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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垒情关》


第十四章 人在屋檐下竟然不低头



  “四哥请便。”他客气地说。
  洗漱毕,换上一身青衣,他信步向西面的广场走去,有意无意地打量四周的情势,暗中
留了心。
  转出一条巷口,到了广场边缘,看到一个大汉指挥十余名庄丁,正冒着大汗挖土栽设梅
花椿叱喝声不绝于耳。一旁背手站着一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的少年人,生了一双流光四射的眼
睛,像在监督庄丁们工作。
  他悠闲地走近,心说:“椿径小而间隔大,练的人得冒不少风险呢!”
  蓦地,少年人转首瞥了他一眼,招手叫:“你,过来,别闲着。”他一怔,举步走近招
呼笑问:“叫我有问……”
  “帮他们搬椿,快,要赶工。”少年人叫,眼睛根本就没向他注视。
  他明白了,原来这小娃娃以为他是庄里的长工或奴仆哩!看了少年人那骄傲的嘴脸,他
大起反感,冷笑一声,扭头便走,脚下故意踏得重重地。
  少年人被脚步声所吸引,扭头一看,不由怒火上冲,急急跟上大喝道:“站住!你聋了
不成吗?”
  喝声尖厉,可知这小子必定因为他抗命而大为光火。他泰然转身,冷冷地瞥了对方一
眼,冷冷地怪笑一声。
  其他正在做工的人,皆停工向他们注视,眼神中明显地流露出惊奇的表情。
  少年人更是怒不可遏,忘了自己的身份,自尊心受到空前未有的打击,忘了询问对方这
种不寻常举动的原因,忘了一切,猛地冲上伸手就是一耳光抽出,口中骂道:“你这该死的
畜生!”
  他被骂得无名火起,猛地欺近,右手架住了来掌,五指疾收,擒住了少年人的脉门一
扭,用了三分真力。
  少年人做梦也没料到他敢回手,措手不及,“哎”一声尖叫,乖乖转身。
  他左手一勾,勒住了少年人的咽喉,吼道:“你这厮无礼已极,开口乱骂举手乱打,你
小小年纪已经如此嚣张,那还了得?要是在外面碰上你,我恐怕要拧下你的脑袋做夜壶,你
给我滚!”
  最后那个滚字,像是半空里响起一声焦雷,在雷声中,他将少年人向左一扭一摔。
  少年人侧身翻倒,连滚两匝。
  做工的人全都大吃一惊,指挥壮丁的大汉大骇,奔牛似的冲到,火速伸手急扶。少年人
并未受伤,狼狈地站起尖叫:“抓住他,先打断他的狗腿,反了!反了!”
  大汉应声冲向林华,叱道:“你这畜生祸闯大了……”
  林华扭身出腿,勾住对方伸来的手一带。
  “砰”一声响,大汉爬下了,挣扎着爬起厉叫:“王八蛋,我宰了你……呃!呃……”
  林华正等他站起,给了他两拳头,捣在小腹上如击败革,大汉怎受得了?摇摇晃晃抱着
小腹一声哀叫,旋转着栽倒爬不起来了。
  少年人恰好赶到林华身后,飞脚疾踢林华的海底要害。
  林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右闪、旋身、出手、喝声“躺!”
  他的手抬住了少年人的腿弯,向上一掀,少年人怎能不倒,站立不牢仰面跌了个手脚朝
天。
  他跟上,一把抓住少年人的领口上提,两个指头扣在少年人的咽喉上,怒叫道:“你再
撒野,不死也得成残废,我可没那么大的耐性和你们小孩子玩。事不过三,我已经让了你两
次了,娃娃。”
  他突听到身后传来了衣袂飘风声,更听到了迫至身后的脚步声,猛地将少年人推出丈
外,大旋身扭腰来一记“怀抱琵琶”。
  妙极了,正好,手架开劈背心的来掌,抱住了一个女娇娃。
  双方太快,接触如电光石火,封招出招出乎本能,无暇多看多想。
  香风入鼻,暖玉温香抱满怀,他才发现是一个身穿水湖绿劲装,刚发育齐全,浑身喷火
曲线玲珑的年轻女郎。
  他火速放手,跃退八尺。
  “砰”一声响,推出的少年人倒地。
  “哎!”年轻女郎同时惊叫着后退。
  他所到处,恰在少年人的脚旁。
  少年人急疯了,也怒疯了,见有机可乘,躺在地上抓住机会双腿绊住他的左脚猛地一
绞。
  他屹立如山,纹丝不动,俯身伸手抓住了少年人的一双脚,怒叫道:“第三次了,我可
不饶你……”
  “住手!”年轻女郎花容失色地急叫。
  他扭头冷笑问:“我为何要听从你的?我已让他两次了。”
  “且慢动手,此中有误会……”女郎走近急叫。
  “在下对这位小娃娃打人骂人可没误会。”他冷笑着说。
  “你是不是替蔡姐姐赶车的人?”女郎问。
  “不错。”
  “哦!大概舍弟误认你是敞庄的人,所以有此误会,可否先放了舍弟再说?妾身这里向
你道歉。”少女敛衽行礼、宽心地说。
  他将少年人的双脚放了,苦笑道:“令弟这种对人的态度,迟早会自食苦果的。”
  “你可是叫宗三?听夺命飞环说,你是真人不露相,将不戒魔僧丢下龙背港,救了两位
姐姐的人……”
  “我只是个赶车的,也没救过什么人。不错,我叫宗三,但却不是蔡家的奴才,你们少
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今天我不想和你们计较,希望你们少找宗三的麻烦。”他冷冷地说完,
扭头便走了。
  “宗三……”女郎急叫。
  他头也不回,懒得理会,女郎大概发觉不该直呼他的姓名排行,而且也不知该怎么叫才
好,他的身份不是庄中的奴仆,但一个车夫的身份确也不配称爷字辈人物。
  少年人已经爬起来了,变色问:“姐姐,你说他将不戒魔僧丢下龙背港?”
  “我听夺命飞环说的。”女郎答。
  “我不信。”
  “不信何不去问夺命飞环?”
  “我去问蔡家姐姐。”
  “她两人正与爹商量要事,两位管事正带外堂信差候命出发送信。”
  “好吧,我们去问问夺命飞环好了。”
  林华折入槐林,到了下人们休息消遣的一座凉亭。这时正是农忙时分,庄中大多数人手
皆在外面的高梁地里忙,天色尚早,这一带根本不见有人休息。
  他看到亭中坐着一个灰衣人,倚坐在亭柱下,背向亭口,身旁搁着一根拐杖。距亭还有
五六丈,便嗅到了酒香。看背影,是个驼子,一头灰发乱糟糟,年纪不小了。
  驼背老人似未发觉身后来了人,举起酒葫芦连喝数口,放下葫芦突然自言自语道:“谁
要想到铁城寨来讨野火,准倒霉,有人不答应呢!”
  他呵呵一笑,入亭一把夺过酒葫芦,喝了两口递回说:“铁城寨如果行事正当,怎会有
人来野火?答不答应,那是你老人家的事。不过,小可与铁城寨毫无关连,铁城寨的人如果
聪明,便不会愚蠢得将小可列为讨野火的人,对不对?老伯贵姓?”
  “我只是此地的一名退休了的老长工,别问我。”驼背老人若无其事地说。
  “铁城寨的人好像都是瞎了眼的人。”他在对面事柱坐下说。
  “吴寨主目光如炬,你估计错误了。”
  “老伯,谈谈这位吴寨主。”
  “奴不论主。”
  “你自称长工,并无主奴之分。”
  “仍有主仆之别。”
  “失敬失敬,由此可知老伯的为人。你可以放心的是,大爷更是素昧平生,对铁城寨无
丝毫成见存在,与吴寨主无芥蒂可言。”
  “刚才老朽看到你与少爷小姐交手的情形,倒也相信你的话。”
  “那么,老伯是否多虑了?”
  “不然,人心鬼蜮,小心为上。吴大爷于老朽有恩,感恩图报理所当然。老朽在世时日
无多只要有一口气在,必将完成这唯一的心愿。”
  “小可不知老伯为何许人,也不知道老伯与吴大爷之间的恩怨。”
  “不知道倒好。”
  “如果小可所料不差,老伯定是三十年前大名鼎鼎威震武林的驼侠杨柏,一代英豪,已
在江湖失踪了三十年。以老前辈的为人来说,吴大爷似乎不是个伪善的人……
  “你不必管他的为人如何,也不必问我是谁,请记住我的话,休管铁城寨的事。”驼背
老人一字一吐地说,脸上神色肃穆。
  “我明白。”林华恍然地说。
  “你明白什么?”
