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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腥风》


第 三 章 联手吃黑



  船上有二十余名船夫打扮的人,年纪在二十余至花甲之间。
  后舱的三位船娘,都是三十上下,颇有几分姿色,不易看出身份的女人。
  张文季并非对任何事一知半解,但他却知道这一船人,都不是等闲人物,所有的姓名都
是假的。
  他已改名为张武,出了事改名势所必然。
  船主是不是真叫公孙皓,他就无法断定了。
  船主并不需要他帮助行船,风帆一张,除了两个人照料风帆助转之外,还有一个舵公操
舟,其他的人皆在舱内歇息,船在浪涛中破浪飞驶。
  张三把他带到后舱,靠舱壁坐下。
  “我们知道你的事。”张三说。
  “我的事?”
  “盛昌船行前东主的亲戚,你叫张文季。”
  “咦!奇怪……”
  “一点也不奇怪,我们一直就在留意你的动静。”
  “为什么?”
  “我就是鬼手柯永福,不叫张三。本来我还以为谁在冒充去踩探呢!事后才知道原委。
你把流云剑客那些人打得灰头土脸,才正式引起我们的注意,你很了不起。”
  “想不到他们那么卑鄙,怎么把劫钦差的罪名无端加在我头上的?”
  “他们也是不得已,你是他们唯一可疑的线索。”
  “是你们劫了钦差?”他转过话锋。
  “不是,我们不做这种太引人注目的事。”
  “那……”
  “我先把江湖目下的大势概略地告诉你,让你心中有所准备,决定你的去留和前程。小
老弟,你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去留和前程须由你自己决定,命运控制在你自己手里,任何些
小的事故都可能影响你的生死存亡,所以听了之后,慎重考虑再拿定主意。”
  “我以至诚受教。”
  “首先,你得了解江湖大势……”鬼手柯永福以先进前辈的热诚,把大局分析给后进晚
辈听。
  最近十年,江湖情势大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凡是武功稍过得去的人,出路皆前程似
锦。
  朝廷中以大奸臣严嵩为首的四大奸恶,大肆卖官收贿,搜刮天下,几乎天下每一个官皆
千方百计向四大奸恶行贿,从天下各地往京师送的贿赂,昼夜不断络绎于途,金银与珍宝不
断往京师运。
  四大奸恶也派有专人,至各地接运巨额的贿款。
  因此,护送的人为数之多,空前绝后,那些身怀绝技的人,更是红极一时,为众相争的
目标。
  罗致于才,用才不用德。因此,不论正邪,不论黑白,不论牛鬼蛇神与妖魔鬼怪,都是
争取罗致的对象,过去的所作所为概不追究。
  这一来,也就产生另一批人,专门抢劫这些运送的金银珍宝,逐渐组成有组织有规模的
集团。
  接着又产生另一批人:黑吃黑的组合。
  情势大好,也情势大乱,百家争鸣,猗欤盛哉!
