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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寒》


第三十七章 东山逐鹿



  百残老人也被小棋截住,大青的巨尾突然扫到,“卟”一声闷响无巧不巧地扫中他的右
脚。他的右脚是假腿,兼得起打击,人飞掷三丈外,跌了个灰头上脸,连滚带爬穿入林中,
逃之夭夭。
  两派门人被流矢射倒了五六名,金带银剑两人勃然大怒,带了一部份弟子,向箭雨射来
的方向追去。
  迷烟弥漫,人影四散。
  巨虎大黄跟随着皓姑娘,狂追青狐。
  蛇神仍在找他被大青吓走了的三条毒蛇,舍不得离开,直至小琴棋带了大青追赶皓姑
娘,他方敢大胆地收蛇。
  青狐机警绝伦,他挟了安平向山下飞逃,见林便钻,逢荆棘使躲,逃入一条极为隐密的
山沟,窜走了。
  皓姑娘穿了拖地长裙,在荆刺刺内穿透极为不便,巨虎大黄虽是兽类,却没有青狐灵
活,居然被她逃掉了。
  九地人魔和缥缈鬼魔落后甚多,追了半里地,便被小琴小棋拦住了,巨蟒大青发起威
来,把两老魔迫得在林中八方闪逃,怪叫如雷。
  九地人魔的铁童子重有一百二十斤,一击之下,宛若泰山压顶,重逾千钧,但砸在大青
身上仍然起不了多大作用,反而惹得大青兽性大发,要不是林中躲闪容易,老人魔恐怕早已
魂归地府了。再加两侍女小琴小棋的夹攻,两老委实支持不住,险象横生,岌岌可危。
  “咱们走。”九地人魔向缥缈鬼魔叫。
  他不善用剑,同时也忘了安平的寒影剑藏在衣内,假使他用寒影剑对付大青,局面可能
改观。
  缥缈鬼魔心中有数,不敢逞英雄,发出一声同意的怪啸,首先撤走。
  小琴小棋到底修为不够,无法阻拦,让老魔逃掉了。
  青狐的轻功出类拔萃,但比皓姑娘相去甚远,可是她机警绝伦,看出皓姑娘是个有洁癖
的人,拖地长裙不宜在荆棘从中奔穿,这一带的地形隐密而复杂,她专捡荆棘矮林中穿逃,
果然不久之后,便将皓姑娘甩脱了。
  她带着安平急逃,慌不择路,不管东南西北,穿莽入伏急急逃命,大约逃了五六里,方
敢放缓身形向后察看动静,心中略定。
  她藏身在一处山洼的矮林中,放下安平席地而坐喘息。大冷天,她累出一身香汁,粉颊
发青,这一段匆匆逃命的路程委实令她吃不消,浑身汗气蒸腾,衣裤被荆棘挂得成了破衲,
裤管有些地方已经见肉,狼狈万分。
  安平穴道已解,玄阴毒发作的最艰难时期已经过去,他已度过发作高潮的痛苦难关,半
僵的身躯熬过了可怕的寒冷潮,这得归功于他体格的强健,和十余年辛勤苦练的成就,使他
能度过难关而不至于冻僵。再就是在潼关曾经受到虎面枭婆九阴毒爪的袭击,五绝刀柳云的
驱阴寒丹药,令他体内遗留下抗寒的后遗抗力,得以平安度过凶险的寒冷高潮。
  但他始终无法凝聚真气驱寒,因为孤鹤丹士曾给他服下了一颗散气丹,无法凝聚真气。
  他身上仍裹着青狐的外衣,青孤用肩扛着他逃命,颠得他浑身骨头几乎抖散,五脏六腑
都要离位一般,幸而寒冷的感觉依然存在,还不至于感到太大的痛楚。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用近乎虚脱的声音说:“李姑娘,你这是何苦呢?”
  青狐定下心神调息,不加理睬,久久,直至呼吸已恢复正常,方锁着柳眉说:“你是怎
么回事?听口气,我冒万险将你救出险境,你倒埋怨起我来了!真是不识好歹。”
  “你既然已决心不再与在下为敌,还说要找虎面枭婆替在了驱除体内的玄阴真气,而姑
娘并无把握,为何不将在下交给别人相救?”安平慨然地低语,最后叹一声。
  “那鬼女人没安好心,你岂能信任她?”青狐不悦地说。
  “她能解玄阴制穴术,为何不可信任她?你仍然是个自私的人,在下不知你对我存有何
种心念。”
  青狐的粉颊泛上了红潮,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不错,你说得很对。我这人可说是江
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时激动说要放过你,但冷静下来时却又觉得难以割舍。我问你,你真
不愿和我姐妹并肩行道江湖么?”