  “吴大爷必定不是什么好人,所以……”
  “住口!”
  林华冷笑一声,站起说:“一代豪侠,竟沦为地方恶霸的护院,委买令人惋惜,也未免
令后生晚辈心寒。老伯,在下并不自命英雄,也不以侠义自居,但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在
下如果亲见吴大爷做下伤天害理的事,少不了打抱不平管闲事出头干涉。”
  “你不在乎老夫的警告?”驼背老人站起沉声问。
  他傲然一笑,朗声道:“在下行走江湖十一年,所听到的警告太多太多了,立身行事如
果被那些无尽的警告所左右,这辈子连饭也不用吃啦。吃饱了可能会胀死,走路也可能跌
死,闭门家中坐,还可能祸从天上来呢!”
  驼背老人冷声一哼,拐杖徐升,冷笑道:“防患于未然,老夫只好先制你再说。”
  林华也冷哼一声,无畏无惧地说:“老伯,你吓不倒我的。这些话出于一位早年侠名四
播的老前辈之口,未免太令人失望了。”
  “你准备好了吗?”驼背老人低叱。
  他泰然举步出亭,一面走一面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人是不能不服
老的。武林中英雄辈出,自古英雄出少年,人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说老不以筋骨为
能。老前辈以一世英名冒险作孤注一掷,未免令人不敢领教。在下也不想毁你一世英名,不
想和你计较,在下走了,在下可不像你一般不珍惜羽毛。”
  驼背老人冷哼一声,扑上叫:“你走得了吗?”拐杖挟在肋下,左手食中二指半屈半
伸,一闪即至。
  林华突然向右一闪,斜飘八尺,并未回头。
  驼背老人如影附形跟上,掌心疾吐,击向他的背心,浑雄的内家掌力发如狂飙。
  他早有提防,再次右掠,感到一股迫人心脉极为凶猛的劈空潜劲掠身侧而过,气血为之
一窒了。
  他飘出丈外,转身冷笑道:“你再要下重手,我可要骂你了。”
  驼背老人两次出手皆落空,脸色一变,似乎大感意外,取下拐杖说:“难怪你敢大言,
身法果然捷通电闪,确也值得骄傲,老夫只好用杖攻你了。”
  他冷哼一声,说:“身法快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世间比在下快的人多着呢。老伯,你
得尊重些,用拐杖你仍然占不了上风,即使你能行雷霆一击,但十招八招落了空,你便无能
为力后劲不至了,何苦虐待自己?你来吧,咱们在这附近捉捉迷藏,看你这把老骨头逞得了
多少能。来吧,你尽管追,可得小心失足摔跤,跌散了老骨头可就麻烦了。”
  驼背老人大怒,疾冲而上,拐杖招出“灵蛇归穴”,破空点到。
  他后退丈余,在杖尾前一闪即逝,一口气换了八次方位,游走如风。
  风是捉不住的,驼背老人八方追逐,拐杖先后攻了八招,每一招皆迅捷绝伦,奇幻莫
测,而且极为霸道,把林华留在杖影中,险象横生。
  林华确是不忍心毁了对方的一世英名,不接招也不还招,展开躲闪绝学周旋,在生死间
不容发中游走,在如山杖影中进退挪移有惊无险。避过八招,他一跃两丈脱出杖影,向右游
走,一面说:“一盛二衰三竭,老前辈,机会不再了。”
  驼背老人确是在走下坡了,八招狂攻真力渐虚。额上已见汗影,呼吸也显然不平静了,
但不死心,飞纵而上。
  林华开始在附近的槐树丛中游走,始终保持在丈二三左右的距离,根本不许对方有出招
的机会,急追急走,慢赶慢走,不赶不走。
  驼背老人追逐了许久,脚下力不从心了。
  林华门在一株树干后,笑道:“老前辈,对付想和你拼命的人,你可以发挥你的威力,
以经验找机会行雷霆一击,但对付在下,你确是老了,再见,后会有期。”
  驼背老人纵近,隔树伸手急抓,右手的拐杖也从树右劈到。
  林华突然下挫,高不及三尺,右手一伸,隔树扣住了驼背老人的后脚颈猛地一带,然后
放手飞退,扬长而去。
  驼背老人被拖得跨身坐倒,狼狈已极。
  林华尚未返回住处,冯四已找上了他,匆匆地说:“宗三,家主人有请,快随我来。”
  冯四仅领他至大宅的前院门,便由一个姓陈的门房领入前院。先后共换了四个人,最后
领他登上一座大楼的人,是一个中年仆妇。他知道,已经进入寨主人的所谓内宅禁地了。有
钱人家的宅第房舍甚多,内外分明,他一个车把式居然被领人内宅禁地,事态极不寻常。
  这是楼上的花厅,富丽堂皇自不待言。仆妇到了楼门口,叩着厅门叫:“启禀老爷,掌
鞭宗三到了。”
  “叫他进来。”厅内传出叫声。
  他推门而入,眼前一亮,宏大的花厅金碧辉煌,摆设着不少字、书、花、单、古玩等等
饰物与一般古老大宅大为不同,毫无古老朴实幽暗的感觉,明窗净几,富丽堂皇,可惜摆设
物太多,反而显得俗不可耐,确有暴发户的派头。
  华丽的长案后,坐着一个留了三绺长须的中年人,有一双精明锐利的三角眼,倒也人才
出众颇有威严。两侧是两排锦墩,右首分别坐着蔡家的两位姑娘,与两名白净脸皮五官不恶
的中年人其一留了八字胡,另一人左额有一道三寸长发亮的刀疤。
  左面,坐着不久前被他击败的少年男女,和三名像貌威猛的中年人。
  他礼貌的向上首长揖为礼,然后向两位姑娘行礼问:“两位小姐唤小的有事吗?”
  所有的人,皆目光灼灼地向他打量,他不在乎,神态从容,毫无拘束畏怯的表情流露,
不亢不卑恰到好处。
  红裳大小姐向上首伸手虚引,说:“宗三,见过吴大爷。”
  他再次长揖,说:“小的宗三,见过吴大爷。”
  吴大爷淡淡一笑,向大小姐说:“两位侄女好眼光,找到一位很好的掌鞭了。”又转向
林华道:“宗三,你坐下,你能将不戒魔僧丢下龙背港,这里应该有你的坐位。”
  他淡淡一笑,欠身道:“小的不敢,不知吴大爷有何吩咐?”
  “你坐下,咱们有事商量。”
  “恭敬不如从命,小的谢坐。”他在下首的锦墩坐下了。
  “我先替你引见在座的两人……”吴大爷含笑替他引见。
  与两位小姐同列的两个中年人,留八字胡的叫穿云燕毛松,额有刀疤的是曹五爷曹君
强,左首少年男女是吴大爷的一双子女,姐叫吴芬,弟叫吴琨,那三位中年人,是姐弟俩的
师父,吕淮中,施大同,张一海。
  在座的人中,他素未谋面,但却听说过其中两人的名号。其一是穿云燕毛松,是郑州的
一霸,其二是张一海,这人的绰号叫天南剑客,是湖广湘南一带的名武师,但仅是闻名而
已,吴大爷不提绰号,他并不知道这位张一海,是不是绰号称天南剑客的张一海,他也不好
追问,也不愿追问免露马脚。
  “今天将你请来,一是有事请教,二是有事商量。”吴大爷说上正题,目光死盯着他,
像是审视囚犯。
  他毫不回避地反盯着对方,笑道:“小的只是个赶车的车把式,吴大爷如有事吩咐,不
必客气。”
  “那不戒魔僧艺臻化境,名列宇内九大邪妖,竟然失手在你的鞭下,你的艺业委实高
明,但不知令师如何称呼?出道多少年了?”
  “小的不认识什么邪妖魔僧,出其不意将和尚丢下河,侥幸而已。小的不曾投师,传授
小可拳脚的人,是邙山上清宫的一个香火道人,他教我拳脚,我替他砍柴。他曾经叫我入
道,我没答应,所以算不得出道。”他信口胡扯。
  “哦!我的意思是,你闯江湖多久了?”
  “我在开封的乡间做小贩,做了三年左右。”
  “小犬不久前失礼,你打败了他,可知你丢魔僧下河,决非侥幸。”
  “谢谢大爷夸奖,小的不知是少爷,多有得罪。”
  “好说好说。以你的身手来说,做掌鞭未免委屈了你。”
  “小的只因为打伤了两位小姐的车把式欧兄,因此应充掌鞭赎过而已。”
  “敝寨需人甚殷,你能不能留下替我办事?”