  鬼手柯永福这些人,就是黑吃黑的组合之一,以公孙皓为首,组成这么一个小集团。
  他们是临时性的组合,并没有正式的组织规章,不强制去留,聚散无常。
  他们专门向那些劫盗集团打主意,明的暗的各展神通。
  他们不向护送贿赂的人直接劫夺,因此没有落案的顾虑。
  因此,京口驿钦差的被劫与他们无关。
  保镖被张文季的手从不可能的方向击中腕脉,误以为被鬼手绝技所击中,其实那位保镖
并不认识鬼手柯永福,自己疑神疑鬼而已。
  柯永福的鬼手绝技,在江湖颇具震撼威力,与他交手的人,经常会被他从不可能的方向
攻入,莫明奇妙被击中输得心不甘情不愿,名列一流高手,名气甚大。
  张文季一鸣惊人,击倒了流云剑客,及天涯恶丐无为怪道五个一流高手,像惊蛰的春
雷,江湖为之震动。
  他赫然成为武林新秀与江湖后进中新发现的一颗明星。
  “据我们所获的正确消息,这批钦差解送上京的玄门秘笈甚多,珍宝不少,可惜事先不
曾获得劫匪的风声,这一案做得干净俐落,咱们迄今仍然查不出线索,仍在小心布线踩
查。”
  鬼手柯永福最后提出张文季的切身问题:“你还不算是正式的落案,流云剑客那些人并
没有你参与抢劫的确证,丹徒捕房也仅以可疑涉案的罪名逮捕你,势难定你的罪。所以,海
捕公文中不可能有你。但你有家归不得,却是铁定的事实。今后,你必须选择自己走的路
了。”
  “这个……我打算先办妥自己的事才能决定。”
  “应该,办妥私事才能决定去向。当然,我们希望你能加入我们,有你加入,咱们声势
更壮。我们的作为,所冒的风险相当大。不白不黑,亦正亦邪,亦侠亦盗,因此正与邪,黑
与白,侠与盗,都会成为咱们的敌人,有时会引起他们联手鸣鼓而攻。所以,你权衡利害之
后,小心作正确的抉择,咱们衷心欢迎你加入。咱们这些人,都是道义知交,没有组织上的
约束,来去有绝对的自由,知交朋友不能用利害来约束的。”
  “我会小心权衡利害的。”张文季郑重地说。
  “你住的悦来客栈,住了几个风云人物。”
  “什么风云人物?”他颇感好奇,立即联想到那位发野俏皮的小姑娘。
  “尚义小筑的人。”
  “尚义小筑?”
  “那是一座颇为神秘的房屋,顾名思义,该是大户人家的一种小型别墅,但却是一个代
名。知道尚义小筑坐落在何处的人,屈指可数。”
  “组织的代名?”
  “不错,某一个组合的代名,专门制裁做不义之事的人,实力遍及大江两岸,北至淮安
大河以南,南迄荆楚赣江。比方说,盗必须有道,劫财就不能杀人;杀人劫财如果被他们查
明证据,制裁极为凌厉。为首的人是三眼功曹林柏森,称为尚义小筑主人。在外行道的通常
有八个人,称为尚义八将。”
  “有将,一定有兵。”他颇感兴趣调侃。
  “不称兵,将其实是代号。八将不是特定的八个人,升迁调补有来有去,人不同,但将
名不变,反正都不用真名号。姓用百家姓的前八字,名用千字文的前两句。比方说,赵天,
你就知道是第一将了。钱地,就是老二,老三孙玄。江湖朋友,则称他们为大爷二爷三爷,
颇受江湖朋友尊敬。”
  “那就是所谓侠义英雄了。”
  “不,他们是大江两岸,大河以南的江湖朋友,公认的黑道执法者,也是黑道朋友名义
上的司令人。在尚义小筑的势力范围内,决不容许江湖朋友做出灭绝天良的事,谁破坏黑道
行规,必定受到严厉的制裁。所以,三眼功曹被尊称为仁义大爷,其实他是管束江湖朋友按
规矩谋生的司令人,任何过往的江湖人,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就不用怕他。”
  “你们……”
  “我们是另一种形式的黑道之雄,不受各地仁义大爷管制的江湖黑吃黑豪客,与他道虽
同但不相为谋,各行其是,谁也管不了谁。世间事,谁也不敢保证所行所事皆合乎天理国法
人情,毕竟每个人对情理法的看法各有不同的标准,多少有些出入。连做强盗的人,也举出
