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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迷踪》


第二十九章 再探酱坊



  千秋桥在城西隅,横跨关河。
  千秋桥早在永乐年间,更名为永安桥,但市民仍然怀旧,觉得千秋比永安更有意义,所
以仍称千秋桥。另一原因是远处西南城角楼的万岁楼并没改名,桥与楼相对,并称千秋万岁,
非常吉利。
  粱宏与两位姑娘,沿河西大街折入一条西向的小巷。这里,是曾经发现有人追逐的最后
终点。
  确是一条短巷,但并非死巷子,巷底有一条窄小的防火巷勉强可供人行走,当然夜间不
会有人走动,宽仅三尺,长却有百步左右。
  共拜访了十余家民宅,包括巷底的五家在内,仅有四家人表示,约在未牌时分,听到门
外有人奔跑和呼喊声。
  天寒地冻,人都在屋内,谁也懒得理会屋外发生的事故,休管他人瓦上霜,多一事不如
少一事。
  不可能找得到当时在巷内行走的目击者,可说毫无所得,三人极感失望,这条可疑的线
索查证不易。
  他们却忽略了时间性因素,约定在甘露港会面是上午。
  有人发现街巷有人追逐,四个人追一个携有包裹的人,时间是下午。
  只留心听发的情况细节,却忽略了时间因素。
  失望地回到鸿福老店附近,已没有入店再向店伙查询的必要。
  店中伙计坚称罗华欣离店之后,以后绝对不曾返店办理其他事务,旅客以后的行踪,店
伙不可能知道。
  「我得另找人帮忙查证。」粱宏不想放弃这条线索,要另找地方人士协助:「若虹,你
暂时与兰芳到还京老店安顿,等我的消息,有必要时我会去找你一同行动。」
  「我和你一起……」江右龙女不愿他落单。
  「我要加紧行动,有些地方你不便前往。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情势不利,我会及早抽
身。」
  「梁大哥,请你记住。」夏侯兰芳郑重地说:「别忘了我们有四十余位江湖豪杰,做你
的后盾,务必在需要人手时,知会我们一声。黄姐与我在一起,他们最好不要到还京老店撒
野。」
  「在城里白天他们投鼠忌器,不至于施展强盗式袭击,晚上可就难说了,你们必须有万
全的准备。暗器防守不胡乱出击,他们必须出动百五六十人,才能对付得了你们,他们不会
做这种蠢事。他们一定会设法赶你们走的,须提防他们玩诡计来阴的,很可能利用官府施压,
所以你们要有心理上的准备,我走了,晚上见。」
  江右龙女在凌云庄的人保护下,应该相当安全,他十分放心,白天不会出问题。
  晚上他会到还京老店找江右龙女,在城内住宿,在没查出罗华欣下落之前,暂时不会出
城至躲藏处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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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秒必争,他必须争取时间。
  凌云庄有许多人手,但派不上用场,他们人生地不熟,地方龙蛇不敢和他们合作,他们
即使敢在外走动,也找不到打听消息的门路。
  如果需要大量人手支援,凌云庄却是得力的支柱。
  找门路探消息,只有他才能胜利。
  城内只有几条大街,却有五六十条有名称的小巷,其他住宅区没有名称的小巷甚多,要
找人真不知该如何着手,只有本城的人,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到某些人。
  急急忙忙钻进五圣庙巷,巷中段的五圣庙,其实供的是五通神,但明里却改庙名为五圣
以掩官府耳目。
  巷中往来的行人不多,一个个冒着严寒埋头急走,除非碰上熟人打招呼,否则谁也不理
会身旁的人是谁。
  猛拍一座有小院子的土瓦屋小院门,好片刻才有人来启门。
  「陈六哥在家吗?我有事找他。」他伸靴搭住了门限,表示非进不可,眼中有疑云,瞪
着启门的大马睑、长相蠢笨水夫打扮的中年人:「咱们少见,你是……」
  「我在常州帮船上有份差事,五天前陈爷的管家回南乡养病去了,陈爷找我来暂时替他
管家。」大马睑中年人并下蠢笨,说话条理分明:「陈爷正和东门外的两位朋友,好像是商
