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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寒》


第 十 章 忍无可忍



  老道的左胁裂了一条缝,深抵肋骨,鲜血染透了火红道袍,撞毁了一座屏风,几乎跌
倒。
  安平左外肩挨了一掌,感到如被千斤巨锤所撞击,肩部发麻,肩头几被震碎,左手提不
起来了.他心中骇然,老道的掌力委实骇人听闻,假使不曾运功护身,左肩毁定了,说不定
内腑也要震伤哩!
  他斜冲出丈外,撞向一名锦衣大汉。
  天龙神憎看出大事不妙,抢苍木禅杖飞扑而上,从左向右急冲,一面大吼:“拦住他,
他要逃走!”
  锦衣大汉一声大吼,劈面就是一刀。
  安平俯身挫腰,用剑脊招出“摘星取斗”,“铮”一声清呜,钢刀向上震。他侧身闪
出,晶虹疾闪。
  “哎呀!”大汉狂叫,向后飞退,左耳根至下颚,三寸余长的创口,深抵颚骨,半分之
差,耳下的大动脉几乎被划断,鲜血飞洒。
  大汉让出了空隙,机会到了。
  安平正想纵至窗台下,岂知晚了一步。
  “嘭!”巨震乍起,长窗尽毁,窗口站着一个长袍的花甲老人,喝声如沉雷:“老夫生
死判段竟成,人交给老夫。”
  生死判段竟成,是十八豪杰中的第四名高手。在内厂的外围走狗中,七僧八道十八豪
杰,皆是刘瑾的死党和得力臂膀.十八豪杰的前八名,艺业比八道高明。八道的前六名,比
七僧高明。生死判名列第四,自然比天长羽士和天龙神僧都高,有他堵在窗口,想脱身难比
登天。
  身后,天龙神僧巳经到了,苍木禅杖向安平的后心凶猛地捣出。
  安平既不能脱身,只好拚命,大旋身一把捞住苍木禅杖的杖尾,寒影剑已经拂出。
  天龙神僧大吃一惊,奋全力向右一扭,避过一剑,拚老命夺杖。安平左手只能用上三成
劲,夺不下禅杖。
  生死判拔出一把判官笔,跃下窗台叫:“大师,交给我!”
  另一名青衣大汉乘机抢入,“老树盘根”刀攻下盘。
  正危急间,左面传出一声狂叫,清脆的嗓音震耳:“大哥,从这儿退,快!”
  安平弃杖上跃,喝声“打!”半空中发出一把小剑,向左面的窗口飞掠。
  追来的生死判不敢大意,他艺臻化境,双手刀枪不人,不在乎普通暗器,伸手急抓。
  “嗤!”小剑居然从他的指缝中溜走,奇异的三凌羽形剑锷十分锋利,注人了内劲,更
加威力,划破他的手指肌肤,厉啸着飞过他的左耳旁,他惊出一身冷汗,呆了一呆,无法追
上安平了。
  窗子已被人推开,窗台上站着小家伙欧阳玮。他用剑击倒了窗台前的一名狞恶汉,收剑
改用传家至宝双龙神筒。
  天长羽士已裹好伤,看到安平凌空纵向窗台,他正站在安平必经路线的地方,咬牙切齿
地挺剑截出。
  欧阳玮大叫道:“老杂毛,接暗器!”
  天长羽士正作势挥剑,闻声知警,扭头一看。
  欧阳玮将筒向他一伸,怪叫道:“送你三枚夺命神针。”
  老道识货,吃了一惊,赶忙收剑向侧急闪,振剑护身。
  安平恰好在这瞬间跃过,落地再次腾身而起,跃向窗台。
  欧阳玮向侧移,留出空隙,叫道:“下去,两丈高。”
  声出,“克”一声崩簧响,这次方真的发出三枚夺命神针,先前发觉上当的天长羽士刚
向前抢,不由心胆俱寒,火速仆倒躲避。
  后面的生死判也知道利害,向上跃起回避。
  天龙神僧发觉得晚一刹那,“嚓”一声在外肩挨了一针,针穿肉而过,他“啊”一声怪
叫,禅杖失手坠地。
  安平落下窗台,低喝道:“小兄弟你先走,我断后,快!”
