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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腥风》


第十五章 随影逐情



  “我再次郑重告诉你,我已经不是你的仇敌,要不我怎会离开我那三个师侄?”
  “哦!你离开她们了?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化城老店事故一击即溃,一接触便作鸟兽散。如果有你在,虽则结果是一样的,
但大乾坤手所付出的代价,将多十倍当是正确的估计,他只死了一个人。而他那些爪牙中,
大半不是你的敌手。”
  “因为你,我才离开她们的。”
  “什么?因为我你才离开她们?什么意思?”
  “我……我要知道,那样凶暴无情侮辱我的你,到底是……是怎样的一个人。”荀明萱
双手蒙住了脸,“所以,我默默地跟在你身旁观察,我……我要……”
  “伺机报复?”他冷笑,“你最好不要,因为我也会报复,一旦我感到生命受到威胁
时,我的敌人将会活在恶梦里。”
  “我不会威胁你的生命,但……算了,我来求你帮助我,我已经走投无路,只有
你……”
  他心中一软,想到那天他剥光这位少女的恶形恶相,歉疚的感觉爬上心头。
  “你要我如何帮助你?”他不胜烦恼抢着问,“我看我一定是疯了,居然想帮助仇
敌。”
  “幽明被他们捉住了,还有她的三个同伴……”
  “幽明?幽明是谁?”
  “就是我的二师侄,幽明仙姑,俗家姓名叫费娥。”荀明萱大喜过望,“张爷,帮助我
救出她们,你一定不会后悔的,我会……”
  “我现在就后悔了。”他懊丧地说,“我和大乾坤手是同类,同类相残……”
  “张爷,你不是也在打他的主意吗?”
  “我打的主意与你们的主意不同。”
  “可是……”
  “我只想利用他,将两条龙引出来。”
  “什么两条龙?”
  “你不懂,那是我的事。总之,我这时惊动他,一定会影响我的计划……唔!让我想一
想。”他似乎精神一振,脑海中灵光一闪。
  “你想什么?”荀明萱走近,用绵绵的目光喜悦地注视着他。
  “不要打断我的思路……”他摇手阻止姑娘追问,在床口坐下沉思。
  他所想的是:这次九华之行,失败已成定局。
  黑龙黑鹰不来找大乾坤手算帐,到黄山聚会计议打江山和行刺徐大学士,这是石破天惊
的大计,怎会再过问大乾坤手算帐的小事?
  江西严家第一号走狗,大统领金龙罗龙文,只能间接指挥黑龙帮和黑鹰会,小事件不用
这恶贼费心。
  金龙罗龙文逃回徽州,目下匿居黄山。说匿居,那是官方的说法。其实,这恶贼在黄山
大张旗鼓,建了坚固的华丽巢穴,招纳天下亡命,官府无奈他何。
  恶贼已和原籍徽州的大海贼汪直取得直接联系,双方的代表常驻黄山,在嘉兴府建立了
与海上联络的秘站。
  海贼目下在东海横行,拥有三个舰队,其中一队是倭寇的精锐,大本营设在日本鹿儿
岛。
  打江山的事十分重要,所以,两条龙不可能前来九华山,为了些少金银债务而与大乾坤
手算帐了。
  这是说,他这次九华猎龙的计划,失败已成定局,白跑了一趟。
  如果他向大乾坤手加压,驱散大乾坤手一些爪牙,一帮一会的人如果知道大乾坤手势
弱,会不会派黑龙帮副帮主金角黑龙,乘机把大乾坤手捉住追赃?
  这里距黄山金龙罗龙文的匪巢仅两百里左右,脚程快的高手半天就可赶到。
  一帮一会的消息极为灵通,眼线满天下,几乎可以断定,有不少眼线在九华香期活动。
  目下,大乾坤手实力雄厚,一帮一会不可能派出大批精锐前来算帐,即使派来了,也将
付出重大的代价,而且并不能保证成功。
  但如果大乾坤手势弱,派几个武功超绝的高手来就够了。
  “荀姑娘,你知道人囚禁在何处。”他拿定了主意欣然说,“你那两个大难不死的师侄
呢?”