  “李姑娘,夏某已经明确地表明态度了。夏某不是江湖人,恕难答应。”
  “那么,你能伴我姐妹走一趟华山么?”
  “去华山有何贵干?”
  “回华山见见我的表兄,祭扫父母的坟茔。”
  “为何要在下同行?”
  青狐长叹一声,黯然地说:“二十年前,先父母替我择婚,对方是当地纨绔子弟,我力
加反对,最后负气离家出走,发誓在未找到如意郎君之前,决不回乡。先父母三年后逝世,
我仍然在江湖上飘流。二十年来。我见过不少子弟,这些人在我眼中,皆不配称英雄豪杰,
大多数是些脸呈忠厚心存恶毒的家伙,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无数龌龊无耻的事。也学到了不
少武林奇学,二十年芳华虚度,岁月等闲过,至今除了落了个荡妇之名外,如意郎君仍不知
在何方。从游龙剑客口中,我知道你这位神龙从九江直至今天的往事,见了你,我不否认,
你使我重新记起二十年前的誓言……”
  “姑娘,你知道在下多大年纪了?”安平插口问。
  青狐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然后抬头仰望天宇,久久吁出一口长气,幽幽地说:“我明白
你的意思。以往和我攀交的人,有年登古稀的老不死。有初出道乳毛未干的小晚辈,他们从
不提这些有关年岁的事,这些人呼之则来,叱之则去。在他们的心目中,我只不过是一个美
而荡的女人而已。”
  “李姑娘,你这件念头很可怕,人间真正的英雄豪杰多如恒河沙数……”
  青狐焦躁地摇手止住他往下说,烦躁地说:“别提了,二十年前遇上你,我也许……”
  “十年前在下只有九岁。”安平笑着接口。
  “往事不提也罢。假使我能找到人替你驱出体内的玄阴寒毒,你愿陪我走一趟华山
么?”
  “在令尊堂的墓前,说在下是你二十年来找到的如意郎君?”
  青狐又是一声长叹,苦笑道:“人死如何灭,慰死者于九泉是假,在生人面前争面子是
真。见了亲友之后,你我各奔前程,我将觅地隐居,不过问江湖事了。”
  “在亲友前争这口气,十分重要么?”
  “是的,我认为十分重要。”
  安平吁出一口长气,正色道:“你既然决心隐居,何必要争这口气?可见你仍然放不下
世间的浮名俗誉,等到你拴不住意马锁不住心猿之时,必将又重入江湖变本加厉。李姑娘,
我看你……”
  “不必说了。”青狐烦躁地叫。
  “我有我的事,恕难奉陪你走一趟华山。你只顾你自己,试问我日后如何自处?”安平
仍然往下说。
  “你认为陪我走一趟华山,便辱没了你大英雄的声誉么?”青狐不悦地问。
  “在……在下……”
  “哼!告诉你,江湖上名号响亮的英雄豪杰,想高攀我青狐还攀不上呢。”
  “那你何必找我?我夏安平又不是大英雄。”
  “不和你说,你简直是个木头人。这时谈论言之过早,且等我找到虎面枭婆后那时再说
并未为晚。”
  “虎面枭婆决不会为在下驱出体内寒毒,何不将在下交给那位彭姑娘?”
  青狐突然脸色一沉,冷笑一声说:“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你明白什么?”
  “那鬼丫头原来就是你和五湖浪子互相争夺的彭姑娘,是么?”
  “不瞒你说,正是她。”
  “哼!如果是她,她更别想。”
  “争强好胜心作怪么?”
  “可以这样说。”
  “你这是何苦?”
  “哼!她年轻,美丽,艺业超人,上苍已经对她加以特别照顾,我可不愿锦上添花。老
天爷对我残忍,我没有让别人美满的必要。”
  “你这种想法未免太过偏激,太不正常。你到底如何打算,要一意孤行么?”
  青狐银牙一咬,冷笑道:“我宁可让你死,也不愿将你交给她。”
  “在下死了,对你有何好处?”
  “至少我心里好过些。”青狐抱起他冷冷地说,举步便走。
  出到林缘,略一辨别方向,她向西急掠。刚掠出四五丈,前面的凋林中人影一闪,穿出
三个劲装中年人。她正待觅路退走,对面的人已发话了:“嗨!是个女人。喂!哪条线上
的?”
