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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啸荒原》


第 八 章



  残月已落下山去了,黑暗笼罩着大地,还有一个小时天明,当朝阳升起之时,人间将没
有他这个人了,他将成了一具僵尸,永别了人间。
  急急而来的娇小黑影,这时已经看到了他的踉跄背影,身形加快。向他抢去。
  他被树根一绊,“噗”一声扑倒,但他仍挣扎着坐起,倚坐在一株树根下牙齿颤抖着,
用极微弱的喉音说:“啊好冷……冷啊!我……我不行了夙愿未……酬,我……是我恨
而……而终……的。”
  说完,长叹一声,人向下滑,闭上了双目。
  在遥远的边塞外,八月天已经开始下雪了,一个脸貌清癯的枯瘦老和尚,正支着一把方
便铲,冒着罡风大雪,向西又向西,在一望无涯的白雪草原中路路而行,是那么孤零,那么
凄凉。
  他正是奔走了五年,在向西北寻踪问迹武林浪子上官罡,目前的佛号是惠宁,凭数年来
的忘年交情的他毅然走上了寻找祝永春的茫茫征程,这份情义,足可惊天地而泣鬼神,在世
情浇博的莽莽红尘中,委实太难得太难得了啊。
  在武岗州紫阳山千寻石室秘窟之中,佛堂中一灯如豆香烟袅袅,淡烟缭绕中,祝娘子正
虞诚地赞诵大悲咒为丈夫祝福,为儿子祝福,也祷告佛祖庇佑恩公惠宁大师。
  祝永春呢?他正处身在大雪荒原之中。!祝中原人向下滑浑身已渐渐变僵,已经转动不
灵了。但知觉仍未全失。
  恍惚中,他听到一声尖叫,接着,身躯被一个温暖的躯体抱入怀中,牙关被人捏开两颗
腥味直冲脑门丹丸滚下咽喉,抱起他的人,正是那娇小的黑影。
  凤凰夫人等五个身影,距这儿仅隔一二丈了。
  在东面,一条黑影待群雄走光之后,从草丛中钻出,小心翼翼地这儿搜来,像头猎食之
豹,乍伏乍起向这儿掩到。
  树上,两个丑怪正虎视眈眈,静待下文,他们发现了急射而来的凤凰夫人,还发现了逐
渐迫近的黑影。
  “任何人向他们下手,阻止他。”姥姥用传音入密之术说。“姥姥,你动手。”中年丑
怪说。
  “好!我理会得。”娇小黑影探手在中原身上各处摸索,终于发现伤口在胁下分而非插
入体内,这才放了心,飞虹匕极薄而犀利,可击破内家护体神功,伤口不宽血早已将伤口凝
住了。
  黑影突然在中原口中,呼入一口真气,抽出一只小手,在他心胸中一阵揉动,不久,中
原身躯似乎一动,身躯重又开始抖动,知觉渐清。
  “祝公子,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娇小黑影急促地在呼唤,声音娇脆而充满焦急,是
女人。
  祝中原吸入一口长气,他无力回答。
  “祝公子,祝公……”女人仍焦急地叫。
  她这一叫,将凤凰夫人引来了。
  也由她这一叫,把东面的黑影也引来了。
  凤珠到得最快,一看景象,便待向前扑去,凤凰夫人老成持重,一把将女儿拉住,用传
音入密之术叫:“丫头,不可鲁莽,先看看再说.”
  “妈,他……他……”
  “那女人正在救他,无妨,不可打扰他们。”
  五个人相距三丈外,各掩身在一株大树杆后。
  东面来的黑影,相距不到半里地了循声扑来,速度甚快。
  娇小的黑影将中原倚在树杆上,半抱着他轻唤:“祝公子,你可以听到我的话吗?”
  中原感到气血已有流转之象,已可说话了,吃力地道:“你……你是谁?”
  “我吴筱蘅,临江园我们见过面,我……”
  “哦!她是安钧的表妹,你来得好,告诉安钧,叫他别再和于春鬼混,小心日后报应临
头,吴姑娘,你也保重,我有一事相托,尚请俯允。”
  “祝公子,你……”
  “请将我葬在这儿,身上之物日后如果有机会。请交给我的小弟,我不怨你们,只怪我
命该如此啊。”
  “祝公子,你死不了,你……”
  “我知道,你们的飞虹匕世上尚无解药,支持不会太久了,那一枝花是你的什么人?为
何要一再与我作对?我不是江湖人,不会过问江湖事,他一再向我下毒手,唉!人真是难以
理解之动物。”
  “祝公子,别管于春那畜生之事,我已给你服下了双份解药,不久你便会内毒尽除恢复
精神。”
  “什么?”
  “你已服下解药,已将近复原了”她亮声叫。
  蓦地,她吃了一惊,火速站起转身,身后丈余,一条黑影刚好杀住脚步,发出一阵狞
笑,说:“蘅妹,他已没有机会复原了。”是一枝花的口音。
  “噗”一声,姑娘从他怀里跌下。
  他张口结舌地叫:“你……你是……是……谁?”
  “枉死城派来的使者。”声音清脆,来自身后。
  他的左肩上,扣来的一个小手,将他肩井穴拍了一下,这穴道乃是人身三十六大穴之
一,被制住全身发软,力道全失,而且四肢酸麻。但仅能说话。
  而在脊心穴外开三寸,右琵琶骨下内陷之处,已有一把冰冷澈骨的剑尖,正在那儿抵得
紧紧的。
  “阁下是男是女?”他仍壮着胆问。
  “是女,你死得不冤枉。”剑尖已刺破衣帛,将贯入肉中了,寒气直迫心室。
  一枝花心中狂跳,浑身都冷,颤声说:“姑娘贵姓?请手下留情,有话好说……”
  “没有说的,要说,到阎王爷那儿去诉说吧!”