  “她们和玉面郎君躲在东崖禅寺的山林里。”
  “我不要她们参与,只要她们另订骚扰计划,飘忽不定捉弄大乾坤手的人,用打带跑手
段牵制他们。你的道术虽然走邪门,但足以派用场。”
  “我当然没有你高明,所以被你整治得好惨。”荀明萱羞怯地白了他一眼。
  “不能怪我,是你们……记住,不能向你们的人透露和我合作的事,不然我一定会中途
撒手不管。”
  “依你啦!我好高兴。”荀明萱兴奋莫名。
  “且慢高兴,谁也不敢说一定成功。我第二个要求是:佛诞期间不许开杀戒,八月初
一,你高兴如何杀悉从尊便。现在,我们去侦查囚人的处所,晚上就动手,时间不多了。如
何配合行动,我们一面走一面商量。”
  “好啊!我一切听你的。”荀明萱雀跃欢呼。两个死对头居然走在一起了。

  正天门坡下约一里左右,路右建有一座别墅型小院,小阁的匾额刻的字是“听涛”,所
以当地的人称为听涛小院,是池州的仕绅避暑别墅。
  涛,指松涛。这附近松林如海,山风一吹,松涛动人心魄。当年淝水之战,所谓风声鹤
唳,风声就指松涛,八公山满山全是苍松。
  这里,就是囚禁凶手的地方,也是大乾坤手最新落脚的住处,是发生事故后迁来的,化
城客店毕竟太复杂,往来旅客川流不息,安全堪虑。
  这里十分方便,往下走是化城寺,往上走是正大门上禅堂和王灵官殿,往返片刻可到。
  化城寺是香会的总法坛,十灵官殿却是香客们超度亡魂的膜拜中心。
  大乾坤手终于摆出豪霸面孔,把听涛小院作为显示武力的临时山门。
  他有权这样做,防范对头再次行凶,就是光明正大的藉口,也摆出应付挑战的姿态,接
受任何牛鬼蛇神的挑衅,等于是亮起灯吸引飞蛾。
  实力不足的人,只好望而却步,必须等候大乾坤手全家到寺院中参加法会,在万人膜拜
中走险行刺,不然休想近身袭击啦!
  化城老店事故,大乾坤手是大赢家,声威更直线上升,更为引人注目了。
  但有心人都感到诧异,大乾坤手已经没有后续赶来的人支援,仍然是原有的三十余名男
女,能应付实力更强大的人攻击吗?
  但午后不久,尚义小筑的执事大爷朱仁带了四位弟兄出现在听涛小院作客时,有心人总
算明白了。
  原来大乾坤手已和尚义小筑的人搭上了线,两大豪霸并肩站,不许再发生寻仇凶杀事
故,两次大血案已经够多了,两股强大的势力共同维持治安,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两人手中捧了信香,夹杂在香客中,一步步向山上走,扮香客相当神似。
  听涛小院建在路右的山坡上,一条小径直通院门,长约百步,间或有一段段石级,路旁
古松蔽天,在大道向上眺望,只看到松墙绿瓦,整座小院藏在松海中,无法接近侦查。
  “住在这里,绝对没有化城老店安全。”张文季一面走,一面低声说,“除了妇孺,二
三十个人,挡得住高手的袭击吗?在化城老店,出了事就会惊动成千上万的香客,也会受到
化城寺伏魔尊者一些高僧干预。而在这里,厮杀整夜,也不会有人过问,任何三流高手也可
以轻易接近。入云龙一群侠义道名宿的住处,形势与这里相差不远,出了事附近无人可见,
死光了也无人知悉。大乾坤手迁来这里,就不像一个威震天下的豪霸了。”
  “张爷,你怀疑什么?”荀明萱不了解他话中的含义,“在化城老店,他敢把所擒的四
个人公然囚禁吗?维持治安的公人很多呢!所以得迁来此地呀!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哼!他能不怕大奸严府的人捉住他剥他的皮?比起严家的实力,他差了十万八千
里。”
  “严家远在江西,怎知他来九华朝山进香?”