仁义礼智信标榜为自己的道。日后,你可以体会其中的异同,我不想误导你对人生的是非看
法。如果你决定加入我们,咱们无比欢迎。你有一天的时间,决定未来道路的走向。”

  鬼手柯永福的同伴们,也不用真名号,信口胡诌,所以鬼手柯永福自称张三,其他有李
四、王五……
  张文季自称张武,目下他可以名正言顺称张五而不必改姓。
  当他们独自走动时,才用真名号亮相。
  这天近午时分,两叶轻舟沿淮子河上航,接近了雷塘,河道愈来愈狭窄。
  这条河也叫槐家河,下游流入运河。扬州附近小河甚多,皆可利用小舟代步。
  两艘轻舟由两人划桨,中间有两头通可避风雨的小篷舱,每艘舱内有七个人,两舟共十
八条好汉,都穿了当地乡民的短衫裤。
  船靠上了河北岸,用篙泊舟,每船留一个人看守,其他的人跳上岸,各挟了用布卷着的
兵刃,隐没在芦苇丛生的河湾底部,里外,就是形成大潭的雷塘。
  张文季的布卷内藏了一把单刀。第一次做强粱,难免心中慌张,手中冒汗,喉咙发干,
甚至感到寒冷。
  十八个人分为六组,包围了三家村。
  他与鬼手柯永福,与一个叫沈六的人为一组。
  小村真的小得只有三家人,一旁是小溪,一旁是水田,田中禾苗高及膝部,一片青葱。
  三座小院式农舍,中间是公用的晒谷场,一条小径通向二十里外的府城,乘小船往来更
为方便。
  两个村汉坐在村口的大树下,一面监视村四周,一面监视小径,小径不足百步处,是槐
家河的河滩,也是泊舟的地方。
  不论是乘舟来或从小径上来,皆在两个村汉的有效监视下。
  他们乘舟来,但不在泊舟处靠岸,绕至偏僻处登陆,抄村右的小溪来的。小溪两岸长满
芦和荻,草木蔓生不宜行走。
  最先从屋角踱出的是公孙皓和两名同伴,剑已改系在背上,活动不受阻碍。
  树下的两个村夫大吃一惊,先发出警啸,从树下取出掩藏的剑,飞掠而回。
  鬼手柯永福三个人,在另一家屋角踱出。
  “什么人?”一个村夫扬剑沉喝。
  有一家村舍院门开处,接二连三奔出九个人,其中有一个女的,扮成村妇十分神似,但
手中有亮湛湛的长剑,就与村妇的身份不符了。
  “来套交情的人,呵呵呵!”公孙皓大笑,“套京口驿那笔红货的交情。”
  “咦!你们……”
  “你们有十几个人,在各处散布假消息,引有心人往各处盲目追踪,做得相当成功。咱
们也相当精明,找到你们预定聚会分赃的地方。呵呵呵!咱们来得很快,赃物大概还在,你
们的人还无法及时赶回来。主事人应该不至于在各处诱敌,可否请青蛟罗镇方老兄出来洽
商?”
  十一个人雁翅列阵,似乎一个比一个冷静,甚至有人用轻蔑的目光,睥睨着公孙皓六个
人,在人数上已经占了优势,因此毫无紧张的神色流露。
  “哦!阁下高明。”为首的半百年纪村夫,语气阴森无比,“居然打听得一清二楚,咱
们算是栽了,棋差一着,呵呵呵……你真知道咱们的主事人?”
  “是青蛟罗老兄,没错吧?”公孙皓得意地说。
  “没错?你老兄尊姓大名?”
  “呵呵!有通名的必要吗?”
  “弄不清诸位是哪座庙的大菩萨,咱们如何点香上供祝告呀?祭孤魂野鬼,要等七月中
元哪!”
  “等该通知时,咱们会亮名号的。”
  “呵呵!原来诸位并没有必得的信心。青蛟罗兄仍在扬州散布消息,何时赶来难以逆
料。诸位想与他洽商,但不知诸位是否够份量?”
  “他居然不坐镇中枢,委实令人大感意外。哦!他不在,这里由你老兄做主了。”
  “不一定,阁下。当然,小事小故在下尚可做主。”
  “咱们要红货,你做得了主吗?”
  “凭你们几个?”中年村夫不屑地撇撇嘴。
  “每一个人都够资格与青蛟罗老兄平起平坐。”公孙皓傲然地说。
  “唔!我相信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这样吧!在下另请坐镇的人与阁下打交道,如
何?”