  “这个……”
  “我请你调教我这一双不成材的子女。”
  他坚决地摇头,说:“抱歉,俗语说:人离乡贱,货离乡贵,我到南京访亲之后,要回
开封做买卖。”
  “大丈夫四海为家,你怎么说人离乡贱呢?你在我这里,一年我给你二百五十两银子,
管食管住,一年节赏还有百十两,你做小买卖,十年也赚不了这多。”
  “做小买卖不受人管束,赚多赚少我不在乎。对不起,这件事小的无法答应。”
  “这……”
  “恋土难移,小的确是不愿离乡别井。”
  “十八年后,你再叶落归根……”
  “小的能不能活十年八年,谁也不敢断定,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哩!同时,小
的只会些少拳脚,可不敢教两位少爷千金。”
  吴大爷见他表示得十分坚决,不再缠他,改变话题道:“蔡姑娘的令尊荣老,是在下的
知交目下她两人有了困难,前来舍下暂避风头,尚请多加协助呢!”
  “一个贼和尚,小可或许可以应付,何况两位小姐还有夺命飞环……”
  “不瞒你说,仅一个不戒魔僧,在下应付不难,怕的是其他的人。目下风声紧急,两位
侄女进退两难,附近已现敌踪,恐怕将有一场凶狠的厮杀。”
  “这……”
  “两位侄女不能永远耽在舍下,可说进退两难。”
  “转回河南也许……”
  “跟踪追来的人,愈来愈多,转回河南等于是飞蛾扑火。”
  “两位小姐怎会有许多仇家?这……”
  “不关两位姑娘的事,这件事在下无法向你解释。”
  “小可不想惹事招非,这……这些事与我无关……”
  “你打了不戒魔僧,这件事你已经卷人是非中了。”
  “这个……”
  “恐怕你无法置身事外了。”
  “小的只好辞掉掌鞭……”
  “你这时辞掉已嫌晚了,不戒魔僧已追到附近啦!”
  他大眼一翻,冷笑道:“小可也不是怕事的,叫他来好了。”
  “他会来的,因此特请你前来计议。”
  “我……”
  “两位侄女暂住于东院的喜风楼,请你在楼西的客院住宿,以便照顾两位姑娘,防范暴
客侵扰,可好?”
  “这……好吧,我要一把剑,一根五十斤左右的铁棍。”
  “好,我派人请你到客院安顿。”
  小吴琨被林华击败,大概心有不甘,小眼一转,离座道:“爹,我带他去喜风楼安
顿。”
  吴大爷挥手道:“你们姐弟俩都走,为父还有事与他们商量。”
  林华立即告辞,毫无戒心地跟着吴琨下楼而去。
  楼上吴大爷向三位师父问:“你们能看出他的来历吗?”
  施大同迟疑地摇头道:“看不出来。这人似乎有点浑,长得牛高马大人才一表,可以断
言的是,决非低三下四的人。”
  天南剑客张一海沉吟片刻,慢条斯理的说:“按理,如果他是存心不利于两位姑娘的
人,在不戒魔僧现身以后的一天中,任何时刻他皆可下手捣鬼,所以兄弟认为他必定不是为
两位姑娘而来,必定另有所图。论人才武艺,当然不是甘心做车把式的人。至于他为何委屈
自己,还得进一步调查了。”
  “他会不会与那位丑骑士有关?”蔡大姐问。
  刀疤曹五爷冷冷一笑,说:“不管他与任何人有关,他一个人下手的机会已经消失了。
目下咱们须计议的事,是该如何善后,还得由瑞老指示。”
  “兄弟的打算是其一,等咱们的人赶来接应,方将两位姑娘暗地接应,然后与那些牛鬼
蛇神决一死战。其二是两位姑娘仍然留在此地作为诱饵,吸引住对方的注意,然后从容布下
天罗地网以便一网打尽。讨厌的是,对方的人似乎尚未现身,而沿途跟来的人除了方中和兄
弟之外,全都来历不明,态度暧昧敌友难分。想驱逐他们嘛,又怕打草惊蛇,置之不理,又
怕他们碍事,咱们不怕事,但多树强敌毕竟不是好事,万一上面责怪下来,咱们便是担当不
是了。”吴大爷从容不迫地说。
  “上面到底有何指示?”吴淮中问。
  “两位姑娘来得太快,提前两天到达,信使尚未到来,事先仅指示兄弟便宜行事,尽可
能不要本会的人出面,仅以荣记车行的人出面保护,以便另一路弟兄得以从容布置,防止风
声泄露。”
  “吴叔,并不是侄女提前到达,而是敌踪数见,再加上不戒魔僧不期而至,侄女不得不
急急赶来。”蔡大姐急急接口。
  “愚叔并不怪你提前到达,任何计谋也有意外,不可能一切如意,只须咱们有应变良
策,何所惧哉?沿途你们是不是一切按照今尊的指示行事呢?”
  “是的,一切如计进行,沿途在客店散布消息,让人相信侄女是一时任性,离家南下至
夫家聚首的人。”
  “那就好,只要让对方深信你前往江南是会晤沙贤侄,大事定矣!”
  “绝无问题。”蔡大姐极为自信地说。
  “沙贤任方面的情形,至今尚无确讯传来,希望他一切顺利。这样好了,如何进行,贤
侄女可任择其一。”
  “侄女希能留在此地。”
  “好,就此决定。在咱们的人赶到之前,可能有麻烦,这两天大家留神些,提高警觉以
免影响大局。”吴大爷慎重地说。
  “唯一可怕的是不戒魔僧,瑞老准备如何对付?”穿云燕毛论问。
  “他不来便罢,来了绝讨不了好去,兄弟已准备对付他的人。诸位不必太过耽心那贼和
尚。”吴大爷沉着地说。
  楼中的人仍在计议,林华已在小家伙吴琨的引领下,到了喜风楼下。
  喜风楼,那是一栋花树围绕的三层高楼,楼高自然有风,名为喜风楼并不足怪。楼东西
有两院设备也相当完善。
  楼门向南开,前面是一座大花园,花径穿过花丛,可看到附近万紫千红的精巧亭台地
阁,人迹罕见,这里原来是内眷或客眷消闲游乐的地方。楼后也有一座小花园,园后的一座
月洞门以北一带宏丽宅院,是吴大爷内眷居所,除了女仆,男人绝迹,而且只许内院的女仆
出入,外面的侍女仆从未经呼唤,一概不许擅入。
  喜风楼只住了蔡家两位姑娘,倒有十余名仆妇侍女伺候,楼与两院隔了一道高墙,以分
隔内外,东院是招待女客的地方,西院招待男宾。喜风楼平时不住人,是招待男女佳宾玩乐
的地方。
  吴琨身后跟了两名年轻的侍女,到了大楼的莲池旁,池中睡莲一片翠绿铺平水面,一朵
朵紫色与金色的花朵却高高伸出水面。
  小吴琨停下脚步,让林华站在身左近池岸处,向不远处大楼一指,说:“瞧,这就是喜
风楼,蔡家两位姐姐住在三楼,顶楼与一楼有留客。你在西院安顿,要走西院门,平时不要
进入喜风楼。你看到两院通向喜风楼的长廓吗?”
  “看到了。”他顺吴琨的指向眺望,信口答。
  “院墙门衔接走廓,廓顶瓦面设有断梁陷足阱。廊是所谓琴廊,人走在上面,下面会发
出骇声,由音律上听,可知来人从何处接近及已到达何处了,要不要带你看看?”
  “哦!这倒是新奇哩!令尊富甲王侯,建得起琴廊,有钱的大爷们,委实令人羡慕得
紧。”他故作惊奇地说。
  “我带你去看。”
  “在下有幸大开眼界……”
  话未完,吴琨伸左脚绊住他的右脚,猛地一肩撞在他的右肋要害上。
  他反应奇快绝伦,反手一勾,便勾住了吴琨的脖子,猛地一扭,再伸左手一把抓住对方
的腰带,大笑道:“你想要再到池里面去洗澡,客随主便,当然你主人得先下去,主客皆大
欢喜,下去啦,小少爷……”
  他正想脱手将人贯下池塘,身后的两名侍女同声惊叫,惊叫声中,传来了少女吴芬的叫
声:“宗三,手下留情。”
  他心中冷笑,这位小姑娘生长富贵之家,养尊处优呼奴喝婢已成习惯,呼名道姓毫不客
气,礼貌欠周,他听得心中有气,大为光火,一声冷叱,奋力将吴琨高举过顶。
  吴琨咽喉被扣,叫不出声音,身躯被举起,浑身都惊软了。
  吴芬飞步抢到,冒险抢近他的身前,拦住前面伸手急叫:“请不要和合弟计较,他年纪
还小不懂事,请原谅他一次……”
  他听到了两个请字,气消了一大半,放下吴琨推出丈外,冷笑道:“小伙子,总有一
天,你会碰钉子,可能把小命碰掉。你要是不高兴,看不顺眼我宗三,大可要令尊赶我宗三
滚蛋。想扳回脸面在我身上捣鬼,你算是找对人了,凭你这两手三脚猫工夫,最好识相些,
不要再班门弄斧以免灰头土脸。哼!不客气地说,你如想和我动手斗智斗力,你还得苦练十
年。”
  吴琨狼狈地揉动着咽喉,脸色苍白地叫:“……你这厮……”
  他冷哼一声,叱道:“住口!你如果再鸡猫狗叫,宗某可要教训你,教你学学礼貌,学
学尊重别人。”
  “你……你吃了豹子心老虎胆……”
  “豹子心可以饱肚子,老虎胆可以去火明目,吃了并无多大坏处,说吧。你只要说一
声,宗某立即离开铁城寨。”
  吴芬沉下脸,向乃弟叫:“弟弟,你有个完没有?”