  “严家一帮一会,眼线满天下,怎能不知?你说,你们是怎样知道的?”
  “这……六月初,我们就得到消息了。”荀明萱说,“消息证实他仅带了一家八个内眷
老小,从南京走陆路进香,没想到他的人陆续赶来,人愈来愈多,所以我们大感人手不足,
情急……”
  “情急就威迫色诱双管齐下,逼使一些高手名宿替你们卖命。”
  “张爷,我……我道歉……”
  “算了。”张文季苦笑,“我要解开一些疑团,以免心中困惑。你去找你的人,二更初
你独自到我房中会合,各自小心,我往下走。”
  “张爷……”
  “你不能跟我走,二更初见。”他转身向山下走了。

  他找了一根趁手的竹杖,四尺长,可当打狗棍,匆匆向山下走。到了头天门,绕甘露寺
的右面山坡,借草木隐身,悄然接近一座浓密的松林。
  登山的二十里小径,共有四座牌坊,称头天门、二天门、三天门和最高的正天门。
  头天门有著名的甘露寺,下距山脚的二圣帝殿只有五六里。
  松林前缘建了五座分散的小茅篷,平时没有人居住,供那些来朝山的行脚云游僧暂时栖
止苦修的住处。这些苦行僧不想在大寺院挂单,住茅篷可以无拘无束,至少不必看大寺院僧
侣的脸色。
  佛诞期间,这些茅篷全告客满。
  他绕至松林内,躲在一株巨松后向前窥伺。相距最近的一座茅篷,住的确是香客,有男
有女,似乎这些香客都相当年轻。
  但林内林外,却各有一个监视四方动静的人。
  相距最近的另一茅篷,远在三十余步外,可听到隐隐人声,被草木所遮掩,只能看到朦
胧的形影。
  他像一头猎食的猫,悄然接近林内那位监视香客,蛇行鹭伏,无声无息,脚下柔软的松
针利于潜行。
  监视的人不可能永远站在某处不动,大白天视界良好,不需隐起身形潜伏,走动视野要
广阔得多。
  刚从一株巨松后移出,身后闪电似的打击光临,右耳门一震,便失去知觉。
  张文季艺高人胆大,大白天他也敢袭击警哨,将人打昏拖了便走,远出百步外再将人弄
醒。
  警哨是二十余岁的壮汉,被头巾蒙住了双目,脸抵压在积厚盈尺的松针上,俯压在地,
双手反剪。
  他坐在警哨背上,双脚绞架住警哨的双臂,左手压住头部,右手用竹杖当刑具开始问口
供。
  “你们为何还不上山?”他用怪怪的嗓音问。
  “呃……呃……你……”壮汉不甘心地挣扎。
  他双脚向前顶抬,壮汉的手吃不消,痛得失声狂叫,但脸被压下嘴被松针堵住,叫声不
大。
  “叭叭叭叭……”竹杖在壮汉的臀部痛击。
  “你生得贱,皮肉不受苦不肯招。”他的双脚后移放松一两寸,减少压力,“再不合
作,废了你的双手,肩关节的筋扭断,医不好的。再就是打烂你一身贱肉,把你丢到山窝里
喂野兽。说!为何还不上山?”
  “预……预定明……明天。”警哨屈服了,“我们已……已经派人上……上山去
了……”
  “是大宫主的丈夫,离魂仙客孔百禄吗?”
  “是……是的。”
  “为何要活捉大乾坤手?”
  “信……信使说,活捉才……才能追赃。除了已付的两千纹银赏金之外,所追出的赃,
本宫可以分四成。所……所以,人一……一定要活的。”
  “混蛋!那是去送死!”他大骂,“凭你们天垣宫这几块料,怎敢侈言捉活的大乾坤
手?”