  “好哇!请他来好了,呵呵……”
  得意的怪笑声倏然中止,公孙皓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眼中陡见骇绝的光芒。
  院门踱出三个年约花甲的人,领先的那人穿了道常服,梳了花白的道髻,佩了一把古色
斑斓的长剑,鹰目放散出慑人的阴森冷厉光芒。
  “坐镇这里的人,就是这三位前辈。”村夫得意洋洋让在一旁,“青蛟罗兄虽是咱们这
次行动的主事人,有三位前辈坐镇,他在外面引敌,就不足为怪了,是吗?呵呵呵……”
  “潜山天柱峰三魔!”鬼手何永福骇然惊叫,嗓音全变了调。
  “你认识贫道三个人?”老道刺耳的嗓音冷厉已极,“很好很好,贫道是很有耐心听取
意见的,现在,贫道要听你们怎么说。”
  “罢了,咱们栽了。”公孙皓绝望地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咱们还有一拼命的机
会。”
  张文季即使没见过场面,但一看公孙皓五位同伴绝望惊骇的神情,便知道同伴的斗志已
消。
  即使横定了心拼死,也只是枉送性命而已,同伴已被天柱峰三魔的名头所击倒,哪能
拼?
  “我来说。”他解开布卷,取出连鞘刀握在左手,神态从容缓步而出。
  当对方一露面,他先前的紧张神情已一扫而空。
  即将步入不测的人,心中怀有恐惧是正常的反应。
  一旦面对已知的凶险,便会镇定下来了,这也是正常的反应。
  “你有话说?”老道一皱眉:“你想死逞英雄?”
  “我当然有话说,老道,不要说题外话。”他冷冷一笑,“你在听吗?”
  “好,你说,小辈。”
  “我叫张文季,你们有人知道我吗?”
  “咱们该知道你吗?”
  “不知道,表示你们没留有人在镇江打听消息。”
  “用不着留人在镇江打听。”
  “难怪。”他点点头表示了解:“你们杀了十二个人,夺走了钦差的贡物,到手就远走
高飞。那些混蛋却将我张文季列为劫犯,全镇江沸沸扬扬,公人们大举出动要捉我抵罪归
案。所以,这些东西我该有一份,是吗?”
  “胡说八道……”
  “且慢!是你要听的,我还没说完呢!”
  “你好大的胆子……”
  “胆子不大敢来吗?老道,赃物我有权要一半,甚至你三我七,因为我要承担劫犯的罪
名。如果你不同意,我全要。”
  他存心激怒老道:“老道,你怎么说?要五成呢,抑或要三成?洽商是需要接受各方意
见的。”
  公孙皓本来想出来拉他回去,却被鬼手柯永福用目光示意所阻。
  “这小辈不知死活,我打发他上路。”中年村夫怒叫,一跃而上,半途拔剑出鞘,凶狠
狠地直逼而进。
  张文季拔刀出鞘,将鞘顺手插在腰带上。
  “小辈纳命!”村夫怒吼,剑发飞星逐月,疾冲而上,先下手为强。
  刀光一闪,人化流光,身躯高不及三尺,刀发虎踞柴门,人刀俱进贴地切入。
  “铮!”刀将剑崩起,反手扭身斜掠而走,一刀背砍在村夫的右大腿上,有骨折声传
出。
  刀光倏止,人已在原地重现。
  “哎……”摔倒在丈外的村夫,右大腿骨折,爬不起来了。
  “咦!”包括老道在内,所有的人皆发出惊呼。
  “你我一半,万事皆休,不然……”他感到精神抖擞,豪气渐生,“我会把你们全摆平
在这里,半成也不分给你们。”
  “孽障该死!”老道怒吼,一双大袖蓦地交叉飞舞。
  风雷殷殷,地面尘埃滚滚,挥舞的大袖中阵阵浓雾滚滚而出,狂风乍起,走石飞沙。
  “妖术!”公孙皓五个人狂叫而走,远出五丈外才脱出风雷与浓雾的笼罩范围,仍可嗅
到尘埃与令人发呕的异味。
  五人回头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张文季并没逃出来,滚滚浓雾中已看不见人影。
  对面不见人,老道们已被浓雾挡住了。
  “妖道没追来。”公孙皓惊容犹在,“怎么还在原地行法?张小兄弟完了。”
  “再不走,咱们就走不了啦!”叫沈六的人不住发抖,“咱们经不起妖术一击……”
  一道电光发出眩目的火焰,挟殷殷雷声夭矫射入浓浓的雾影中。
  一声霹雳,一声长笑,电光倏没,火焰无踪。
  “是他!”鬼手柯永福兴奋地大叫。
  狂风乍息,浓雾快速地消散。
  “噫……”两边都有惊异声传出。
  老道爬伏在张文季脚前,跪伏如羊额头触地。
  七星古剑在张文季的左手,单刀搁在老道的顶门,压偏了道髻,只要一拖刃,一定可以
将老道的顶门割裂。如果用砍,定可将老道的头砍成两半。
  “你这么一点点道行,怎敢在我面前作法兴妖?”张文季冷冷地说:“我要破你只有三
成火候的玄功,废了你,你反对吗?”
