻间,金四娘和秋雷的出现,活的人作鸟兽散,
斗场只留下不少死尸,重伤而走不动的人,不时发出绝望的呻吟。
    朝阳升上东山头,又是一个大晴天。
    秋雷迫近林缘,知道追不上恶道了,只好放弃,扭头往回走。真巧,那位倒霉的分
寨主已狂奔而来。他迎面堵住,高叫道:“夏兄,这人交给我。”
    江南浪子哼了一声,仍然狂追不舍。
    分寨主大骇,火速折向逃命。
    秋雷一声长笑,身形如星跳丸掷,三两起落便迫近分寨主的身后,狂笑道:“哈哈!
你走得了!留下啦!”
    分寨主知道完了,该拼命啦!虎吼着转身,连挥三刀。
    秋雷突然立地生根,距分寨主身后八尺便倏然而止,刀光闪闪,在他眼前飞舞,但
够不上,三刀落空。等第三刀挥过。他突然探身欺入,举手便抓。
    分寨主百忙中反手推刀,来一记“反拂龙门”,刀尖背借势挑拂秋雷的下阴。
    可惜,秋雷比他快,伸出的手向下一拂一扣,便扣住了他的手肘,右拳疾飞,“砰”
一声暴响,击中他的脸门,鼻子眼睛全完了。
    秋雷手下不留情,这一拳力道如山,分寨主的脑袋怎么吃得消?不但眼鼻完蛋,颅
骨也碎了,丢了刀仰面而倒。
    江南浪子到了,正待一剑刺向秋雷的后心。秋雷倏然转身,同时含笑道:“夏兄,
你要向我下手?”
    江南浪子反而被他镇静而友好的神情镇住了,讪讪地收回将递出的长剑,冷冷地说:
“不错,但在下不是乘人之危从背后下手的人。拔剑,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秋雷不在乎的笑笑,向远处的一剑三奇举步走去,一面说:“在下记得,那天在天
门峡石下你所说的话,说要交我这个朋友,怎么今天又向朋友递剑,你这人真没意思。”
    江南浪子也跟着走,但收了剑,恨恨地说;“你说,你为何卑鄙地谋夺我大哥在许
州的基业呢?难道这是你的交友之道?”
    秋雷呵呵大笑,问:“夏兄,你大哥的基业不是在夷陵州么?再说,许州的金鞭于
庄和鹰爪李豪能称雄许州,我秋某为何不能?别计较那些了,你大哥一脚踏两条船,是
难以照顾的,许州的基业让给我,我替你们赶走巴山苍猿夺了三峡的水路,权作交换,
你也该放弃成见了,不校咱们相交一场。”
    “哼!谁不知你这次与巴山苍猿会谈所安心眼?”
    “事实如何?”秋雷问。
    “哼!你会造时势,不拆不扣奸雄作为。”
    “哈哈!没有我这个奸雄,你们这次大胆深入炎山,不全军覆没才怪。”
    说着说着,已经到了一剑三奇身旁。秋雷抱拳行礼,说:“晁兄,过去的恩怨,咱
们不再计较。在下依前议助吾兄制巴山苍猿的死命,晁兄大概不至于反对吧?”
    他口中说得大方,其实对一剑三奇十分痛恨,忠义堂说好联手,一剑三奇却急急临
危撤走,假使他不是金针掌拍金四娘而转危为安,岂不枉死炎山?但为了自己的野心和
霸业,他只好隐忍在心。
    一剑三奇也是个工于心计的人,行礼苦笑道:“如果老弟来晚了一步,兄弟不堪设
想。没话说,老弟,从前的恩怨,理该一笔勾销,今后不再提。目下巴山苍猿已经逃走,
老弟,咱们是否前往夔府扫庭犁穴,以除后患?”
    “谁知道陶子安是否逃回夔府去了?”
    “会的。陶子安这次虽说已将山寨精锐几乎全部带至炎山,但他的夔府大寨仍然实
力雄厚,而且寨外有天险,寨内更有一些机关埋伏可恃,他不会甘心弃舍老巢远遁他方
的,咱们前往将有一场血战哩!”
    为了拉拢一剑三奇,秋雷有点心动,明知巴山苍猿已精英尽失,不堪一击,落得一
次顺水人情,便说:“好,咱们走一趟夔州,只是……”
    他游目四顾,金四娘不知到何处了。老三玉面郎君正在召集走散了的伙伴,黑衣高
手们正陆续从山林中走出,但金四娘却踪迹不见。他本想答应立即前往,但不见金四娘,
他的口气有点迟疑。
    一剑三奇立即接口道:“只是什么?老弟是否仍有顾忌?”
    “什么?秋某做事从不知顾忌二字。晁兄先走一步,三天后夔府码头见。”秋雷有
点不悦答。
    一剑三奇淡淡一笑,毫不介意地说:“好,一言为定,三天后夔府码头见。兄弟还
得善后,少陪了。”
    说完,与江南浪子行礼告退,与玉面郎君会合,带着死了的同伴尸骨,浩浩荡荡地
走了。来时四十一个人,动身返回时,只有二十三个,每个人都带了一具尸体,这次火
拼双方的死伤极为沉重。
    秋雷早已离开了现场,向金四娘追玉虚子所走的西南面山脊追击。
    玉虚子骂得太难听,金四娘愤火中烧,她发誓要追玉虚子上天入地,所以穷追不舍,
将秋雷置诸脑后。
    玉虚子的艺业,比秋雷还高超,轻功自然高明,逃起命来更快,宛如星飞电射,逃
出十里地方有衰退的现象发生。但他无法扔脱穷追不舍的金四娘,因为他不敢藏匿停留,
怕金四娘用毒蛊授踪术对付他,他只寄望奇迹发生,或者希望金四娘内力不够精纯,不
能长期奔跑。
    连翻了三座大山,已远出十余里,紧随着身后七八丈的金四娘,依然穷追不舍,双
方真力皆有不继现象,渐来渐慢,纵跃间起落已不足丈二三了,每况愈下了。
    玉虚子暗暗叫苦,再跑上十来里,必定脚下发虚,跑不动啦!那么,金四娘便可放
毒蛊来找他了。他必须在最近期间把人扔掉,不然有死生。
    “神灵庇佑!神灵庇佑!”他心中在狂叫。
    同时,他心中后悔不已,早知会碰上这鬼女人,他才不肯和九华羽士出面称英雄道
好汉助巴山苍猿哩!