  她心中一宽,脚下一缓,叫道:“是粤东罗氏三雄么?我,青狐李瑶。”
  罗氏三雄掠近至丈内,讶然止步。中间的罗老大一怔,惊疑地问:“果然是李姑娘,为
何落得如此狼狈?”
  青狐放下安平,拾外衣穿上,急急地说:“一言难尽,罗老大,先给我一件外衣。”
  虽未届隆冬季节日,但每个人皆穿了好几件衣衫御寒。罗老大依言将外衣脱下,一面替
安平穿上。一面问:“这人快冻僵了,一件衣衫济得甚事?必须生火取暖才行。他是谁?”
  “先别问,令师罗浮逸士与虎面枭婆交情不薄,你们可知道老枭婆的下落么?”
  “巧极了,红尘三邪有两个都来了。骆婆婆今早从峡江赶到县城,一早便出来打听神龙
夏安平的消息。”罗老大答。
  “她在哪儿?另一邪是谁?”
  “不久前在下在后面的林子里看见她,距此不足两里地。另一邪自然是鬼眼夺魂管信,
至于还有一邪妙手飞花上官贻已在江湖失踪三年以上了。”
  “劳驾,请带我去找老枭婆。”
  “你去找他?”罗老大讶然问,稍顿又道:“听说姑娘在上月曾伤了她一刀,去找她了
结么?李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彼此争强斗气,犯不着结怨
记仇……”
  “我不是找她结算仇怨,而是与她和解。这人身中寒毒,也许老枭婆的解寒药可以派用
场。走吧。”
  “这人……”
  “这人是柳神钟姐姐的朋友,被孤鹤丹士的玄阴真气所伤,亟待解救。”
  “好吧,在下顿路,但却不敢保证骆婆婆是否仍在那儿。”
  罗氏三雄转身领路,青狐抱起安平在后紧跟,穿越前面的凋林,绕过林前的山坡,前面
山坡的转角外,一个中年老道正越野踏草而来,老道的打扮有点不对劲,九梁冠下看不见发
根,大概是先用头帕将发包住,再戴上冠的。穿青道服,没有任何佩饰。按理,穿青道袍不
该戴冠,只能挽道士髻,手中垂着公帚,腰上有剑。看年纪,约在四十出头。红光满脸,相
貌威猛。
  老道看到前面有人出现,讶然站住了。
  罗老大扬扬手,叫道:“是行云道长么?怎么也来了?”
  青狐脚下一慢,低声问道:“罗老大,他是谁?”
  “不久前在下见他与骆婆婆在前面的树林中交谈,他自称是修真泰山观的行云道人,一
面之缘,不知底细。”罗老大从容答。
  “问问他老枭婆的行踪。”青狐叮咛。
  行云道人走近,笑道:“罗施主,怎么转来了?这位女施主……”
  “哈哈哈!”罗老大狂笑,笑完说:“道长是北地人,行脚未至江南,难怪不知大名鼎
鼎的云梦双姣。这位姑娘姓李……”
  “哦!贫道知道了,原来是青狐李施主。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小道真是有眼不识泰
山,幸遇幸遇,贫道稽首。”青狐颔首为礼,问道:“道长修真泰山观,泰山观的主持法
师……”
  “李施主问的是九如观主,他是贫道的师兄。”行云道人抢着答。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安平的脸上。安平也正扭头向他注视,眼中出现了困惑的神情。他
脸色微变,目光移开了。
  青狐和罗氏三雄皆未留意行云道人的神色,青派问:“道长该与虎面枭婆分手不久,老
枭婆目下在何处?”
  “仍在前面林中,正与鬼眼夺魂管施主一同进食。他俩今晨入山踩探消息,迄今方找到
食物。”行云道人欠身答,状极谦恭,其实他在回避安平的注视,似乎安平的目光,令他甚
感不安。
  “多谢道长指引,妾身必须先走了。”青狐喜悦地道谢。
  “贫道愿引路,请随我来。”行云道长说,表现得极为热心,扭头便走。
  安平陷入沉思中,久久方自语道:“如果不是他,为何相貌又如此神似?”
  本来他不想多话,但不久便忍不住了,向青狐问:“李姑娘,你可知道这位道长的来历
么?”
  青狐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信口道:“他的来历我毫无所知,但泰山观主我却不陌生。
观主真正的道号称为正弘羽土,只有他的亲信,方知他的江湖称谓九如。因此,无可怀疑,
这位老道确是九如的师弟辈。九如观主为人亦正亦邪,是我辈中人。”
  “在下如果说他对姑娘不怀好意,姑娘相信么?”