  小家伙飞身而下,两人越屋脊而逃。降下城根,绕城根的小街巷向东面一溜烟似的逃之
夭夭。
  京师的贴刑官在烟波楼捉拿要犯,在九江城已不是秘密,附近的人在心里上早有准备,
不以为怪。俗语说:公道自在人心,确是半点不假。当地的平民百姓对三厂的人恨之入骨,
没有人肯和他们合作,眼睁睁地注视着两人穿巷越房而走,不但不加阻拦,也不声张,甚至
对追来的人故意指向相反的方向追赶。因此越过了三条巷子,后面追的人已经失去踪迹。
  两人落荒而走,向东南角郊野如飞而遁。九江一带安平不算陌生,进入一座树林,他解
下包裹说:“小兄弟,歇会儿,前面不远是龙开河。咱们该已到了安全地带了。”
  欧阳玮在一株树根下落坐,恨恨地说:“那水贼雷方可恶,下次相逢,我非宰了他不
可。”
  “真是他在捣鬼?”安平问。
  “怎么不是他?我在船上看到他跟踪你的背影,所以才出声警告你。”
  “利令智昏,这种人早晚不会有好结果的。”安平感慨地说,心情十分沉重。
  “哼!我可饶他不过。”小家伙恨声说。
  “小兄弟,真抱歉,这次多亏你及时出现抢得退路,不然后果可怕,耽搁你的行程,愚
兄甚感不安。”
  “你这人太婆婆妈妈,在船上你救了我,我可并未挂在嘴上,不必再提了。我不打算到
南京了,夏大哥,你目前准备作何打算?”
  “我要先到庐山走走,还没有其他的打算。你呢?”
  “我……我想跟你在江湖中闯荡闯荡。”
  “跟我在江湖中闯荡?我根本就不是江湖人。”
  “你已树了不少仇敌,三厂的人都在找你,你如不躲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藏身,便得在江
湖中闯荡。你在楼上和狗官所说的话,我躲在窗外全听到了,你不会放弃找寻两位东主的,
是么?”
  “不错,我不会罢手的。”
  “那不是正好么?咱们同过患难,正好联袂闯荡江湖。”
  “我反对,你最好赶快回家。”
  “我才不回家呢。”小家伙倔强地说。
  “你要回家的,而且必须尽速赶回。你用夺命神针在烟波楼打了内厂的人,他们岂肯就
此于休?必将行文辰州,惟你爷爷是问,赶慢一步,说不定家破人亡,悔之晚矣!””
  小家伙悚然而惊,脸色变了,一蹦而起急急地说:“一言惊醒梦中人,大哥,我得
走。”
  “小兄弟,沿途小心在意,祝你顺风,后会有期。不可沿途耽搁,务必赶先一步,官府
的急报驿传每天可走三四百里,所以你得加快些。”
  “大哥珍重,我这就走。”欧阳玮匆匆地说,行礼而别。
  府城中,巡捕大举出动,逃走了要犯,那还了得?官兵首先封锁了东西码头,然后快马
传信湖口、南康、瑞昌三条官道的各地巡检司,严拿要犯夏安平归案。
  三厂留在府城的人,也全部出动,集中全力搜查城西的龙开河东岸至府城一段广大地
区,眼线密布,封锁道路,志在必得。
  欧阳玮却渡过了龙开河,走赤湖南岸而不走瑞昌,星夜出境,进入了湖广的兴国州,安
全奔向湘西。
  安平不知危机将至,他找到一座小村庄买食物午膳,耽搁了许久,落人眼线的监视下
了。
  小村有一条小径,南行可到达濂溪,沿濂溪东岸南行,可到庐山的莲花峰下。他饱餐了
一顿,结束上道,向南面群山起伏处走去。
  他只知幻海山庄在庐山,确实的座落处却一无所知。山共有九岭九溪近五十座峰头,地
跨两县,周围四百里,幻海山庄又该到何处去找?那时,游客所能到的山区范围并不大,仅
限于南北西三面靠近人烟的地方,山深处猛虎成群,奇禽异兽经常可以发现,很多地方仍是
处女地,人迹罕至。在里面乱闯,很容易发生意外。
  他不能沿登山大道往里走,猜想幻海山庄绝不会在常人易到的地方。府城大道可直达御
碑亭,称为九十九盘大道,十里一亭,山山有阁,幻海山庄绝不会在九十九盘大道附近,他
必须花不少精力自己去找。
  刚越过景星湖的西岸,进人一座野草蔓生的山坡。小径绕山坡右侧而过,穿入一座傍河
的大松林。
  他毫无戒心地踏入林中,向南急走。
  他身后半里,在船上见过面的少妇带了四名侍女,跟踪南行。四侍女中的小蕾先走,远
远地盯着安平的背影,却不欺近。
  进入松林半里地,正走间,前面五六丈外红影一闪,左肩臂裹了伤的天龙神僧从树后闪
出,怪眼睁圆,咬牙切齿,神情狞恶已极,横持着苍木禅杖,站在路中相候。
  他吃了一惊,本能地止步。
  “哈哈哈哈……”身后狂笑震耳。
  他扭头一看,天长羽士带着雷方,堵住退路,笑完向他怪叫道:“好小子,贫道算定了
你必定遁人庐山。”
  左面枝叶摇摇,掉下一个人,是生死判段竟成。
  接着,四面八方共有二十人现身.