    越过一座山头,眼前出现一座长满荆棘的山坡,他心中狂喜,心说:“五行有救了,
谅这贱女人没有在荆棘中跑的勇气。”
    荆棘高与腰齐,密密麻麻地,刺尖而长,别说是人,野兽也不敢往里闯。他为了逃
命,却不怕荆棘,撩起袍袂飞跃而下,再次纵起时,但听“嗤拉拉”的裂帛声大起,两
脚鲜血沁出。但他似乎已不感痛楚,咬紧牙关向山下狂奔,不知高低拼命全里逃跑。山
下,正是到炎山的小径,但他不知。到了半山,他扭头回望,果然不错,金四娘绯红色
的身影并未跟来。
    这一生中,他从没有这般狼狈过,第一次碰上他连躲都不敢躲,只能拼命逃跑的强
敌。
    好不容易摆脱金四娘,他吁出一口长气,继续向下逃,心中不住咒骂:“泼贱货,
总有一天道爷我要剥她的皮,方消心头之恨。”
    逃得了性命,再也记不得神灵了,却记得要杀金四娘消心头之恨,同时也记得裤子
凌落,和被荆棘所伤的双腿,停在半山腰脱下火红的道袍,撕开将小腿裹成了两条粗怪
的玩意,方重新向山下奔去。有道袍裹脚果然不再被荆棘所伤。
    荆棘已尽,已经到了山下了,眼前出现一条小径,向两端伸展。往南,进入前面山
峡间的密林。往北,攀上一座奇峰的腰部。
    他站在小径中,心中不住思索,往南走呢,抑或是往北走?往北是忠州,走不得。
往南,必定可以回酆都;但他不敢回仙都观,怕金四娘回到仙都观要他的命。正在委决
不下,突见南面小径的尽头,有一个穿天蓝色直裰的人大踏步走出山峡,急急向北钻赶。
    他再向北瞧,突然吃惊的叫:“天!这泼妇!”
    他拔腿便跑,向南狂奔。原来北面半里地树林的疏影中,绯色身影入目,金四娘已
绕道下山追来了。相距半里地,他不怕了。向南狂奔,奔向古林参天极易隐身的山峡。
    在他放腿狂奔时,却没留意天蓝色的身影已经突然消失了,小径上空荡,鬼影俱无。
    距山峡入口已是不远了,他心中狂喜,扭头一看,金四娘仍在半里外。他钢牙挫得
格支支地怪响,转身大吼叫道:“贱母狗!咱们死约会,会有再见的一天,不是你死便
是我活。”
    叫完,似乎一肚子怨气消掉不少了,转身举步便走。蓦地,他站住了,讶然叫:
“咦!怎么是你?”
    他对面,鬼魅似的出现了一个狞恶的老太婆。白发如银,苍黄的老脸上,长了不少
白汗斑,看去象是大花脸。右手掂着一根黑拐杖,背着一个八宝讨米袋,左肋下挟着一
个破碗。身材纤弱看去象是个弱不禁风,老得快进棺材了,但一双精光四射的怪眼,却
显得异乎寻常地年轻,与身上的任何器官皆无法调和。
    老乞婆站在路中,后面便是山峡入口的参天古林,小径穿林而入。林外丽日高照,
林内幽暗阴森,藤萝密布,不见天日。老乞婆定是从古林中走出来的,难怪他事先毫无
发觉。但他感到奇怪。先前他看到的人影是个穿天蓝色直裰的男子,而老太婆却穿了肮
脏邋遢的两截破鹑衣,显然不是先前看到的人,所以他感到惊讶。同时,这老乞婆他毫
不陌生,正是二狂人之一的豹面乞婆公良燕,江湖上稍混了几天的人,对这个像貌奇丑
的老狂婆都不会陌生,她的豹斑脸便是活招牌。
    豹面乞婆哼了一声,阴森森地问:“牛鼻子,你不是仙都观的主持法师玉虚子么?”
    “正是贫道。公良施主,一向可好?贫道稽首。”玉虚子有点心惊胆跳地答,稽首
行礼。
    豹面乞婆撇撇嘴,说“很好,很好,老身没病没痛,依然吃了八方日啖肥肉七八斤,
死不了。老道,你骂谁贱母狗?”
    小径曲折,树影稀琉,如果远处的入刚好绕行,便不易分辨人影。豹面乞婆所立处,
恰好看不见半里外的金四娘,所以追根问底。
    玉虚子听口气不对,深恐对方误会,用手向后一指,急急解。释道:“施主幸勿误
会,贫道被毒蛊金四娘追急了,无奈她何,只好骂她出口气。”
    豹面乞婆顺他手指的方向着去,看不见人影。“嘿嘿”一阵冷笑,说:“你大概住
鬼都住久了,白日见鬼啦!这附近没有人,只有我一个老乞婆,而且你却骂的是贱母狗,
哼,你的胆子大概有天大……”
    玉虚子本来浑身大汗末收,这时更不住流冷汗,定下心神抢着分辨道:“我的天!
贫道即使有九条生命十个胆,也不敢骂施主……”
    “谅你也不敢。”豹面乞婆也拾着接口,语气极为自负,不可一世。
    口气松了,玉虚子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立即装出愁眉苦脸。可怜兮兮的苦像,诉苦
似的说:“施主名人,当然知道贫道不敢,瞧,贫道落得如此的狼狈,全出于那泼妇金
四娘所赐。她即将追到,乞施主让贫道逃命要紧,尚望高抬贵手。那泼妇利害,施主也
需及早趋避为上……哎唷!”
    话末完,“噗”一声响,老乞婆用奇快无比的手法,一杖击中他的左胯,力道不轻
不重恰到好处,打得他狂叫起来,他三分痛而用五分劲穷叫。
    “呸!”豹面乞婆一泡臭口水吐了他一头一脸,接着愤怒地向他怪叫:“闭上你的
狗嘴!什么话?你要老身及早趁避?岂有此理!”
    玉虚子忍下一口恶气,象他这种目无余子的狂傲人物,在豹面乞婆面前,竞然有唾
脸自干的宏量,异数。他不拭抹脸上的口水,畏怯地说:“贫道抱歉,恕贫道是一番好
意,以致语无伦次恕罪恕罪。贫道委实心中害伯,已至望影心惊的地步,急需逃命,告
退!”
    说完,深深稽首,从侧方绕走。豹面乞婆怪眼连翻,叱道:“你给我站住,谁叫你
走的?”