  剑深入肉中三分,抵及背骨,他尖叫:“姑娘饶命……”
  剑进入五分,正在两条肋骨缝。姑娘说:“你怎么叫饶命?”
  “你一生中饶过谁?”
  “饶命……”
  剑尖刺入肋骨缝,将人肺部,姑娘又说:“你一生造孽太多,死有余辜,为何不英雄
些?”
  “你……你是……是谁?”
  姑娘低头在他耳畔,用只有他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凤凰夫人之女凤珠,其实我爹姓
秦。”
  “你……”一枝花只说了一个字,剑已透胸,他狂叫一声,浑身一阵振颤,渐渐地安
静,渐渐地断了气,渐渐地闭了眼,渐渐在口中沁出血水。
  凤珠穿的是男装,脸色姜黄,黑夜中更不易看出她的真正面目与身份,她毙了一枝花,
拍开了蘅姑娘的穴道,收剑退走,一面变着嗓子说:“姑娘,你走吧,这儿自有人照顾.”
  筱蘅略一活动筋骨,拾回自己的剑,说:“小女子请大侠赐告名号,俾使……”她盈盈
下拜。
  凤珠抢着说:“不必留名,此地凶险,请早离开为上”
  “祝公子……”
  “不劳挂心,他已无妨。”凤珠说完,一闪不见。
  筱蘅怔怔转身,偎近中原身侧,幽幽地说:“祝公子我……我该走了,诸多珍重。”
  “谢谢你,吴姑娘。”中原正在运气,但仍勉强作答。
  “你……你还恨……恨我吗?那天早上……”
  “姑娘请匆介怀,在下算是明白了,那天姑娘定然以为在下是一枝花的朋友,致有此误
会,天将破晓,你这身装束不便,请早些回去吧。”
  “你……你会来看我吗?”她满怀希望地问。
  “在下即将踏上茫茫征尘,如不是这两天巧逢意外,在下已经在数百里外,世事沧桑,
生死祸福难料,也许自此一别,相见无期,在下不敢预测,愿你珍重。”
  姑娘忽然软弱地倚在他的肩上,激动地饮泣良久,方哽咽地道别,拖一枝花的尸体,三
步一回头,直至看不见中原的身影,方急急地走了。
  中原定神行功,直至东方发白,浑身精力方能尽复,他起身躯向四周略一打望,看四下
里无人,方将包裹扎好。朝西大踏步走了。
  晨风微凛,风中略带血腥味,他头也不回,沐着晨曦走向江边。
  早上没有渡船,须等待天明,他先到江边,向南一折走向黄鹤矶,远远地已可看到高耸
入云气象峻伟有三层高的黄鹤楼,气檐高挑,铁马迎风清鸣,远传数里,顶上的三级圆形金
顶,着东天彩霞只见金光闪闪,耀目生花。
  他先在江边歇息,看看两面无人,便打开包裹取衣,换了已沾有血迹的衣裤,心说:
“目前他们恐怕还在乱,武昌府城山定然眼线密布,我必须在城外远处雇船过江,到对岸汉
口镇早膳后上路。”
  正走间,上游下来一艘梭形快艇,艇上有五个人,四支大桨插在水中,让艇缓缓流下,
船首一个身材雄伟,打着赤膊的大汉,歪着头叉着腰,向岸上的中原叫:“喂!客官可要船
过江?”
  中原心中大喜,叫道:“小可要到对面汉口镇………”
  “正巧,客官正到汉口。”“请问船资……”
  “客官随意,便吗!”船往岸上一靠,中原一跃而上。“有劳诸位大哥,辛苦了。”他
坐下说。
  船先沿江岸上驶,到了黄鹤矶,即向江心下放,船轻水急,很快地便越过了三里余阔的
长江。
  后面里余,也有一条单篷船,向汉口镇横越,船上坐了改了装的凤凰夫人五女。
  而在望江门官渡口,第一班渡船亦已开出两个丑怪人,先到汉阳府,再由汉阳府坐船到
汉口镇,这儿,经过汉口巡检司的官兵查检路引,便可北上河南布政司。
  两个丑怪汉子在后面四五里地慢慢北行,紧盯了中原,也盯住了凤凰夫人五女。
  中年丑怪一面走,一面嘀咕道:“姥姥,那五个假货是何来路,我们必须打听清楚,免
得叫人笑话。”“孩子,别着急,慢慢来,他们的功力,不在你我之下,如果操之过急反而
坏事,泄了我们的行藏。”
  “他们的好意,值得怀疑。”“只要对小伙子有利,不必怀疑,孩子,我们顺道北上,
用不着管太多的事,哦!昨晚你看下手惩治一枝花的人,年龄不大,但从容含笑杀人,真够
狠!”
  “姥姥。别笑她,你老人家早年号称天下第一狠人,比她厉害百倍哩:”“小鬼头,挑
起姥姥的毛病来啦!”