  天龙神僧目中似要喷出火来,暴怒地叫:“小辈,长青堡的小畜生何在?”
  天长羽土慢慢迫近,阴森森地说:“小子,如果你能逃出九江,咱们岂不是不用混了?
你说吧,要死还是要活?”
  安平定下神,怒火像火山般从心底向上爆,忍无可忍,俊脸上涌起重重杀机,他掷掉包
裹,手按剑把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喃喃地说:“师父,你老人家恕我,弟子今天忍无可忍不
得已只好开杀戒了,不然恐难避免埋骨荒野的劫难。弟子为保全生命而斗,为自卫杀人,师
父谅我。”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到他会杀人。在辽壁寨已到达生死边缘,他仍未想到杀人而反抗自
救。经过近日来一连串的变故,他的观念终于改变了,杀人总比被人杀实惠,不杀人便很难
自全。
  他徐徐拔剑,舌绽春雷般大吼道:“诸位,物极必反,在下被诸位迫得走头无路,只好
放手一拚了,生死关头,剑下无情,谁想要在下的命,他也得断送自己。在下不想和诸位拚
骨,但你们不肯罢手,在下也无可奈何,只好听天由命了。夏某是生意人,十八处分号千万
家财旦夕成空,毁在诸位的手中,在下并未将仇恨记在诸位头上,诸位何必欺人太甚苦苦煎
逼?在下有事待办,谁要不肯高抬贵手放过在下,咱们拚个你死我活。”
  他一字一吐表明态度,剑隐肘后,向南一步步走去,虎目中神光似电,神情肃穆,杀机
怒涌。
  天龙神僧大吼一声,疯虎似的冲到,苍木禅杖劈胸便捣,声势汹汹。
  安平向侧一闪,不等对方变招,快,快途电光万火,晶芒一闪,“咔”一声轻响,杖尾
断了三尺。
  “唰”一声啸风轻响,剑尖拂过天龙神僧的鼻尖前。
  天龙神僧心胆俱裂.脸色泛灰,仓皇丢杖后退。
  安平如影附形跟上,剑尖点在和尚的胸口,厉声道:“再饶你一次,夏某手下留情。事
不过三,下次夏某必定杀你。”
  说完,收回剑尖向侧绕走。
  天长羽士脸色一变,狂傲之气自行消散五成。
  天龙神僧脸色死灰,站在那儿呆如木鸡。固然他左手受伤用不上劲,只能用一手相搏,
但脚下仍然不受影响,按理亦不至于差劲得一招落败,但事实却不容否认,他确是一招被
制,刹那间的交手,他的自信心完全瓦解,雄心壮志全消。他觉得像是从云端里突然失足跌
下十八层地狱,也像是恶梦初醒,冷汗仍在流,余悸犹在。
  生死判举手一挥,截住安平大喝道:“小辈休走!朋友们,先围住他,老夫斗他一
斗。”
  他的判官笔也是一尺八寸,同样是近身相搏的狠家伙,和人动手决不留情,笔下不知断
送了多少高手名宿,所以绰号叫生死判,可知他的艺业定然超尘拔俗。
  笔是百炼金钢所打造,粗如鸭卵,沉重逾常,宝刃难伤,阳光下,笔身焕发着可怖的青
蓝色奇光,一看便知淬有奇毒。
  安平视若未见,剑隐肘后从容举步,直向生死判走去,暗中已运起先天真气护身,全神
戒备。
  生死判挡在路中,不住狞笑。
  一个要走,一个挡路,势必一拼。
  夭长羽士和二十余名高手,纷纷布阵形成合围。
  近了,从三丈拉近至一丈了。安平步履从容,一步一落实,勇往直前。
  生死判徐徐立下门户,缓缓引笔。
  八尺,六尺……短兵刃该是出招的最佳时机了。
  安平不动声色,仍向前踏出一步。
  生死判心中懔然,被安平沉静肃穆的神色所惊,心中一动,立刻抢制机先动手进袭,乘
安乎脚未实地的刹那间,笔动风雷俱发,幻化三道淡影,闪电似的突然进攻。
  “铮铮铮铮……”兵刃交击声震耳欲聋,人影像幽灵般连连闪动。
  短兵相搏,极为凶险,出招拆招全在神意驭刃,谁慢谁倒霉。两人棋逢敌手,在丈余圆
径内急剧地盘旋进退,脚下似乎不沾地,人影不易辨清,只看到晶虹和蓝芒飞快地纠缠,只
片刻间,两人各攻十招以上,换了近二十次照面,速度之快身法之疾,骇人听闻。
  纠缠中,“铮”一声暴响,人影一顿。
  旁观的人还看不清怎么回事,短兵刃搏斗是不易看出招式的,只有善用短兵刃的高手,
方能心领神会。
  安平的虎吼声,惊醒了屏住呼吸观斗的人。
  晶虹连间两次,蓝芒也急射两回,没有兵刃交击声,人影倏分。
  双方皆未得手,分飘三尺,突又同时扭身回扑。
  “铮!嗤嗤!”有裂帛声发出了,人影再分。
  安乎的右袖裂了口,生死判的衣袂掉了一幅,安平侧飘三尺,生死判连退三步,脸色一
变。
  安平一声低喝,晶虹幻化出一圈光团,连人带剑向前猛冲,宝剑啸风令人头皮发炸。
  “铮铮铮!”生死判连接三剑,退了五步。
  数滴血珠溅落尘埃,生死判的右大腿挂彩了。
  “再接三剑!”安平豪气飞扬地叫,声落已攻了两剑啦!