讨某些人银财纠纷如何解决。你是……」
  「我姓粱,和陈六哥是朋友。」他一面说,一面半强制性进入小院子。
  大马脸管家也无意拦客,也不在前面领路,掩上院门跟在他后面,不胜任管家或门子。
  陈六是大市口的十大管市牙子之一,私底下却是拥有百十个泼皮做爪牙的地棍头头,叫
大市口帮,包娼包赌无恶不作的问题人物,绰号叫矮脚虎。
  推开厅,便看到胡子乱糟糟,五短身材的陈六,正和两个穿棉袄的中年人,一面品茗一
面谈话。门一开,三人停止谈话目迎不速之客。
  「陈六哥,打扰打扰。」梁宏大踏步入厅抱拳为礼:「难得你在家,来得正好。」
  「哦!小梁,先坐下喝杯茶。」陈六拖出桌右的长凳,顺手斟茶,挥手示意要管家退走:
「你和那些人的过节,闹了个满城风雨,咱们这些人惹不起那些超级的过江强龙,有心帮忙
也插不上手,休怪。」
  「那敢劳驾你六哥插手?那是我的事。」
  「总之,抱歉而且惭愧。这几天忙吧?有事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件事向你打听。昨天我的—位女伴在千秋桥靠近米南宫祠附近失
踪,可能被四个男女所挟持,不知道藏在何处,想请问六哥可曾听到一些风声,你那些弟兄
都是地理鬼,也许知道一些线索。」
  「这个……小梁,这有点像无头公案……」
  「在街巷挟持,一定会引人生疑,甚至会有人目击,你那些弟兄很能干,要他们分头打
听必有所获。约申牌初我再来讨回音,容后重谢。」
  「唔!我记起来了。」矮脚虎拍拍脑门:「昨天下午,我有两位弟兄,在朝阳门附近,
看到五六个可疑的人。其中两个高身材大汉,夹拥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后生,出城门走了。
这奸像不是挟持,因为他们一面走一面谈笑风生。可疑的是,他们前面有一个人领路,后面
有两个人不时向后面察看。」
  「哦!有意思。」梁宏心中狂喜,有线索了:「东乡京山村,有不明来历的人住宿,你
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他们住了好些日子了。」
  「现在他们还在那边呀!住宿的几座宅院,不许外人接近,好像人数又多了些呢!」
  「一尘散仙。」他自言白语。
  「你说甚么?」
  「没甚么。」他喝掉杯中茶推凳而起:「如果我在申牌末之前没来讨回音,可能不会来
打扰你了。告辞。」
  两位客人知趣地在一旁交头接耳交谈,不介入他和矮脚虎的谈话。矮脚虎也无意替双方
引见,这些事与客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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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元教住在京山村的人并没撤走,自从擒来的夏侯兰芳被神秘人物救走之后,不但原住
的人没撤走,反而增加了一些人。
  那座酱坊的主人,已经躲到城里不敢回家了。
  在这里,可以监视北面的象山渡,和江中的焦山。
  东面,可监视丹徒镇,控制焦大使的大宅动静。在京山村建立府城外围活动站,就可以
掌控外围的乡村市镇。
  玄灵门控制地区广大,在外围建了下少秘窟,地广潜藏容易,不会引人注意。
  东乡他有门路,可获得所需的线索。
  上次夏侯兰芳被掳,他很快就获得正确的消息,直闯京山村混元教的活动秘站,把夏侯
兰芳安全地救出。
  一尘散仙把活动秘站建在云台寺左近,很可能已发现云台寺是玄灵门的秘窟。
  消息必须进一步求证,不能冒失地直闯京山村。如果罗华欣真的落在混元教爪牙手中,
掳来京山村是可能的。
  一尘散仙在混元教地位甚高,发誓要捉住三位姑娘充鼎炉,不论是为公为私,妖道都可
以作主。
  即使新赶到的爪牙副教主地位更高些,也不会阻止妖道的作为。
  求证的消息并不怎么乐观,东乡大道往来的行人甚多,的确有不少可疑的人往来,携带
刀剑的人不时可见,但没发现押人走动的情形。
  可以证实的是,混元教京山村活动秘站不但仍在,而且增加了一些人手,控制了整个酱
坊。
  云台寺本来有十余名和尚,有十余名管理功德坊的人,办理丧葬事务,每天都有不少丧
