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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迷踪》


第二十章 情意锦锦



  梁宏断然放弃跟踪天南绝刀的念头,随即转身奔返客院,没来由地感到心潮汹涌,心悸
的感觉震撼着他。
  店堂后是过厅,他急冲几步,过厅左右冲出四个人,左右向他快速聚合。
  四个人一式打扮,套头仅露双目,青棉袄,兵刃藏在棉袄内,但并没拔兵刃,四个人徒
手涌上,四双大手像在摸鱼捞虾,活捉的企图明显。
  “去你娘的蛋!”他仍向前冲,大声咒骂中,双手连续飞扬。
  相距甚近,而且过厅光线幽暗,难以看清暗器一类远距离攻击利器,手一动便决定了谁
是输家。
  火光乍闪,爆炸声齐扬,四个合围冲近的人,胸腹胁各挨了一枚爆炸蛋。
  “哎……”四个人同声惊呼,先后摔倒。
  爆炸的威力有限,是警告吓阻性的武器,但爆炸力依然能将人震倒,击中处的棉袄,布
裂絮飞,黑烟涌腾,烟屑味刺鼻,声势惊人。
  他一冲而过,向后面的客院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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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华欣获得江右龙女的临危协助,倒下滚动时匕首获得出鞘的机会,窜起时便将一个近
身的强敌,伸来的大手砍开手掌,解除最迫切的威胁。
  但立即陷入重围,五个人围住了她。
  对方不再赤手擒人,用刀剑五方围堵。
  刀光旋舞,剑气飞腾,立即展开令人目眩的猛烈搏斗,传出急剧的金铁交鸣声。
  不远处的客院交谊厅中,冲出先前在下棋的三位旅客,最先冲出的千手神君张平,扬剑
领先急冲。
  “鼠辈纳命!”第二位旅客的剑光华熠熠,是绝剑公子夏侯冠英。
  另三个暴客,迎面把他们堵住了。
  袭击的人有十名以上,已可算大规模的突袭了。所有的人打扮相同,戴头罩式的风帽,
青棉袄青夹裤,只露出双目,除非能从使用的兵刃中,认出其中特征,否则不可能知道他们
是何人物。
  有计划的突袭,掩起本来面目。
  千手神君三个人,根本来不及冲近。即使能冲近,也会被堵住来路的三个入侵人所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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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右龙女右半身发僵,倒下时,两个强敌恰好顺势把她按住,她完全没有自保反击的机
会。
  颈背扣住她的大手,突然松脱,然后压着她的人体,突然从她的背部掀起、飞抛,同时
传出厉叫声。
  她仍可发出三五成劲,猛地身形滚转。
  一阵狂喜,她有力竭的感觉。
  一个人是被踢飞的,另一个是被扣住颈背扔出两丈外。
  “伤在何处?”急急扶起她的梁宏急问,关切焦灼的眼神,令她大感震撼。
  “右肩背被踹了一脚,还撑得住。”她觉得浑身发不出力道,快要倒在梁宏的怀中了。
  “先脱身。”梁宏干脆抱起她,冲入另一间客房。
  她所看到的最后景象,是她身侧共有四个人倒地,一个个挣扎难起,发出痛苦的呻吟叫
喊。
  不远处,罗华欣正八方突围。
  从客堂冲来声援的三个人,即将与堵住来路的人接触。
  “先躲好。”梁宏放下她,将四枚纸蛋交到她手中:“用这玩意打冲入的人,保证灵光。
我……”
  “这是甚么蛋?”她早就知道梁宏有各式各样的特制纸蛋。
  “纵火弹,但不会把人烧死,除非在脸上爆炸。”梁宏扭头便走:“我去接应华欣……”
  “你……”
  梁宏已匆匆带上房门走了。她本想说:“你不能去,那些人的武功,你去了也插不上
手。”
  她的右半身仍然酸麻,一用劲就疼痛,勾销了发劲的力道,那能与人交手?她也不能出
去,出去同样插不上手,不可能用剑与强敌拚命。
  但她非出去不可,银牙一咬,拔剑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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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华欣像落入网中的鱼。
  围住她的五个人,个人武功修为,都不比她差,剑上所发的真力内劲,甚至比她浑雄些,