  “不要你管!”吴琨乖戾地叫。
  “我去告诉爹……”
  “你怎么不去?”
  “好,我……”吴芬气愤地扭头便走。
  “且慢。”林华叫。
  “你……”
  “你这位弟已病入膏盲,无可救药,必须我这位今世华陀,替他好好治治。”
  “什么?你……”
  话未完,林华一把抓住了吴琨,掌影连闪,“拍拍拍拍”四耳光清脆动听。
  “哎……哎……”吴琨狂叫,双手凶狠地在林华的肋腹猛捣。
  林华浑如未觉,一把抓住小家伙的天灵盖向下掀,冷笑道:“你的拳火还不配替我抓
痒,翻吧!”
  左手上掀,右手压下天灵盖,小家伙来一记背部着地前空翻,“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
天,昏天倒地。
  林华一不做二不休,俯身抓住小家伙的双脚,一声低叱,抡起小家伙原地大飞旋,愈转
愈急一面叫:“这叫做山东大擂,也叫八方风雨,忍着点,小少爷。”
  “救……命……”吴琨狂乱地叫。
  “宗三,你……”吴芬骇然叫。
  林华将小家伙脱手向上抛,接着放下劈胸抓住又向上提,一手拉住小家伙的左耳轮,冷
笑说道:“我先拉下你一双耳朵,再打掉你满口牙齿,然后扭掉你的鼻尖,然后弄断你一条
腿。哼!这一辈子你再也神气不起来了。”
  “你……”吴琨软棉棉地,有气无力地叫,脸上开始青肿。
  “我怕什么?穷光蛋一个,孤命一条,一无所有我就天不怕地不怕。而你,百万富豪的
小少爷,我不相信你不怕死,先撒下你的耳朵再说……”
  尚未用劲,吴琨已杀猪般狂叫一声,如丧考批地叫:“饶命!饶……饶命,我……我
道……道歉……”
  林华手一松,吴琨脱力栽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嘎声呻吟,像条老病狗,威风尽失,凶
焰全消。
  “说,下次还敢不敢?”林华叱喝。
  “下……下次不……不敢了……”
  “别赖在地上,起来,带我到西院安顿。”
  “这……”
  “你起来不起来?”
  “我……我头晕脑胀……不!我……我起来,我起来
  吴琨完全屈服了,两位使女站在远处暗笑。
  吴芬上前扶起乃弟,强忍笑意向林华说:“宗三,你未免也太放肆了些……”
  “什么?你说我……”林华变脸问。
  “听我说,你先别生气……”
  “我生气?见鬼!我觉得好笑。你瞧,我可把他治好了,大概他一辈子也没学到向人道
歉讨饶,这次却学会了。”
  “宗三,别说了,舍弟当然有不是,但你也过份了些。我领你到西院,走吧!”
  他被安顿在一间雅洁的厢房中,有一名老仆与两名中年仆妇伺候。仆妇送来了他的行
囊,吴芬带了两名侍女,亲自送来了一把剑,一根五十斤的金钱虎尾棍,长有八尺,粗如鸭
卵,正好趁手。
  小姑娘换穿了一袭花衫裙,薄施铅华巧梳妆,明艳照人,显然曾经过细心打扮。这才像
一位财主富豪的千金,摇身一变,从穿劲装的野丫头,变成含苞待放的闺阁温柔少女。
  她奉上剑,灿然一笑道:“宗爷,请看看这把剑趁手不趁手。不知宗爷对住处满意吗?
下人们如有不周之处,务请不客气地加以指正。”
  这是房外的小小客厅,豪门财主的客室,岂会令客人不满意?林华将剑信手放在几上,
向她颔首一笑,注视着她说:“喝!吴姑娘,刚才那位野丫头不是你吧?怎么摇身一变,便
成了清丽脱俗的千金小姐啦!唉!真难以相信哩!令弟目下怎样了?”
  世间不喜欢男人称赞女人并不多,吴芬赧然羞笑,笑得十分得意自负,低下粉首回避他
的目光,脸红红地说:“宗爷见笑了。舍弟回住处去了,躲在房中不敢见人……”
  “他没在令尊面前告状?”
  “很怪,他径自回住处去了。不瞒你说,舍弟因家父溺爱过深,自小便乖戾暴躁,一年
到头几乎无日不闯祸,府城的人,见了他便头痛,有时简直不通人情。宗爷今天给他的教
训,可说是他十余年来,破天荒第一次受到如此严重的打击和挫折。如果因此而改变性情,
家父与贱妾感激不尽呢!”
  “姑娘,假如他性情改变得更乖戾更暴躁,小可罪莫大焉。在下有一件事请教,希望姑
娘坦诚相告。”
  “宗爷有何赐教,尚请明示。”
  “西面槐林内,在下遇上一位驼背老者,他是府上的什么人!”
  “哦!你是说驼二。”
  “他是……”
  “这人生性孤僻,沉默寡言又聋又瞎,我也不知他的底细。”
  “他到府上多久了?”
  “他来时,我还未出世呢!听家父说,卅年前,家父还是十余岁的小后生,家祖那时刚
建金城寨不久,在返城途中碰上这位驼背老人,推着一辆手车来自北面,车上半躺着驼背老
人的妻子那时,他自称驼二,只有四十多岁年纪。他的妻子病骨支离,气息奄奄,而他自己
也大病未愈,眼看要倒毙道旁。家祖心中不忍,将他夫妇放在车中,亲自将车推回庄中,请
医诊治费尽心力,总算将他夫妇从鬼门关里拖回阳世。可是,他的妻子的病太沉重,拖了三
个月,终于撒手人寰。此后,他自愿在本寨替家祖照管花木,一住卅年,直至如今。”
  “哦!他已有七十多岁了,是不是太衰老了?”