  “大宫主说,布下离魂大阵,一……一定可以捉到活的,必定成功。”
  “去你的!简直在做白日梦。”他不再多问,一掌把警哨劈昏,“也许,我替你们制造
三成胜算的机会。”

  回到大道,再往下走里余。
  上山的人多,下山的人寥寥无几。路旁不时出现一排排乞丐,有些则三五成群追逐香客
乞讨,打发少的香客,甚至会受到讽嘲辱骂。
  他在一个老乞身侧蹲下,放下半串制钱,利用这短暂的片刻,快速地低声交谈。
  “不止七男女,兄弟,共十八个。”老乞丐飞快地说,“右面山崖的青布帐,三座。要
小心,那些人傲气十足,悍野强横,来历不明。”
  “首领是女的?”
  “不错,年轻、漂亮、冷峻,有十分女人味,但却冷得令人害怕。”
  “好,我试试看。”

  这次前来九华,他碰上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三女妖太妖媚,而且已是花信妇人,不算。
  荀明萱艳而不媚,被制住甚至流露出楚楚可怜本性。如果他不以先入为主的观念衡量,
应该算是撩人心神的可人儿。
  林翠珊不但美,骄傲泼辣像霹雳火,毫无心机,好恶分明,说风是风,说雨是雨,逗急
了就撒野,怪好玩的,一见面他就有逗这小丫头冒火的念头。
  醉仙的女儿徐迎春,被仇恨之火摧残,悲愤填膺、志切亲仇的少女,美丽的面庞燃烧着
怨毒仇恨之火,让他看了心中凛凛。
  天垣宫的众女风华绝代,但阴险冷酷也让男人心悸。三个宫主年纪都已三十出头,漂亮
而又不年轻了。
  荀明萱和林翠珊,是在他心中留下美好印象的女郎。尤其是林翠珊的野丫头形象,在他
这个在山野中成长的年轻人心目中,印象最为强烈。
  可惜,小丫头是尚义小筑的人,尚义小筑的声威令人侧目,他不想沾惹这种大豪巨霸,
逗逗小丫头开心无关宏旨,可不能动真感情。
  现在,他要见一个冷峻的女首领。
  这位女首领就是那天晚上向天柱峰三魔挑战的人。
  这女首领敢藐视三魔两残,表现在外的无畏气概可圈可点。但他不明白,何以那五个蒙
面人出现,那位被称为大小姐的女首领,为何一声不吭就撤阵而走?虎头蛇尾令人莫测高
深。
  三魔两残也表现得十分可疑,居然在原地目送大小姐和五个蒙面人扬长而去。
  他是冷眼旁观者,猜想大小姐是站在侠义道一方的人,但并不知道茅篷中的事故,不可
能知道入云龙一群侠义道男女在茅篷内受到残害。
  那五个蒙面人十分可疑,他希望查出一些线索。
  他的同伴查出大小姐的落脚处,同伴都是老江湖,也不知道这些男女的来历,敢向三魔
两残挑战的人,应该是大有来历的成名人物。
  五个蒙面人无法查出下落,不算是意外,黑夜中即使不蒙面,也不能认出面貌,如何
查?