快速的挥剑阻挡封锁,她短了尺余的匕首,毫无强攻出围的机会。
  围堵而不主动攻击,形成有效的绵密包围网,任凭她左冲右突,不论她的速度有多快,
出匕夺路时,都会受到两支剑的同时阻止、堵住、迫退。
  初期接触便陷入网中,她被逼得八方试出困,首先便碰上两个身材高大的人,她真成了
小鬼见金刚,铮铮两声金鸣,她的匕首不得不与对方的剑接触,被逼向左后方狂野地疾冲,
一声怒叱,匕首幻化为满地眩光,逼那位身材与她高不了多少的人向上跃,她攻下盘的匕首,
用上了地镗刀法。
  矮身材的人不闪不避,也没向上跃起避招,剑发画地为牢,沉剑硬接匕首。
  左侧另一人移位到达,一闪即至,剑出河汉星沉,剑尖连续下点。
  两支剑一动一静,有效地封锁她的出路。
  铮铮铮三声急响,她身形上升疾退,右后侧剑气压体,她又一声怒叱,大旋身剑发回龙
引凤,铮一声封住了攻她后方肩背的剑。
  匕首的真力,震开那把剑仅半尺左右,她的身形也被震得向左急移。
  那人无意追袭,左掌在剑接触时的后一刹那拍出,劈空掌力发出隐隐风雷声。
  “呃……”她感到右肋如遭巨槌重击,体内真气浮动,承受的打击力太沉重,护体的功
能有似要崩溃现象发生,不易控制身形,马步一虚,向另一个瘦身材的人猛撞,匕首已失去
灵性。
  “混蛋!要抓活的!”在围外袖手旁观的第六个人,突然跳脚怪叫。
  这一记突如其来的劈空掌,如果她禁受不起,势必身形失去控制,撞向围堵者的剑,那
能要活的?所以在外围的人叫骂,向用劈空掌的人警告。
  如果对方不志在活擒,一照面她便会在五支剑下崩溃。外围还有一支剑,她毫无活的机
会。
  要活捉一个超级高手,不是容易的事,即使围堵的实力高出五六倍,出手时投鼠忌器,
也不可能取得予取予求的绝对优势。
  迎面堵住的人一剑封出,铮一声架偏她的匕首,左掌疾伸改拍为抓,抓向她的右膀,贴
身切入奇快绝伦,反应比她快得多。她已经马步失控,御匕的真力已减掉三四成,躲闪的技
巧也大打折扣,这一抓她栽定了。
  绝望中,她猛然狂喜。
  那人的身后,出现梁宏的头部,像是突然幻现的鬼魂,不知是从何而来的。
  生死关头,梁安及时赶到了。
  他出现在这人身后的同时,双手已先一刹那,扔出四枚纸蛋,右手扣住这人的颈背,左
手抓住那人的后腰带,扭身将人向在外围袖手旁观的人飞掷。
  说快真快,人掷出,他便到了罗华欣身旁,已看出罗华欣有力尽的现象,毫不迟疑将罗
华欣背上,从右面脱身,一两闪便消失在客院的院角。
  隆然爆炸声与火光,收到宏大的震慑功能。
  围攻的六个人本来只剩下四个,有两个被爆炸蛋击中右肋和小腹,狂叫着震倒,重围自
溃。
  外面那人与被飞掷的人撞翻在地,在地上乱滚。
  远在三丈外,正要与千手神君绝剑公子接斗的三个人,有两个背部被纵火蛋击中,不但
背部的大棉袄着火,人也向前仆倒,狂叫着滚动熄火。
  不是青磷所制的,因此不会保持火势,所以他告诉江右龙女,这种蛋不会烧死人,除非
击中头脸。
  千手神君是暗器大行家,没看到事故发生的经过,被震爆声和火光吓了一大跳,人体倒
地着火的景象,把他们三个人惊得毛发森立,一打手势,回头开溜。
  如果有人被烧死,他们铁定会受到波及留下打官司,三十六招,走为上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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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

  没有尸体需要处理,仅有人受伤。
  梁宏的所有纸蛋,仅以吓阻为目的,没有致命性的杀伤力,纸糊的硬壳一爆即成碎屑,
他无意制造金属壳作为杀人的武器。
  在暴乱中,第二批赶来策应的人到达,共来了十二个男女,恰好赶上收拾残局。
  “给我追,你们这些饭桶。”一尘散仙暴怒的叫吼,声震屋瓦:“一定给我把两个女人
活擒交给我。”
  来去匆匆,所有的人片刻便撤走一空,循梁宏遁走的方向,上屋穷追。
  重新退入客房的江右龙女,乖乖地在房中枯等,替梁宏担心,寄望梁宏能平安地返回客
店。
  好漫长的等待,她坐立不安,眼看黄昏降临,仍然毫无动静。
  寒风砭骨,气候愈来愈恶劣,江上风涛声一阵比一阵紧,室内寒气澈骨。
  看情景,明天船只仍然不敢启航,仍得在焦山逗留,随时得防备混元教的人,再进行强
盗式的疯狂袭击。
  通常,强梁们袭击某一处地方,会迅速脱离现场,除非有特殊的理由,否则不会再发动
第二波袭击。
  尤其是对付活动性的目标,只有一次攻击的机会,不论成功或失败,很少再重回原处再
度发动袭击。
  她在原住的上房等候,等得心焦,心中不住呼唤:梁宏,你在那里?