  青狐低头注视着他,惑然问:“我和他无仇无怨,他为何对我不怀好意?”
  “姑娘小心些就是,在下深信他将不利于你。”
  “为什么?”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他是在下的仇人,有罗氏三雄在旁,同时他也对你心有所惧,不
然早已下手夺人了。”
  “你认识他?他是谁?”
  “在下只知他从前是和尚,法名了尘,曾在庐山与五湖浪子同行,是百般陷害在下的无
耻恶贼。”
  青狐脸色一变,举目四顾。她走在最后,发现前面的四个人皆毫无心机地前行,无人留
意身后。她将安平向草从中塞去,继续跟进,远出五六丈。方紧走两步娇叱道:“行云道
人,站住。”
  他身后,一青一黑两条小影,正藉草来掩身,小心翼翼地察看她五人所留下的痕迹,正
远远地跟来。凋林枯草,人经过其间,一看便知。显然,这两个人并未发觉刚走过的人就在
前面里余,未能及时跟踪追上,仍在留心察看留下的痕迹。
  行云道人闻声转身,吃了一惊,发觉安平已经不在青狐手上,脸色一变。
  罗氏三雄也闻声止步,惑然向侧让。他们已从青狐的眼中,看出了不吉之兆,知道将有
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行云道人戒备地退后一步,讶然问:“李施主有事么?前面的树林内,便是老枭婆的歇
脚处了。”
  青狐阴沉沉地接近至丈内,冷冷地问:“尊驾真是泰山观九如观主的师第?”
  “贫道的话,字字皆真,岂敢欺骗施主?”
  “九如观主有一位好友,姓任名志远,目下在何处?”
  “哦!你问的活阁罗任志远,目下在……在南京……”
  “哼!他的鬼魂在南京。三月前,本姑娘在河南卫辉见过他一面,他正取道京师到泰山
观避祸。”
  “李施主,三个月岁月漫漫,变化大着呢……”
  “呸!你这厮还想强辩,该死!摘下你的九梁冠。”
  行云道人脸色一变,冷笑道:“李施主,贫道好意带路,彼此无利害冲突,你似乎在惹
事招非呢!”
  “打开天窗说亮话,你阁下怎么不和五湖浪子走在一起?”
  行云道长突然仰天狂笑,声震荒野,笑完说:“原来神龙夏安平已经告诉你了,也好,
省得贫道多费唇舌。”
  “阁下是奉游龙剑客之命,前来抢人的?”青狐冷然问。
  “不管为公为私,尚请姑娘将夏小辈留下,以免彼此伤了和气。”
  青狐冷然迫进,冷笑道:“本姑娘留给你一刀,你准备接着就是。”
  行云道人徐徐撤剑,傲然地说:“女施主,没有你的机会,两邪即将闻声赶来,你的天
雨刀虽利,却挡不住三人联手袭击。如果我是你,便乖乖撒手不管,以免伤了彼此间的和
气。”
  罗氏三雄互相打手式示意,不约而同落荒而走,离开是非场,以免卷入漩涡。
  青狐一声娇叱,一闪即至,飞扑而上。
  行云道人向左急闪,一剑斜挥。
  青狐并未撒刀,乘老道闪避出剑护身的刹那间,以电光石火似的奇快身法右掠,天雨刀
出鞘,截住了老道的闪避方向,一声娇叱,天雨刀的光芒耀目生花,来一记“流云飞瀑”,
人刀俱进,刀风刺耳,隐发虎啸龙吟,狂野绝伦,锐不可当。
  行云道人早有准备,不和青狐硬拼老命,突然折向暴退,退后丈余再向侧闪,打出三枝
枣核镖,再折向飞掠,一面叫:“来来来,让贫道超度你。”
  青狐不理会枣核镖,身—闪便侧移八尺,挺刀飞扑而上,一声不吭便打出三把飞刀,射
向老道的背影。
  老道像是背后长了眼,头一低向前俯身,右旋身贴地扭转身形,飞刀贴背掠过,全部落
空。他一声长笑,左手一扬,银芒像暴雨般射出,叫道:“贫道陪你玩玩。”
  青狐骇然,猛地侧身倒地,不退反进向前滚动,银芒落空,反应之快,令人咋舌。
  她滚动的速度奇快,霎眼间已然接近至老道身,连人带刀滚进,挖出“盘龙入地”,贴
地卷来。
  老道来不及接招,暗器又来不及再发,一声大吼,虎跃而前,不退反进,从刀光的上空
跃过,狂奔十余步。
  他前面,五星银芒在飞舞,左旋右折仍未落地。他信手一抄,接住了三朵银芒,反手向
后扔出。另两朵突然爆裂,化为十余星银虹,四散而没。
  青狐已转身横掠,折向追到。三朵银芒在她身后丈余爆散,她已远出两丈外,怒叫道:
“原来你这厮是妙手飞花上官贻,该死的东西。”
  两人的暗器都够份量,躲避暗器的身法同样高明,棋逢敌手。
  行云老道是了尘改装的,他的真名正是妙手飞花上官贻。这家伙有自知之明,知道无法
与天雨刀拼搏,只好用暗器周旋,避免近身相搏,露出真名号真身份。他的逃窜身法十分了
得,青狐想近身却是困难。他再次闪身回避,一面狂笑道:“哈哈哈哈!今天红尘三邪全到
了,再不走便得赔上性命,你还不赶快逃命?”