  老道两个同伴僵住了,投鼠忌器不敢上前抢救,也没有抢救的勇气,武功道术最高的老
道,一上去就成了待宰的羊,把这些人吓坏了。
  “贫道认……栽……”老道浑身发抖,语不成声。
  张文季收刀后退丈余,将剑往老道身旁一抛。
  “带走你的人,限你们就这样开步走,乖乖立即离开,不然全废了,快走!立即走!”
  老道吃力地爬起,拾剑踉跄后退。
  老道退出险境,两个同伴已无顾忌,两人一打手式,并肩迈进。
  “不要枉送性命。”老道惊恐地大叫,“他会五行遁术,甚至已修成化身,贫道的元神
御剑毫无着力处,你们同样禁不起他一击,退!”
  “我们要一半。”惶然退后的一名同伴大叫。
  “你们分一半的机会已经消失了。”张文季断然拒绝,“是你们放弃的,你们走不
走?”
  “好,咱们走。”老道收剑咬牙说,“张小辈,咱们后会有期。”
  “好,后会有期。”
  十三个人,背走了受伤的村夫,循小径含恨撤走,一个个咬牙切齿,惊怒交加。
  “老弟,我以为你打走流云剑客五个人,是传闻失实呢!惭愧。”
  鬼手柯永福余悸犹在:“潜山天柱峰三魔,如果妖道不用妖术,元神御剑也不易三两下
就击倒流云剑客五个人。而你一出手,就把他们全吓跑了。老弟,天下大可去得。”
  “今天没有你在,咱们十八个人全得死在此地。”公孙皓发信号把其他的人召出,向张
文季苦笑,“三个老鬼号称魔,是指他们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与魔鬼一样可怕。你露了
姓名,日后……”
  “日后我同样不怕他们。”张文季肯定地说,“他们奈何不了我。”
  “你也会道术?会五行道术和化身?”
  “见鬼!身法快而已。”张文季笑笑,“妖道自己同样不能视力透雾,凭耳力挥剑猛
扑,我的听觉比他灵敏,他像瞎子一样任我宰割,真蠢。”
  “哦!是吗?”公孙皓拍拍他的肩膀微笑,“潜山天柱峰三魔竟然如此稀松蠢笨,我们
岂不是白担心了。你一刀背把那位仁兄的腿骨折打裂了,他得在床上躺一个月,你知道他是
谁吗?”
  “不知道,我从没和玩命的人打过交道。”
  “他叫一见生财关勇。”公孙皓举步向农宅走,“剑术很了不得,先天气功火候不差,
普通高手用刀锋砍,不见得能伤他的皮肉。我可以和他拼个平手,所以敢逼他把红货吐出
来。如果知道是三魔主持,我们天胆也不敢前来枉送性命。一见生财在江湖也名头不小,抢
攻一剑更挨了一刀背,你如果存心宰他,他连攻一剑的机会也没有。咱们今天是托你的福,
谢啦!红货有一半是你的。”
  “我可不想做第一件事就破坏规矩。”他拒绝接受,“天柱峰三魔是强盗?”