  要查这五个人的底细,女首领大小姐是唯一的线索,所以他要查证,了解活动范围内高
手名宿,或者可疑人物的动静,是提防意外的不二法门。

  三座布帐静悄悄,这种可容纳十个人的所谓行军帐,决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拥有的名贵露
营工具,普通人家也不需这种无用的废物——派不上用场就是废物。
  帐门低垂,只有一个黑衣佩剑大汉守卫,远离道路五十步以外,闲人不可能乱闯。
  他可能是第一个乱闯的人,因此大汉老远就看到他了,一双阴森森的怪眼凶狠地死瞪着
他,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接近至二十步内,大汉终于明白他的企图,冷哼一声,徐徐迈步向
他接近。
  “你干什么?”大汉在十步外止步沉喝声虽不大却震耳欲聋。
  胆气不够的人,必定被这一声沉喝,惊得心虚胆落,甚至会吓昏;中气之充沛,已可证
明大汉是非常人,喝声就有震慑对手的威力。
  一个守卫也是了不起的高手,难怪那位大小姐女首领敢从客栈追踪众魔,发觉众魔的身
份,依然无所畏惧单剑放胆抢攻。
  “来找你们的大小姐。”他提高戒心,脸上也摆出不可一世的强横狞笑,“太爷和她有
笔帐要算,找了你们好几天,总算被太爷找到了。”
  一连自称了两次太爷,守卫被激怒得像快要爆发的火山,怪眼怒睁,要发作了。
  “去你娘的!你是什么东西?”守卫几乎气炸了,吼叫声中挫马步虚空一拳捣出,黑虎
偷心极普通的招式,在守卫手中却是致命的一拳。
  有点像少林的百步神拳,拳劲外发可伤人于八尺外了,如果认为这一拳是虚张声势唬人
的,必定被拳劲击烂五脏六腑。
  他早怀戒心,身形一扭,左掌虚空斜拨,引偏了拳劲切入,来一记迅捷逾电的魁星踢
斗。
  他认为这些人与邪魔挑战,必定与侠义人士有所牵连,因此虽则守卫猝下毒手,他仍然
脚下留情,不踢裆而踢胯,避免攻击要害。
  反击太快,而守卫又太过骄傲自信,只攻不守,发觉不对已来不及反应了,连闪避的机
会也没抓住,狂叫一声,倒摔出丈外,右胯挨了一记重击,站不起来了。
  三座帐幕中,抢出九个男女。
  守卫左足撑起,伸手拔剑。
  他一闪即至,右脚再起,靴尖吻上了守卫的右肩窝,守卫再次仰身摔倒。
  剑已到了他的左手,九男女恰好涌到。
  “谁敢撒野?”一名大汉怒叫,最先到达,声出剑到,打了再说。
  “铮!”他一剑将大汉的剑错开,右手竹杖叭一声给了大汉一记扫击。
  大汉也是高手中的高手,气功到家,浑身横练,却禁不起小竹杖一扫,斜摔出两丈外仆
地便倒。
  “快摆天罡剑阵,不然就来不及了。”他大叫大嚷,向左一闪,左手剑向最外侧抢来的
年轻女郎一伸,诱使女郎封架,右手杖后发先至,噗一声敲在女郎的右膝外侧,力道恰到好
处。
  女郎一声惊叫,向左斜冲,反而挡住了同伴,无法发挥并肩出招的统合战力,表现出他
不怕剑阵,知道攻击剑阵的技巧。
  一冲错便抢制机先击倒了两个,剩下七个人了,正好布天罡剑阵,大小姐就是剩下的七
男女之一。
  “结阵,不许乱!”大小姐怒叱。
  叫结阵而不是布阵,六男女立即退回,左右一分列阵。
  这处山崖另一面是不平的陡坡,不适宜布阵,列阵则堵住了山崖,有效地阻止他冲过。
  他支杖屹立,总算看清这位大小姐女首领的面貌,不自禁地吸口凉气,有点冷飕飕的感
觉。
  看年纪,决不会超过双十年华,五官极为匀称,琼鼻樱口轮廓分明,刚发育匀停的曲线
玲珑身材,裹在宝蓝色鲜艳夺目的劲装内,任何正常或不正常的男人,瞥上一眼保证会想入
非非,甚至想摸上一把。
  可是,脸上冷峻寒森,流露在外的威棱霸气,与凤目中放射出的森然幽光,让人感到害
怕心慑,似乎她随时都可能把你当狗踢,随时都可能把你心底的秘密揭穿,你甚至连跪下来
膜拜也魂不附体。
  他这辈子没见过如此冷峻的女人,而且生了一张仙女面孔。
  “你是什么人?”大小姐阴森森地问,不像仙女般可爱,却像个传说中的女暴君,冷肃