  她对焦山可说是完全陌生的,不知道该到何处去找寻梁宏。
  码头边只有一条小街,山中各处有些小村和别墅,散布着十几座寺院祠庵,天寒地冻气
候恶劣,很少看到有人在外行走,她能满山乱找吗?
  混元教的高手已大举跟她们来焦山,把梁宏和她当成猎物,在外面乱找十分危险。
  这里显然是那个神秘组合的地盘,焦山寺就有该门的爪牙潜伏,威胁并不比混元教小,
她走到何处都不安全,随时皆可受到两方面的人疯狂袭击。
  她隐约知道梁宏把罗华欣带走了,罗华欣也受了伤。她并不担心罗华欣的安全,关心也
无济于事。
  邻房毫无动静,梁宏一直不曾返房。
  不能在房中坐立不安枯等,她有外出打听的必要。
  她心中雪亮,她不知道该如何找人打听消息动静,但只要她出面走动,自会有人找上她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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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楼中气温低,房屋愈高愈寒冷。
  这是街中段距焦山寺不远处,一座民宅后的阁楼,推开门窗,可看到前面的小街,江景
一览无遗。
  后面,山林中隐约可看到属于焦山寺的一些小建筑。
  民宅的主人,很可能到镇江府城的主宅过冬了,只留下几个仆人照料,阁楼不可能有人
居住。
  现在,成了梁宏避风头的暂时藏身处。
  罗华欣右肋挨了一记沉重的劈空掌,伤势不算沉重,但必须争取时间,服药与用真气自
疗术恢复元气,所以得暂时躲起来。
  罗华欣的内外功火候,成就皆超越她年龄上的极限,内功自疗算不了甚么,她需要的只
是时间而已。
  楼上有两间雅室,她在室中默默行功自疗,不需梁宏协力。
  在她的心目中,梁宏根本对她毫无帮助,梁宏只是一个略知拳棒刀枪的民壮教头,不曾
练过内外功。
  梁宏设法与留守的仆人打交道,张罗到一些茶点食物,甚至弄来一只可放在被窝里取暖
的中型火炉,让罗华欣在床上行功保持温暖。
  这里距他俩所住的客店,其实仅隔了半条街。
  梁宏对焦山相当熟悉,只要留心些,附近的动静瞒不了他,他当然有防险的准备和打算。
  阁楼的小厅寒气甚浓,放在保温壶内的茶水,半个时辰后就凉了,必须控制放入的时间。
  当一个时辰后,罗华欣启房出现在小厅中时,倒出的茶是滚烫的,雾气蒸腾,表示梁宏
知道她行功自疗,需要多少时间。
  她没留意这些琐事,反正有所需的食物,补充体内所耗损的能量,那有时间思索其他的
相关事务?
  阁楼狭窄,本来就不是经常使用或活动的地方,比楼下的温度低得多。
  她格斗时已耗去大部份体能,行功自疗也加快消耗所剩余的元气,假使不能及时获得热
的食物补充,短期间可能被冻僵。
  一碗热汤入腹,她显得苍白的脸庞,开始呈现血色,及时度过难关。
  “还好吧?”盘坐在矮几对面的梁宏,一面喝茶一面关切地问:“伤势不要紧吧?”
  “还好。”她利用热汤碗暖手,双手在汤碗抚摸:“搏斗时,护体内功发挥强大的保护
作用,除非对方用火候相等的内功御发利刃,否则不可能对我造成严重伤害。对方用外发的
摧枯掌,击中我的右肋,内腑有点离位,要不是当时我真力不继,不然休想伤及我的内腑。”
  “摧枯掌听说可以将三尺外的人,震得肉烂骨松……”
  “那得看掌功火候的程度,才能决定威力所及的距离,所造成的致命伤害,仅以普通没
练武的人作比较。以我来说,如果开始搏斗时被对方一掌击实,也奈何不了我。知道是些甚
么人吗?”