  “本来他们身体就不太好,妻子死后,他将妻子埋在寨北的金城山下。每天,不论隆冬
大雪或炎阳似火,他风雨不阻地在午间至坟前静坐一个时辰,默默地注视着墓碑不言不动,
卅年如一日,从未间断,因此愈来愈衰弱,看来,他在世的时日无多了。”
  林华有点心酸,凄然地说:“想不到他却是个情圣,难得啊,难得。”
  吴芬也有点哀伤,说:“家先祖在世之日,会一再嘱咐家父善待驼二,因此家父拔出一
间偏屋,派一名小厮伺候他,让他安享余年。”
  “除了知道他叫驼二之外,还知道他的……”
  “连家先祖也丝毫不知他的家世根底,甚至不知他姓甚名甚呢?宗爷问起他,不知有
何……”
  “在下在亭中碰上他,还喝了他两口酒,只觉得他与众不同,所以向姑娘打听,别无用
意。”他若无其事地说。
  吴芬看天色不早,不再逗留,起身告辞笑道:“幸遇高人,岂可失之交臂?贱妾希望在
宗爷逗留的几天中,专诚向宗爷请益,幸勿见弃。天色不早,贱妾该告辞了。不久晚饭时,
家父会派人前来促驾的。”
  送走了吴芬,林华歇息一会,自语道:“果然是驼侠杨柏,一代豪侠,晚境如此凄凉,
良可慨叹。”
  晚宴吴大爷不在场,由寨堡中的十余名武师款待林华,席间众人轮流探他的底,他小心
地应付,绝口不谈江湖事,说起自己的小贩生涯,居然头头是道,有条不紊熟练兴趣浓厚,
因此,双方皆在斗智,南辕北辙凑不拢来,但气氛仍算是融洽的。
  夜来了,上弦月高挂在西天,渐向西山沉落,光芒黯淡,大地黑沉沉。
  二更初,残席未散。一匹健马来自府城,以全速驰向金城寨,叫开了寨门,骑士将一封
书信交给总管,只说了四个字便软弱地支持不住了。这四个字是:“十万火急。”
  吴大爷接到书信,脸色大变,匆匆向重要的心腹宣布:“金花门正式与本会决裂,已发
动高手分别袭击本会各地秘窟,强敌将至,速行备战。”
  还来不及将警讯传出,敌踪已现。
  正宅前面的大院落本来有两名警哨,监视出入正宅的人,突发现院墙上接二连三飞人三
四个黑影。一名警哨十分机警,一看便知来了不速之客,猛地发出一枚铜镖,并发出一声警
啸,方现身阻敌。
  可是,两名警哨不知敌势过强,冒失地现身相阻,刚纵出藏身的暗影处,便突然栽倒。
  黑影如潮,十余人先后抢入,四面一分,一闪不见。
  警哨声引起了骚乱,四面八方响起了警锣声。
  第一个带剑冲出察看的人是吴淮中,这位少爷小姐的师父不像是饭桶,跃登厢房的瓦
面,劈面碰上了个黑影,在屋脊碰上了。
  “朋友,亮剑。”他冲上叫。
  “躺!”对方低叱,剑光如匹练,当胸递到。
  他左闪、迫进、反击,“灵蛇吐信”以攻还攻.剑上隐发风雷。之声,反应奇快。
  黑影冷哼一声,沉剑反拂。“铮”一声暴响,双剑凶猛地接触,爆出无数火花。
  他飘退八尺,刚站稳,黑影已左手一扬,一声长笑,一闪不见。
  “啊……”他狂叫一声,左大腿根奇痛刺骨,被暗器击中了,身形一挫,跌倒在瓦面
上,骨碌碌向下滚。
  第二名黑影在他身侧一掠而过,以为他死了,不再追杀,直奔内院而去。
  他滚至第五匝,身形已经转成头下脚上,滚势也就停止,伸开双手爬伏在瓦面上装死,
心中暗叫道:“完了,他们终于发现了我们,先一步发起袭击,我们栽定了。”
  附近不时传来叱喝声和惨叫声,全寨陷入恐怖中。
  在黑影人侵前两刻,客室的筵席未散,穿云燕十余名陪客无法查出林华的口风,改用酒
罐也一败涂地,林华量大如海,根本不在乎他们十几个人。最后,十余条好汉知难而退,先
后开溜,有几位甚至醉得不省人事,由仆人抬走了。
  剩下穿云燕与天南剑客两人,仍作困兽之斗。天南剑客只有七分醉意,斟上一杯酒举杯
笑声道:“宗掌鞭,咱们干了这一杯,兄弟有几句不中听的话,不知该不该说。”
  林华自己斟满一杯,一饮而干照杯道:“小可先干为敬。张师父有话尽管说,我这人心
直口快,话没遮拦,对直肠直肚的朋友甚有好感。不怕说错,只怕不说,有话藏在肚里闷
着,会闷出毛病来的。”
  天南剑客干了杯中酒,眯着醉眼说:“你老兄快人快语,兄弟不说,反而显得小气啦!
你的真才实学,兄弟不曾见识,但举手投足便可制住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兄弟不得不佩服
你老兄确是了得。”
  “张师父夸奖了。”
  “兄弟感到十分困扰,你老兄的人才与武艺皆是上乘,可说是身怀绝学,人才出众,为
何委身下人之列,被夺命飞环几句恫吓的话,便不加抗拒地委屈自己做一个掌鞭,兄弟委实
百思莫解了。”
  “说穿了毫不足奇,不瞒你说,我平时只和同行的贩夫走车打架,却不曾和你们这些江
湖好汉过手,你们都是些亡命之徒,而我却珍惜自己的性命,突然被夺命飞环一吓,确是吓
软了,再说,做掌鞭并不丢人,在彼此相安能和平相处的处境下,小可选择了掌鞭,如此而
已。”
  “吴大爷希望留下你做教师,待遇优厚,你却拒绝了。”
  “人各有志,不能相强。”
  “那么,兄弟贸然问一句,你是否另有所图?”
  “小可不愿改变自己的初衷。”
  “是不是为了蔡二小姐?”天南一剑诡笑着问。
  “为了她?别笑话好不?”
  “那方家的兄弟两人,就是因二小姐而来的,二小姐对他们从不假以词色,他们却像冤
魂似的死缠不放。老兄,如果你有意,兄弟愿在旁相助玉成你们,怎样?”
  “呵呵!谢谢张师父的好意。”他豪笑着说。
  天南剑客察言观色,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笑道:“在兄弟眼中看来,你们确是郎才女
貌。”
  “呵呵!可惜小可无意成家,从未做过高攀开封蔡家的梦。这一辈子,我是一杆子光棍
打到底,信不信由你,张师父你尽管去胡思乱想好了。来,咱们再来三大杯,毛师父也算
上,偌!小可先干为敬。”
  他连干三大杯,先后已有十杯酒落肚,天气炎热,他除了出了一些汗以外,至目前为
止,仅脸上微现红晕而已,三大杯罐下去,依然脸不改色,举杯的手坚定沉稳,那有半丝醉
意?
  穿云燕毛松无法拒绝,三杯酒入喉,放下酒杯含糊地叫:“不……不行了,兄……兄弟
不……不胜酒力……”
  话未完,人向凳下滑,被两名仆人及时扶住了,抬了就走。
  天南剑客又加了两分酒意,眼前开始模糊。
  林华向一名仆人招手,笑道:“大哥可否再开一坛老酒来?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相投
半句多,小可与张师父投缘,谈得来,小可想作尽夜把酒清谈,来两坛也不多,劳驾啦!”
  天南剑客心中叫苦,一坛酒是三十斤,再来两坛那还了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再不走可
就得吃苦头了,赶忙见机逃席,站起摇摇晃晃地说:“兄弟也不胜酒力,醉了。兄弟还有
事,先走一步,对不起。”
  声落,已踉跄出厅走了。
  林华干了杯中酒,呵呵一笑,离座挟了一坛酒,向仆人们点头为礼,笑道:“主人都走
了,醉倒了,小可只好自己回宿处啦!请替小可谢谢主人的酒。”
  他身高手长,挟了一坛酒浑如无物,拉开衣襟大踏步出厅,取道返回喜风楼,夜风微带
凉意暑热全消,酒意也消去两分。
  接近了喜风楼,踏入花径,他拍着坛口曼声吟道:“烛影摇红向夜阑,乍酒醒,心情
懒。樽前谁为喝阳关,离恨天涯远……嘿!你给我站住!”
  他已转过身来,又道:“你冤魂不散似的跟来跟去,不嫌麻烦吗?你如果认为在下是不
利于铁城寨的人,足见你果真成了又聋又瞎的无用老朽了,卅年形单只影的孤凄岁月,把你
的见识和卓越的江湖经验全磨掉啦!”
  黑影是驼背老人,毫不激动地说:“不久前一个人到了西院,他是你的朋友吗?”
  “我没有朋友。”他冷冷地说。
  “那么,老夫要杀了他。”
  “请便。”
  “你不在乎朋友的死活?”
  “我只耽心自己的死活。”
  “你心肠很硬。”
  “就算是吧。”
  “老夫只好杀他了。”
  他呵呵一笑,说:“你最好杀了他来做下酒菜,别忘了我一杯羹。”说完,扭头便走。
  “你不问问他是谁?”
  “我为何要问?”
  “站住!”
  他站住,转身,冷笑,正想发话,驼背老人突然飞扑而上。
  他向侧一闪,勃然大怒。
  怪,驼背老人像一阵狂风,向喜风楼扑去。
  他先是一怔,突又自语道:“怪事!真有人来呢?好小子,是不是沙千里前来夜会乃妻
小姨碰上这个老怪物,可能有热闹可看了,我何不去瞧瞧?”
  他挟了酒坛,舍不得丢掉,拨步便追。
  他答应吴大爷负责保护两位蔡姑娘的安全,吴大爷也曾派人领他在喜风楼走了一圈,以
便了解楼内楼外的机关埋伏。目下有人入侵,他大可名正言顺进入喜风楼。
  楼四周花木扶疏,极易隐身,由于起步太慢,追至楼前,驼背老人的身影已杏,大概已
被花木所掩。
  他发现二楼的裳檐上有人影闪动,但这时人影已经消失,便不再追踪驼背老人,从西院
绕出到了楼后的小花园。刚将头伸出围墙向里瞧,便看到园内距墙根不足三丈处的一座小假
山侧方,爬伏着一个黑影,正凝神向后楼门搜视。
  “好啊!大概来了不少人。”他想。
  他拨出一把飞刀,觑个真切,脱手便掷。
  “噗”一声响,飞刀柄击中黑影的后脑,黑影的脑袋向下一搭,失去知觉。
  他飘下墙脚,挟了酒坛重新跃上墙头,向下飘落跃至黑影旁,先查看黑影是死是活,脱
口低叫:“咦!是女的,见鬼!”
