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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腥风》


第三十五章 寄心簧叶



  “毫无疑问。”十方瘟神肯定地说,“三眼功曹无法查出大乾坤手的真正藏匿处,虽有
一大群狐鼠替他工作,显然大乾坤手对州城的情势,比他还要熟悉。”
  十方瘟神见到了三眼功曹,却失望地回来了。
  张文季似乎不感到意外,自始就不曾寄望三眼功曹能供给确切的消息。
  “别忘了昊天教主,这妖道才是府城的地头神。”张文季说,“三眼功曹的黑道朋友,
可以控制府城的城狐社鼠,但这些人只能活动在下九流阶层,了解一些见不得天日的地方角
落。而昊天教主早年的徒众教友,包罗了上流阶层的豪门仕绅。俗语说,侯门深似海;城狐
社鼠根本不可能出入这些地方,怎么查?一些次要人物分散在城内各处落脚,吸引了城狐社
鼠的注意力,也构成最好的掩护网,让三眼功曹在这些次要人物身上浪费工夫。”
  “三眼功曹也用这种方法,进行引蛇出洞的计谋。”荀姑娘也加以补充,“连林翠珊那
丫头,也不知道她老爹究竟隐身在何处指挥,她知道南陵老店只是一处引人注目,却毫无作
用的幌子。所以大乾坤手派人杀她而不捉她,因为捉到了也问不出所要的口供。”
  “看来,两方都把注意力,放在对方的首脑身上,以便行致命一击。这期间,分别向次
要的人骚扰,牺牲一些人弃车保帅,掩护首脑人物活动。”十方瘟神自以为是分析,“各显
神通,看谁能抢先得机,这场即将到来的首脑对决,必定有极精彩的可看性。小子,你大可
坐山观虎斗,让三眼功曹杀死那条龙,你杀或他杀并无不同。”
  “问题是,三眼功曹不一定能杀得了金角黑龙。”张文季的看法不同,“不论双方谁胜
谁负,这条龙都不受影响。胜了,他死不了,负了,他可以幻化一道黑气遁走。而我,却又
得大费手脚。哦!三眼功曹所说的眉目……”
  “他们在两天前,就发现望江亭有可疑的人活动,也看到准备举火用的柴堆,北行至贵
池码头的大道右侧田野荒郊,日夜皆可以偶然发现有村夫行走,这些村夫根本没有在田野荒
郊行走的必要。为了怕打草惊蛇,所以三眼功曹故意把追查的重点放在城南,故意忽略城
北,其实已暗中作了万全的准备。”
  望江亭也叫贵池亭,在城北五六里的黄龙山上,前可望大江,后可远眺九华。
  府城并不在江滨,有一条七八里大道通向江滨的贵池码头。
  “意思是说,大乾坤手如果失败,必定从江上远走高飞?”
  “船一定是江西严家的,所以准备烟火信号。三眼功曹的江上朋友,已控制了沿江的船
只,决难阻挡严家的快船,用船接人是唯一可行之道。”
  “唔!有意思。”张文季不住点头。
  “小子,什么意思?”十方瘟神惑然问。
  “夜间从黄龙山进城,脚下放快些,需要多久?”
  “片刻可到。”
  “那就对了。”
  “对什么?”十方瘟神追问。
  “合乎情理呀!”
  “合乎什么情理?小子,别卖关子。”
  “大乾坤手并无必胜的把握,他的人死得差不多了。”
  “对,你和荀丫头宰了他不少超拔的高手。”
  “所以,退的意念较为迫切。”
  “有道理。”
  “那么,他为何要躲在城里枯等?”
  “哎呀!”十方瘟神恍然大悟。

  十方瘟神出外打听消息,希望证实某些疑团。
  张文季不需坐等消息,他心中已有打算。
  “小萱,我们也到城南走走。”他向正缝补的荀姑娘说,“先沿城外走一圈,从九华楼
到拱翠楼,再沿千柳堤看清溪,绕到城西的昭明太子西祠午膳,如何?”