    玉虚子的脸色委实装得够可怜,畏缩地站住,恐惧地说:“但是,贫道逃命要紧,
施主……”
    “呸!天掉下还有我老乞婆顶着,怕甚么?你给我在旁边站好,看我老太婆打发那
鬼女人滚蛋。”
    玉虚子心中暗喜,躬身道:“贫道遵命,但金四娘的毒蛊利害,十分可怕,贫道不
得不站远些。施主也许无妨,贫道却受不了。”
    豹面乞婆还来不及回答或阻止,前面绯影入目。玉虚子退得远远地,一面留心退路,
以备万一老乞婆也无法抵挡,他便抓住机会逃命。这期间,他吞了两颗丹丸,倚在树干
上调息,养精蓄锐。而金四娘经过长途追逐,脚程仍然相当快,香汗淋漓,全力狂追,
追得太急,却未留意身后有人,一个肥胖胖笑嘻嘻的中年胖汉,鬼魅似的跟在她身后五
七丈左右,亦步亦趋紧追不舍,她竟然未能发觉已被人跟了踪。
    这位胖大汉生得肥头大耳,腰粗圆腹如鼓,红光满面,身材高大,但举止如飞,脚
下毫无声响发出。穿一袭灰直裰,衣领敞开,露出颈胸之间三角形的细皮白肉。腰上系
了一根已泛灰色但色泽末褪的双层大缎带,极象行裹。脚下是多耳麻鞋,光着脚丫子没
穿布袜。
    大袖飘飘,脚下如行云流水,一面飘掠,一面龇牙咧嘴笑容满脸,但没有笑声发出,
大眼中也泛着笑意。金四娘早先见玉虚子已超前半里地,眼看要奔入参天古树林,心中
大急,不顾一切全力狂追,她不信玉虚子有任何反击的绝活。
    奔到山峡口,她心中一惊。玉虚子远远倚树相候,小径中站着一个狞恶可怕的老太
婆。她认得,这老太婆正是江湖中人人头痛的二狂人之一的豹面乞婆。老太婆一生行事
亦正亦邪,亦恶亦毒,任性而为,不问是非,狂性一发,的确可怕,凶悍残忍,不问是
非,最经不起唆拨,喜欢别人奉承,稍有拂逆,她便反脸不认人。看光景,老乞婆定然
已被玉虚子唆动了。
    金四娘不得不防老乞婆,因为老乞婆已修为至化境了,除非利用食物下蛊入侵内腑,
以虫豸放蛊是否能在老乞婆有备时奏效,大成问题。假使毒蛊无效,她便得凭真才实学
和老乞婆拼骨了。她知道老乞婆古怪,先入为主的性情尽人皆知,先碰上老乞婆的人如
果应付得宜,准占便宜,其他的人任你舌底翻花,老乞婆也听不入耳,有理说不清,愈
说愈糟。
    大敌当前,她为了自己的武林声望,决不能回避,恐怕想回避也不可能,老乞婆决
不会善了,只有放手一拼。她缓下脚程,一步步想前走,一面火速调息,争取恢复精力
的时间。
    她身后的胖大汉,也缓下脚程,亦步亦趋,脸上笑容依旧,但眼中已泛起戒备的神
色。
    玉虚子身后十来丈一株古松上,一个天蓝色身影躲在横枝上向下瞧,借枝叶隐身,
居高临下虎视耽耽。他就是秋岚,正缓缓取出黑巾蒙上脸面口鼻。
    双方逐渐接近,空间里,紧张的气氛迫人。豹面乞婆屹立如山,象一头窥伺着猎物
的凶猛金钱大豹,怪眼中厉光四射,左手缓缓握住了破海碗。
    金四娘脚下一步一落实,缓慢地一步步接近,粉脸上每一颗细胞似乎都凝结了,香
汗渐止。
    八丈、七丈……五丈,双方的神情都十分古怪。胖汉在五六丈外止步,双手捧腹含
笑作壁上观。玉虚子徐徐行功调息,双目注视着双方的变化,心中暗暗高兴,看来,金
四娘碰上硬对手了。
    三丈、两丈,金四娘站住了。豹面乞婆脸色阴沉,双目凝视着金四娘,阴森森地说:
“你可以再调息片刻,老身决不乘人之危。”
    金四娘已恢复了元气,冷冷地接口道:“老乞婆……”
    刚说了三个字,老乞婆一声怪啸,披散的银发无风自舞,身形似电,飞扑而上,拐
杖破风厉啸,来一招“力劈华山”,拐杖未到,相距三尺外,潜劲已排山倒海似的袭到,
声势之雄,委实令人惊心动魄。金四娘向右疾飘,避开一拐了。
    豹面乞婆身形倏转,声拐合一迫进,“指天划地”再次抢攻,捷逾电光石火。
    金四娘不再闪让,龙吟乍起,长剑出鞘“拂云扫舞”以攻还击,探身上扑。
    “铮铮!”暴声乍起,火星飞溅,两人同向侧飘。
    “呔!”豹面乞婆叱喝,双足点地立即反扑,“铁牛耕地”改攻下盘。
    金四娘剑向下沉,“金针定海”剑挡拐杖,人乘机迫近。
    “铮!”一声爆响,剑拐第三次相交,这一次双方的兵刃皆未震开,似乎吸住了。
    金四娘暴进两步,一声娇叱,剑顺拐上拂,猛抽疾拖急带,脱离了拐上的无穷吸力,
猛地撼向老乞婆的胯骨和右腿。这一着相当狠,如果顺杖拂上,老乞婆要丢掉三两个手
指头,或者腿膀挨上一剑。
    者乞婆功臻化境,浑身刀枪不入,但对方的功力修为似乎不逊她,她不敢冒险以身
挨剑,拐杖向外一震,身形左移,便轻易地化去对方的贴身狠着。
    两人措肩而过,都留了心,突然在相错的刹那间,两人的左手突然不约而同扭肩拍
出。
    金四娘的掌心,一星金影触目。老乞婆不是掌,她手中有破海碗,凶狠地砸出。
    快!快得令人肉眼难辨,两人已贴身相搏,只有一次出招的机会,招发便生死已判,
任何变招的机会都不会有了,除非撤招退避。两人都不甘示弱,恰好招式相同,接上了。
    “拍!”暴响震耳,碎片激射,罡风呼呼,潜劲四散,将气流激得虎虎生风。
    人影乍分,金四娘飘迟八尺,剑垂下掌前伸,脚下踉跄了两步,额上又现汗迹,但
站稳了。
    老乞婆也退了两步,上身一阵恍动,以杖支地,左手五指不住伸缩,象个鸟爪,破
海碗已炸裂,掌中连一片碎屑也末留下。怪眼中厉光闪闪,死盯住金四娘徐徐后收助手,
颊肉不住抽搐,一字一吐地叫:“咦!你会金针掌绝学?”