  “混元教的人。”梁宏肯定地说。
  “怎见得?他们都掩去本来面目。”
  “我碰上天南绝刀……”梁宏将打交道的经过说出。
  “我以为你还在客房里呢!所以他们想一网打尽全力袭击。好险,光天化日……”
  “他们想活擒我们,所以制造把我们分开的机会。他们知道你和若虹是我的保镖,我们
如果在一起,肯定会作玉碎的生死一搏。而他们必须活捉我们,所以用计把我们分开攻击,
才有活捉我们的机会。他们几乎成功了,光天化日攻击出乎意外,通常失败的机会不大,却
没料到我有力量反击,我没上当赶回来正好赶上。”梁宏说出自己的看法,与她的看法不同。
  当然啦!梁宏不会把店伙打手势的事说出。
  梁宏是镇江的真正地头蛇,表面上看,所有的朋友虽然身份地位各有不同,但都是可以
放上台面的人物。
  其实骨子里另有文章,在三教九流中拥有不少在台面下活动的蛇鼠。前者,以府衙刑名
笔帖杨波为代表:后者,以莽牛吕七为代表。
  这两种朋友,有事时都可以获得奥援,却不会挺身而出浮上台面攘臂呼应,而在暗中默
默声援,活动在每一角落,提供必须的协助。
  他不需要这些朋友站出来助势,玩命的事不需朋友挺身而出,尤其是有家累的朋友,以
免家小也牵入风险中。
  “哦!你对他们有相当深入的了解呢,”罗华欣不胜惊讶:“居然知道他们捉我们的计
划。”
  “猜想而已,幸运地猜中了。”梁宏等于是否认深入的了解,以猜想搪塞:“猜想与估
计通常会发生错误,无法主控变局。我的动静,可说完全在他们的掌控中,每天不分昼夜,
都有人作有效地监视。他们唯一控制不了的事,是我的行动出其不意以快速取胜,他们的后
续行动指挥不够灵活。比方说,上次前往丹徒镇,他们的人紧急召集跟到丹徒,我们的事已
经快速地办妥了。这次来焦山,他们也来不及跟上摸清我们所要办的事。我估计他们只能有
一二十个人跟来,结果最少也来了两船首脑高阶人物,所以无法主控全局,几乎栽在他们手
中,连累你和若虹受伤,十分抱歉。你的伤真的没有妨碍吗?”
  混元教的确不分昼夜,皆派有眼线监视他的一切动静,根本弄不清他下一步行动要做甚
么,无法事先布网张罗。等到发现他有所行动,召集人手追蹑,已是错过紧密接触的好机,
几乎每一次都功败垂成。
  不但混元教派有眼线监视,还有这个神秘组合的人伺伏在他左近。连凌云庄的人,也在
留心他的动静。
  他毫不介意,行动计划事先不让两位姑娘知道,每一次行动都像是临时起意的,动则以
快速移动争取时效,根本不让监视的人知道去向,他才是主控全局的人。
  他像一头狡侩机警的老狐,逗引几群蠢笨的猎犬,漫山遍野乱窜兜圈子追逐,他却远在
圈子外看风色,危险接近才从容远扬。
  他算是透露了一些玄机,但罗华欣并没在意忽略了。
  “不可能有碍,这点小伤害算不了甚么。”罗华欣只留意小枝节:“只是短期间不宜与
人交手拚搏,等候元气恢复。哦!是否要返回客店?你惦记黄姐吗?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放心啦!她是老江湖,精明机警足以自保,所受的伤平常得很。”梁宏对江右龙女有
信心,老江湖知道趋吉避凶,所以不担心:“你的脸色还没恢复正常,可知元气未复,这时
返回旅舍,安全可虞。在这里暂时藏身,以后再说。”
  “这里安全吗?这里是……”
  “是街南的一座民宅。”梁宏说:“混元教的人,一窝蜂入山追搜我们,鬼撞墙似的穷
奔忙,街附近只留下几个眼线。等他们浪费大半精力,失望地回来再搜街宅,才会有危险,
届时天快黑了,危险可减至最低限。明天风可能止浪也息,我们返回镇江就远走高飞。我想,
今晚我们应该有惊无险,你可以放心休息,一切有我。”
  “说起来也真的好笑。”罗华欣停止进食,开始收拾食具,脸上有苦笑:“我和黄姐以
为自己很了不起,自以为是你的保镖,但一再涉险,反而是你一再助我们脱险出困。可知凭
武功解决不了问题,智慧、见识、胆气,才是可信赖的生存要件,度过难关的凭藉法宝。你
的智慧胆气,在丹徒镇就表现出你的才华……”
  “算了吧!那只是逢场作戏的应付事故手段,与智慧胆气无关。各方的人,根本不重视
我的活动,认为对他们毫无影响力,所以没用全力对付我,我才能凭机智和他们周旋。你好
好歇息,睡一觉养精蓄锐。这期间我会留心动静,这里是安全的,放心歇息吧!”