  荀姑娘一颗芳心已有着落,心情特别舒畅平静,闲着无事,她清理出张文季的衣裤,拈
起针缝缝补补。
  她的行囊已从旅店取来,行囊中有针线。
  姑娘们在江湖行走诸多不便,不带针线必定有麻烦,发生打斗衣裙难免有破损,不及时
缝补岂不尴尬?
  以往她随三位师侄行走,任何事不用她操心,不但盘缠充足,而且有人使唤。
  自从独自行走之后,她必须完全自立,准备了一切江湖行道者的必需物品,逐渐习惯了
流浪者的生涯。
  “好啊!”她急急收拾针线,不胜雀跃,“我换衣裙,片刻就好。”
  “不能换衣裙,要换劲装。”张文季说,“随时皆可能发生意外,这期间你不能扮淑
女,这叫做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真扫兴。”她嘟起小嘴埋怨,“他们最好识相些,别在我们游兴正浓时撒野。”

  九华楼和拱翠楼,都是城南三座城门的门楼,可以远眺九华,近览齐山。
  不久,两人手挽手沿堤顶西行。每株柳树皆粗如牛腰,秋蝉鸣声震耳。
  “青城天下幽,洞天福地。”张文季指指对岸的齐山,“这种小巧玲珑的山丘,倒是散
心的好地方,我的家乡也全是山,山养活不了多少人,有些人一辈子也没进过城,愚昧无知
得可怕,一辈子只知道如何设法填饱肚子,其他一切皆与他无关。如果世间每个人都如此满
足地活下去,就没有什么名利好争了。”
  “还是要争的,张爷。”姑娘微喟,“我看过青城西北一带深山的居民生活,为了夺取
你身上的衣衫,他会毫不迟疑杀死你,因为他们一件粗布衣,很可能要穿一二十年,平时宁
可光赤着上身。”
  “那并不奇怪呀!”张文季笑说,“都市里下九流剥猪猡的骗棍,同样会为了一件衣衫
而谋财害命。”
  谈谈说说,前面一株大柳树下,踱出一身翠绿衣裙的林翠珊,显然经过着意的打扮,成
了又俏又娇的淑女,女英雄的形象完全消失了。
  两位女随从也改穿了墨绿衣裙,佩了剑。另一位多挟了一把剑,是林翠珊的。
  一照面,林翠珊的脸红到脖子上了,平时明亮无所畏惧的凤目,也因羞怯而不敢平视。
  荀姑娘先是一怔,然后气往上冲。
  “张爷已经宣告,不再和你闹着玩了,你还不肯罢休吗?”她冒火地说,“我讨厌不自
量力的人。”
  “没你的事。”林翠珊暴躁的本性又恢复了,“我要和张爷谈谈,你最好避到一边
去。”
  “你要和我谈什么?”张文季颇感意外,这位大小姐似乎在气质上,有了明显的改变,
不再像目空一切的女强人,“荀姑娘是我的好朋友,不需要她回避。”
  “我是专诚来向你道谢的。”林翠珊居然表现出女性的忸怩,“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我欠你很多很多,只是你窘得我无地自容,我……”
  “我抱歉,林姑娘。”张文季也感到脸上一热,知道玩笑开得太过火了,“大家不要把
这件不愉快的事放在心上,你们可以把全部精力,用在大乾坤手那些人身上,不必再为了我
的事分心了。”
  三眼功曹派了人在他附近窥伺,他一清二楚,就算并非怀有恶意,他难免有点不安的感
觉。
  这些黑道人一旦牵涉到利害关系,态度的转变令人难测吉凶,行动也就难免有所顾忌,
万一引起误会就可能发生事故。
  “人都撤走了。”林翠珊当然不便说,他宣告订压寨夫人的事只是戏言之后,窥伺的人
不再对他怀有戒心而撤走的。
  “那就好。”张文季信口敷衍,“令尊迄今仍然查不出大乾坤手的下落?”
  “还没有。张爷,家父希望能和你商量……”
  “抱歉,在下与令尊不能在一起有所接触,以免大乾坤手用大嗓门,向江湖朋友叫嚷我
太岁张,与令尊联手计算他。我与令尊虽则目标相同,但目的不一样,令尊与他是霸权之
争,我与他是财势之斗,联手一同出面,会引起江湖同道反感的。我猜,你们已经查出,他
们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城南一带神出鬼没活动。”
  “是的,他们有意和我们制造决战的机会,如果失败,就向北撤走。”
  “是令尊说的?”