    金四娘深深吸入一口长气,傲然地说:“你很了得,碗破而不伤手,难怪敢强出头
架梁,不妨再接我两记金针掌。”
    “天下间能击碎老身手中碗的掌力,也只有金针掌。”老乞婆点头自语。
    “老乞婆,你真要插手管这一档事?”金四娘厉声问,一面举步迫进。
    老乞婆撇开话题,问:“金神金祥与你有何渊源?”
    金四娘也不予作答,说:“你小心了,掌剑齐施,毒蛊亦出,接我雷霆一击。”
    老乞婆淡淡一笑,说:“不必用那些小虫豸在老身面前献宝,除了老身的一双眼睛,
任何毒虫或内家掌力亦难伤我,只有你的金针掌老身有些顾忌而已。说,金神金祥与你
有何渊源?说出来免得自误。”
    “乃是家祖。”金四娘傲然地答。
    老乞婆收了杖,点头道:“哦2难怪你也姓金。令祖早年行道江湖时,曾对老身那
死去的老伴有援手活命之恩,老身岂能忘恩和你动手?时才得罪,休怪,令祖一向可
好?”
    金四娘心中一宽,收剑道:“多承动问,家祖朗健如昔。公良婆婆,是否肯让我活
剥那牛鼻子老道?”
    老乞婆桀桀笑,怪叫道:“好啊!我替你擒住他……咦!他走了?”
    玉虚子早已看出危机,老乞婆不再动手,他便知不妙,象兔子般溜之大吉,钻入林
中走了。
    金四娘恨恨地骂道:“追!这狗东西可恶已极,决不许他活着。”
    两人正待追赶,胖大汉却哈哈一笑,缓缓走近说:“追不及了,山深林密,藤萝如
网,老道已远出三五十丈外了,怎追得上?得饶人处且饶人,何不放他一条生路?老道
为人其实也不坏……”
    “这人是谁?”者乞婆怪声怪气地向金四娘问,语气中充满不悦,打断了胖大汉的
话。
    老乞婆以为胖大汉是金四娘带来的帮手,金四娘却以为是过路瞧热闹的闲人,老乞
婆这一问金四娘仔细向胖大汉留意打量,摇头道:“不知道。唔!似乎有点象……象西
安府柳家的人。”
    老乞婆怪眼连翻,怪叫道:“不错,西安府柳家有这一个人,胖得象条该宰的猪,
叫什么……”
    “叫笑弥勒柳文华,中州许家中州的儿子许钦的内兄,江湖上穿绣凤衣以美见称银
凤许淑真的舅舅。”金四娘报出一大串名号,口气中有挪揄的成份。
    “晤!不错,是他,听说是个玩世不恭的大好人哩!”老乞婆也怪声怪调地说,然
后向笑弥勒叫:“喂!你是不是姓柳的小子?”
    金四娘目光落在远处,并举手相召。北面小径远处,秋雷正如飞而来。
    笑弥勒点头笑笑,答道:“小可止是柳文华,浪得虚名,不敢当大好人之誉,玩世
不恭倒有些儿符实;但在两位江湖成名英雄之前,怎敢玩世,又怎敢不恭?”
    老乞婆没听出他话中的嘲弄意味,心中大乐,格格怪笑得意得说:“话倒说得相当
令老身满意,你总算没白活了这几十年。喂!听说你那位亲家翁不甘寂寞,也想重出江
湖现世,可是真的么?”
    “那有此事?一个在刀山剑海中闯荡江湖大半辈子的人,好不容易找到封剑归隐的
机会。见了刀剑就心惊胆跳,怎会破誓重出?江湖是非之地、蜚语流言不听为是。”
    “你有何事要到这处穷荒之地鬼混?”
    “小可有事请求金姑嫂而来……”
    话未完,秋雷到了,相距十丈外便高声大叫:“金姐姐,休放走了那该死的胖子。”
    “怎么回事?”金四娘高高声问,扭头瞥了笑弥勒—眼。
    笑弥勒耸耸肩,接口道:“在下向他打听姑娘的消息,他气势汹汹语出不逊,在下
和他松松筋骨而已,小事一件。”
    说话间,秋雷已经奔到,一声怒吼,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攻八掌踢了三脚。
    笑弥勒嘻嘻笑,一双大手左盘右拨,八方游走,从容化去秋雷凶狠无比的八掌三脚,
一面叫道:“小老弟,住手,我有话说……”
    金四娘立即截出,急攻三掌叫道:“擒下你之后,再说并未晚,要不你乖乖投降。”
    笑弥勒粗重的身子旋舞如飞,居然在两名高手的抢攻下进退自如,一面大叫:“且
慢动手好不?在下有话说。小兄弟,原来你就是飞龙秋雷。”
    秋雷并未住手,攻得更急,—面怒叫:“秋雷早知道你是西安柳家的笑弥勒,你瞎
了眼,却不认识秋某,向秋某问信那么轻狂无礼。没话说,秋某要揪下你的耳朵作为惩
戒。”
    笑弥勒突然侧飘丈外,鬼魅似的脱出斗圈。真不巧,他后面正站着豹面乞婆,不等
他发话,老乞婆—声怪笑,—杖捣向他后心,叫道:“跪下再说!”
    笑弥勒三面受敌,未料到刚才态度友好的老乞婆也突然变脸动手,想回避已没有机
会了,只好全力硬接,大旋身—掌斜挥,急拍点来的拐杖。
    “叭!”一声暴响,老乞婆的拐杖被拍得斜飘而起,笑弥勒则贴地斜窜丈外,额上
青筋跳动、手几乎举不起来了。但一击之下,他躲过了由后面追袭的秋雷和金四娘的双
掌,危极险极。
    “咦!你真有两套哩!”老乞婆怪叫,急闪而至。
    笑弥勒不笑了,以一敌三,他知道自己没有这等能耐,面对—个年轻气盛的飞龙,
—个狂女人,—个玩毒的女魔,有理说不清,他只好向山林中撤腿便跑,一面大叫:
“秋老弟,叫他们住手,胖子我替你带来银凤的口信。”
    银凤两个字,象午夜钟声震醒了秋雷。年来,他为了开拓自己的基业,未能亲访洛
阳许家,对这位他难以或忘的小姑娘,他怀有无尽的思念。他脚下一慢,大叫道:“站
住!秋某听你说。”
    金四娘大惑,也止步叫:“公良婆婆,请让他将话说出。”
    豹面乞婆似乎对金四娘十分尊敬,立时止步不追。
    笑弥勒在三丈外止步转身,拭掉额上的汗水,不住苦笑,他的手掌仍有麻麻地。
    金四娘走近。冷冷地问:“刚才你说找我,怎又找秋雷弟?”