  “铮铮!”生死判居然又接了两剑,又退了三步,危机光临,生死一发。
  他不敢接第三剑,侧飘八尺大叫道:“大家上,围攻!”
  安平身剑合一迫到,剑尖一锲而人。
  “铮”一声暴响,天长羽士一剑劈下,双剑下沉。
  生死判仰面便倒,急向侧滚出丈外,在千钧一发中逃得性命,几乎在安平的雷霆一击下
送掉老命。
  “嗤”一声厉啸,晶虹突然斜拂。
  “哎……”天长羽土怪叫,右胁衣破血流,急向外退。二十余名高手呐喊一声,一拥而
上。
  危急间,清叱震耳欲聋。“住手!谁要倚众群殴,本姑娘算上一份,杀!”
  “啊……”惨号声凄厉无比,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所有的人,全被凄厉的惨号声所惊慑,不约而同地止步并向后退,向惨号声传来处看
去。
  凄厉的叫号声仍在继续,但声音渐弱。
  四名侍女有两名左手抓住一名大汉的后颈,右手的剑徐徐贯入大汉的腰胁,剑尖逐渐深
入,大汉的叫号声也随着减弱。两名大汉艺业不弱,但在两名侍女手中,像头挨刀的羔羊,
丝毫动弹不得,任由宰割。
  少妇并未撤剑,冷冷地扫视着在场的英雄好汉。
  这些女人何时到来的?二十余名高手居然一无所知,两名高手被杀,他们也丝毫不知。
  惨叫声终于停止,两名侍女拔剑飞起一脚,鲜血狂喷中,两具尸体飞跌出丈外。
  少妇冷哼一声道:“六比二十一,你们仍占上风,动手吧,等什么?”
  生死判被天长羽士从安平的剑下救出,余悸犹在,本想再次冲上,却被五个女人的突然
出现所惊,也被少妇的狂傲神色所激怒,向天长羽士问道:“天长道长,这几个女人是何来
路?”
  少妇的粉颊泛起不屑的笑容,接口道:“何必问来路?阁下的淬毒判官笔,在江湖中大
名鼎鼎,笔动生死立判,威震武林。刚才夏三东主剑短招快,狂风暴雨般锐不可当,没有机
会让你使用所谓生死三招,委实十分遗憾。碰上了高手,阁下竟没有机会使用绝招,日后传
出江湖,你生死判将声誉扫地,岂不可惜?假使不服气,阁下何不向本姑娘露两手重振声威
扳回脸面?上吧,本姑娘必定给你使用生死三招的机会,决不食言。”
  生死判气得七窍生烟,少妇那轻蔑藐视的神色,以及令人下不了台的犀利言词,委实令
他受不了,切齿吼道:“泼妇!你……”
  天长羽士一把将他拖住,沉声道:“段施主,不可激动。”
  “道长……”
  “女施主是近来崛起江湖的银汉双星手下高手,短短数月即名震武林。双星的党徒人数
众多,在江湖中出没无常,有如鬼魅,耳目众多,遍布五湖四海三山五岳,无所不在。咱们
即使今天能将她主婢五人留下,尔后你我将永无宁日。”
  “道长怕她们不成?”生死判色厉内荏地问。
  “除非贫道不在江湖行走,不然……不无顾忌。”
  “银汉双星是何来路?”
  “贫道惭愧,闻名并未见面,只知是两个功力奇高,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野心勃勃的男
女,其他一无所知。”
  “咱们内厂的人,岂怕区区两个江湖人?”