阴森的神情令人感到脊梁升起寒意。
  “替中州双残助拳的人。”他也脸色一寒,以冷厉对冷峻,“那天晚上你摆足了威风,
狂妄自负没将咱们位高辈尊的放在眼下,太爷忍不了这口恶气,要看看你到底凭什么敢如此
猖狂。小女人,亮名号。”
  “你配本姑娘亮名号?哼……”
  “还有,掩护你们退走的那五个混蛋蒙面人,太爷也要找他们,你最好把他们的来历招
出来,太爷……”
  一声冷叱,大小姐愤怒地左手一扬。
  他冷然向右迈出一步,一道电芒贴左肩外侧掠过,看不清形影,速度快得骇人听闻,远
出四丈外,他仍然感到肩膀留有寒意。
  糟!三道电芒成品字形一闪即至。
  更糟的是,六男女同时挫马步双手齐扬,十二只手射出暴雨似的针形暗器,控制了两丈
空间。
  没有人能逃得过暴雨的攻击,除非已练成不怕水火刀兵的地行仙境界。
  幸好他早怀戒心,向下一挫身形贴地,似乎他成了一个扁人,体积已缩小了一半。一晃
之下,他已滚出两丈,随即滚落两丈陡坡,爬起急掠出两丈。
  “你好阴毒。”他向上面怒叫,“天老爷!你用这种阴毒的无耻手段到底杀了多少高手
名宿?小女人,老天也不会饶你,你是世人所不齿的谋杀犯。”
  他的确惊出一身冷汗,假使事先戒心不够,第一枚暗器就足以把他打入地狱,决难逃过
这快逾电闪的猝然致命一击。
  假使在天罡剑阵发动的同一刹那,七人如一用这种歹毒暗器急袭,结果不问可知,即使
入阵的人很多,一照面最少也得死掉七个人。
  那晚,天柱峰三魔那些人幸好不曾愤怒闯阵。
  凶魔们也可能先用暗器袭击,很可能两败俱伤。
  大小姐七个人也被他机警的逃遁术吓了一跳,不但反应超人,而且预测发暗器人心态十
分准确,仓卒间众人齐发暗器,每个人都料定发则必中,因此没有人会向地面发射,他滚动
的速度也快得难辨形影,因此没有人能抓住第二次发射的机会。
  “你上来。”大小姐咬牙说,“我给你公平交手拼搏的机会。”
  “你这恶毒女人,比赤练蛇可怕百倍,你会给任何人公平的机会吗?”他一剑插入坚硬
的地面,手一扳剑一折两段,信手将断剑向上飞掷,“小阴毒泼妇,你给我牢牢地记住,我
会用各种同样阴毒的手段,千方百计回报你今天的谋杀暴行,你不死,将不知有多少人死在
你的阴毒谋杀手段下。我会找你的,一定。”
  “你这该死的东西!你是如何跑出来的?”大小姐也暴怒地厉声问。
  他一怔,突然感到冷流起自尾闾。
  “你可以猜三次。”他机警地大声说。
  “我会查出来,我会活剥了你……”
  “是吗?你配吗?你这小母狗算什么东西?”他进一步用激将法,骂得难听刺耳。
  大小姐正要继续发话,身旁多了三个中年香客。
  “分两面追下去捉他。”一个中年香客说,“要活的,掘出他的根底来。”
  十个人纷纷向下抢,来势如潮。
  他哼了一声,如飞而走。这些人阴毒无比,武功出类拔萃,暗器可怕,他犯不着一比十
拼老命,也无此必要,他还不想暴露真才实学。

  张文季重新登山,向二天门走,与一群香客慢慢上行,如想急赶,就会引起有心人的注
意,夹杂在香客丛中安全些。
  与他并肩而行的人,是酒仙徐泰祥的一位朋友,只是小有名气的侠义道三流人物,所以
那天晚上仅被打昏,而没打碎膝骨,没有留下派用场的分量。
  “不用再费心找那些老凶魔了。”张文季向那人低声说,“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已被
人囚禁了。”
  “被人囚禁了?可能吗?”那人不敢置信,“他们二十几个宇内凶魔实力空前强大,大
乾坤手也没有一举击溃他们的力量,而且大乾坤手不会与他们反脸成仇,他们都是一丘之
貉。”
  “我只是凭经验判断,当然不一定正确。”
  “真正有能力对付他们的人,只有大乾坤手和尚义小筑群雄,但要想囚禁他们,不可能
的。”
  “我如果说另有一批神秘可怕,实力更超乎大乾坤手与尚义小筑,阴毒无比的人在山上
活动居心叵测,你老兄肯相信吗?”