  两人谈谈笑笑,踏着朝阳沿宫道北行,他们的长像和穿着,确是岔眼。
  当然啦!这条南北大官道的客客,不岔眼的人不多,前面,是小伙子中原。小小年纪便
闯荡江湖令人生疑,中间的凤凰夫人五女,比后面的两个丑怪更岔眼。
  从武昌出河南,那时的大驿道须经过德安府,但在孝感县分道,有一条小路沿环河直
上,与从应山而来的官道于白泉河会合,北行经过义阳三关之一,最冲要的武胜关,便踏入
河南地境,大路好走些,但远了百十里,到德安府是四百里,在至武胜关又加了三百余里,
但走小路全程还不到六百里。
  中原问清了路径,便从孝感分路,走小道。
  他岔人小道不久,官道上却蹄声如雷从武昌府散去的江湖朋友,全由大路乘马赶回自己
的巢穴比步行的中原快得多,武昌蛇山夺剑的事,向四面八方传向江湖每一角落,在武林中
流传。
  在汉阳府,余波仍在荡漾。
  汉阳府的府城,比武昌府小得太多了,这儿在开国的前一二十年中,曾经历尽沧桑,洪
武九年,降为州,属武昌,十三年六月,又升回府,属湖广,后来又划归河南,二十四年六
月,又归湖广,这个府,可可怜怜地,只领了两县,汉阳和汉州。
  府城东北,有一座小山,叫大别山,又叫翼际山,或叫鲁山,也就是俗称的龟山,汉江
原从山的南陆襄河口与大江会合四年前,汉江大水从县西面郭师口决堤,改从东流,由山北
从汉口入江。
  大别山西面,在汉水与书江形成的大湖之间,有一座阴森森的庄院,四面幽篁围绕,亭
台楼阁布局极为不俗可是里面似乎罕见人迹。
  靠湖的一座水阁中,阁门紧锁,楼上飞虹剑客王万年的孙女王秀春的香闺中,这时气氛
不太寻常。
  香闺在二楼绣帏内侍文皆已被驱出廓外,房门紧掩,所有的侍女们皆神情肃穆,而且紧
张,有些的脸上还起恐怖的神色。
  香闺内,王秀春姑娘盛妆在窗旁的妆台旁,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纤纤玉手不时从妆台
上一只银盘中,拈取金枣往樱口里送。
  房中间,站着一个高大的青袍人,粗眉大眼,窄额尖,颌鼻梁还挺直,四方口,脸皮白
净,留有略泛青灰色的短须头上戴着四方平定巾,脚下是高底子半统靴,乍看去,人不算难
看,而且还上得了台盘,风度极佳,论年纪不会超过五十岁。
  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少女的闺房里,那是不可思议的事,如果不是夫妻,没有任何理
由可以解说这现象。
  中年人面色阴沉,盯视着秀春,但秀春却不在乎,安静的向窗外注视。
  中年人冷哼一声说:“丫头,你怎不解释?”
  “没有解释的必要了,你怎猜都成,总之,我被三个黑衣人所追逐,只顾逃命,余事一
概不知。”
  “哼!伤口剑痕略窄,分明是稍轻昊的剑所伤,而且是由后面缓缓刺入的,由伤痕上估
量,定是死于女子之手,女子的剑轻而且定然是熟人,所以能从容由后面刺杀,这下毒手的
人,以你的嫌疑最重。”
  “这种推断未免可笑之至,我没有任何理由刺杀于春,他事实上是我的丈夫,我毫无杀
他的理由哼?你该找表妹,她从不对于春假以词色……”
  “哼!她一直就在我的身畔。”
  “见鬼!人屠下令撤走时,我就没见到她,哼!我知道,表妹名义上是吴家的女儿,事
实上你才是她的父……”闭嘴!你这……”
  “我这不三不四的妖妇,说错了话?”她扭过头,脸上泛起饱含讥讽嘲弄的表情,目不
转瞬的注视着他,并缓缓站正娇躯。
  他怪眼一翻,突又吐出一口气,厉光一欢。
  “怪!你找我有何用意?这些人中,最不想杀他的人,该是我而无别人,从小我和他就
是一对………”她接着往下说,不管他吹胡子瞪眼睛。
  那是一个干瘦的老人,骨瘦如架,看样子大概病了两三年,已经无复人形,奄奄一息去
死不远。
  老人年纪恐怕已在百龄高寿,穿一袭破烂不堪的灰色长衫,腰系一条百补破腰巾,挂着
一条破旧的褡裢,脚上穿着芒鞋,仆仆风尘,可能是经过了长途的跋涉,而至老病俱来,终
于困顿倒于旅途荒亭之中,他身边,滚跌在一旁的身外唯一长物,是一根乌光闪亮的黑竹
杖。
  中原从小追随上官罡苦练,上官罡的医道不等闲,他无形中也获得了不少医病智识,虽
略懂皮毛,但他一按老人的脉息,便知老人已侵,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即使有大还金丹,
也救不了这生机已尽的人了。
  他探囊取出一颗培元固本丹,塞入老人口中用水度下,轻按老人人中与背心昊台穴,助
他苏醒。
  不久,老人回过一口气,睁了开无神的昏花老眼,中原大喜,轻叫道:“老丈,老丈,
你可以听清我的话吗?”
  老人渐渐走下了神,用茫然的目光搜导声音的来源,伸出乾枯的右手,颤抖着按住中原
的膀子,虚弱地说:“是谁,谁救醒我的?”
  “我,一个过路的人。”
  “哦!听声音,你年纪年轻吧。”老人的眼睛大概无用了。
  “小可姓祝,名中原,年方十五。”
  “你为何救我?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自找麻烦!你走吧!”老人的口气低沉
而寒冷似乎嫌人救错了他。
  “小可不能见危不救不能走,老丈,天色不早,老丈的住处……”
  “我四海为家,亡命天涯,你准备如何打算?”
  “……这……”中原果然怔住了,束手无策。
  老人的目光渐现神彩,散涣茫然的景象不复再见.已可以看清中原的脸目了他打量中原
了许久冷冰冰的神色慢慢消溶,嘴角现出一丝苦笑,接着问:“小伙子,你自顾不暇,小小
年纪还需人照顾的,怎能管他人的闲事?你说吧,如何打算?”