  “是的,他们并没有必胜的信心,因此退路都安排好了。”
  “上船航向江西?”
  “那是一定的。”
  “他们就希望你们有这种想法。”张文季淡淡一笑,“我要和荀姑娘四处走走,少
陪。”
  “张爷……”
  他已挽了荀姑娘的手,急步走了。

  张文季宣称放弃捉弄林翠珊,等于是解除了双方的敌意,三眼功曹这才完全放心,不啻
平空多出三分之一的可用人手。
  三眼功曹是十分小心谨慎的人,虽则觉得张文季不断帮助他抗拒大乾坤手,但仍然不敢
掉以轻心,认为张文季对爱女的威胁难以释怀,不得不安排一批人手,随时准备必要时对付
来自张文季的威胁。
  张文季的宣告,让这位豪霸放下了紧蹦的心,威胁消失,终于可以将全部力量,用来对
付大乾坤手了。
  情势有了微妙的改变,三眼功曹度过了两面树敌的难关。终于能从被动转变为主动,增
加了三分之一的可用人手,掌握了无后顾之忧的攻击契机。
  这是他与大乾坤手的江湖霸权之争,也是他林家与曾家的生死存亡之斗,死了那么多弟
兄,他与大乾坤手只许有一个结果:
  必须有一个人去见阎王。
  他下了破斧沉舟的决心,立即向各处已发现的次要人物藏匿处,发动出其不意的猛烈攻
击,彻底剪除大乾坤手的爪牙,以便逼大乾坤手出面决战。
  当然,他们亟力避免在公共场所公然杀人。
  府城各隐蔽角落,刮起一阵狂暴的血雨腥风。

  张文季与荀姑娘在城外露面,用意也是吸引大乾坤手的首脑人物现身。
  林翠珊的出现,他俩并没感到惊讶。
  两人沿千柳堤西行,一面观赏风景一面谈天,暗中留意变化,要从变化中探出对方的虚
实。
  堤上有不少游客,其中当然有可疑的人。
  没有人能从这些各色各样的游客中,分辨出何者是从没见过面的仇敌。
  “她是来向你示好的。”荀姑娘将话题转移到林翠珊身上,“我觉得,她的态度已经完
全改变了。张爷,其实,你可以利用情势,接受她的好意,这对你今后的威望有利,尚义小
筑旗下的黑道群雄,都会把你当成贵宾,甚至会把你看成自己人。”
  “你倒是一厢情愿呢。”张文季大摇其头,“我再一次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喜欢增加我
的权势,一点也不羡慕三眼功曹的黑道豪霸地位,因为每天都有人打取代他的主意,他的地
位已经到达峰巅,以后不可能永远保持峰巅状态了。而世间没有人能取代太岁张的地位,有
我这种成就的人,用不着和我争排名,不如我的人,很难获得与我相同的成就,太岁张是独
一无二的江湖神秘之雄,是无可取代的一代之霸。林姑娘前来示好,确是怀有诚意,也意在
求证我能否助他们一臂之力。”
  “你早已助他们一臂之力了,他们应该知道感恩。”荀姑娘苦笑,“三眼功曹应该亲自
来向你道谢,不该派女儿来探口风。”
  “目下他正为生死存亡而全力策划,哪能亲自出马和我打交道。”
  荀姑娘仍想指责三眼功曹的不是,突然感到小腰肢一紧,身形被一只大手挽住,斜飞出
丈外,几乎飘出堤外掉落溪中。
  三枚双锋针掠过两人身侧,生死间不容发。
  是坐在一株大柳树下的一个游客,背对着他俩,悄然向后扔出三枚双锋针,标准的杀手
谋害目标的暗杀手法,按理定可百发百中。
  张文季的眼角瞥见有人影移动,及时察觉的侧跃,生死间不容发,逃过双锋针入体的大
劫。
  他是有备而来,暗算他的人不易得逞。
  是一个青衫中年人,偷袭无功,断然放弃继续攻击的机会,一跃两丈,飘落河堤的内侧
坡地,向西飞掠而走,用上了全力,向前面林深草茂的隐约屋宅飞奔。
  河堤距城根已在里外,堤内草木丛生,竹丛遍布,间或有三两座大宅散落其间,要走到
切近,才能看到屋影,草木挡住了视线。