  他找回飞刀藏好,解下女黑影的背上长剑自己系上背部,方弄醒女黑影,擒住对方的右
手低声问:“小女人,清醒清醒,我要口供。你姓甚名谁?”
  女黑影穿一身夜行衣,黑帕包头,黑夜中看不清睑容,但从接触的肌肤中,可知是个年
轻女人。
  “你……你是……”女夜行人惊骇地反问。
  “在下问你,你还没回答我呢?”
  “本姑娘失手被擒,认了命,惟死而已,没有口供。”
  “真的?”
  “信不信在你。”
  “好吧,你既然不合作,在下也就不再客气了。”他一面说,一面擒住了女郎的另一只
手,解女郎的腰带拥上她的手脚,接着说:“在下只好将你交给吴大爷,他会安排你
的……”
  “且慢!你的口气,不像是吴老狗的人。”女郎叫。
  “在下是替蔡家二小姐赶车的车把式。”
  女郎长叹一声,绝望地说:“蔡、吴两家都是一样,我认了命,还以为你是趁火打劫的
呢?”
  “你不想招供?”他问。
  “不招。”
  “你听清了,我只是在龙背港金龟桥村方被蔡家临时找来掌鞭的人,我不想管你们武林
人的恩怨是非。”
  “咦!你不是飞鞭欧文?”
  “不是。
  “我与蔡家的两个丫头有怨,特来找她们算帐的。”
  “哦!你来了几个人?”
  “好几个。”
  “你贵姓?”
  “我……我姓桑。”
  林华替对方解绑,笑道:“快叫你的同伴离开,碰上别人你就凶多吉少了,走吧。”
  “你……”
  “快走!改天再来,呵呵!”
  桑姑娘一跃两丈,再一跳便越墙走了。林华抱起酒坛,自语道:“妙极了,他们不闹便
罢,要闹就闹他个翻天覆地,不然沙千里岂会赶来兴风作浪,替乃妻出气?”蓦地,远处住
宅传来了警锣声。
  他吃了一惊,心说:“怎么?今晚来了多少人?刚三更,这些人来得真快。”
  楼上,突传来“砰”一声大震。
  “哈哈哈哈……”二楼的窗口传出了得意的怪笑声。
  他心中一懔,脱口叫:“不好!是不戒魔僧。”
  这时,全寨四面八方皆传来呐喊声和叫吼声,似乎人侵的人同时发动袭击了。
  他飞步枪上台阶,打开了后门进入大楼。
  二楼的楼门灯光外泄,楼门的机关已被毁去,门扉被打破,里面的花厅传来了叱喝声和
兵刃交击声。
  他飞步抢上,苦笑道:“老驼怪,你今晚要倒霉,不服老是不行的,你的往昔雄风已随
岁月消逝,过去的光荣永不会再来。”
  宽阔的花厅中,八盏琉璃灯已被击毁了一半,不戒魔僧的沉重方便铲威风八面,狂风暴
雨似的向驼背老人攻去。另两名像貌凶猛狞恶的中年人,则运剑如风,把方中和方中平兄弟
俩,迫得手忙脚乱险象横生,岌岌可危。
  一旁,两名蒙面的女人浑身黑,左襟前戴了一朵金花,在一旁虎视眈眈,留意双方的恶
斗。
  驼背老人的拐杖风雷俱发,但却没有方便铲凶狠,每硬接一招,拐杖虽未被震断,驼背
老人必后退一两步,许久不敢重新硬接。但不戒魔僧如想在三二十招中击败驼背老人,也不
是易事,驼背老人的拐杖不时探隙直入,直指要害,极为诡异辛辣,不戒魔僧也不敢冒险行
破釜沉舟的一击。
  花厅已被三对高手的狠拚所占满,尤其是驼背老人与不戒魔僧这一对,三丈方圆以内,
无人敢于接近。左右两座明窗,则被两个佩金花的蒙面女人所把守,身份不明,不知她们为
谁而来。通内室的走道已被阻死,无人能无恙地通过花厅。
  内室的走道门已被拆毁,站着两个粗眉大眼,像貌狰狞的大和尚,每人的肩上,各扛了
一个女人,正是蔡家两位小姐,大概因出路已被阻死,正在等候机会通过花厅下楼。也利用
这机会看看双方的恶斗。
  林华的出现,并未引起双方的注意,他心中有数,立即转身下楼。
  不久,他出现在内室通道的后端,向下一伏,将酒坛贴地向前移,以挡住隐约朦胧的灯
光,人躲在坛后,向前徐移。
  到了两名和尚的身后,两和尚竟毫无所知,厅中的打斗凶猛激烈,楼板发出隆然暴响,
被恶斗吸引,根本不知身后来了可怕的高手。
  他离开酒坛,幽灵似的到了两僧身后。
  “噗噗!”他双手齐出,同时分别劈在两僧的天灵盖上。他人高,两憎比他矮一个头,
劈天灵盖轻而易举。
  在两僧倒下之前,他已接收了两位姑娘,挟至后面放下火速解绑。
  两位姑娘看清是他,不叫不闹但心中狂喜。
  “谢谢你,宗三。”大小姐喜悦地低叫。
  他淡淡一笑,说:“快找兵刃,今晚来了不少人,准备恶斗。”
  声落,他重回原处,拖走两名和尚昏迷不醒的身躯,抱着酒坛站在破门当中。
  两位姑娘找来了剑,在他身后观战。
  花厅中,已到了生死关头,驼背老人已渐感不支,浑身大汗脚下乱了。
  不戒魔僧依然凶悍如常,沉重的方便铲十荡十决,五丈内风生浪起,把驼背老人迫得八
方闪避,反击回敬的机会行将完全消失了。
  “嘿!老狗吃我一铲。”和尚得意地怪笑,招出“铁牛耕地”,猛攻下盘,无惧地疾冲
而上了。
  驼背老人招出“力划鸿沟”,同时向左急跃,接招借劲闪避。
  和尚转身跟进,大笑一声,招变“拦江截斗”,跟踪便扫,捷逾电闪。
  驼背老人脚下一软,但仍能踉跄后退,临危出招自救,想向上崩架横扫而来的方便铲。
  “得”一声脆响,拐杖接触方便铲,突然折断尺余,驼背老人倒退五六步,退过内厅门
的通道口,脚下一软,屈右膝绊倒,脸色死灰。
  和尚跟上,高举方便铲作势下拍。
  “哎……呀!”两个蒙面女人同声叫,同替驼背老人惋惜。
  不戒魔僧得意忘形,竟忘了身后的安全,举铲狂笑道:“哈哈!打你成肉饼……”
  话未完,铲未落,身后突然有人接口:“和尚,有肉饼岂能无酒?”
  和尚大怒扭头回顾,只觉眼前一花,巨大的物体压到,本能地脑袋一缩。
  “噗”一声响,酒坛子砸在他的脑袋上,幸而他已运功相抗,不然脑袋必定开花。
  “拍啦啦”一声怪响,酒坛破了,酒香四溢,美酒流了一地。
  和尚又成了落汤鸡,晕头转向下爬倒,脑后开始流血,头皮破了。
  “哈哈哈哈!和尚,多喝两口。”林华怪笑着说。
  不戒魔僧反应甚快,奋身一滚,拖着方便铲族身,大吼道:“小狗,又是你……”
  林华拾起两大块酒坛碎片,狂笑道:“哈哈!你还认识我?滚你的蛋!”
  两块尺大的破陶片同时飞出,和尚仍在愤怒迷糊中,本能地一铲急拍,上当了,陶片一
击即碎,破片仍向前飞,重重地击在和尚的脸部与胸部,只打得和尚痛入骨髓,狼狈已极,
恰好有一块碎片击在右边脸上,如无眼皮保护,右眼必将报废。这一击力道不轻,而眼睛却
又是最禁不起打击的要害,和尚只觉眼前一黑,金星飞舞,所看到的景物完全走了样,似乎
整座楼都在旋转移动。
  不能再称英雄道好汉了,和尚大叫一声,拖着方便铲向后楼口狂奔。到了楼口,扭头厉
叫道:“小狗,你记住了,山长水远,此仇必报。”
  “哈哈!下次我再请你喝一坛老酒。”他大笑着说。
  “宗三,抓住那淫僧。”大小姐在他后面急叫。
  他看到把守在窗口的两个女人,正作势扑来,目光落在两位蔡小姐身上,眼神中充满了
怨毒仇恨、不甘的表情,便知这两个人是为了蔡小姐而来的对头了。同时,他的目光看清了
两个蒙面女人胸前所佩的小小金花,不由一怔,心说:“会不会是金花门的人?听说开封蔡
东主是七星会的会友,如果当真,那么,与金花门结怨冲突便不是奇事了。江湖上谣传这两
大秘密帮会之间,结怨甚深,廿余年来彼此无可化解,经常发生暗杀血案。看来,蔡东主很
可能是七星会的会友啦!”