  中原神色一正,语气坚定的说:“不错,小可力不从心,无法善后,但小可必须将老丈
护送至附近村里,如果老丈居所距此不远小可愿送老丈返家安憩再说。”
  老人突然挣扎而起,扶着中原的肩膊,站稳说:“小伙子,你如有心助我,便须费时三
五日,如果不愿相助,那你赶快走吧!”
  中原略一沉吟,断然地:“老丈如有差谴,小可愿效微劳。”
  老丈凝现许久,说:“你答应得极为勉强,并非诚心助我。”
  “小可不允则已,允则必出于至诚,老丈放心。”
  “你是否有要事待办?”
  “事情说急不急,小可已经详加思虑,认为无妨,所以方敢答允。”
  老人点点头,嘉许地说:“看不出你,倒能深得三思而行的要诀,孩子,扶我走,替我
拾起竹杖。”
  中原将竹杖交于老人右手,架起老人的左膀搁在肩上,他身材高,老人也高,他挽住老
人的腰,说:“老丈,小可还有几斤蛮力,可以背老丈走一程。”
  “好吧!愈快愈好。”老人眼中神光一闪。
  中原将包裹挂在肋下,扔掉竹棒,背起老人,放开脚程说:“老丈,是到武胜关吗?”
  “不!这三天中,你要听我吩咐,别多问,走!愈快愈好,还有二十里到百泉河口,咱
们晚上要赶路。”
  中原已经答应了老人,自不能违拗,背起老人健步如飞,向北急奔。
  二更初,月华如水,距中秋只有三天了,秋高气爽,寒露沾襟,中原精力充沛,愈走愈
快,到了白泉河官道交合处,老人说:“往西走,你精力超人,可以赶路。”
  中原一面走,一面问:“老丈我们不是往回走了吗?”
  “是的,往回走,先到应山。”
  “到了应山后还有多少跑程?“约五十里左右,你能赶到吗?”
  “勉可为之三更未小可定能赶到。”
  “走吧!别多问,能多快一个辰,便多得到一个时辰的余暇,如果慢到了,恐怕还有危
险呢。”
  “危险?”中原讶然叫。
  “是的,危险,后面有人追我。”
  中原吃了一惊,听口气,老人也是武林人物,自己刚脱离是非,今重又陷之是非,真苦
也!他幽幽一叹,只有认命啦!
  老人听到他的叹息声,说:“哥儿,你后悔了吗?如果事有困难,可以放下我自去,我
不会勉强你。”
  中原放开脚程,一面答道:“老丈,大丈夫千斤一喏,小可决没后悔之理。”
  “那你为何叹息?”
  “小可对武林是非,心怀畏惧,故有如此?”
  “咦!你不是江湖人?”
  老人惊问,又道:“你身手不弱,内力也不差,定然是武林人物哩。”
  “小可略识拳脚,但确不是江湖人。”
  “你仆仆风尘,有何贵干?”
  “小可将远赶边关,万里出塞寻父,家父被人诬陷,充军边塞,五年来音讯全无,必须
前往寻找下落。”
  久久,老人长吁了一口气,说:“哥儿,你的处境委实也是困难,孝心可嘉,恐
怕……”
  “老丈所指何事?”
  “哥儿,目下中原不太平静,那些心怀雄心壮志的人,皆远走边荒徐图发展,凭你目下
的功力,怎能往边塞闯荡?难难难。”
  “小可并不想与武林人物冲突。”
  “孩子,由不得你,你真必此一行吗?”
  “刀山剑树,小可也须一闯,找不到家父的下落,不管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些,我
也得尽人子孝,不见父亲之面,也许我不会回来了,能埋骨边荒,死也无憾。”
  老人突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说:“壮哉,少年人,我想皇天不负苦心人,尤其是大孝之
人,老天会庇佑你的,我老了,快踏入坟墓了,但在临死之前,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到时看
你的福缘和悟力了,快走些,我希望能多争一些时间。
  中原不知内情,但只知道慢不得,他真怕后面有人赶来,便运内劲展开轻功急赶。
  三更末,果然到了应山县城,老人叫绕城而过,向西直奔随州。
  这儿有一条官道迤逦西行,可通车马,随州是德安府的唯一府属州,这州也管了唯一的
县—一应山所以官道倒还算不差。
  老人脾气古怪,奄奄一息却仍未死,似乎精神还比先前好多了,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冷,
天亮了。
  他不许中原休息,绕小路往东北行,除了喝水,不许中原休息。
  中原早已疲乏不堪,念在他是垂死之人,也不和他计较,只好咬着牙拚命急走,午牌之
后,中原精疲力尽,但老人仍不住催促,直至申牌初,中原实在支持不住了,前后奔了两百
五十六里,只吃了些水而足不稍停,换了旁人,不是早垮啦!
  到了一条小河旁,中原脸色泛青,汗流夹背,呼吸粗重,喘息着说:“老丈,小可实在
支持不住了,水囊的水也空了,可否息一会儿?”