  这座大宅的阁楼,不用作供佛或藏书,也不是供女流住宿的闺阁,仅作为偶或小住的所
在,小歇静思观景的活动处。
  四面有传统式的格扇,后端两间小室堆放了不少杂物,两张矮长凳架板成床,床上也堆
放了不少杂物,实在不宜安睡,没有被褥,会把人冻僵。
  梁宏替她准备了一个中型火笼,抱着火笼睡觉怀中温暖。
  一般人认为练武人不畏寒暑,那是鬼话,每个人的体质与生活环境都不同,不可能每个
练武人,都是麻木不仁不怕冷热的金刚铁人。
  冬天窗都用绵纸密封了,除非启窗,否则看不到外面的动静。
  梁宏把食品收拾妥,小心地启动面南的一扇窗,以便拉开一条缝向外窥探,居高临下,
可看到街屋的上空,也可以隐约看到一部份街景。
  不需经常启窗,他在窗侧倚坐在壁角,一方面歇息养神,一方面可以不时将窗拉开一条
缝向外察看。
  阁楼—大宅的庭院主宅,皆在他的有效监视下,有人入宅迫宅中人帮助搜查,他会及时
发现警兆,所以他认为这里是安全的,大可放心歇息以恢复精力。
  可是,他无法歇息。
  罗华欣不进入小室安睡,挽了火笼倚在他左侧坐下,将火笼往两人中间一塞,双方都可
以取暖。
  “我把你陪我返家游庐山的事,告诉了黄姐。”罗华欣紧倚在他身侧,脸庞几乎偎在他
的肩窝上,笑容隐约流露满足和得意:“本来我也邀她同行的,她不愿放弃北上的行程。你
出面邀她好不好?多一个伴可增游兴呀!”
  “你算了吧!她从上江来,却要邀她重返上江,她为了甚么呀?”他伸手环肩将罗华欣
紧偎在胸肋上,对方亲昵的举动,影响他生理上的变化,歇息养神的念头一扫而空,把留心
外面动静的事置于脑后了,觉得抱住的可爱胴体吸引力好强烈,他本来就对罗华欣十分喜爱。
  “你和她同过患难,我觉得她对你不但有一分感恩的心,也有喜欢你的神情流露……”
偎得更紧,抬起面庞微笑紧吸住他的眼神,本来仍有点苍白的粉颊,泛起嫣红的彩霞,但毫
无羞怩的神采。
  “不要把她看成感情脆弱的女人。”他将火笼移开,把罗华欣挽靠在怀里:“她志在遨
游天下,性情外柔内刚,要在成家受苦受难之前,过一段享受人生的岁月,不会过早寻找感
情的寄托。我听说过水云居龙王黄豪的底细,他虽然是开明的豪强,但逃不出世俗的网。女
人一旦成家,就成了世俗网罗中的鱼,因此产生怜惜和疼爱,让女儿在入网之前,享受一段
自由自在的金色年华。目下她游兴正浓,不会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付出感情。她这段时日冒
险陪我奔波,就是感恩回报的表现,与喜爱无关,我与她只有同过患难的友情。呵呵!我明
白了,你在胡思乱想,在向我试探,真该好好惩罚。”
  “哎呀!你……”
  他在那温润莹洁的粉颈亲了一吻。
  罗华欣几乎要跳起来,最后扭转娇躯反抱住他,把面庞藏在他胸膛上,发出喜悦的羞笑
声。
  阁楼狭溢寒冷的天地是他们的,寒气似乎已逐渐减弱,忘了身外的一切,忘了凶险的处
境。
  这期间,他们不曾获得单独相处的机会,精神状态像一直绷紧的琴弦,两情相悦无法获
得表达的时机,一旦置身在不受干扰的环境中,久蕴的情焰升起炽热的火苗。
  凶险正一步步迫近,他俩却沉醉在激情的天地里。
  上山追逐的人,正纷纷折返重新布网张罗。
  主事的人已发现如果人逃上山,气候恶劣,不可能在山野中潜藏,山中可以藏身的房屋
不多,已经搜查了附近的房舍毫无所获,料想人必定仍留在小街一带匿伏。
  人手不足,也不敢明目张胆逐屋搜寻,因此行动小心谨慎,分头采用和平手段,向可能
藏匿的房舍进行定点搜查,以柔性手段争取房舍主人合作。
  手段大有成效,没引起骚动。
  这座大宅的看守老仆,怎敢拒绝登门查询的人软硬兼施的要求?