家,送去世的亲人前来入土为安。
  消息指出,和尚与管功德坊的人,无缘无故失踪了三分之一,官府正在派人调查这些失
踪人的下落。
  云台寺甚有名气的普化和尚,是最早失踪的人。
  这是说,混元教的人,可能已动手发掘玄灵门的巢穴了。
  梁宏在焦山海潮庵,与普化和尚打过交道。
  普化和尚定然是早一两天出走焦山的,之后便不再返回云台寺了,身份暴露,唯一正确
的行动是远离旧巢。
  这些失踪的人,也可能落在混元敦手中了。
  调查工作十分费力累人,心急如焚的人绝难胜任,任何可疑的线索,都会成为主观的认
定目标,把求证研判的必要程序抛在脑后,抓住一条线就紧握不放。他能够再花一点时间求
证,已经难能可贵相当理智了。
  不能再浪费时间,救人如救火,直奔京山村。
  为了争取时间,不能赶回城请江右龙女和凌云庄的人同行。上次抢救夏侯兰芳是夜间进
行,夜间活动对他有利。
  现在是白天,根本不可能潜入救人,他单枪匹马成不了事,的确需要人手同闯虎穴龙潭。
  时不我留,他别无抉择。返城往来最少得耽误一个时辰,甚至更久些,凌云庄能否临时
出动人手,难以逆料。
  妖道是昨天返城的,不祥的预感震撼着他。
  直觉告诉他,他需要一把剑。
  断犀剑被玄灵门夺走了,真可惜。
  浮世书生的飞景剑更佳,只差一点点机会便可到手,可惜他失去那一点点机会。他没料
到那位副敦主,锦袍被划破就丧失斗志,当着众多爪牙面前,贪生怕死逃之夭夭,那一剑他
真该加些劲的。
  只有靠自己了,他气涌如山义无反顾,心爱的人失踪两天了,他那能冷静下来处理急迫
的情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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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离开矮脚虎陈六住宅的后片刻,那位大马脸梁管家,偕同一位仆妇打扮的女人,开
启院门先探头察看巷两端,再踏出院门,向里面送出的人打手势示意,等院门关上之后,才
动身向巷北走。
  五圣庙巷平时往来的人相当多,尤其在五圣庙一段,是小型的市场,向妖神求消灾发财
的信众甚多。
  天气严寒,仍然有人在外走动。
  南面一高一矮两个人,颈巾掩住口鼻,弯腰驼背手笼在衣袖内,一面走一面交头接耳谈
话,慢慢接近陈家的院门。
  北面,也有两个人,五短身材,像两个穿老旧大棉袄的少年,手也笼在袖内,不时停下
来交谈。
  另有零零星星几个人行走,看不出任何异状。
  梁管家和仆妇,是看不出异状才动身的,走了十余步,便与两少年错肩而过。
  在市街挟持绑票,最重要的事,是不要让要挟持的人挣扎叫喊求救。
  有心算计无心,这并不难。
  走在街上,谁知道前后的行人是敌是友?
  两少年就在错肩而过的后一刹那,轻灵地一闪一旋,劲道恰到好处的打击,同时落在梁
管家和仆妇的后脑和耳门上,立即将人挟住了。
  从南面来一高一稍矮的两个人,抢进两步便堵住了院门,向挟着人接近的两少年一打手
势,立即飞越院门隐没在内,然后院门大开,接入两少年。
  行动非常迅速,在风声的掩盖下,没发出其他声息,配合得相当圆熟。
  一脚踹开厅门,里面的人惊得跳起来。
  四人狂风似的抢入,丢下昏迷的两个人,堵住进出的走道,右手有剑,左手亮出暗器,
瞬间即控制了全局,行动快速确实,气势强烈。
  矮脚虎与两位中年客人,手中没有兵刃,即使有,也不敢在仓卒间拔出拚命。
  入侵的四个人皆穿了平民服,与一般中下级市民相同,头上有江南式暖帽,用颈巾掩住
口鼻。颈巾也称围巾,主要用来防寒,也可当蒙面巾使用。
  「诸位如果妄想反抗,后果自负。」身材稍矮的人声如洪钟,有慑人的威力:「我这人
绰号叫冷血屠夫,是用刑逼供的大师级名家,谁的口供有破绽,就必须熬过三种酷刑之后,
再从实招供。仍然不让我满意,那就从头再来三次。我对逐节剥手指的手法,有特殊的嗜好。
手指在火上烤一烤,比吃香肠更美味,还有吐骨头的乐趣呢!谁是这家人的家主?,」
  冷血屠夫,绰号就令人闻之丧胆,再加上有烤手指当香肠吃的嗜好,更令人魂飞魄落。
  剥手指而非剁手指,痛苦将令人永世难忘。官府中有些酷吏,喜欢在疑犯的手指上打主