  老人冷哼一声,说:“好吧!咱们已脱离险境了,可以歇息片刻。”
  中原如奉纶音,找处树丛下将老人放下,摇摇幌幌地走向河边,将水囊灌满了水,回到
老人身边奉上水囊说:“老丈,请先解渴,等会儿小可到对岸村中找些食物来。”
  老人用奇异的目光盯视着他,接过水囊,淡淡一笑道:“你的内力修为不坏,欠的只是
火候而已,你先歇歇,别管吃食。”
  中原回身走下河中,爬倒在水边,将头埋入河水中,喝饱了一肚子水,他心里却在嘀咕
着:“这老人古怪而残忍,可怕得紧,幸而我只答应他三天,不然真得要被他累死。”
  中原苦笑道:“要说不怨,未免是欺人之谈,但我已答应了老丈三天,没有可怨的。”
  “你倒坦率,不失是赤子之心。”
  “老丈过奖了。”
  “你可知你身处何地?”
  “小可平生足迹未出故乡十里,此处陌生得紧。”
  “这条河叫诀河,南流至随州,这儿已是随州立北五十余里,向北看,那隐隐青山便是
有名的历山,也就是我的故乡,土生土长之地,你送我同来,能埋骨故土,我是万分感谢
你,孩子。你已尽了心力,可对我有所望报么?”
  中原坐下了,苦笑道:“小可一无所求,也不是这种人,这儿至历山,还有好几十里
呢。”“四十余里。”
  “小可无知,直至至今,还未清教老丈高姓大名。”
  “我姓吕,名化龙,如果你是江湖人,定不会陌生一甲一子前,仗剑称雄江湖的惊鸿剑
吕化龙。”
  “哦!小可失敬了,原来是昔年的白道吕老英雄。”
  “好汉不提当年勇,目下我是末路穷途,行将老死之人,却被黑道之霸太行山主一剑三
绝史超,从安陆州追到云梦,要不是我改走小路,引他们追问汉阳,一世英名,将断送在黑
道巨擘凶魔之手了呢。”
  安陆州,也就是后来的承天府,府治在锺样,这里所指的德安府,却是今日的湖北安陆
县,这一带的地名,改来改去,委实令人头痛。“他们追来吗?”
  “大概不会了,我们走的是小路,未露形迹,况且他们可能认为我已路死沟渠啦!老夫
享寿九十八,也早该死了。”
  “老丈,你怎说这种……”
  “我说的是实话,苦练八十年的先天真气早散了。”
  “老文的精神不是仍然矍钓吗?”
  “不行了,这是迥光返照,走吧!还有五十里路要赶”
  历山,高仅一里,并不大,山的西南有一座村庄,叫历乡,村西有两重地堑,谷地叫神
农宅,里面有九个井,一井水动余八井皆动,居民视为神地,西面有一个不大的小石穴据说
是古神皇神农大帝出生之处,穴口有巨石,建了一坐神农庙,有两名庙祝在主持香火,甚是
冷落。
  神农穴在穴口往下看,深约丈余,上窄下宽,可容五六人站立穴内,一无异处。
  中原背了老人,一阵急赶,从浅水处越过小河,直赶历山,绕道越田野到了西面。
  西面登山巅,在一坐树林中歇了,老人吩咐中原至村中找食物,切记不可泄露行藏。
  中原乘夜色下山,到村中猎食,想不露行藏,唯一之法是偷,别无他途。
  他偷了两只鸡,留下了一锭白银。带回山上告诉了老人,拾枯枝将鸡烤熟了,两人饱餐
一顿。
  第二天一早,老人气色大不如前,脸上已泛上了灰色且气息渐弱,他命中原将他背至可
以俯视山下景物之处,指下面各处景物之处“下面这个村落,乃是我出生之地,想当年,我
先父因逃兵乱,远走大洪山避祸,我年方五岁,夜间失足跌诀河,与家人失散,最后逃回村
中,村人中途遇兵,死亡殆尽,留村之人反而苟全,我也就成为孤儿,你可看到村西那所庙
朝吗?它叫神农庙。前十年我在庙中苦度岁月,无意中发现朝后神农穴内,留有前辈高人的
武林绝学,我下了廿年苦功,卅五岁出道一把剑啸傲江湖,行侠仗义,令黑道凶魔闻名丧
胆,望影心惊,我行将物化,得你之助幸保生命至今,今似以神农穴中的绝学相赠……”
  “老前辈……”中原惊叫。
  老人摇手止住他往下说,木然地说:“我以神奇剑术君临江湖,出手如电,剑若惊鸿,
博得惊鸿剑地名号,盛名得来匪易,连寰字四侣也对我刮目相看,彼此神交,你内力修为不
够,必须习得超凡入圣的罕见奇学,方能有成,不然无法驭剑称霸武林,可惜我已无法传授
你的心决,只能指引你入穴之法,自去寻找有缘,穴中有几种神奇剑术。心决与招路全刻在
石壁上,就看你的毅力与恒心,能参悟多少就是多少,今晚你入穴,将我的遗蜕界入穴中藏
好,我在泉下也将感激你的盛情。”
  他语气愈来愈虚弱,取过乌竹杖,拔出节塞,倒出一颗径寸大珠,晶宝如凝脂,毫光四
射,又说道:“这颗珠,乃是我五十年前返乡一行,在东北面骨出下一个穴中石无意中得
来,据说,就是有名地随珠,那儿原是随候筑邸与白蛇养伤之地,白蛇夜间含珠酬恩,这珠
便对了天下奇宝,随候死后,用珠殉葬,是否即是此珠,谁也不敢断定,但这颗珠确是蛇
珠,夜间可发光,光照丈余明察秋毫,最大地用处是可以吸取百毒,留在身边将有大用,今
晚你入穴,正也用得着它。”
  接着,老人便将入穴之法与开启石门之法—一加以详说,话一说完,人已摇摇若倒,色
如死灰,气息赤弱至几不可闻,支持不住了。
  “老前辈……”中原扶住他惶急地叫。
  老人双手一松,珠杖同时坠地,倚在中原怀中,仍强提一口最后余气,说:“孩子好
自……为之……你虽志不在江湖,但有艺在身,进可行侠江湖,退可全身保命,不可等闲视
之,我去了,祝你父……子……重逢有日……善自……珍……重……”
  说完,双目一合,溘然长逝。
  中原对这位一代奇侠,一个孤零零的老人遭遇,洒下了无限的同情之泪,也感到无限怆
然。
  这天是八月十三之夜,月华在初更已开始上升,满地银光,天空中万里无云,夜风凛
凛,遍山都是秋虫鸣声。村落中疏落的犬吠声,打破了夜空的沉寂。
  二更初,中原腰插乌竹子,抱起惊鸿剑吕化龙的遗体。向神农穴掠去。
  孤零零的神农庙灯火全无,庙祝早已埋沃大睡连长杖灯明也没点起,可以看出这庙中的
香火是如何的冷落。
  穴在庙后五六丈,鬼影俱无,中原起初心中忐忑,但一近庙旁,便已稳定了下来。
  神农穴的穴口四面用木栏围住,穴口不过两尺见方,平淡无奇,怪!怎会名闻宇内的?