  逃走的人正好利用草木脱身,附近能藏匿的地方甚多,躲三两百个人,保证可以不露形
迹。
  张文季不想追,草木丛中追人十分危险。
  可是,荀姑娘却飞掠而出,她心中十分愤怒,这些人的杀手伎俩激怒了她。
  有一枚双锋针几乎贴着她的颈侧掠过,生死间不容发,难怪她冒火,不假思索的穷追凶
手。
  “不可鲁莽!”张文季大声阻止,也就随后追出。
  跃落堤下,很不妙,视线立即被草木挡住,已看不到姑娘的身影,只能听到前面有擦动
草木的声浪,他已别无抉择,循声急追。

  荀姑娘必须追,她已经看出,这个青衫中年游客,是大乾坤手的女儿曾漱玉改扮的,身
材在走动时就原形毕露。
  她恨透了这个出手阴毒的女人,因此不顾一切奋全力狂追。
  曾漱玉大概知道她的轻功出神入化,非常了得,利用草木快速曲折窜走,不容许她有全
力施展直追的机会,她几次追过了头,浪费了不少时间。
  在这种草木繁茂,视界不及丈外的地方曲折窜走,她真感到无用武之地,速度愈快愈糟
糕。
  更糟的是,她必须严加提防曾漱玉用双锋针袭击。
  三追两追,突然发觉已经处身在灰蒙蒙的草木丛中。
  这天满天阴霾,本来就不见阳光,可是,怎么可能有灰蒙蒙的感觉?
  前面,已听不到草木簌簌而动的窜走声浪,显然她把人追丢了,或者追错了方向。
  突然,她想起了云雾谷。
  真有点像雾影,可是,深秋期间在城厢附近,根本不可能有雾,这里并非云雾谷的特殊
地形。
  她悚然而惊,警觉地止步。
  一阵昏眩感袭来,脚下一虚。
  “糟!”她心中狂叫,立即从百宝囊中,取出防毒辟香的药物吞服,定下神观察四周景
物,留意一切声息动静,好半晌才神智恢复清明。
  她处身在茂密的草木丛中,视界仅可及丈外,除了草木仍是草木,抬头只看到浓密的枝
叶。
  一咬牙,她大踏步排草认准方向,踩直线向前走,应该可以走出这一片城外堤防内的草
木丛。
  一走动,神智又感到恍惚,所服的药物并不怎么对症,走动时血脉搏动加快,药效减
弱,因此有神智恍惚的现象发生。
  她想起张文季,立即发出一声长啸。
  昏眩感光临,有气窒的现象发生,迫使她不能连续发出叫啸声。
  她终于醒悟,灰蒙蒙的现象,是她嗅入某种异物,眼睛起了变化,这附近,的确有人安
装了泄放迷魂药物器具,闯入的人有如鸟儿入罗。
  “大乾坤手的人都在城内穷搜,这里,才是首脑们藏匿的地方。”她心中暗叫。
  脚下愈来愈沉重,她一阵恍惚,向下一挫,便逐渐陷入意识朦胧境界。

  张文季一发觉草木丛中,弥漫着淡淡的烟雾,便心中警惕,感到气机出现波动现象,知
道情势不妙,当第一次神智恍惚情形出现,他便吞服了辟毒辟香的药物。
  四年来在江湖玩命,他的见识与经验皆十分丰富,搜罗了不少防毒防迷香的药物,以备
不时之需。
  昊天教主的空灵香,天垣宫的离魂暗香,皆奈何不了他,甚且夺获独门解药,有关这类
药物的知识,他比一个行家更内行些。
  他遭遇同样的难题。
  草木丛中难辨东西南北。
  追错了方向,他已经听不到在草丛中窜走的声息了。
  “好哇!这里真有人弄玄虚。”他心中暗叫,定下心神留心四周的变化,脚下一步一
探,小心翼翼往前走,“他娘的!真被我料对了。在城内故布疑阵,虚虚实实令人莫测高
深,主力潜匿在城外,进退自如,这混蛋根本没有迅速远走高飞的打算,望江亭的线索,是
故意留给三眼功曹看的。好,咱们就在此了断。”
  他并不怎么担心荀姑娘的安危,对方的目标是他。
  这时想为荀姑娘担心,也嫌晚了些,如果他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哪能替荀姑娘担心安
危?