  “不是,只是邪恶的豪霸型人物,竟然主持抢劫钦差的贡物,我也感到大惑不解呢!有
根有底的人,做这种人人注目的大案,所冒的风险太大,消息传出,流云剑客那些人会登门
找他们的,所以我们估计错误,没料到有大名鼎鼎的人主持。他们名义上的主持人青蛟罗镇
方,确是鄱阳湖的水贼头头,他那一股人三年前被鄱阳王吞并了,成了独行盗,武功并不比
一见生财高明多少,只是水性高人一等而已。”
  农舍内传出欢呼声,先进入农舍的人找到红货了。

  一月后,流云剑客一群人在太平府找到了青蛟。
  结果,青蛟受伤逃掉了,有两个党羽被擒,招出了劫贡品的经过,也供出扬州雷塘事
故。
  青蛟确是主事人,天柱山三魔是收赃买主,指定要这批贡品,并没直接参予行动。
  张文季是唯一通了名的人,黑吃黑夺走了那批贡品,消息传出,再次造成轰动,他成了
众所瞩目的江湖新秀,有了颇高的身价和知名度。

  他到达京师沧州,已是半年后的事了。
  沧州是河间府的府属州,是卫河(南运河)的一处大运输埠头,也是漕舟必泊的中途
站,也是南运河十大盐场之一的丰财场所在地。
  水驿在城南十八里的河东岸,叫砖河水驿,规模比镇江的京口驿小,本身的驿船不足十
艘。
  南运河从河间府境流入,北流三百四十余里抵武清县的三岔河口,地势低洼平坦,水流
并不湍急,沿河皆有小河分水流入大海,在这一带覆舟,的确有点启人疑窦,何况一翻就是
七艘,更是不可思议。
  他早已从幸逃大难的船夫口中知道出事的概略经过,深感其中大有蹊跷,因此经前来查
明真相。
  客船上了郎儿口码头,他提了行囊登岸找宿处。
  郎儿口,本地人叫蔡家洼,是一座小镇,北距砖河水驿二十二里,往南上游五里左右是
南皮县境。
  他是唯一在郎儿口下船的旅客,镇上只有三两家设备差劲的客栈。
  平时,只有南返的漕舟在这一带泊舟。北驶的船只顺水北放,至砖河水驿停泊过夜。
  在平安客栈投宿,要了一间小单身套房。店伙领他进房时,邻房一位虬须大汉恰好启门
外出,双方照面,客气地颔首为礼,善意地打招呼。
  他的旅行证件完全合法,其实都是花钱买来的伪造证件,路引发自扬州,在旅客流水簿
上留下他的大名:张武。旅行终点站是京都。
  前面有一座过厅,也是旅客们交际的地方,厅右是食堂,可进膳亦可品茗。
  虬须大汉在过厅,与一个店伙交头接耳片刻,店伙便匆匆走了,出店直奔镇尾的一座民
宅。
  张文季独自出店,在镇内镇外走了一圈,重新在河滩上相度运河的状态、水流的状况与
两岸的情形,傍晚才返回平安客栈。
  旅客不多,食堂里十余副座头三分之二是空的,照料的店伙也显得无精打采。
  他踏入食堂,独霸一桌的虬须大汉便冲他友善地笑笑。
  “过来坐,兄弟。”虬须大汉向他招手,“在下早来几天,在这里等朋友,算是老客
人,我做东。”
  “谢啦!萍水相逢,怎好叨扰?我自己要酒菜。”他在邻桌坐下,吩咐店伙来几味下酒
菜,三壶酒。
  “在下曹刚。”虬须大汉不便勉强,隔桌闲聊,“朋友预定从南方来,何时可到还没有
确讯。老弟也是从南方来的?贵姓呀?”
  “在下张武。”他信口说,“是从南方来,在这里有几天逗留,打听一些事。”
  “哦!要打听什么事?也许我知道呢!”