着来比一个古井还寒蠢,怎会是少农皇帝的生地。
  他放下惊鸿剑的遗体,取出随珠向下照去,里面深有丈余,穴底不平,石隙中还长了不
少青苔阴寒之气上冲,他将珠丢下,抱起尸体看准落脚处,一跃而下。
  他身法轻灵,但脚一沾地,似乎地面略为幌动。
  “咦!地底像是浮动。”他自言自语。
  放下尸体,拾起随珠的他开始寻找开启石穴暗门的机关,那是西壁的一块突出的三角形
巨石,很容易找到了。
  他用肩抵住石,拼全力向左猛抵,片刻,石内突然“克勒”一声轻响,角上的千斤重压
一轻。他再两手抵住石角,向内运神力猛顶肩出了一身大汗,石开始向内缓缓退入,石角一
动,地底似乎传出隐隐雷声,地面并不住撼动。
  右角左侧突然发出石壁滑动之声,尖厉的磨擦声,令人神经益发紧张。
  那儿现出一个三尺见方的石洞,阴风呼啸而出,直迫肌肤气袭人。
  他将随珠放在发结上,抱起尸体倒钻入洞,匍匐而行约有七八丈,进入高有六尺的天然
石洞,他进入洞中,伸手抓住一根石笋向下一板,入洞的石门自行塞住了。
  这儿是地底的腐蚀岩层,不时由上面挂下一些石钟乳,五光十色,映着珠光焕发五采光
华。
  他向里走,进入了十余丈,便看到了无数大小不一的圆形石洞,每一个石洞中,似乎有
一座奇形怪状的石像有些像人,有些像兽,甚至有人首兽身与兽首人身的怪物,显然,这些
都是上古民族遗下来的画幅。
  他直起右首一个档大的黑暗洞窟,俯身疾走,地下似乎在轻微晃动,如同走在浮沙之
上,愈走愈向下降。
  经过不少洞窟,没发现任何门户,阴风惨惨。胆小的朋友,绝不敢在里面逗留片刻,但
他却夷然无惧。
  终于到了一处五丈大小的地底古窟,眼前一亮,在珠光和石壁的反映下,窟中景象令人
毛骨悚然呢。
  正壁下,是一座石榻,榻上散落着一付其色青绿,巨大无比的人体骨骼,骷髅头径大尺
余,十分哧人,左面一个深不可测的大洞口上,搁着一个庞大的巨兽头骨,似蛇非蛇顶有古
铜色的独角,右面大洞,也搁了一个庞大的巨兽头骨,上下颌四根长牙已泛灰黄色,各长两
尺有余,可见巨兽体形之大。
  入口处左侧,有一具床形的石座,上面也有两堆朽骨。体形与常人无异,高不过七尺,
骨骼全成了青绿色,俱皆末化,骨骼堆中有灰,定然是生前的衣物,石座下,左右分搁着两
把古剑一大一小,显然,这两堆朽骨定是一男一女,剑略具型式,但除了柄上的玉云头与珠
钻宝石饰物外,全成了绣屑搁在座下已有长远的岁月了。
  中原放下尸体,先向大骨架大拜三拜,再转身向两堆朽骨下拜,祝道:“晚辈祝中原,
奉自老前辈遗命入洞安置灵骸,打扰诸位先贤冥骸,尚请原谅。”
  祝毕,将惊鸿剑的遗体,放置在右坐最右端倚壁盘好,将乌竹枝搁在骸册,大拜三拜退
在旁,心说吕老前辈以剑威镇江湖,他逝后却无剑伴晏,确是感事,哦!人死如灯灭,有何
可感?”
  他想刻石留下惊鸿的名号,但没有利器,再看三具骸骨左右皆没留名号,也就打消了此
念.