  他向下一伏,拔除一丛茂草,露出泥土,将耳贴地仔细凝神倾听。这种最普通的地听
术,在潮湿的地面听得更远更清晰。
  对方在这附近布下埋伏,派人行刺如果失败,便将他引入埋伏区,必定有人在这附近走
动,逃不过他用心神测听的感应区。
  不错,有了确切的声息。
  挺身站起,伸食中两指定向,透过视线,以三点定向术指示目标,逐段定向探索而进,
步步为营,避免发生任何声息。
  每一次定向,可以探进三丈左右。
  他心中有数,这一带的草木繁茂区,范围并不广,要不了几次定向,定可到达目标,或
者穿越草木繁茂区,不至于迷失在内。
  不久,他像幽灵般出现在一座宅院的北面,眼前出现朦胧的房屋形影,是大宅的宅后院
墙。
  他先前用地听术所听到的声息,是从这座大宅传出的,里面有人走动,他并不知道这里
有宅院,看到院墙才恍然大悟。
  人都躲在这里,他接近了虎穴。
  草木已尽,三丈的短草区前,高大的院墙呈现眼前,远处也出现飞檐高挑的屋顶。
  刚在短草区边缘长身而起,一道电芒从右侧方射到。
  “好家伙!”他欣然叫,手一抄电芒失踪。
  第二枚,第三枚……
  他连换三次方位,每一枚电芒皆穿透他的虚影,无法射中他的实体,他移位的身法快得
匪夷所思,像是分身法,这一面虚影依稀,另一方面实体已现。
  速度达到某一种极限,视力会发生错觉的。
  “别玩了,出来吧!”他向短草丛招手,“你这样伸缩起落,累不累呀?”
  身入虎穴,一旦发现敌踪,他抽紧了的戒备心轻弛下来了,神情显得轻松愉快。
  一个黑衣中年人长身而起,面目阴沉但惊容显著。
  “是你!”黑衣中年人似感意外,“你竟然安然度过迷魂大阵,化身术骇人听闻,难怪
咱们有许多人栽在你手中,果然是咱们唯一的可怕强敌。”
  “你们也不错,所有的布置大概出于天殛真君之手。”张文季背着手微笑的说,“如果
事先没怀有戒心,大概进入方圆十步,不倒的人几稀。老兄,你不可能是天殛真君的门徒,
你是曾姑娘的得力爪牙,黑衣是你们身分的标志。喂!天殛真君在里面吗?”
  “在等你。”
  “在下深感荣幸。老兄,大乾坤手大概也在。”
  “你如果能进去,就一清二楚了。”
  “如果能?”
  “对,如果。”中年人缓缓拔剑,“如果你死在外面,就见不到他们了。”
  “原来如此,老兄,警号发出了吗?”
  “你现身之前,警号便传进去了。”
  “很好,你很尽职,像你这种人才,即使不用双锋针偷袭暗算,也可以名列高手中的一
流高手,曾姑娘把你当伏哨使用,实在委屈了你。你要阻止我进?”