  少妇冷哼一声,冷笑道:“你一个太监的走狗,还有什么可怕的?世间最无耻的人,恐
怕舍你其谁了。”
  生死判忍无可忍,委实受不了,大吼一声,飞扑而上,势如疯虎。
  侍女小蕾一声娇叱,从斜刺里截出,急攻三剑,她毕竟年纪太轻,以真才实学相拚,决
不是生死判的敌手。“铮铮”两声暴响,她的剑一再外荡,几乎脱手,连退三步。生死判咬
牙切齿形如疯狂,“嗤”一声错开第三剑,揉身切入,笔尖如经天长虹,点向小蕾的胸口,
下毒手了。
  小蕾粉脸变色,火速后退,全力压剑借力撤身。左手拉出腰带上的彩巾,一声娇叱,抖
手猛抽。
  “嗤”裂帛声乍起,彩巾被判官笔刺穿,笔尖仍然突进,生死判如影附形迫近,手下绝
情。
  少妇与其他三名侍女视若未见,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安平吃了一惊,一声沉叱,急截而上。
  天长羽士一再被划所伤,发誓要将安平食肉寝皮,方消心头之恨。这次见安平一招制住
天龙神僧,心中早寒,但还不至于害怕,火速挥剑截出叫:“慢来,小辈……哎……”
  四个人影突然急分,胜负已判。
  侍女小蕾在千钧一发的险机中,从笔尖前闪过,倒飘八尺外,鬓脚见汗,粉脸泛青。
  生死判直挺挺地举笔前冲,冲出五步突然停顿,猛地摇摇脑袋,接着向前一仆,像是睡
着了。
  安平站在小蕾和生死判之间,屏住了呼吸,瞥了小蕾一眼,方跃退丈余。
  天长羽士左胁下裹伤巾再次出现一个剑孔,鲜血沁出,飞退丈余,手按创口,倒抽凉
气,颊肉不住抽搐,脸色泛灰。
  “把他捆上。”少妇向另一名侍女叫,纤手指向倒地的生死判,语气奇冷。
  一名大汉举手大吼道:“妖女的彩巾有迷魂药,咱们用暗青子远远招呼,快!”
  快字刚出,一枝长大的扔手箭已幻化一道流光,射向少妇的上盘,向后退的刹那间,另
一枝扬手箭亦接着飞出。
  人群急分,暗器从三方齐向五女集中攒射。
  少妇也知道不易对付,一声娇叱,挥掌拍落第一枝箭,喝声“退”!五女像五朵彩云,
后飘四五丈,暗器全部落空,有些更被打落。
  安平更快,但见人影一闪,他已到了天长羽土的身侧。
  “铮!”龙吟震耳,他的剑被震得向侧飘,空门大开,缺口的宝剑又出现一颗拇指大的
缺口。
  安平一闪而入,一把抓住对方握剑的手腕,寒影剑尖,抵在老道的结喉穴上,沉叱道:
“叫你的人乖乖退走,在下不为已甚。”
  他制住了老道,没有人敢用暗器向他袭击。老道心胆俱寒,战栗着大叫道:“放过她
们,咱们退!”
  五女向两翼分张,作势欺近。少妇徐徐撤剑,娇喝道:“你们想全身而退,休想?”
  安平大叫道:“请姑娘高抬贵手,放过这些可怜虫,他们身不由己。置这些走狗于死
地,有伤天和。再说,迫他们作困兽之斗,他们会用暗器拚命,何必冒此两败俱伤的风
险?”
  少妇不得不权衡形势,二十余名高手除了被侍女突然出手击毙了两个外,只有生死判失
去了抵抗力,其他的人已对彩巾提高警觉,用暗器远攻,众寡悬殊,在暗器的围攻下,伤亡
在所难免,确是不宜和困兽拼命。
  “本姑娘冲你的情面,放过他们一次。”她大声答。
  安平一把拉脱老道的右臂关节,收剑后退说:“道长,带你的人逃命去吧,夏某在未查
出封店的内情前还不想杀你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希望你们自爱些,不要欺人太甚。”
  说完,向少妇拱手道:“多蒙姑娘拔刀相助,云天高谊,不敢或忘。再者,在下另有要
事,幸勿跟踪,谢谢。”
  声落,抄起包裹,去势如电,向南消失在松林深处。
  自与欧阳玮分手启程南下时,他已发现被五女跟踪,并未在意,想不到众女却又帮了他
一次忙,虽然众女的来意不明,但被人跟踪总不是滋味,因此他乘机摆脱,展开轻功如飞而
去。众女含笑杀人视人命如刍狗的作风,使他感到毛骨悚然,和这种人相处,他无法消除心
中的厌恶之感,避之唯恐不及,必须赶快摆脱。
  至于打听柳姑娘的念头,并未丢开,反正银汉双星的人既然遍布江湖,他相信会找得到
那天把他击昏的女人,且先搁下再说。
  走了五六里,他从容步行,看到前面有一栋倚山西水的草屋,他想:“真也累了且到前
面找碗茶水解渴。”
  炎阳正烈,但愈往南走,暑气愈弱,已接近庐山的山区了。小径逐渐上升,地势渐高,
不远处群峰竟秀,峰顶白云缭绕,庐山的西北群峰尽列眼前。
  小径向上盘升,濂溪在右面奔流,水声潺潺,清澈的溪水在乱石遍布的溪床流转,水珠
溅玉,游鱼奔窜,景色如画,显得和平、静谧、安详。
  他忘了刚才的激斗,忘了生死判一群人的凶恶脸容。
  可是,前途危机四伏,他却毫无所知。
  草屋在山风的中段,那儿是一段树林密布的平坡,前面是坡下的濂溪,后面可遥眺大马
颈和小天池诸峰。屋前有一座可聊蔽风雨的草亭。有一个樵夫挑着一担干柴,从上方向下
走,到了草亭前放下柴担,一面拭汗,一面向茅屋走,一面叫道:“老三爹、在家么?”