  人影飞掠而至,老枭婆枭啼似的怪叫震耳欲聋。
  “千人骑万人跨的贼淫妇,原来是你。假老道,休教她走了。”
  妙手飞花一面游窜,一面叱“这泼妇已擒住夏安平,可能藏在附近,她不会逃走的。咱
们先别管夏安平,擒下这淫妇再说,将她交给游龙剑客,必有重利。快来。”
  老枭婆先到,寿星杖发似奔雷。第二邪鬼眼夺魂管信稍后一步到达,长剑撤出叫:“擒
一个小荡妇,也用得着咱们三邪同时出手么?交给老夫料理,你们去找夏安平就是。”
  妙手飞花不再游窜,叫道:“管兄,不可大意,小心她的天雨刀。”
  鬼眼夺魂不知利害,奋勇扑上。三剑二刀五亡命的名头,比红尘三邪黄泉二魔逊色多
多,他还不知云梦双姣的艺业已较早两年进步甚速,不在乎神雨刀,毫无顾忌地急扑而上。
  老枭婆本来比鬼眼夺魂来得快,但被妙手飞花的叫声所动,脚下一慢,反而比鬼眼夺魂
慢了一刹那。鬼眼夺魂从右后方抢攻,她则攻左后方。
  青狐原是追逐妙手飞花的,跃出的身形突然止住,一声娇叱,肩部向右一晃,作势转身
迎击老枭婆。但突然间,她反而左闪旋身,天雨刀发似奔雷,来一招“暴雨打梨花”,杀着
出手,抢攻鬼眼夺魂。
  回身迎敌的妙手飞花看出危机,扑上大叫道:“管兄快退!”
  叫晚了,光华乍合,生死须臾。
  “铮!”鬼眼夺魂的剑身断了尺余,火星与光华同耀。
  “哎呀!”鬼眼夺魂厉叫,向后闪电似的倒下,双手一折,倒射出两丈外。
  妙手飞花一声大喝,打出五朵银花,暴雨似的洒到,阻止青狐追击鬼眼夺魂。
  青狐也知道飞花利害,侧射两丈外。
  虎面枭婆刚才一招落空,这时狂冲而至,寿星杖贴地便扫,来势汹汹。
  鬼眼夺魂踉跄站起,右胸前血如泉涌,衣裂肉开,刀痕已接近胸骨,长有半尺以上。这
一刀再深三两分,便够他受的了。青狐伤了一邪,心中大定,沉刀下截,硬接贴地扫来的寿
星杖。她身形未稳,仍能沉着地接招。
  虎面枭婆不敢冒险,撤招收杖头现杖尾,侧闪挑出,抢攻青狐的右胁侧。
  妙手飞花到了,加入联手合击。三人各怀戒心,定下心神全力周旋,走马灯似的八方绕
走,三丈内罡风刺骨,草叶飞舞,走石飞沙,烟尘滚滚,双方没有拼死的决心,一时很难分
出胜负,僵持住了。青狐的天雨刀攻击凌厉,两邪的一杖一剑也辛辣万分。如果青狐用的不
是天雨刀,很难支持三二十招。
  姜到底是老的辣,天雨刀的优势,由于时刻的拖长,逐渐陷入危境。两邪老谋深算,仍
然采取拖延战术,此进彼退配合得恰到好处,避免硬接硬拼,要消耗青狐的真力,逐渐取得
优势。
  青狐狂攻三十余招,对方避实击虚的战术,令她疲于奔命,真力渐竭,形势越来越恶
劣,她心中暗暗叫苦。
  鬼眼夺魂咬紧牙关自己撕衣裹伤,发出一声怪啸,然后坐在山坡上,咬牙切齿地厉叫:
“泼贱货,老夫仍支持得了,要在此地眼看你受报。蟠龙堡的人快来了,你准备着就是。”
  青狐想走也走不了啦!浑身香汗淋淋,脚下渐乱,两邪却精神百倍,老枭婆更是凶悍无
比,寿星杖逐渐伸张,有硬接天雨刀的意图了。宝刀再利,如果真力已竭,同样无法削铁如
泥,镔铁打造的寿星杖如无真力驭刀砍劈,是很难将杖砍断的。