    “在下两位都找。”笑弥勒揉动着手掌答。
    “说,银凤有何口信?”秋雷急问。
    笑弥勒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说来话侯,在下只好拣紧要的说。洛阳有两大武林
世家……”
    “别扯那么长,你是银凤的舅舅,这就够了。”秋雷抢着接口,他急于要知道银凤
的口信。
    笑弥勒无可奈何地说:“好,简略些说。我那个甥女去年在天门峡,曾经蒙你救过
她的命,后来听说你在许州立业,名声不太好,她心中十分不安。便托笑盂尝的爱女乔
天香带口信给你,希望你能洁身自好,为武林造福,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奇男子大丈
夫……”
    “呸!废话。”豹面乞婆怪叫。
    秋雷低下头,自语道:“她到底是女流之辈,是不会了解男人的想法的。”
    金四娘冷一笑,问:“就是这些活?简直浪费口舌?”
    老乞婆也接门道:“怪事,你到底是你甥女要你带信呢?还是要乔天香带信?你简
直昏了头。”
    “银凤带口信给秋雷与我何关?”金四娘再问。
    笑弥勒收敛了笑容,沉重地说:“今晨,在下从酆都对岸葫芦溪上游到了酆都,方
知道这些事故。乔姑娘姊弟邀游天下,预定经过许州时方将口信带到,舟泊酆都码头。
昨晚,金姑娘可记得在孟婆亭……”
    金四娘格格娇笑,打断了笑弥勒的话,抢问道:“是小丫头跟踪本姑娘,所以被蓝
蛊虻伤了吗?难怪惊叫的口音稚嫩得紧,她怎么了?”
    笑弥勒苦笑道:“被蛊虻所伤的人,是乔家的小少爷乔诚,目下浑身变黑,昏迷不
醒……”
    “没有关系,他七天之内死不了……还有六天,不是七天。他的大伯是少林的掌门
大师宏一,少林奇学天下闻名,誉为武林北斗至尊!八宝紫金夺命丹是武林圣药,可生
死人肉白骨,六天,还可以赶返嵩山,你还不将他带走,还在这儿鬼混?怪事!”
    金四娘的话饱含嘲弄,明显的拒绝解救。笑弥勒心中暗暗叫苦,说:“金姑娘,俗
语说不知者不罪,乔诚还是个小孩子,一时好奇,无意中得罪了姑娘,尚请高抬贵手,
饶他一次,赐他一些药。还有……”
    “住口!”金四娘厉叫,稍顿又道:“本姑娘平生只想杀人,不想救人。如果是旁
人,本姑娘也许一时高兴大发善心;至于洛阳乔家的人,告诉你,办不到,免得旁人说
我金四娘怕了乔家一门老小,被少林掌门的大门所吓倒。”
    “金姑娘……”
    “别说了。告诉你,少林的八宝紫金夺命丹救不了他,你可以去找毒王周起潜试
试。”
    “金姑娘……”笑弥勒满头大汗地叫。
    “住口!本姑娘言出如山,决不更改,别废话,再说连你一命也难逃。”
    笑弥勒只好转向秋雷,哀伤的说:“秋老弟,千不念,万不念,念在乔姑娘带信的
一点诚心上,尚望老弟向金姑娘说情。乔姑娘为了乃弟的伤,五内如焚,不得已化名黑
衣游神,夜入炎山忠义堂……”
    “哦!妙极了。”金四娘抢着发话,又道:“小丫头又挨了一记蛊蚋环,目下大概
在叫苦连天,是么?”
    秋雷却不住向笑弥勒打量,皱着剑眉问:“那位蒙面人是你么?不太象哩!”
    “不!在下令晨方见到乔家的人,昨晚在下远在葫芦溪上游的天照山访友。”笑弥
勒急急分辩。
    秋雷不住点头,方说:“这样吧,在下可以请求金姐姐要解药,但有一条件必须要
你答应。”
    “区区力所能逮,义不容辞。”
    秋雷请金四娘到远处低语良久,然后返回说:“银凤姑娘是阁下的甥女,你可能办
得到。条件是,今秋重九,令甥女请至舍下盘桓一段时日。”
    笑弥勒不住摇头,苦笑道:“老弟,不是区区拒绝,而是兹事体大。许老先生封剑
归隐,决不许过问江湖事;他老人家至今健在,所有的家小皆不许可卷入江湖是非,这
也就是舍甥女在天门峡不敢出面的缘故。
    要不然,她自己可以到尊府见你,何必托请乔姑娘传口信?假使她敢于公然登门趋
访老弟你这位一方之豪,不啻藐视江湖规矩,置她爷爷于何地?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哪!
再说,区区虽与许家有亲,但也做不了主,许家……”
    “呸!你的话岂有此理!”金四娘放肆地叫,冷笑一声,又说:“许老子封剑归隐,
没听说过江湖中还有不许他的子孙与江湖人结交的怪规矩,你这不是存心推搪么?”
    笑弥勒心中暗暗叫苦,他怎能说出秋雷是江湖正道人士所不齿与交的实话?无法出
口嘛!只好咬定第零二理由说:“金姑娘,请替在下设想,内堂闺阁的事,虽是至亲,
也不能悖礼过问。万一在下冒失答应,届期她爷爷不允,在下如何交待?”
    金四娘不住娇笑,说:“用不着你担心,老头子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将解药给你,
九月初,你叫乔家姐弟到许家作客,那时蛊毒即发,他还能袖手见死不救?你告诉他,
叫银凤到许州讨解药,不然……哦!我不说你也该明白了。”
    笑弥勒大吃一惊,变色问:“金姑娘,你的意思是说……”
    “我是说,我给你的解药并非完全去蛊的药,而是暂时将蛊压制的药,九月初重发。
九月下旬蛊出,如无解药,惟死而已。”
    笑弥勒大怒,他知道这两个男女没安好心。显然,他俩已安下毒谋,要迫许、乔两
家就范。许、乔两家在武林声誉极隆,举足轻重,假使能迫使两家为他俩人所用,他俩
便可为所欲为了,这怎么行?他大眼一翻,沉声道:“原来姑娘并无赐解药的诚意,
想……”
    “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你猜对了。”金四娘抢着接口,状极得意。
    笑弥勒坚决地摇头道:“办不到,金姑娘,不可逼人大甚。”
    “你的意思……”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笑弥勒凛然地答。
    “你不怕饶上—命?于事何补?”
    笑弥勒哈哈狂笑,恢复了他本来的面目,徐徐后退,豪放地说:“为武林道义,为
挽救江湖道的大劫,死三两个人毫不足惜,笑弥勒决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妖妇,拔剑!”