  没有人回答,樵夫略一迟疑,伸手试推柴扉,一面自语:“敢情是睡着了。唉!一个孤
零零的风烛残年老人,很难照顾自己哪!”
  柴扉虚掩,一推而开,他大踏步向里走,一面低叫:“老三爹,老……嗯……”
  山风轻吹,柴扉随风徐徐开合,发出“吱嘎嘎”的怪声,里面再不见有人声传出。
  屋四周的灌木丛中,有十余双野狼似的眼睛,透过枝叶向小径的两端张望,监视着往来
的行人。
  远远地,传来了寺院的清亮钟声。
  安平完全不知上面发生的事,向上急走。他仅只看到樵夫进入草屋,之后便不再出来而
已。
  到了屋前,他取下包裹掂在手中,伸手轻叩柴门叫道:“里面有人么?”
  “谁呀?”里面有人回答。
  “小可是过路的,打扰府上讨碗茶喝。”他答。
  “请进,门没上闩。”
  不用他推门,一阵清凉的山风吹来,柴门“吱呀”一声怪响,右面的门扇被吹得向里张
开。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阵山风救了他。
  他并不立即跨入,包裹先伸,丢进左面的门。包裹举得稍高,有一半出现在门内侧。
  “噗”一声闷响,他看到一把钢刀从门后伸出,用刀背砍在包裹上,包裹应刀而破,杂
物散了一地。
  “门后有人暗算.”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他飞起一脚,左面的门扇应脚而飞,门后“啊”一声惊叫,在门后暗算的人随倒下的门
扇齐飞,掼倒在厅中,轰隆之声震耳。
  厅中陈设简朴,一桌双椅两条长凳,古旧的祖先牌位模糊难识,古旧的茅屋,仅可避风
雨而已。
  壁角下,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蒸发出触鼻的血腥味,惨不忍睹,一个是弯腰驼背的古
稀老人,另一个是不久前进门的樵夫。
  厅角的暗影中,周贴刑官叉腰而立,虎目彪圆。左右,五名力士手按刀把,卓然怒立。
对面壁角,四名校尉刀隐肘后,作势进扑。
  门两侧,三名青衣大汉在发呆。被门边倒的也是个青衣大汉,正在唷唷怪叫,昏头转向
地挣扎着要爬起。
  “果然等着你了,贼囚。”周贴刑官厉声说。
  安平本来不想入厅,但看清四周没有内厂豢养的走狗时,胆气一壮,再看清壁角惨死的
人,不由心头火起,剑眉一轩,大踏步入厅,切齿问:“狗官,为了夏某一个人,你竟丧心
病狂,杀了这两个无辜小民?”
  周贴刑官冷然一笑,说:“老家伙大固执,不肯借屋,坚持己见,要撵本官走,死有余
辜,樵夫来得不是时候,不杀他便会惊动你这贼囚,岂不前功尽弃?这些村夫俗子活着,既
不有利国家,而且倒浪费了粮食,该死。你不必替他们惋惜了,反正你已死到临头。这次如
无十万两黄金,便赎不回你的性命了。”
  “在下总算看清你们这些狗官的嘴脸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们人性已失,再不杀
你,日后不知还得枉死多少无辜。狗官!你的末日到了。”
  周贴刑官向厅门一指,冷笑地道:“贼囚,你看看谁来了?”