  第一批登门的有三个人,自称是府衙的查案密探。
  最后,召来了不少人。
  江右龙女在客房等的心焦,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左等右等,等的心乱如麻。
  她关心梁宏的安危,芳心深处波涛起伏。
  梁宏只知道她的个性外柔内刚,确是料想中肯,但却料错了她感情的内涵。男女间的友
情有太多的变数,很容易转变为爱情,一旦蜕变,就会改变性情,甚至像是变成另一个人,
谁也难以逆料会发生何种变化和后果。
  她与梁宏的友情,已经发生蜕变,不再限于共患难而产生的友情。只是不想流露内心的
奥秘而已。表面上看,她外柔内刚挑得起放得下,其实骨子里存在着相当强烈的占有意识,
与外表所流露的洒脱气质迥然不同。问题出在梁宏身上,如果梁宏向她表示亲近,就可以打
破她女性的矜持,让她觉得感情的发展不是单行道,她就不会向罗华欣表示置身事外了。
  在分手之前,她是无法置身事外的。
  她不能再忍受在房中枯等的折磨,拾夺兵刃暗器准备外出打听消息。
  罡风呼啸,门窗紧闭,房内不可能听到房外的声息,只能听到罡风的呼啸声,因此这期
间,她仅留心邻房的声息,对房外其他的动静并无所知。
  梁宏如果返房,会敲墙壁通知她的。
  房门刚拉开一条缝,风声中另有异样的声息传来。
  事故发生,已不容许她逃避,猛地拉开房门一跃而出,剑靶立即出现在大袄的外面,随
时皆可迅速地拔剑应付意外,反应极为锐敏。
  房门外小院子外侧,连接大院子的交叉点,有四个人正在交谈,向相邻的几间客房指指
点点。
  四个人,三男一女。
  一方的两个男人一僧一道,她感到有点眼熟。
  没错,是混元教的人。
  这期间双方发生多次接触,但除了混元教的少数首脑人物,曾经露过名号之外,其他的
人从没通名,也不易看清相貌,大多数人仅露出双目或五官,所以谁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来
历。
  这两个人,她肯定曾经与她接触或交手,是混元教的人。
  另一边是一男一女,衣着华丽,都穿了锦缎精制的连帽披风,露出面孔。男的年约三十
上下,高大魁梧,有一双阴森慑人的大眼,相貌威严。
  女的似乎也是三十岁上下的徐娘,成熟女人的面庞薄施脂粉,显得特别美丽,尤其是那
双水汪汪的明眸,连女人看了也嫉念陡升。
  “咦!这小女人竟然躲在这里。”中年和尚讶然惊呼,用锡杖向她一指:“一尘散仙追
入山去了,发誓要将她和另一个女人弄到手,她却仍在客店逗留,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梁小子与那个姓罗的小女人,一定也藏匿在房里。”中年老道迅速拔出悬在腰带上的
拂尘!“云华夫人,劳驾行法活捉他们,可别弄死弄伤了,以免一尘散仙大发雷霆,请行法
动手擒住她们。”
  混元教必须活捉梁宏,梁宏才能帮助他们搜寻潜藏在镇江的那个神秘组合。
  梁宏的两个女保镖武功了得,混元教知道她们不易对付,因此起初打算伺机搏杀,便可
放心大胆活捉梁宏了。
  但自从一尘散仙出现主持大局之后,一尘散仙看上了两位美丽的女保镖,不但取销了搏
杀令!而且严格要求爪牙们要活擒,而且不许受伤,因而造成极大的困扰,爪牙们不啻被捆
住了手脚,优势全失。
  要活捉两个武功超绝的高手,谈何容易?那会增加不少困难和凶险,成功的机率甚少。
  这位老道,就不肯争先上前动手。
  “交给我好啦!”云华夫人银铃似的嗓音十分悦耳,戴了绒手套的纤手伸出,虚拦要扬
起锡杖上前的中年和尚:“你们不要插手争功,可别打主意分本夫人的银子。你们所要的一
男两女,赏金共两千两银子。你们只要指出所要的人便可,插手出了意外,得负全责。”
  “这个小女人叫江右龙女。”和尚乖乖地拖杖后退,语气有不满:“你云华夫人法术无
边,可驱神役鬼,所以本教以重金聘请你擒捉活口,擒人是你的事,咱们乐得清闲,负不起
出意外的责任。梁小子与姓罗的小女人,躲在里面不出来,得劳驾你遣天兵天将,把他们驱
出来俯首就擒,请施法让咱们开开眼界,咱们还没见过真的天兵天将是何模样呢!”