  他心中一动,又忖道:“记得在关外碰上南山魔女,她曾经问我知不知道七星会与金花
门,可让我遇上双方的人了。”
  但他不想管这些江湖恩怨牵缠的闲事,向两位小姐说:“好,我去追和尚。那两个女
人,是不是吴大爷的……”
  两位小姐这才留意两个蒙面女人,脸色大变,急叫道:“先捉住她们,她们是……
是……””
  两个蒙面女人一惊,互相一打手式,穿窗而去。
  “我不想和女人动手动脚。”林华懒洋洋地说,走向另两对会死忘生恶斗的人,向方中
和叫道:“方兄,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两个中年人吃了一惊,怎敢和打跑了不戒魔僧的人交手一声怪啸,逃下楼去了。方家兄
弟也穿窗而走,临别向两位小姐挥手示意。
  “自作多情。”蔡大小姐愤愤地骂。
  驼背老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楼上一静。
  林华呵呵笑,说:“大小姐,小可听天南剑客张师父说方家兄弟……”
  “不许说他。”大小姐不屑地叫,接着又说:“一双难兄难弟癞蛤蟆,哼!”
  他不再多说,向楼门走,一面走一面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呵呵!一对可怜虫,
咦,寨中来了不少夜行人,两位小姐快进入楼下秘室,我去看看。”
  “宗三,不要走。”二小姐叫。
  “为什么?”他站在楼门口转身问。
  “我……我怕不戒魔僧去而复来。”
  “放心啦!他恐怕已逃出寨外去了。”
  “请在此陪我好不好?”
  “主人有事,做客的人不前往相助,道义上怎说得过去?”
  “好吧,我们也一同前往。”
  “这……”
  “我们自保当无困难。”
  “好,这就走。”
  他急步下楼,直向外走,突见侧方黑影连闪,像是从内宅出来的人。
  “站住,朋友。”他叫。
  黑影共有四个人,两人似乎背了庞大的包裹,闻声脚下反而加快,闪入一丛花树中一闪
不见了。
  “朋友,等一等。”他叫,身形乍动,两起落蓦尔失踪。
  两位蔡小姐大吃一惊,骇然止步,二小姐脱口叫:“老天爷,他……他是人是鬼?”
  蔡大小姐打一冷战,骇然道:“妹妹,我们走了眼,他的轻功出神入化,艺业深不可
测,我们却迫……迫他做车夫万一他是爹的仇家,天哪!我们……”
  二小姐却宽心地一笑,说:“如果是爹的仇家,他为何不在开封找?依我看,他……我
们不必耽心。”
  “你是说……”
  “他定是与方家一般,抱同一念头而来。”二小姐颇为自信地说,下意识地感到粉颊发
烧。
  “不会吧?他委身下人之列,岂不是自绝于人吗?”
  “身怀奇技异能的江湖异人,游戏风尘,不在乎身份门第。他如果不屈任车夫,怎能接
近我们?他这人,城府甚深呢?可不是个浑人哪!走,跟去看看。”
  林华的轻功,确是出神入化。两月来,他辛勤苦练,结果是功艺日进,与在出塞前的
他,脱胎换骨判若两人了。在苦峪,他得到楚狂夫妇与邪剑三位宇内高人的一月指点,根基
更为深厚。加以肯用功,进步神速自是意料中事。另一促使他进步的原因,是他经过那场可
怕的大病折磨,总算抛得开那些令他头痛的感情负担,看得开便可专心,他转向练功一途找
寄托,自然进境神速的。
  这次进入中原找沙千里,暗助安西盟的女盟主雷秀萍。在苦峪途中,沙千里下毒手踢他
一脚想置他于死地,那时他便觉得彼此的艺业,沙千里似乎要高明一两分,自己再不用功,
可能反而枉送了自己的性命哩!
  目前,他正进入一生中的颠峻大道,迈进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廿七岁的人,正是精力最
盛的时期,心智与体能皆到达将届颠峰的境界。
  各处仍在乱,杀声仍盛。
  四黑影向寨西飞掠,接近了三丈高的寨墙。
  寨墙上只有两名警哨,其他的人全在各处宅院抵抗入侵的人。
  第一名黑影沿石级向上走,两名警哨尚在丈余外的碉楼上,看不见登墙的人,天色太黑
了啦!
  刚登上墙头,侧方丈余一座箭垛侧悠然站起一个人影,拍拍手,哈哈一笑道:“朋友,
你们不等我,我只好到此地等你们啦!”
  四人左右一分,先头的黑影扬剑喝道:“亮万,阁下。”
  “咦!是女人,你们走吧。”
  “你怎能让她们走?”墙头另一边三丈左右,传来了人声。
  “啧!你不是那位有一匹好马的骑士吗?”林华惊问,他听出对方那古怪的嗓音。
  “唔!你的记性不坏。””
  “她们是女人,男不与女斗,放她们走好了。”他说。
  “她们像是掳来了两个人,你知道被辅的是谁?怎能擅自放走?”
  “贼掳了人,那又不同了。”他大声说,向四个黑影叫:“放下人,你们便可离开
了。”
  “你好大的口气。”黑影冷笑道。
  “你们背了人,外面濠宽三丈,不能飞渡,掉下去准被淹死,将人放下,你们便可用登
萍渡水术越濠。废话少说,将人解下啦!”“狂徒,本姑娘倒要看看你凭什么敢如此狂
妄。”一黑影厉声说,突然身剑合一飞扑而上。
  黑夜间,他不想拖延,拨剑出鞘,用上了鬼神莫测的邪剑。
  “铮”声轻响,黑影的剑刺在石垛上。而他的剑,却点在对方的左腑下,人换了方位,
如何换的,能看清的人少之又少。
  “你刺在石上,又得花半天工夫磨剑了。姑娘,丢剑。”他朗声说。
  黑影大骇,骇然叫:“你……你是怎样出剑的?你……”
  “手一伸,剑便可攻出了,你总不能说我用法术吧?当然也不是用脚出剑罗。叫你的同
伴将人放人,不然等吴大爷的人赶来,你们想走也走不成了。先丢剑。”
  黑影怎敢不丢剑,放手丢剑厉声道:“你不像是吴老狗的人,怎敢管本姑娘的事?”
  “少废话好不,我这人不怕吓唬的。”
  “你……通名。”
  “我叫宗三,要命,真罗嗦,女人。为免麻烦,我给你十数声,数声到而你的同伴还不
将人放下,在下只好全部擒下你们了。一!”
  “你是从河南来的人?”
  “二!”
  “贵会没听说过有一位能一剑制我的人……”
  “三!”
  他不答腔,黑影知道碰上辣手的人了,只好一咬牙,叫道:“姐妹们,放人。”
  三黑影只好遵命,将两个俘虏放下。
  “你们可以走了。”林华收剑说。
  四个黑影向下一跳,水声如雷,原来全是会水的行家,游过濠去了。
  丑骑士站在三丈外,拔剑走近说:“好哇!你那一剑神出其神,我没看清,倒得向你领
教领教。”
  “别开玩笑好不?”
  “谁给你开玩笑?”丑骑士半认真地反问。
  “你我无冤无仇……”
  “就算有冤仇好了。”
  “咱们改天再印证切磋好不好?”
  “选日不如撞日。”丑骑士毫不放松地说。
  “里面仍在打打杀杀……”
  “一个掌鞭的,管那么多闲事有何好处?”
  “你找麻烦又有何好处?”
  “可以领教你的绝学。”
  林华突然一声怪叫,双手抢到剑闪电似的冲到,以快速绝伦的奇速连攻五剑,左砍右劈
如同狂风暴雨,把骤不及防的丑骑士迫得退出丈外,手忙脚乱地封架,摸不清他的路数,大
感意外。
  林华突又跃退,笑道:“够了吧?这就是我的剑术。”
  丑骑士怔在当地,久久方笑骂道:“见你的鬼!这叫做剑术?呸!”
  他呵呵笑,收剑入鞘说:“这叫做庄家乱劈柴,怎么不是剑术?我用剑向你袭击,没错
吧!”