  “我要杀死你。”
  “是吗?那就挥剑上呀!还有你左手的……”
  中年人挥剑直上,剑一动,左手暗藏的一枚双锋针,已先一刹那破空电射。
  “心坎!”张文季叫,身形略移。
  双锋针的确射向他的心坎,面面相对,射心坎是最有效的技巧,心坎是目标的中心点。
  针擦他的左胁贴衣而过,一针落空。
  中年人的剑已经递出,身剑合一行致命的冲刺。
  他再左移半步,淡淡一笑。
  中年人的剑,挟风雷冲过,中年人不但没变招攻击,反而直挺挺向前冲出丈外,砰然摔
倒在草丛中,手仍然死抓住剑,开始猛烈挣扎,抽搐,口中发出可怕的绝望呻吟。
  心坎射入一枚双锋针,锋尖透出背部三寸。
  是中年人自己的针,被张文季接住回敬,以牙还牙也射心坎,一击致命。
  张文季走近,冷静地收缴中年人的剑据为己有,连剑鞘一并接收,顺手插在腰带上。
  他的七星剑,已被天殛真君三个人,全力一击所毁,大敌当前,他不敢狂妄大意,先夺
剑再说,高手对高手,没有兵刃是最危险的事。
  平时他不带兵刃,今天非带不可了。
  跃上墙头,站在墙头向里面察看。
  大宅坐北朝南,原来是大宅的后花园,亭台花榭散布其间,空荡荡看不见人影走动,可
知警号确已传入了。
  “我不急,等三眼功曹大批人马杀到,就可以弄到几条大鱼了。”他干脆在墙头坐下,
亮大嗓门自言自语,“闯进去和那么多可怕的高手玩命,智者不为,反正我并不急于离开远
走高飞,耐心等候会有好处的。”
  他一等,里面的人就沉不住气了。
  不久,又改了装,改穿了玉色劲装的曾漱玉,出现在六七丈外的秋千架下。
  “三眼功曹不敢来,他也在等我们动身,你们都是些胆小鬼。”曾漱玉大声嘲笑他,远
在六七丈外,冷峻的神情依然清晰可见,骄傲得像个女皇,“放弃吧!阁下,你毫无希望,
人应该明时势,不做力所不逮的事。”
  “放弃?开玩笑。”他坐在墙头好整以暇,像在和朋友斗嘴聊天,“一船金银,数量是
十万两。一文钱也可以让人打破头,十万两金银你竟然要我放弃,开什么玩笑?打死我,我
也不会放弃哪!”
  “该死的东西!少做你的白日梦,我们如果有十万两金银,也不会给你。”曾漱玉大
骂,“你不要财迷心窍,为了不可能得到的金银把命送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抢着说,“你们为了非送出不可的不义之财丢命,才真的
不明时势呢!你老爹积财十余年,说他是百万富豪名副其实,给我十万他就可以安安稳稳享
受九十万,何乐而不为?不给就会丢命,没有命哪来的享受?快劝劝你老爹大方些,我本来
要一船半十五万,一减就是一半,够大方了,十万两于愿已足,不能再减了,去吧!叫你爹
来讨价还价好不好?”
  “我带你去见我爹,他会给你明确的答复。”曾漱玉冷冷地说。
  “我在这里等他。”他断然拒绝,“也许我真是胆小鬼,不想冒不必要的险。我承认你
老爹身边的几个人非常了不起,每个人都功臻化境,凶性一发就一拥而上,根本不在乎身分
地位,我领教过了。你的人也是如此,十个八个人双锋针满天飞,毫不理会规矩是非,明的
暗的能赢就是胜家。我会等到好机,逐一送你们去见阎王,早晚我也会不择手段明暗俱来,
我不信你们能永远聚在一起耀武扬威。”
  “你既然不进来,那你来干什么?”
  “来找机会呀!而且,是你引诱我来的,你有自知之明,生了美好的魔鬼身材,却长了
一张冷森的债主面孔,用美人计诱惑不了我这种人,所以扮游客用针行刺引诱我入网进罗。
喂!你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如果你用蒙面巾,把吓人的冷森面孔掩盖住,那就女人味十足,你一定会颠倒众生魅
力无穷。”张文季说,“喂!你到底曾经碰上什么凄惨痛伤的不幸事故,才整天寒着脸如此
冷酷无情的?”