  他扭头一看,心中一惊,门口共站着四个人,前两人相貌奇丑.左首那人鼠口高颧,塌
鼻尖嘴,左颊下一块刀疤,直挂下颈,肌肉曲扭,其色殷红而发紫,嘴部亦被刀疤牵扯得向
左歪,寥寥几根花白鼠须。穿灰对襟衣,腰带上挂着一对双环杖。
  右面那人年约花甲,五短身材,顶门油光水充,只留三面短灰发。头大如斗,却有一根
细小的脖子,与身材相比,脑袋确是太大了,细小的脖子顶着这么个沉重的大脑袋,真够吃
力的。左手握住一把沉重无比的连鞘九环刀,看上去似乎更为庞大沉重。
  后面两人仆从打扮,是两个三十来岁的彪形大汉,也带了刀,长相相当凶猛。
  大头矮子咧嘴一笑,仰天打了个哈哈,说:“夏三东主天下十大富豪之一,贵人嘛,怎
会认识咱们泰山双丑。”
  泰山双丑,内厂走狗中十八豪杰的两个,金兰结义八拜兄弟,在山东京师两地名号响
亮.老大大丑叫大头鬼王铭,老二叫二丑刀疤老二汪年。在十八豪杰中,排名是老八和老
九,因此,京师的人称他们为王八汪(黄)九(狗)而不名。
  安平的店号虽未设在京师,但十八豪杰的大名多少有些印象,听对方自称泰山双丑,便
知今天将有恶斗。
  接着,茅屋四周脚步隐隐,不用猜,他已身入重围,危机四伏。
  他的目光,从双丑的脸上移至壁根下的尸体,血腥令他恶心,感到心中作痛。这两个村
夫好好地生活在与世无争的山林郊外,却无端地间接死在他手中,想起便令他气血翻腾,心
中绞痛。
  他忘了一切,忘了身在虎穴,忘了四周全是了不起的高手,更忘了凶残恶毒的双丑。怒
焰从心底升起,替村夫复仇的火苗直透泥丸宫。
  他钢牙紧咬,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
  剑出鞘,他平静下来了,平静地说:“不想枉送性命的人,逃生去吧!”
  以往,他没有搏斗的经验,总以为练武的人彼此的艺业相差不会太远,双拳难敌四手,
决无侥幸可言。人多人强,一个人绝难应付群殴。因此,他看对方人多,心中便感到浓厚的
怯意,心里受到打击,只想脱身溜走。他跟随师父秘密练武,从未与人交手,日夕为生意奔
忙也没交手印证的机会,怯念在所难免。老实说,他连自己的艺业成就到底如何也茫然无
知,气功拳剑到了何种程度,根本他毫无信心。原因是他的师父严春,在他未满二十岁之
前,仅监督他埋头苦练,一切不许过问。
  在辽壁寨,他心怯不敢和山海夜叉蟠天苍龙等凶魔交手。在潼关,经验不够,挨了一记
阴毒爪。船上恶斗。存有妇人之仁。烟波搂挨了老道一掌,那也是经验不够。至目前为止,
他为了不想伤人,始终不曾用全力与人相搏,潜能毫未发挥,经验不够,怯念始终未曾完全
袂除。
  武林子弟艺成自立之前,必须有一段所谓历练的时日。练拳千招,不如师兄弟喂一招来
得有效。师兄弟拆上千招,不如和陌生人打一架。只有闯荡出来的英雄,没有不见世面的好
汉。师父传授的艺业是浑铁,必须经过闯荡江湖的千锤百炼方能成材,从生死存亡中吸取经
验教训,方可成为精英,缺一不可。
  经过了多次生死存亡的拼斗,他获益非浅,胆气渐壮,再被两村夫无辜惨死的愤火一
激,他忘了一切,抛开了惧念,敢于面对现实了。
  他的话说得平淡,但话中的用意却锐利刺人,双丑登时脸色一沉,难看已极。
  几位校尉和力士是烟波楼的熟客,知道利害,不敢上前找死。
  双丑并不知生死判在松林失手的事,不知安平的艺业。大头鬼王大概脑袋大,工于心
计,虽怒火焚心,却能隐忍,向身后的健仆喝道:“李定,去拿下他,死活不论。”
  李定应喏一声,拔刀踏入厅门,打雷似的暴叫:“小子,转身!”