  “这……”
  “就有这么一批人,那天晚上全都露了面,当时就曾经与凶魔们发生冲突,却又莫明其
妙地散了。”张文季郑重地说,“在没摸清这些人底细之前,所有的人都得特别当心,我如
果不够机警,尸体恐怕已经僵了。”
  “真有那么严重?”那人悚然问。
  “半点不假。我碰上的首领是女的,暗器极为可怕。至于凶魔们是如何落在她们手上
的,就无从得悉了,此中有些什么阴谋,委实令人心中懔懔。总之,告诉你们的人小心提
防,留意看不见的敌人,才能防范意外。我快赶两步,不陪你了。”张文季脚下稍加快,怀
着不安的心情赶回客店。

  听涛小院黑沉沉,看不见走动的人影,似乎是一座空屋,甚至到了院门外,也看不见里
面的灯火,听不到人声笑语。
  没有警卫,没有巡更的人,没看到任何灯光,空间里流动着淡淡的烟味。
  松涛声一阵紧似一阵,宛若午夜的浪涛,也像千军呼号,万马奔腾,更像万千冤魂隐隐
叫号叹息,动人心弦。
  夜已深,两个灰影出现在小院右侧的松林内。这一面的松林地势高,俯瞰百步外的小
院,黑沉沉一无所见,根本看不清目标的情景。
  张文季是很小心的,做任何事皆不敢掉以轻心,他先在附近小心地搜了两遍,确知附近
没有潜伏哨,这才领着荀明萱在一株巨松上向下侦伺。
  目力虽佳,也不可能下视黑暗的房舍,松涛声也乱人听觉,这里不是良好的侦伺所在。
  “从前院角接近,这里什么也看不见。”他向荀明萱附耳低声说,“灯火全无,他们已
有万全准备,警戒将空前严密,咱们必须辛苦些,你不要紧吧?”
  “谢谢你的关心,我受得了。”荀明萱语音柔柔地,娇小的身躯呈现即将面临凶险、本
能的紧张性颤动,这是正常的反应,凶险未爆发前的紧张。
  “怕吗?”
  “有一点。你呢?”
  “我又不是铁打的人,哪能不怕?”
  “那……张爷,我们……”
  “我们必须冒风险,是吗?”
  “可是……”荀明萱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两人都害怕,勉强进行岂不凶多吉少?
  “没有可是,小丫头。”他拍拍姑娘的背心,稳定对方的情绪,“你我都是正常的人,
害怕凶险是正常的反应。但如果你认为某件事你必须做,就有勇气面对凶险了。小丫头,你
认为必须救你的师侄吗?”
  “是的,我……”
  “那就对了,所以你怕也得来面对可能的凶险。”
  “但你……你没有必要……”
  “我也为了自己的事,愿意冒这可能的凶险,而且我有信心,这些魔头奈何不了我。四
年前,天柱峰三魔就是我手下的败将,中州双残也被我整得灰头土脸。我做事如果没有几分
把握,是不会乱拍胸膛向人保证或承诺的。现在,你还害怕吗?”
  “还……还有一点。”
  “很好,你是个坦诚可爱的乖女孩。走!”
  拍胸膛保证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十之九是靠不住的。

  小院共有三进,外围是依山势修筑的山墙,里面遍栽花木,清幽雅致,是避暑的好地
方。
  接近作为院墙的半壁式山墙,就嗅到淡淡的烟味了。
  “是一种嗅入不久,神智便会逐渐昏乱的毒烟。”他伏在墙头,将一颗丹丸塞入姑娘手
中,“与你们使用的迷香不同,昏乱时会大叫大闹。唔!有点不对。”
  “什么不对?”姑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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