    金四娘格格娇笑,怪腔怪调地说:“唷!胖子,你倒真象是英雄哩!让我看看你到
底怕不怕死,用不着拔剑,我才不愿意和你闹着玩哪!”
    声落,纤手在大革囊中—掏,右手红袖—抖,三颗金丸脱手飞射。接着,金影入目,
两条小金蛇飞翔,劲矢离弦似的随同金丸飞向笑弥勒。
    笑弥勒伸手一抄,腰带入手,信手一挥,突然风雷声大作,劲风四荡,在身前形成
一道气墙了,地面飞沙走石,带风将沙石震得八方飞舞,好精纯的内家先天真气,好雄
劲的浑雄内力修为。
    “嗤嗤嗤!”金丸被罡风荡得向两侧飞射,厉啸刺耳。
    “叭叭叭叭!”带声如乍雷爆炸,潜劲山涌,两小条金蛇急剧地飞舞。飞腾扑击十
分灵活,但却无法近身。笑弥勒的腰带长有五尺,想击中小飞蛇也极为困难。
    “嘻嘻!大胖子,看你能支持多久。”金四娘鼓掌叫。
    笑弥勒突发长啸,在腰带飞舞中,突向金四娘扑来。两条个飞蛇也随着跟进,不往
在带影中出没。
    金四娘一声轻笑,向后退走,一面说:“本姑娘说过的,决不和你浪费气力。小心
啊!被小金蛇咬上一口,便会在叫号中惨死,你敢大意?”
    笑弥勒本想豁出性命,与金四娘同归于尽,一扑之下,未免分了神,几乎被小飞蛇
乘机近身了,只好定下身形再向小飞蛇进击,脱身不易啦!
    豹面乞婆在旁袖手旁观,不住点头道:“西安柳家,果然名不虚传,论真才实学,
老身胜他不易,可惜他还未练至外力不伤的境地。”
    笑弥勒的腰带,天法击中毫不受力灵异无比的个飞蛇,拖延片刻,便陷入危局,小
飞蛇依然飞舞自如,他的带风却愈来愈弱,再拖下去,怎受得了?迟早要伤在小飞蛇的
口下。他大汗如雨,脚下已不太灵光了,暗自打算道:“是的,饶上一命有何好处?我
得走,慢慢设法。”
    说走便走,一声怒吼,腰带左右分荡,两声暴响,小飞蛇一上升一下沉。他抓住机
会,向山峡口飞撤。
    “你走得了?笑话!”金四娘高叫,急起便追。
    两条小飞蛇如同电虹,衔尾急追。
    豹面乞婆不知利害,劈面堵住叫:“那儿走?接我—拐。”
    金四娘吃了一惊,大叫道:“老乞婆,快退!”
    笑弥勒突然伏地侧射丈外,一带后扫,再放腿狂奔。
    老乞婆突然—惊,一声叱喝,一杖震向小飞蛇。
    笑弥勒恰好—带后扫,“拍”一声暴响,击中老乞婆的后臀,沉重的打击力,将老
乞婆打得直向前仆。
    两条小飞蛇一口咬住老乞婆的左右肩,然后飞回。
    老乞婆不在乎,站稳了,顿杖大吼道:“金四娘,你这两条小畜为何敌我不分?要
不是老身练有无极气功,岂不枉送性命?”
    金四娘收了蛇,急急地说:“真糟!小飞蛇只咬一次便会飞回,让大胖子跑了。快
追!”
    秋雷已经首先追出,一面大喝:“笑弥勒,你走不得了,看剑!”
    他口呼叫接剑,却打出一把黑白棋子,笑弥勒刚转身,胸腹便挨了五枚之多,上是
璇玑、鸠尾、左期门,下是关元、气海,五处要穴全中。
    笑弥勒身形急幌,“叹”了一声,再次转身狂奔。虽说他已用真气护住了穴道,但
秋雷的棋子劲道太凶猛,相距又近,他仍然有点支持不住,总算没当场倒下。
    金四娘追到,放出了蓝色蛊虻。
    这时已经到了林缘,笑弥勒已无力再逃,脚下一虚,突然向前仆倒。秋雷不敢追,
他怕蓝蛊虻,仅金四娘扑上。
    天蓝色的身影乍现,一阵青色的暴雨飞洒而出。
    秋岚躲在树林中,本想早些现身,但心中对金四娘的小虫豸,深怀戒心,想等机会
先偷走金四娘的大革囊然后向鬼女人讨解药,所以一直藏在林中待机,他的弟弟秋雷出
现,面对这位已入魔道的弟弟,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兄弟俩十余年只见过两次面,老实说,彼此之间,亲情早巳淡薄,他总算是个重亲
情的人,对弟弟仍深爱难忘。
    但秋雷根本不注重手足亲情,对他这个没用的哥哥一无印象,上次两人联袂返乡扫
墓,秋雷根本就没当他是兄长,牛脾气倔强,呼喝指使毫不客气,他知道,自己已无法
在乃弟面前进言劝告,那只不过是枉费心机自讨没趣而已,但他不愿放弃自己的责任,
他必须找机会劝乃弟回头。
    笑弥勒刚才传银凤的口信,希望乃弟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奇男子大丈夫,人家一个漠
不相关的女孩子,也敢说出这种大义凛然的忠告,他是秋雷的哥哥,为何不能进言规劝。
    他在找机会,但决不是现在,有金四娘在乃弟身边,决不会有效的,甚至可能起相
反作用,乃弟很可能恼羞成怒一意孤行,忠言本来就是逆耳,加上有金四娘在旁,乃弟
怎肯接受忠告,所以他决定暂时不出面。
    可是不出面不行了,笑弥勒正向他这儿逃来,金四娘和一群蓝蛊虻追到,还能躲得
住?
    笑弥勒是为乔家姐弟而来冒险讨解药的人,他秋岚更不能袖手旁观,目下笑弥勒被
乃弟用诡计击伤,眼看性命难保,而且刚仆倒在他藏身的树林前,一群蓝蛊虻已经跟踪
飞到,他想走也走不了,躲也躲不住啦!
    这时是白天,光天化日之下,他目力超人,已不怕细小的蓝蛊虻了,无暇思索,立
即抓了两把松针,双手用全力掷出,象一阵暴雨,向蓝蛊虻洒去,同时现身闪出,快如
电光一闪,抓住了笑弥勒的左臂低叫道:“不要挣扎,我救你走。”
    两把松针象一群劲矢,蓝蛊虻实际上还不到二十只,一接触便象暴雨打残花,纷给
委地,堕下了十之七八,只有在侧方的三五只,依然飞舞而来,但秋岚已抓住了笑弥勒,
另一手接过腰带了,“叭”一声暴响,右面两支蛊虻被拍飞三丈外。
    人影去势如星飞电射,穿入不见天日的茂林中。
    豹面乞婆一声怪啸,跟踪便追。
    秋雷到得太晚,茫然地向秋岚的背影低叫:“又是他,又是他,他到底是谁?”