  他从后面一个小洞中钻入,到了一处宽广四五丈的石室中,这儿,才真是室,四面石壁
已经过人工雕琢,甚是光滑,石色乳黄,珠光下,可以看清壁上所刻的人像图形和工整的隶
书。
  他秉珠从左面看起,那儿有不少字,和七个稍大的持剑人形,每个人形下各有七个稍小
的持创人像,这些人像,没有飞腾扑去的跳动姿态,身法与剑式看去极为平常,正反侧各种
出剑式似乎走的全是旁门。
  他略一流觅,便详细看文上说些什么。
  首先入目的是十个稍大的字:“七煞散手剑法奇门心决。”
  其余的字体稍小,最先是“运剑秘法”:“七煞剑法,奇门秘学,寓奇门于正宗,化形
式于神奇敌动我伏,乍起骤击,蹑敌之神意,钉伺其六合瑕隙,不发则已,发则必中,神意
制敌之先,发剑先诱后击,进如恶煞,发似狂飙,静如岳峙,退如惊电……”
  尔后,是解说七剑的运剑二十一诀,每一个图像的变化,各用七式由七个方向进击与退
守,其中没有凌空扑下地拼命把法,却有最凶诡奇地向后出招秘法,这种后退出招手法,敌
我双方同样冒险不发则已,发则必有死伤,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七剑的招式,各有一个易记的招名,并列如下:
  正面二剑:“哧煞幻形”,“异虹化影”。
  右侧一剑:“七星移位”。
  左侧一剑:“迅雷惊电”
  下盘一剑:“大风起石”。
  后袭二剑,右旋:“旋龙遁影”,左旋“七煞奇魄”。。
  中以对剑术不算行家,但他已看出这七记散手极为管用,每一剑皆神异难测,出剑大逾
武林常规剑尖平吐,不仅可分别应付四面八方进袭之人,必要时还可连续出招,一气呵成。
  他再往下看,是另一种“惊鸿剑法”,也就是吕化龙威镇武林的绝学,每招八式,共八
剑六十四式。
  再往后,是各种防身拳掌。
  在壁后,有一条甬通向另一处洞窟,那儿有一个神合一般的小室,供着一具人首蛇身的
神像,不知是何神祗,栩栩如生,高有七尺,体型不小。
  壁的三面,被人用利器到处乱划,现出不少凌乱的线条深浅不同,不时交叉,像是图
案,却又看不出头绪,但有几处极像所供的蛇身怪神,真正详细分辨,却又全然不像。
  中原走到神前,目光一落在怪神出的左掌上,突然咦了一声。珠光从右侧映射,从旁可
以看清怪神的掌心,隐隐现出淡青色的细纹,中原的目力奇佳,发觉那赫然是微小的字迹,
便将珠光凑近,但却又一无所见。
  他将珠仍移到原处,运目详细分辨,果然是字,是用奇特的染料写上去的,可反射测方
向射来的光,没有却无法看到。真正留意分辨,已可清晰地看出字迹了,上面写着:“辟邪
真诀,雷电三剑,明察几微,抢制先机,猛似乍雷,疾逾惊电,不发则已,发则必中。”
  上面的落款是:辟邪神魔金永成,贞观二年四月戍申。”最后,还有三十二个字:“雷
电三剑。集道之精,内力不纯,不可妄用,反致于人,遽尔伤人,切戒切戒慎之慎之。”
  字没有了,剑招呢?没有,至少室中没看到。
  神座下,横列着十一二个字:“电闪雷鸣。飞雷沉雷。密雷惊电。”
  中原秉着珠,搜遍了每一角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不免有些失望,心说:“雷电三
剑的心袂定然被人取走,我来晚了,可惜阿!可惜!”
  找不到雷电剑诀,只有退而求其次,他退出外室,详细观看两种剑法,他想:“吕化龙
老前辈定然是惊鸿剑法享誉武林,这剑法招式多,而且不易精熟,我用不着也学他,还是七
煞散手剑好些。”
  他开始熟记研钻心诀,似指代剑,依式比划,用全付精神深入钻练,起初,似乎并非难
事,但略一深入,便觉衍化绵绵,变化无穷,愈来愈惶恐,反而感到无从下手,以他的天资
与悟力来说,已是人间奇材,可是区区七剑散手,却把他难住了。
  他感到千头万绪,乱得无从着手,尤以那在极短暂的刹那间挫腕,撇剑,勾勒。振尖错
锋等等几微变化,无法拿捏,难以体会其中的无穷奥秘。
  他练了又想,想了又练,最后咬牙道:“我不信有如此棘手,练不好,我绝不离开。”
  依图练功,没有明师指点,没有人喂招等于瞎子摸象,即使再聪明的人,也会事倍功
半,困难重重。
  他不灰心,咬紧牙关苦研,晚间,他到村中猎食,白天,他埋头钻研,不贯通绝不放
手,余暇时他吹奏龙箫。
  中秋悄悄地过去,八月过去了,九重一过,他在洞中逗留了一月,终于,他已获得了七
煞手剑的神髓,只差临阵的运用,与搏斗时如何捕这对方的神色变化罢了。
  日夜苦练。他共振毁了十五段代剑的树枝,总算摸清了如何驭力使剑的秘诀,距大成之
期不远。
  这天他练毕七式变化,信步又走入供神像的石室,又详细搜寻已搜到了近百次的每一处
角落,要找雷电三封的真诀,自然是大失所望。
  他将珠信手搁在神像的手掌上,站在神像前抬头向三面石壁上流览。突然,他的眼睛睁
得大大地吸入一口气,脱口叫道:“是了,在这儿。”
  三面石壁上的线条,如果顺神像的右手所指处为起点,便可看出那是运剑走动的轨迹,
线条的粗细轻重,便是着力的大小缓急,千变万化,仍未脱离极简单的运剑基本十诀,即