  东北方向四十八匹骏马正漫山遍野而来,马上的骑士全都是骑术极佳的高手。领先的第
三匹健马的骑士,高擎着一面三角蜈蚣走穗旗,旗上面的金字写着“赣中虎威总管”,中间
是一个斗大的“侯”字,十分神气。江右地区河川纵横,马匹罕见,代步之物以船为主,轿
次之,大户人家不时养一两匹马装门面而已,大批骏马出现,十分岔眼。
  从旗上的称谓上看来,不是大明皇朝的官职,从这些骑士的装束判定,更不像是官兵,
骑士们的装束乱七八糟,除了前面十余名骑士穿了箭衣以外,其他的人有些穿夹直裰,有青
布棉衣、皮背心、锦袍、劲装、灰袍等等,有几个居然是穿劲装的半老徐娘,一看便知不是
好路数。
  本地人对这些人不陌生,着旗号使知是永丰县里山和龟陂的山大王黑金刚到了。
  里山在永丰县东北五十里,幽险邃僻,山多溪涧及丛菅,崎岖环折,虎狼潜踪,地跨新
淦、乐安、峡江、崇仁、再往东北二十里,便是龟陂山。这座山回伏连亘,直抵乐安宜黄两
县界。
  多年前山中出现了一群强人,开始打着山主的旗号,在各地打家劫舍。山主姓候,名
枋,手中的降魔杵重有五十余斤,号称万夫莫敌。但江湖人大多知道,这家伙是早年八豪十
六英中的第六豪,叫做黑金刚侯枋。
  九月初天下三处盗贼起事,江右包括江西全境的水旱绿林,和闽浙边区的好汉。为首的
贼人是鄱阳王,总提调是蟠天苍龙潘世光。以下共分两大统领和十二总管,正式打起造反的
旗号,一面攻城略地,一面打家劫合,裹胁土民,也一面吞并那些观望不前,不肯表明态度
加盟的小山主小寨主,江西地境烽火遍地,盗贼如毛。黑金刚的山寨有数百名好汉,他是十
二总管之一的虎威总管,刚奉命蠢动,便被官兵掩袭,山寨被攻破,成了丧家之犬。
  这家伙不死心,将余众遣赴三省交界处的天帽山,投奔大帽山五大王,他自己带了十余
名亲信,仍在山中招引亡命,徐图东山再起。可以说,他命该横死东山,如果也远走大帽
山,也许不致死得这般早。后来(一年之后),大帽山的五大王再次起兵攻抵新淦吉水带,
便是替他报仇雪恨,慰他于九泉的举动。
  说巧真巧,刚好在兵败之后,江右总提调蟠天苍龙带了大批高手赶来,劝他放弃在永丰
东山再起的念头,要他即行北上,投奔鄱阳王,或者到瑞州与华林山主陈福一合夥,另图大
举。他也知道在这一带已无前途可言,答应去投奔华林山主,但在北上之前,他要到吉水的
东山再找一位故友一并北上创业。该死的蟠天苍龙目的已达,乐得和他一同前来一走。
  与蟠天苍龙同行的人,全是大名鼎的人物。这些人结伴南下,预定事了后分手各奔前
程。这些人中,有山海夜叉冯陵、钧魂使者西门俊夫妇、只有一条右臂的追魂客舒徐,贼和
尚百劫庵僧正一……全是山西道上出现过的狠贼,他们是为警幻仙子而来的。
  大旗前面策马急驰的黑金刚,长相果然名符其实。铁塔般的身材,黄中泛黑的面孔,大
环眼朝天鼻,灰胡须根根见肉,年届古稀,依然丝毫不显老态。据说他喜食人心肝,所以老
而弥康。鞍袋插着他的五十余斤降魔杵,杵柄金芒耀目生花。
  他的后一乘是蟠天苍龙潘世光,背上系了三尺六寸大剑,半年不见,风采依旧。