  “这……这倒是不错。
  “那你就不能否认我用的是剑术。”
  “我……我说不是,你在乱砍乱劈毫无章法……”
  “你并未接下,也没有还击的机会。”
  “那……该是剑使刀招。”
  “呵呵!谁规定剑不能使刀招的?剑术中的卅六种基本出招手法中,便有砍劈二诀。任
何兵刀的进攻防卫等等手法,有常规,则初学的人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以前人的经验与教
训,增长自己的技能,无可厚非,但双方交手,形势与机会瞬息万变,食古不化与死执成
规,皆足以送掉自己的性命。不管你的手法是出于正宗常规,抑或是出于自己的创意,只要
能抓住机会一击成功,便是最佳的手法。”
  “唔!你的高见初听像是有道理,但……我总觉得似是而非……”
  “你如果出身于正宗门弟,那么,将我看成邪魔外道好了。不早了,再见。”
  “你不能走……”
  林华挟起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塞住嘴部的俘虏飞掠而下。
  丑骑士不肯罢手,跟下大叫道:“再印证几招,不然你休想撤走。”
  他一面飞掠,一面叫:“改天再较量好了。你我无冤无仇,黑夜中容易失手,何必
呢?”
  他展开了真才实学,左右肩分抗着两个人,依然纵跃如飞。丑骑士衔尾狂追,居然紧楔
不舍难以扔脱。
  他只好改弦易辙另打脱身的主意,往一间小屋里一钻,穿屋越室而走,溜之大吉。
  扔脱了丑骑士的追踪,他到了一丛花树下隐起身形,开始替俘虏解绑,拉开一人的缚口
布取出塞在口内的布团,他替对方推拿手腕脚跟被绑处活血,一面说:“看光景,令尊真结
了不少冤家对头哩!快回去吧,府上的人大概快急疯啦!”
  他解了另一人的绑,径自走了。
  两人,是吴大爷的千金吴芬,另一人也是女的,是吴大爷的小妾。两人许久许久方能活
动,几乎无法举步行走。
  林华在喜风楼附近巡视一周,发觉寨堡内已无敌踪,全寨上下皆忙得一塌糊涂,救死扶
伤的处理善后。他懒得理会,面生的人这时不宜在外走动。
  蔡家两位姑娘的房中亮起了灯光,他知道两女已经回来了,放心地回到西院,发觉伺候
他的仆人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他站在房门外,伸手推门,随即警觉地闪在一旁,叫道:“大乱刚定,夜已深,客舍不
宜逗留,免滋误会,请出来。”
  房内房外黑沉沉,对面不见人影。片刻,房内亮起了灯光,房门徐徐拉开了,里面有人
叫:“阁下的警觉心极高,佩服佩服,进来说话。”
  他一闪而入,跨在房门口冷笑道:“阁下如果不信任小可,小可明天离开贵处便是。夜
已深请勿扰我安眠。”
  房中站着醉意未消的刀疤曹五爷,迷着醉眼诡笑着说:“兄弟奉寨主所差,前来询问你
驱赶入侵容风楼贼人的经过,幸勿误会。”
  他站在房门口,并不急于入房,冷冷地说:“我不管曹师父为何而来,熄了灯匿伏房
中,这种举动委实犯忌。有事明天再说,请出去。”
  “别生气,宗兄,兄弟已经来了,你总不能让兄弟白跑一趟两面为难吧?”
  他淡淡一笑,缓缓跨入房门说:“吴大爷可能还不知喜风楼的事,曹师父大概是奉了这
位仁兄……”
  他左手猛推门扉沉重的木门以可怕的奇速向内撞,“叹”一声响,把藏在门后手执匕首
作势扑出行凶的人夹住,发出了问叫声,几乎被夹扁了。
  刀疤曹五爷一声低吼,奋身飞扑面上。
  林华在返回客宿时,不敢大意,因此脚下甚轻,并未发出任何声响。等到伸手推门时,
已听到房内有动静,油然兴起戒心,已知道房内到了不速之客。
  站在房门口,他发觉曹五爷的神色有异,便暗中留了心,被他发现门下方隐约有暗影,
便猜到门后必定藏了人,因此突起发难,先下手为强,猛地撞门,把门后的人压得几乎成了
扁鸭。
  刀疤曹五爷知道行藏已露,一声低吼,冲上抢制机先发起突袭,扑上来一记“二龙争
珠”下毒手要掏林华的双目。
  林华双手齐出,左手崩开对方攻来的手,右手闪电似的抓住对方的左手曲池,贴身了,
抓住人往怀里带,膝盖猛地上撞。
  “噗”一声响,膝盖撞中刀疤曹五的小腹。
  “啪”一声响,曹五被崩开的右手,一掌拍中林华的左肩。
  “哎唷!”曹五闷声叫,身躯前俯,失去了抵抗力。
  林华拉住对方的腋窝,大旋身大喝一声,将曹五摔出房外,着地的暴响震耳。接着,他
拖出倒在门后呻吟的另一名大汉,丢出门外厉声道:“你们都给我快滚!去告诉吴大爷,你
们与来人的恩怨与我无关,我负责两位姑娘的安全已是逾份,要想在下替他卖命,辨不到。
你们这些蠢货少来献宝,一再相试,试得在下火起,会出人命的。如果不信我宗三,我抬腿
走路,用不着彼此结怨,给我快滚!滚慢了打折你们的狗腿。”
  说完,“彭”一声大震,他愤然将门碰上了。
  蓦地,他发现门角金芒入目,信手拾起一看,不由勃然大怒,急忙拉开房门抢出,可
是,刀疤曹五与那名大汉,已经不见了。
  他退回房中,惑然自语:“怪,这两个家伙为何用这种歹毒暗器对付我?彼此无冤无
仇……唔!是不是他们认出我的真正身份了?”
  他手中金光闪闪的管形物,原来是一具尺长的暗器发射筒,构造极为精巧,粗如鸡卵,
筒口有一个豆大的小孔,内有强力的簧管,底部有锁肩形扣底,握手处有一按柄,可藏在袖
中发射。
  “这是神针周五娘夺魄针筒,为何在这家伙手中?”他自语。
  他取下底部锁肩形扣底,倒出一枚长仅三寸,其色灰绿的绣花针,略一审视,重新将针
藏入简内,往床上一塞,说:“等他来拿,便可知道他的来历了。”
  一早,房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叩门声响了三下。
  他已经练完功,正想外出洗漱,信手拉开房门,不由一怔。门外,站着穿劲装准备了剑
的小姑娘吴芬,脸色不正常,似乎愤怒而焦急。
  小姑娘毫无顾忌地跨入房中,不理会男女之嫌,匆匆地说:“宗爷,快带了你的行囊,
要快呀!”
  “怎么回事?”他讶然问。
  “我们离开此地。”
  “离开?我们?”
  “快,原因我等会儿告诉你。”
  “到何处去?”
  “府城!快!我替你收拾。”小姑娘急急地说。
  “可否…”
  “有人向家父进谗,说你是奸细,这时解释对你不利,先离开再说。”
  “这时离开,岂不……”
  “好宗爷,你快点好不好?等他们先将你打入刑室,再分辩也无济于事了。”
  他摇摇头,说:“不行,这一走不要紧,反而显得在下心虚,怎能走?再说,既然令尊
动了疑,这时要走也来不及了,除非杀出去,不然岂能轻易出寨?”
  “我和你一起走,谅他们也不敢拦阻。”
  他怎肯走?他要从蔡家两位小姐身上,查出沙千里的下落来,以便找到安西盟雷盟主的
行踪,这一走,岂不前功尽弃?
  “不行,大丈夫来得清,去得明,岂可偷偷溜之大吉?真金不怕火炼,在下不是奸细,
何畏之有?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走。”
  “我的天!你难道想在刑室和他们分辩吗?”吴芬跳着脚说u
  “你认为我是不是奸细?”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种话?昨天晚上是你救了我,我会认为你是奸细?”
  “有你出面替我辩护,怕什么?”
  “家父极为信任大总管骆四爷的似乎也有点……有点不得不信任那蓝面贼,有他在捣
鬼,我恐怕也无能为力。”吴芬迟疑地说。
  “谁是蓝面贼?”
  “就是大总管骆四爷嘛,他的脸色泛青,所以大家背地里都叫他阎王骆四。”
  林华淡淡一笑,问:“铁城寨到底谁是主人?”
  “当然是我爹。”吴芬不假思索地答。
  “但你爹却对阎王骆四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这……”
  “令尊把柄在他手中?别有难言之隐?”
  “这……不谈这些,你到底……”
  林华佩上剑,一手挟了铁棍,笑道:“我不走,除了蔡家两位小姐或能指派我之外,不
管令尊也好,阎王骆四也好,谁也休想在我面前作威作福。你走吧,免得连累你。”
  吴芬用奇异的眼神注视着他,迟疑地说:“你只听蔡家姐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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