  混元教不但出重金招请爪牙,也以重金请高手协助,可知该教的财力是如何雄厚,难怪
急于在短期间建山门开堂口,所花的钱必须尽快赚回来。
  建山门开堂口,等于是打开赚钱之门。如果没有收入,即使有金山银山,也会被挖空掏
空的。
  散财网罗羽翼,花费是十分浩大惊人的,重金利诱,才能网罗到高手卖命。
  “你们在旁见识见识,保证可以大开眼界。”云华夫人不介意和尚语含讽刺,从腰间所
系的箫囊中,取出一枝白色的尺八箫,像是传闻中的玉箫:“房内的人躲不住的,他们会发
疯似的冲出来就擒。”
  怔在小院子的江右龙女,脸色大变暗叫不妙。
  她已可算是老江湖,对江湖的一些成名人物,即使不曾见过面,多少也知道一些风闻。
  她所要面对的人,是江湖五大妖仙级人物之一,名震江湖的云华夫人,茅山云华璇宫的
主人,一个横行江湖将近二十年,以敲诈勒索著名的妖女,也是有名的荡妇。
  云华夫人指所住的云华璇宫,以住处为名号。
  据说她本人姓高,身边经常带了好几个情夫走动,所以那些所谓正道人士,干脆叫她为
高唐神女。
  她的姓名根底,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一般武林人士,对那些会邪术的人,敬鬼神而远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相戒与会邪术
的人发生冲突,胜之不武,胜算其实也有限。
  败了,可就贻笑江湖声誉扫地。
  她也不例外,对妖术怀有相当程度的恐惧,在一尘散仙面前,她超人的武功毫无发挥的
余地。
  现在,她就成了被蛇盯上的青蛙,本能地浑身发僵,等候蛇张口把她吞下肚去。
  蛙并非被蛇所催眠,与一物克一物无关,而是唯一侥幸逃过大劫的本能,完全静止潜伏、
寄望不要被蛇发现,蛇只能看到动的物体。
  蛙本身也有此特性,只能看到动的昆虫。伪装与潜伏,是生物界生存自保的天律。
  当和尚叫出云华夫人的名号时,她便被惊恐所震慑,勇气全消,浑身发僵,居然忘了逃
避。
  云华夫人手一拂,玉箫突然八音齐鸣。
  她浑身一震,双脚似乎拒绝支撑她的身躯。
  “志超,去把她带过来。”云华夫人向紧随在身侧的男同伴下令。
  “遵命。”男同伴欠身恭顺地应诺。
  身后突然传出一声狂笑,压下了玉箫的袅袅余音。
  “快退!”另有人大叫,声震耳膜:“用暗器脱身!退!退!”
  她猛然一震,飞纵后退。
  身后是客房,房舍可以提供掩护。
  “你走不了……”男同伴也高叫,飞纵而至,速度更快捷,半途大手伸出了。
  这瞬间,她神智完全消明了。
  梁宏离开她时,给了她四枚纵火弹防身。
  情势危急,她别无抉择,身在空中,快速地探手入囊,纤手一挥,身形退势亦尽,双脚
沾地,转身向客房飞掠,无暇看结果。
  客房门两侧,有两个人用手势招呼她入房。
  蓬然一声闷爆,第一枚纸蛋便击中目标,狂叫声震耳。
  她撞门而入,策应她的两个人也急急跟到。
  “破窗走。”跟人的第一个人低叫,是女性的嗓音。
  砰一声大震,她撞窗而出,纵入客房的侧院,再向屋角窜走如飞。

  口口           口口             口口

  在街上的房屋丛中逃窜,只要不倒楣逃入死巷子,通常能平安脱身。
  追的人很难掌握正确的追逐方向,也不敢放胆穷追,狂追穷寇是犯忌的事,很可能枉送
性命。
  窜近山脚,房舍已尽。
  “不能上山。”跟来的女人在她身后叫:“他们有许多人,早就上山追赶你们,留在街
附近的人并不多,上去必定与他们碰头,在街上找地方躲上一躲要安全些。”
  “最好前往紫金老店,与我们的人会合,谅他们不敢付出死伤惨重的代价,和我们拚死
活。”跟来的男士说:“我们落脚在紫金老店,人手足以应付重大意外事故。你怎么一个人
留在客店里,梁老兄与罗小姐呢?”