  再后一乘是个穿箭衣的中年人,五短身材,短小精悍,背上系了一根乌光闪亮的霸王
鞭。白净脸皮,留了掩口髯,一双眼睛焕发着利簇般的厉光。其身后一骑骑士,却是个十余
岁的少年人,一表人材,雄壮而英俊,佩了一把单刀,也穿箭衣。
  众骑士先前听到鬼眼夺魂的啸声,知道前面有事。黑金刚的朋友住在这附近。心悬故友
安危,发令急驰,向山坡附近狂奔,渐来渐近。
  鸟蹄声传到,鬼眼夺魂一怔,向蹄声传来处看去,视线被山坡和树林所掩,一无所见。
  前面,先前来寻踪找迹的两个人影,也循声急射而来。
  西东两面,也有不少人循啸声掠来。
  群豪聚会东山,风雨已临。
  西邪双斗青狐,已主宰了全局。青狐真力将竭,应付两邪的狂攻已难以招架,岌岌可
危。
  南面两黑影到了,老远便发觉了斗场的光景。他们是九地人魔和缥渺鬼魔。
  而老魔被自空而降的箭雨所激怒,不顾一切去找发箭的人,到晚了些,蟠龙堡的人已先
一步撤走了,他俩方记起安平的安危,火速赶回原处。原处已鬼影俱无,不但安平不知下
落,连两派的弟子全部不见了。两人心中焦躁,四处寻找安平的踪迹。
  “是青狐,可找到她了。”九地人魔喜悦地叫,脚下加快。
  “且慢出面,那不是老枭婆么?青狐只有一个人,夏老弟似乎不在哩!”缥缈鬼魔慎重
地说。
  “先别管,去看看再说。”九地人魔一面急掠一面说。
  西面,蟠龙堡的人也在林缘前出现了。
  双方斜进,无巧不巧在安平藏身处行将碰头。
  鬼眼夺魂首先发现蟠龙堡的人,站直身躯用手一指叫:“夏安平被妖女藏在这附近,快
搜。”
  游龙剑客一声长啸,三十余名爪牙立即四散搜寻。
  九地人魔心中大急,不假思索地一面急奔一面叫:“夏老弟你在那里?”
  两老魔奔近恶贼的左翼。左翼的三名大汉大吃一惊,同声急叫道:
  “老魔在这儿,快来,用连弩对付他。”一面叫一面退。
  连弩跟在游龙剑客身旁,相距还在十丈外。九地人魔向缥缈鬼魔叫道:“舒兄你引走他
们,我找夏老弟。”
  这瞬间,前面丈余的草从中,安平的叫声突然传出:“是崔老前辈么?晚辈在这儿。”
  叫声引来的恶贼,先前大叫而退,等候连弩赶来的三大汉,突然不顾死活猛扑而上,最
快的大汉钢刀一闪,凶狠地下劈。
  九地人魔一声不吭,铁童子脱手而飞。相距尚在丈外,扑上已不及抢救,他只好先扔出
铁童子相阻。
  “当卟!”暴响震耳,钢刀被铁童子击飞,大汉也头碎胸裂,和铁童子同时冲倒。
  缥缈鬼魔也到了,一声怪叫,长剑疾挥。
  两大汉心胆俱寒,转身急逃。
  四名弩手随着游龙剑客急急奔来,箭雨将至。
  九地人魔抓起安平,急叫道:“舒兄,退!快!”
  缥缈鬼魔回身便走,也叫道:“小心身后,箭到便伏下,快!我断后。”
  奔出五六丈,第一阵箭雨呼啸而至。两人向地面一伏,箭雨过后再飞跃而走。
  “入林!”后面的鬼魔大叫。
  九地人魔抢人林中,向林深处急钻,一面向安平问。“哥儿,感到怎样了?”
  安平的危险期已过,苦笑道:“穴道已解,皓姑娘的丹丸可保元气,晚辈练的是纯阳练
气术,按理可保无虑,但却无法凝聚真气,奈何?”