是:点,撩,挑,拦,绞,崩,托,钻,切,这基本十诀极简单,但易学难精,应付搏斗时
的瞬息万变,稍一大意,便有力不从心之感。
  由七煞散手剑法中,他已找到了窍门,智珠在握,大喜过望。
  三面石壁,正好是三招,招名也就是神座下的十二个字,每一招的变化,鬼神莫测,全
是出人意外的狠招,凶猛狂野泼辣,由对方必然攻来之处,突然钻隙攻入,凌厉无匹,端的
有雷霆万钧之感,无可抗拒的诡异迅捷潜力。
  他沉浸于神奇的剑术之中,久久不忍离去,一住两月,方参悟了其中奥秘。
  七煞散手剑法以诡异利雄,甚是适用,但雷电三剑则寓诡奇凶猛,专走险路如果内力不
够火候不懂雷声无法发出,反而无法抵抗对方的剑气内劲,自陷危局,自速其死。
  中原悟力超人,知道自己目下确不宜使用雷电三剑应付内力比自己高深的高手。免得枉
送性命,因内力深厚的人,剑上所发的剑气,可将对方的兵刃迫开或吸住。不但使对方无法
近身,反而自开中宫让人攻入。
  中原在神农穴中苦练剑术,一留二月,外面,却急坏了不少人,也让夜游鹰手下的党羽
和朋友,踏破铁鞋茫然急搜,从武胜关到河南全境,却闹了个鸡飞狗走。
  十月中旬,河南境内迤北一带,已经开始阴霾密布,西北括来的狂风,带来了阵阵雪
花,快进入隆冬的季节了。
  武胜关南的官道中,有一个人冒着罡风,向北急赶,他就是祝中原,算起来,他离家已
经三个多月了,三个多月,他仅走完湖广的初段旅程,还没离开本乡本土呢。
  他身穿夹袄,仍未戴头巾,背上的包裹大了些,里面装有随州新置的寒衣。
  距武胜关还有五六里地,天色近午,他手点竹枝,大踏步向北急赶。
  两匹骤马自北向南狂奔,马是好马,浑身火赤,四蹄飞扬,疾逾流矢,马上人是两个中
年劲装大汉,鞍旁插袋有一把长剑,浑身升起阵阵白雾,显然有急事在身,正向湖广奔来。
  祝中原看官道甚宽,用不着趋向路旁避让,只略向道右靠,自顾自的仍赶路。
  马狂奔而来,碎泥飞溅这儿还未下大雪。路上黄色碎士随蹄飞溅。
  相距五丈外,两个大汉的阴森目光,已将中原看清,马儿八蹄一缓。右首大汉突然叫
道:“咦!这家伙真该死,竟躲在这儿,害得咱们好找。”
  马儿在中原身前丈余刹住,一声怒嘶,人立而起,站稳了
  中原一听口音厮熟,吃了一惊,突然向侧疾退丈外,横杖戒备他记忆力特强,已听出那
是临园中一名健仆的口音。
  两大汉安坐马上,右首那人据鞍狂笑,笑完说:“祝小子,你怎么还在湖广未走?找得
咱们好苦呢!哈哈,今可巧极了,幸遇幸遇。”
  中原装迷糊,他剑眉一轩,问:“两位要找在下吗?咱们素昧平生……”
  “哈哈……”大汉用狂笑打断地的话。笑完道:“小子,别反穿皮袄装羊了,你跟咱们
回去算了啦!”
  “跟你们回去?”中原知道装不下去了。
  “是的,回去,你不要咱们伸手请吧?”
  中原住四周一打量,这儿是丘陵地带,远处群山起伏,峰峦处处,林木凋零,大地一片
枯黄,官道前后,罡风括得尘埃时起,附近五里内,鬼影俱无。
  他心中懔然,暗忖道:“看来,一枝花的长辈定然放我不过,要在各地搜逮我了,这两
人如果将信息传出……”
  是的,信息传出,一切都完了。
  “我不可稍存妇人之仁。”他在心中狂叫。
  他自从跟随葛海文闯荡以来,江湖经验愈积愈多;心肠也比初入道时硬得多,已大非昔
比了。
  他剑眉一挑,冷笑道:“两位如果不伸手请。不会如意的。”
  两大汉冷惊一声,拔剑飞跃下马,两下里一抄,同声大吼,一个说:“小子,那大爷只
好伸手请了。”
  中原一掌切掉一截竹杖,只留三尺,杖当剑用,说:“阁下是一齐上呢?仰或一个一个
上?”话说完,他也为自己的沉着从容而吃惊,这是从未有之事哩。
  右首大汉狂笑,扬剑欺近道:“小子,大爷擒你,已经是割鸡用牛刀何用一起上?留下
啦!”说完挺剑疾冲而上。
  中原屹立如山,神情肃穆,脸上肌肉似乎已经凝结了,手中竹杖平举,丝纹不动。
  所谓艺高人胆大,中原已身怀绝学,虽欠缺击斗的经验,他所的胆气超人,已弥补了经
验之不足所以夷然无惧,毫不怯场。剑到,电芒将压右肩,大汉想先卸掉中原的膀子再说,
所以攻向他的右肩。
  中原右足突向左徐移,却又向右疾伸,大汉的剑果然随人向左面射到,让出右侧空门。
  “滚!”中原沉喝,青影一闪,竹杖已闪电似点出。
  大汉“哎”一声狂叫,青竹杖已点中他胁下七个竹孔直透内腑,撒手丢剑向右便倒,滚
了几滚便已了账。
  一招得手,中原却吃了一惊,他想不到这招“七星移位”竟有如许神奥的威力,轻而易
举的将功力原比自己高的大汉宰了。
  “咦!你……你……”另一大汉惊叫。
  他一叫,叫醒了中原,带来了杀身之祸。
  “纳命!”中原大吼,向前急射,一招“赤煞幻形”立即出手。
  大汉只感到几个人影像是同向前扑。大吼一声,一招“云封雾锁”倏出,封得密不透
风。
  可是青影连闪,从缝隙中纷纷射入,仍是封不住,架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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