  安平并未转身,不加理睐,向周贴刑官冷笑道:“狗官,你是这些人的主事,是内厂的
正牌走狗,无端残杀无辜,天怒人怨。天道循环,报应至速,你得死。”
  死字语声不高,但却有惊慑人心的力量。周贴刑官心中一跳,似乎感到有一阵寒流,透
过全身,死字像一枚利钉,重重地订人他的心坎,情不自禁地打一冷战。
  李定见安平不加理睬,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踏进刀出“力劈华山”,要砍下安平
的脑袋,同时大吼:“毙了你这小子。”
  安平突然暴退,刀还未落下,他巳贴近李定的身左,猛地旋身,晶虹一闪。接着,右脚
端在对方的左膝盖上,轻轻一蹬。
  “哎……”李定狂叫一声,猝然坐倒。
  “铮”一声暴响,钢刀砍入土中,刃口尽沉。“噗”一声轻响,一段手臂随身而落,被
震抛出三尺外。地下,血迹斑斑,那是李定的右手,齐肘而折。
  大头鬼王心中一震,大吼一声,急撤九环刀,丢掉刀鞘抢人厅中,刀上的铜环“呛嘟
嘟”怪响。
  安平作势相迎,徐徐引剑,向地上叫:“姓李的,快爬开,饶你一死。”
  李定抓住断臂的上端,踉跄退至壁角找同伴上药裹伤。
  “小子!要你的命!”大头鬼王怒吼,一刀猛砍而下,刀沉力猛,劈风之声刺耳。
  安平退后两步,一刀落空。他沉着、安详、冷静、从容、脸上神色肃穆,虎目中神光似
电。
  钢环暴响,响声令人闻之心乱。刀光霍霍,八面生风。大头鬼王像狂风般迫进又迫进,
连攻五刀七招,逼得安平绕走了两匝,换了两次照面。
  “纳命!”大头鬼王暴吼,乘安平跟刀势抢人的刹那间,“云横秦岭”刀招刚尽,转
刀、旋身、出招、移步,“玉带围腰”身从刀转,旋向欺近的安平腰身。这是对付贴身抢入
的狠招,只有使用单刃刀的人方适宜使用。
  安平早料到大丑有此一着,刀太沉,横砍势尽,下一招如不是退步挫腰招变“狂风扫
叶”定是进步转身“尉迟拉鞭”或“玉带围腰”。
  生死决于瞬间,他看到对方不退亦不挫腰,下盘定然安全,猛地向下一蹲,矮不过三
尺,剑出“玉门拒虎”,“铮”一声暴响,手腕上推,顺刀斜送,“克啦啦”一阵轻响,九
环刀断了四个环。
  他斜掠而出,晶虹随人远射。
  “啊……”大头鬼王狂叫,“当”一声九环刀坠地抛出,左腰裂了一条大缝,鲜血狂
流,肋骨断了三根,侧冲出五六步,冲至壁根下再狂叫一声,手抵住墙壁摇摇欲倒,拚力大
叫:“贤弟,救……救我……别……别管……管他……”
  二丑刀疤老二已拔出双环杖,分握在手,不由一怔,火速纵近急问:“大哥,支持得住
么?我替你报仇。”
  大头鬼王以手掩住创口,强提真气低声道:“带我走,你不是他的敌手,这小于可怕,
快逃。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日后再算,保命要紧。”
  二丑恍然,火速收了双环杖,抱起大头鬼王,叫道:“我先替你裹伤,回头再要他的
命。”
  声落,他已夺门而出,发出一声暗号,招呼仆人快撤,抱着人向山下狂奔,逃命去了。
  安平向脸无人色的周贴刑官迫进,冷冷地说:“狗官,拔出你的绣春刀,自杀以谢这两
个冤死的村夫。”
  周贴刑官战栗着向后退,退到壁间退不了啦!双手撑壁不住颤抖,荏弱地叫:“杀……
杀官等……等于造……造反,你……你……”
  “我,我非杀你不可。你这条命比狗还卑贱,为免污我之剑,你最好自杀。”安平冷酷
地说。
  周贴刑官手脚都软了,拚命大叫道:“校尉何在?杀……杀了……他……”
  两名校尉不敢不听,挺刀左右齐上。
  一声暴叱,晶虹连闪,像电光般左右分张,风雷乍起,人影倏然又止。
  “啊……”左面的校尉厉叫,丢掉刀左手掩住右肩窝,脸色死灰踉跄后退,血从指缝中
向下淌。
  右面的校尉也张口结舌,恐怖地向后退,也丢掉刀以左手掩住右肩窝,踉跄退了四五
步。突然撤腿向门外狂奔,奔近门边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脚一软,倚着门框慢慢向下
倒,一面厉叫:“救……救命,救……命……”
  安平的剑尖,指向周贴刑官的胸口,冷笑道:“夏某只要你的命,你非死不可。”
  “饶……饶命!”周贴刑官哀叫,坐倒在壁根下。
  校尉和力士们,一个个脸无人色,仓皇向外退。
  “说!是谁出主意封夏某的店?为何?”安平沉声问。
  “……我确……确是不……不知,只……只……知奉命行……行事,不……不知内……
内情。”
  “你撒谎!”
  “小……小官不……不敢,我……我可以发……发誓。”
  “夏某知道你发誓等于是家常便饭,如果你信鬼神,便不敢做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了,
你还不自尽?等什么?等那两位豪杰回来救你么?你做梦,他们已逃出半里外了,留下你替
两个枉死的冤魂抵命。”
  “饶……饶命……”周贴刑官如丧考妣地叫号。
  晶虹一闪,刺入他的咽喉,叫号声仍在喉间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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