  “你们是阴魂不散呀?”她在一处屋角止步,一面调息一面说:“跟到焦山来,未免太
过份了吧?由于有你们跟来,把混元教的人也引来了,他们是追踪你们而来的,连累我们倒
楣,哼!”
  是绝剑公子与乃妹夏侯兰芳,风帽放下掩耳,仅露出双目,剑藏在大袄内,走在街上,
准上不知道他们是老几,所以敢公然在各处活动。
  她和罗华欣受到混元教爪牙突袭时,赶来策应的三个人,就是绝剑公子兄妹俩,和十大
暗器宗师之一的千手神君张平。
  但当时,她并不知道策应的人是谁,颇感诧异,因为她和梁宏在焦山没有朋友,只有敌
人。
  她对凌云庄的人,怀有强烈的戒心,不相信绝剑公子找梁宏和解的诚意,认为凌云庄在
玩弄阴谋诡计,必须严加提防以免上当。
  “黄姐,不要拒人于千里外好不好?”夏侯兰芳不在乎她的敌意,笑容可掬:“我们是
诚心地和你们交朋友,可以增强对抗混元教的力量。请不要把过去的误会放在心上,我为过
去错怪了梁宏兄的事道歉。”
  “真的呀?”她的语气仍透露嘲弄味:“不是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请相信我的诚意,我们是并肩站的人。”
  “我存疑。”她当然不相信对方的诚意。
  “我们弄到两方面的几个活口,虽然活口的地位不高,但口供仍然有价值,已挖出不少
秘辛。我相信对你和梁宏兄极为有利,知己知彼胜算是否多地了”
  “秘辛消息已经不重要了,梁宏兄与罗华欣两人,决定风一止就返回府城,立即买舟上
航去游庐山,不再理会这里的事故。我也要渡江北上,继续我的游程。”她语气有点萧索失
望:“他可能想通了,镇江的血腥事故,根本影响不了他的生活,谁死谁活皆与他无关,一
走了之另找地方谋生,避风头并不是甚么丢人现眼的事。不要再在他身上打主意好吗?你们
寻仇报复的确找错了人。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不会找你们托庇壮胆以求自保,再见。”
  “黄姐……”夏侯兰芳快手急拉:“等一等……”
  她不加理睬,绕过屋角飞掠而走。
  她曾经目击凌云庄的人,与梁宏在酒楼打交道的经过,因此对凌云庄的人深感不满,认
定这些侠义英雄太过嚣张,一旦产生不满的成见,很难改变观感,认为这些人是梁宏的威胁,
必须小心提防,怎能走在一起?
  不易摆脱跟来的两兄妹,她大感不耐,经过一处院墙,里面像是一座大宅的后花园。她
跃过丈余高的有檐院墙,向宅院深处窜走,意在摆绝剑公子兄妹,也有意找地方藏身暂避风
头。
  她怕云华夫人,更怕一尘散仙。混元教敢青天白日在街市旅舍行凶大举袭击,她的处境
凶险万分。
  这座大宅似乎人丁稀少,可能是某一位豪绅的避暑别墅,冬天没有重要的人居住,所以
不见有人在外走动,房舍甚多,正是藏身的好地方,混元教来焦山的人并不多,那有人手穷
搜各处民宅?
  天气太冷,不能在外面久耽。
  经过一座月洞门,前面那座楼小巧玲珑,厅门竟然是大开的,四周鬼影俱无,厅门大开
极为反常。
  她不假思索,匆匆一跃登阶冲入门廊。
  “不要乱闯!”跟入月洞门的夏侯兰芳在远处急叫。
  她奔得更快,冲入大开的厅门。
  屋内渺无人迹,但厅堂的华丽摆设,却表明是有人住的豪门大宅,不是空屋。
  她无暇多想,进入后堂往宅院深处钻,希望不要碰上宅中的人,先躲一躲再说。
  钻入一座小堂屋,已进入堂奥深处,大白天依然光线幽暗,房舍采光不足,还没看清景
物,眼前朦胧,突然眼角发现有物移动,还来不及分辨,一道强光照得全室通明,一闪即没。
  她像是挨了一击,眼中因强光乍现而呈现晕眩状况,不等她采取何种行动反应,脚下一
虚,不由自主向前一栽,浑身发僵。
  半昏迷中,她听到绝剑公子兄妹隐约的惊叫叱喝,随即失去知觉,仆倒在冰冷的方砖地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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