    “天哪!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到何处再培养出一批我的宝贝蓝蛊虹,这恶贼我非
杀了他不可。”
    死的蓝蛊虹找不到了,伤的在草底下嗡嗡尖鸣,振翘声很好找,一盒蓝蛊虻损失了
一大半,活得和伤的总算只有八只,她如获至宝似得仔细收入盒中,取几粒红色的小丸
放入盒中,然后小心冀翼地藏好。
    秋雷站在他身边,皱着剑眉说:“金姐姐,这人很可怕,咱们要不要追上他永除后
患?”
    金四娘摇摇头,苦笑道:“追不上了,即使能追上,你我也无奈他何。我这种蓝蛊
虻体坚似铁,小而不受力,用刀砍也不易砍死,这人用一把松针便在空中射死了十二只,
发射松针的劲道骇人听闻,令人难信,动起手来,我敢说,你我皆不堪一击,追上了只
有自取其辱。这人昨夜便盯上我们,不离你我左右,来意不善,十分可怕。”
    “姐姐之意……”
    “知时势,衡利害,你想如何?你既然想雄霸天下,一切都得自己作主,人的才智
固然得自天受,但大半需平时体会养成,你自己想想该怎办,我不参予意见。”
    秋雷沉吟片刻,断然地说:“谢谢姐姐教诲,小弟认为,速离为上。”
    “离开,怎能摆脱这个冤魂似的人?”
    “目下豹面乞婆已前往跟踪,正是摆脱的机会,咱们不到夔州府,授赴夷陵,不管
一剑三奇的事,让他和巴山苍猿拼个他死我活,然后咱们毁了一剑三奇夷陵州的老巢,
这位蒙面人必定以为咱们定然在夔州府与一剑三奇会合,必定会在夔州府等候,咱们却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如何?”
    “很好,很好。”金四娘赞许地说,稍顿又道:“但最好先放过一剑三奇,他不会
对你构成威胁,多一个朋友日后也有一个照应,不如先到洞庭君山,得到沉雷剑法先充
实自己,沿途我将爷爷的练气术‘三阳神功’心诀传给你,不消三年两载,你将无敌于
天下。”
    “姐姐,那三阳神功姐姐是否已练成了!”秋雷怀疑地问,他不信三阳神功有何了
不起,平心而论,金四娘比他高明不了多少,难怪他起疑。
    “你真笨,三阳神功顾名思义,你该知道是不适于女人习练的。爷爷早年横行天下,
就凭不畏任何外力打击的三阳神功奇学,和无坚不摧的金针掌,武林罕逢放手,等你练
成之后,日后爷爷不但有了衣钵传人,也有一个得力的帮手。”
    秋雷默然,久久方问:“姐姐,这一切为了什么?”
    “为了日后借重你寻找玉狡猊,那是家师惟一的死对头,他不死,我金家寝食难安。
雷弟,你可愿意?”
    “小弟乐于效命,决不畏缩逃避。”秋雷斩钉截铁地答。当然,他内心早对四大凶
人之一的玉狡猊不无恐惧,但想到即可获得绝世神功,恐惧便算不了什么啦!何况玉狡
猊是否仍在人间,大有疑问,管他呢,先获得三阳神功再说,同时,他对金四娘的帮助
与谆谆善诱的心意,确也心存感激,日后助金神金祥找玉狡猊也是理所应当,因此毫无
犹豫地答应下来。
    至于是否心正意诚,老实说,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具有多少诚意,在金四娘的
教导下,他更精明更奸猾,一切都为自己打算,轻于言诺.也是手段之一,并不足怪。
    两人商量片刻,立刻启程,火速奔向忠州,雇了小舟直放夷陵州,金四娘用金银雇
人带信至酆都,去知会两名侍女启程至夷陵会合。
    豹面乞婆自命不凡,想在金四娘面前露两手,不自量力穷追秋岚,脚程奇快无比。
    秋岚挟了笑弥勒,并不急于逃走,只想找地方将人放下之后,前往追踪金四娘。进
入森林,极不好走,人在不见天日,藤萝密布的古林中,象一头兔子在茂草中窜钻,响
声震耳,无法扔脱高手的追踪。
    奔出半里地,笑弥勒说:“兄弟,放下我,我穴道被击伤,并无大碍,及需凋息,
何不将我放下,追来的是豹面乞婆,我想你必能应付自如,千万不可只顾逃命,在下必
须找金四娘要解药的。”
    秋岚应声将人放下,问:“需要在下相助么?”
    “谢谢你,你先打发老乞婆走路便成。”笑弥勒答,坐在树下掏一颗丹丸吞下,自
己用推拿八法探穴,一面定神调息恢复精力。
    秋岚刚转身,豹面乞婆到了,大叫道:“好小子,你跑得真快,接我一拐再说。”
    她叫声中冲到,在叫声中猛扑,在叫声中出招,“毒龙出洞”兜心便捣。
    秋岚向侧一闪,叫:“老婆婆,拐下留情。”
    老乞婆不是留情讲理的人,招化“扫庭犁穴”先扫后点再挑,来势汹汹,变招奇快。
    “唉”一声暴响,拐杖击中一株大树,树干凹入三寸以上,枝叶摇摇,力道骇人听
闻。
    秋岚已闪到另—株大树后,不悦地叫:“老婆婆,咱们无冤无仇,何必迫人太甚?”
    老乞婆伸拐缓缓迫进,怪笑道:“你小子教训老身么?岂有此理,揭下你的蒙面巾,
让老身看看你是谁,好将你打发至枉死城一走。打!”
    说打便打,招出“乱点鸳鸯”,似乎有数十枝拐杖同时点出,黑虹连闪。
    秋岚怎能久拖,但仍晃身闪避:“老婆婆,得饶人处且饶人……”
    “打!打!打!”老乞婆用—连串暴喝和暴雨似的拐招作为答复,愈迫愈近,拐杖
所发出的潜劲,直迫三尺外,杖风所过处,枝叶纷飞,如被狂风所刮。
    消弥勒是吃过苦头的人,心中暗暗叫苦,看老乞婆象在拼命,而秋岚却两手空空,
只能闪避却无法反手,老乞婆练了无极气功,浑身刀枪不入,金四娘的小飞蛇也无法伤
她,秋岚赤手空拳怎能不糟?他想加入,但力不从心,干着急。
    老乞婆不识相,还攻十余招,劳而无力,她还不醒悟,还以为秋岚借树躲避,不敢
和她接斗哩!