  “要本地人才知道。”他不想和非本地人谈,“唔!这里的酒不坏。”
  邻桌有三位大汉,一个个健壮如牛。
  “你们江南人,喝不惯咱们此地烈酒。”一个右耳轮缺了一角的大汉傲然说,“你叫了
三壶酒,不醉死你,那一定是你祖上有德,不信你就喝吧!敢不敢接受挑战?在下是有名的
酒将。”
  “在下不与人斗酒斗气。”他拒绝对方的挑战,“酒是英雄财是胆,那是骗人的,能喝
酒不见得是英雄,喝醉了只能算冬眠的大狗熊。”
  大汉存心挑衅,激他的目的达到了,砰一声拍桌而起,声势汹汹走近。
  “你说什么?”大汉厉声问,伸右手指着他的鼻尖,“你说我是大狗熊?你再说一声试
试看?”
  虬须大汉曹刚伸手拦住了他,抓住他的右肘。
  “张老弟,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曹刚加以劝解,“那三位仁兄……”
  “他们在计算我,也因为心里不服气。”他淡淡一笑,眼中有奇异的光芒闪烁,“他们
的神色已明白地写在脸上了。曹老兄,你也是。”
  “咦!我也是什么?”虬须大汉曹刚一惊,眼神一变,手上一紧,五指力道骤增。
  “你也是他们一路的。”他对肘部被扣毫不介意,“我已经问过店伙,你们已在这里住
了两旬,共有三批人,平时见面彼此当做不相识,暗中鬼鬼祟祟不时走在一起,而且不约而
同打听姓张的旅客。曹老兄,你们找姓张的旅客有何用意?”
  “找镇江京口驿站的张文季,是你吧?”曹刚狞笑,扣死了他的曲池穴,“咱们在盛昌
船行的伙计口中,知道你曾经表示要来沧州查沉船的真相,咱们猜想你会来的,轮流派人在
此等候,可让咱们等到了,你认命吧!”
  四个人把他围住了,曹刚更牢牢地扣实了他的右手,只要一扭腕,就可弄断他的手臂,
或者扭转手臂擒人。
  曲池穴扣死,他应该右半身已经失去控制了。
  “你们代表哪一方的人对付我?”
  “大江第一大帮下江帮的弟兄。”
  “原来是你们这群泥鳅。”他摇摇头,“你们的胆子和勇气,委实令人刮目相看。你知
道在下打发了流云剑客那些人。”
  “阁下,那只是传闻,传闻是靠不住的。”
  “也该知道在下在扬州雷塘打发了潜山天柱山三魔一群人。”
  “那更是靠不住的谣言。”
  “哦!你们下江帮号称大江第一大帮,未免吹牛吹得离了谱,把一切消息都当成谣言,
不理不睬,一意孤行,真可悲。说吧!你要怎样?”
  “要那一笔贡品。”曹刚傲然地说,“本来我们已经准备伺机下手的,没料到被你抢先
了一步,也没料到你胆敢在京口驿下手。现在,我要带你去见敝副帮主,乖乖跟我走。”
  “你见不到你们寄居镇尾民宅的副帮主了,就在这里了断好啦。”
  “你说什么?”
  “你以为凭我一人就可轻而易举弄走了那笔贡品吗?”
  “咦!你……”
  “我也有很多人呀!”
  食堂口一声轻咳,踱入鬼手柯永福和一名中年人。
  “我们的人数虽然没有下江帮多,但一比十绰绰有余。”
  鬼手柯永福微笑着说:“你们的副帮主只带了十一个人,轮派在此地策应你们住在客店
的眼线,我们去两个人,就把他们埋在河边的泥淖里了。”
  曹刚大吃一惊,伸另一手擒人。
  张文季呵呵一笑,手一伸一抄,便反扣住曹刚的右小臂有骨折声传出。
  “去你的!”他笑叱,手一抖,曹刚庞大的身躯上升,飞起,弹出,向三大汉飞砸。
  三大汉骇然急闪,恰好落在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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