  “你激不了我。”曾漱玉冷冷一笑,“有胆量你就进来吧!我随时恭候大驾。”
  说完,转身昂首阔步走了,可惜美好的曲线玲珑胴体不争气,背影仍然可以看到令男人
心动,有韵律款摆的婀娜多姿女性线条,昂首步调也无法呈现男子汉气概,女人毕竟是女
人。
  “小萱没落在这鬼女人手中?”他盯着款摆的美好背影自语,“这丫头很可能不知天高
地厚闯进去,得赶快找到她免生意外。”
  跳下墙,他砍了一株小竹管,用竹叶做簧片,削成简单的簧管,回到墙上,呜呜咽咽凝
神吹奏,声音居然相当悦耳。
  《昆仑神曲》,姑娘最熟悉的曲子。
  他是用心灵吹奏,用神意吹奏。
  每一个音符,皆以与普通震动传播的方式不同,那是一种以另一种型式传播的声音,转
折连绵震波有撼人内心的力量,而在他附近的人,反而感觉不出这种奇异的震撼力。
  他已经感觉到姑娘对他的依恋,对他的纯情,把他当成心灵的寄托,因此每当姑娘陷入
凶险,他总会感到心灵深处出现震波。
  这种心灵契合的震撼,已表明他心中已容纳这位依恋他的小姑娘。
  他也用心灵向姑娘召唤,借《昆仑神曲》为灵媒。
  借最熟悉的事物传导,可以加强心灵感应的力量。

  荀姑娘虽然备有防毒辟香的药物,但并不怎么对症,她的修为也比不上张文季,定力不
足难拒外魔侵扰,一直处身在精神恍惚,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状态,半茫然迈步到处漫游。
  不知过了多久,一头钻入一处林空,林中的野草稀疏,高度也减了三分之二。先前野草
比人还要高,这里仅高度及膝而已。
  前面闪出两个人,其中之一赫然是八猛兽中的火麒麟,两人拦住去路,眼中有兴奋却又
困惑的神情流露,对她梦游似的举动大感狐疑。
  “是小妖女,没错。”那位穿青劲装的中年佩剑人低叫,“她竟然不曾昏迷,怎么可
能?”
  “她已经神智不清了。”火麒麟是行家,看出破绽,“你瞧,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的存
在,显明的视而不见,支持不了多久,就会躺下来做恶梦了。”
  “妙极了,正好把她擒走。”中年佩剑人兴奋万分,“上面不是再三交代下来,活擒太
岁张与小妖女的人有重赏吗?”
  “我动手……”火麒麟不假思索地抢出。
  “我先动手……”
  两人争先抢功,同时冲上伸手擒人。
  四爪及体都想抢先将入制住,看谁能先一步将人完全加以控制,忘了所面对的人并没有
完全神智不清,神智完全不清岂能走动?
  急动的人影,引起姑娘视觉上的变化。
  那股对她构成极端危险的无形杀气,也像浪涛般袭击她的神志。
  这种心灵的震撼,是十分强烈的。
  她的神智,在这瞬间倏然清明。
  有三只大手同时搭上了她的身躯,震撼力更强烈了。
  她连想也不想,双手同时抬起、伸出。
  “嗯……”火麒麟发出叫声,浑身一震,像被骤然的雷电所击中,攫住颈和腰的双手突
然发僵,张开大口想大叫,但仅叫出半声便停住了。
  火麒麟是八猛兽中武功最了得的人,与白象一样,运起功来浑身刀枪不入。只有内功比
他高深的人才伤得了他,威震江湖罕逢敌手。
  捉一个神智不清的小姑娘,哪用得着运功?
  姑娘左手暗藏的双锋针,贯入他的肚腹四寸以上。
  中年佩剑人也好不了多少,抓住姑娘头发的手颓然一松,张口结舌一步步后退,想叫也
叫不出声音。
  心坎出现双锋针的针尾,这一针刺得真准,刺破了心房,贯在心上卡住了。
  两个威震江湖,罕逢敌手的悍盗,就这样不明不白,糊里糊涂送了命,死得真冤。
  身躯与神意所受的压力在瞬间消失,姑娘也重新陷入迷离恍惚的境界。
  她梦游似的向前走,脚下被仍在抽搐的尸体绊了一下,几乎被绊倒,但她站稳了,继续
茫然向前走。
  林空的对面,就是大宅的外围防火地带,也就是草坪,和外围的大柳树。
  大柳树是防火的外围第一道防线,这种树不会在被烤干之前燃烧,普通的野火一烧及柳
林,不久便会自行熄灭,不可能有连续的火焰把柳树烤干。
  柳树一带,有几个高手等候入侵的人送死。
  她茫然的向前一步步前行,不久便接近柳树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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