    “呔!”她鬼叫连天,乘秋岚闪到—株小树后,—拐猛扫,想连人带树一起毁掉。
    “噗”一声暴响,拐到树折,碗口粗的树干中分,噗簌簌向下沉,但没倒下,被四
周的树枝夹住了。
    秋岚到了另—株树后,口气忿懑地说:“老婆婆,你还不放手?”
    空山寂寂,蓦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两声沉喝:“不要脸!以老欺小还有脸用拐杖。”
    笑弥勒大吃—惊,听声源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这种以散音传话的绝学,决非修
为—甲子以下的高手所能办到的,附近竟藏右不可思议的高手哩!
    这两声沉喝,唤不醒号称狂人的老乞婆,她—声长吼叫,截住秋岚的闪向,一拐捣
出。
    秋岚忍无可忍,虎腕疾伸,闪电似的一把捞住杖尾,猛地向树一按。
    合抱粗的巨树不住摇晃,—按之下,老乞婆身不由己,顺拐势荡出,却又舍不得放
手。秋岚抓住的一端长些,象是玩翘翘板,长得一端自然好用力,将老乞婆撬得向侧方
一株巨树猛撞。
    老乞婆骤不及防,更末料到秋岚用这种怪手段整她,反应再快也难应付,“砰”一
声暴响,她的右肩凶猛地撞在巨树上,再反弹而回。
    “妙极了!”先前用散音传话的声音又响。
    秋岚乘势双手握拐,猛地往回抽。
    老乞婆如果不丢拐杖,势必又撞树上,但她居然在危急中突然伸脚蹬住了树干,一
声沉喝,全力拔杖。
    岂知她又上当了,秋威恰好双手疾松。
    老乞婆用力过猛,身不由己,向背后的巨树倒撞而退,“砰”一声大震,撞得巨树
枝叶摇摇她自己也眼冒金星,头晕脑胀。
    “打她?”先前用散音传话的人叫。
    秋岚知道不打不行,不然难以脱身,一闪即至,飞起一腿,将老乞婆的拐杖踢掉,
下手不留情,双拳快逾电闪。女人的胸腹不能打,老婆婆也是女人,打不得,他先来一
记“双风贯耳”,但只用上半招,拳着肉即收。“噗嗤”老乞婆的左右耳前挨两记狠击。
    接着,拳又变掌,“左劈掌”,“右劈掌”。然后是“左冲拳”,“右冲拳”。前
两掌砍向左右肩颈,后两拳在老乞婆脸上开花。
    秋岚知道老乞婆练有无极气功,不怕外力打击不怕毒蛇咬,但双方都是内家练气高
手,拼斗时看谁练得精纯,同样可以予对方致命一击,不然,每个练气的人都刀枪不入,
世间岂不全成了打不死的人的世界了,他用的力道相当沉重,老乞婆的气功虽则练得到
家,但同样禁受不起他用璞玉归真奇学所发的沉重打击。
    在掌拳的连珠暴响声中,老乞婆不住闷哼,双手狂急地封架,并护住双目,但封不
住架不着的,背部顶在树干上,想移动也力不从心。
    “噗嗤!”秋岚再飞两拳,击中老乞婆的眼眶,突然退后两步,不客气地说:“老
婆婆,拾回你的叫化拐,走你的路,在下不想杀人。”
    老乞婆双手掩住双目,虚弱地俺在树上,不住喘息,咬牙切齿地叫:“留下你的名
号,老身记住今天的奇耻大辱,你……”
    笑弥勒跃跳,用一声哈哈打断她的话,大声说:“蒙面兄弟,除恶务尽,这个老疯
婆名列二狂人,杀人如麻,血腥满手,今天不杀她,不知以后还要枉死多少无辜,杀了
她不啻救活了多少人让我来动手,哈哈!送她到酆都地狱。”
    “不!由她去吧!”秋岚直率的拒绝。
    老乞婆切齿叫:“笑弥勒,你这畜生……”
    “她还发狂哩!不杀她怎成?”笑弥勒大叫。
    秋岚向笑弥勒打眼色,道:“好吧!她既然还发狂,挖出她双眼就是了。”
    老乞婆大惊,怎敢再狂?她并非真狂,而是她在江湖上的行为近乎疯狂而已,听说
要挖她的眼睛,她比任何人都清醒,放开双手,露出乌青的眼眶,俯身在地上乱抓,抓
住了拐杖踉跄而逃走,跌跌撞撞鼠窜而去。
    “哈哈哈哈!蒙面兄弟,今天你打得真痛快。”笑弥勒注视着老乞婆狼狈而逃的背
影,捧腹大笑。
    秋岚却向北面树林深处不住用目光搜寻,突然高声叫:“刚才发话的前辈,可否请
现身赐教呢?晚辈恭聘教益。”
    空山寂寂,远处山林间蝉声隐隐,没有回音,也不见有人现身。
    秋岚连叫三声,始终不见回答,笑弥勒摇头道:“这人定然是遁世隐修的高人,不
会现身的了,兄弟,可否以真面目相见:在下先谢过兄弟救命大恩。”说完,长揖到地。
    秋岚避过一侧回礼,说:“柳兄,恕在下不能以真面目相见。”
    “老弟台尊姓大名,难道也隐瞒不成?”笑弥勒问。
    “在下有难言之隐,柳兄见谅。”
    笑弥勒点头笑道:“老弟,你定是将乔姑娘送至码头的人罗!”
    秋岚只好点头,说:“在下为了要追踪金四娘,所以……”
    “这是说,老弟当然也是送乔小诚返舟的山壮士,是么?乔姑娘虽痛苦难当,但人
是清醒的,我已经在她口中,知道昨晚炎山忠义堂的事了。老弟,你毕竟江湖经验太差,
蒙了脸,但你这一身天蓝色直裰并末换过哪!”
    秋岚苦笑,点头道:“事情来得太急,无可奈何。。
    笑弥勒神色一怔,凛然地说:“乔姑娘说,假如他不是亲眼见你现身从梁上飘落,
在危急中拉开金四娘救了飞龙秋雷,她便会认为你就是飞龙秋雷哩!你的相貌与飞龙秋
雷大象了,老弟,希望坦诚相告,你与飞龙秋雷是不是向胞兄弟?”
    秋岚心中暗惊,暗暗佩服乔姑娘精明,也倾服笑弥勒的眼光,低声道:“柳兄,你
能否守秘呢?”
    笑弥勒庄严地点头,说:“柳某以西安柳家的门风作为保证,老弟一旦叫我不说,
我决不吐露任何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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