  九地人魔将他放下,一面探囊取药一面说:“卑鄙的杂毛老道给你眼下了一颗散气丹,
所以不能聚气,我已弄了几颗解散气丹的丹九,快服下。”
  他将丹丸塞入安平口中,重新将人抱起说:“狗东西们快追来了,必须走。”
  安平一咬牙,恨恨地说:“老前辈如能阻止他们半刻时辰,晚辈便可和蟠龙堡的狗东西
决一生死。”
  “不行,我可不希望你和他们硬碰,敌众我寡,宁可斗智不斗力。江湖人有的是时刻,
不必急在一时。”九地人魔坚决地拒绝,抱起他急急撤走。
  缥缈鬼魔在后掩护,向林木深处急窜。
  蟠龙堡的人呐喊如雷,追入林中。但两老魔的身法奇快绝伦,树林浓密,追的人又不敢
分得太散,不消片刻便失去两老魔的踪迹了。
  九地人魔不辨东南西北,往林深处急走,为了安平,他控制了自己傲视江湖目中无人的
凶厉性情,委实难能可贵。再说是他的铁童子已经遗失,没有趁手的兵刃,想大发凶威也力
不从心,只好暂按愤火,先脱离危境再说。缥缈鬼魔也抱有同样心理,一切以安平的安全为
念,决定不理会追逐他们的人,先脱身再说。
  掠走的半里地,树林更密,松柏愈来愈矮,在林中行走,三五丈外视野极为有限。
  正走间,突听前面有分枝拨叶和脚步声浪隐隐传来,两人以目光示意,立即转向而走。
  左盘右折,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人声,他俩尽量回避,鬼使神差,竟然又回到斗场的东面
来了。
  缥缈鬼魔在前面开路,窜抵林缘,苦笑道:“见鬼!又回来了。”
  九地人魔将安平放下躺平,察看片刻,说:“咱们且静观其变,这时不必乱窜。我想,
他们不会想到我们仍在这儿逗留的。”
  “好,倒得看看这些人如何终场。”缥缈鬼魔点头同意。
  其实,不同意也不行,除非他们能冒险而走。正西,是刚才的斗场,十余亩大的荒草山
坡,四周全是树木。中间,青狐和赶到不久的柳神,加上一男一女两名属下,正被两邪和九
名蟠龙堡的人围攻。斗场北面四十余匹健马沿林缘一字排开,骑士们据鞍高坐,好奇地向斗
场注视。
  “看来,两妖女今天要见阎王了。”缥缈鬼魔毫不动容地说,口气倒真像是一个旁观
者。
  他们藏身的林缘,距斗场中心不足百步,居高临下看得十分真切。
  “你看出那些骑马的人是何来路?”九地人魔问。
  “我认识两个。”缥缈鬼魔答。
  “谁?”
  “山海夜叉和追魂客。”
  “哦!是做了强盗的两个狗东西?”
  “正是他们。唔!还有两个我也认识,蟠天苍龙和黑金刚。大旗上不是有一个大侯字
么?是他,这老贼不甘寂寞,做起强盗来了。八豪十六英中,死的死亡的亡,留下的人大多
是没出息的家伙,做强盗还算是好的呢。”
  “怪!蟠龙堡的人为何还不放手?难道说,黑金刚肯让这些自命侠义英雄的人在卧榻之
旁撒野?”
  “呸!去他娘的侠义英雄。蟠龙堡的人如果配称侠义英雄,也不会在玉笥山放火,意图
一网打尽江湖人,也不至和夏小哥为难。老天决不会忘了他们勾结承天宫的妖道,用迷香暗
算落井下石,酷刑折辱我缥缈鬼魔的深仇大恨,早晚我要一个个埋葬了他们……”
  “咦!你看谁来了?”九地人魔急促地轻叫。
  “是那位白衣女郎,瞧,巨蟒和猛虎不也随来了么?”
  “有她出面,大概恶斗即将结束了,咱们准备走。”九地人魔,一面俯身准备去拖安
平。
  缥缈鬼魔伸手急拦,急叫道:“使不得,不可动他,他在聚气行功。”
  安平确在聚气行功,脸上泛青的肌肉,在不规则地颤动,牙齿不时发出颤抖的声音,下
身袅袅升起一阵阵若有若无的雾气,闭目深深地呼吸。
  他练的是正宗的纯阳练气术,对阴寒奇毒本来有相当的有效的抗力,加以从前曾受过九
阴毒所伤,更得三绝刀的驱寒灵丹浸润,抗力为增,因此并未冻僵。以往,他并不知自己的
内功可以驱寒气,经皓姑娘提醒说纯阳练气术可排阴寒之毒,灵台一清,便知阴寒无法伤他
了。可是,散气丹令他无法聚气,想行功迫去寒气,却又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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