意,动不动就使用拶刑,十个手指一拶便变形,叫喊声可让公堂的柱子也会震动。俗称十指
连心,意思是痛人心坎。
  「我……我就是。」矮脚虎不敢不出面,语不成声浑身在发抖。
  「很好,很好,唯你是问。」
  「你……你们……」
  「姓梁的小子,鬼鬼祟祟你这里进出,逗留了片刻,当然不会是无缘无故来向你问好。
现在,我要知道从他进门之后,所发生的事,所交谈的每一句话,你必须恢复记忆,一一巨
细无遗说出。」
  「我与他是……是朋友……」
  「是吗?那么,你也该讲朋友的道义,替他挑冤挑债,为他的行为负责。」
  「胡说八道,我和他的交情,还下足以算是朋友……」矮脚虎情急大叫。
  「哈哈!我的看法与你不同。梁小子的朋友,都是能供给消息的好目标,所以他的朋友
莽牛吕七,就丢了手指头。你……」
  「你……你们是混元教的人?」矮脚虎脸色大变。
  「别管我是甚么人。我想,你一定供给他不少消息,我要知道你消息的来源。现在,你
第一个说,其他两位,站到一边去。」
  两位客人,在冷血屠夫的手势指挥下,乖乖退至右壁,恰好在两位少年的中间。
  还没止住退势,打击立即及体,两少年快如电闪,向里移位双掌齐出,头部的重击份量
不轻。
  「我会逐一拷问,看谁的口供不同,谁的口供有破绽。」冷血屠夫左手向矮脚虎一指:
「你说,梁小子踏进厅门,第一句说了甚么话。说!我在听。」
  地上摆平了四个昏迷的男女,问口供当然是逐一弄醒逼问,不可能串供,胡招的后果令
人不寒而栗。
  矮脚虎只是一个地方泼棍头头,那敢和号称冷血屠夫的人玩命赌命?
  要不了多久,陈家人去屋空,五个人被另一批赶来的人所接收,从后门塞在米箩内挑走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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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元教正式打出旗号,建了公开的山门,其他各地的秘密活动站,不需偷偷摸摸活动了,
正式亮出分坛的旗号,以表示势力范围,需要各方人士支持与合作,知道的人愈多愈好,明
白表示不是违法的秘密组合,与本地原有的秘密犯禁组合不同。
  等到扫尽群雄站稳脚跟,下一步便是招收信众广辟财源了。
  京山村西南角的酱坊,竖了一面大旗,绣的与南乡唐家农舍的两面旗不同。这面旗有五
个字:三元至尊堂。
  可知在所有的分坛山门,都没将混元教的教名公开宣示,以避免官府注意。
  混元教先后来了几批人,第一批人散布在府城,第二批人在城郊。
  一尘散仙该是第三批,正式建立活动站,京山村便是预定的日后分坛所在地,与山门遥
相呼应。
  陆续赶来的人,实力一批比一批强,这表示杭州的总坛山门,的确不如理想,偏安海疆
一角,进退发展的潜力有限,那能争霸江湖广获财势?
  因此教主一群创教元老,看出发展有障碍,改变主意以镇江为日后山门迁栘的目标,连
续派出精锐经营,所以才有副敦主出马扬威的事发生,所以才有立即建山门打出旗号的举动。
  京山村的酱坊,其实增加的人手并不多。这里是一尘散仙的落脚处,他本人在这里的时
间并不多,有一大堆的事需要他处理奔波,开创期人人都忙得人仰马翻,那有时间窝在住处
享福?
  更重要的首脑到达,妖道的责任减少,这才获得一些自己的时间。
  昨天从焦山失败铩羽归来,除了与赶来的人商讨情势之外,也把人手依情势改变布置一
番,这才返回京山村歇息疗创止痛。焦山的失败,创痛甚深,把梁宏恨入骨髓,做梦也没料
到竟然会栽在梁宏手中。
  妖道前往焦山的猎杀目标,是玄灵门和凌云庄。
  结果,只杀了几个玄灵门无关紧要的人,没有攻击凌云庄的实力,抢不到夏侯兰芳,反
而死了不少爪牙。
  追根究底,是梁宏把妖道计划打乱了,梁宏必须负责。
  要敌人负他失败的责任,妖道实在不成气候。他返回焦山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求搏杀从
焦山逃回的梁宏。
  可是,新来的高阶层人物,拒绝了他的要求,反而要求活擒梁宏,要利用梁宏掘出玄灵
门的根底。
  妖道为了这件事,感到十分不悦,但又不能抗命,气冲冲返回京山村歇息,暂时放下工
作以恢复精力,只派出爪牙追查梁宏的去向下落。
  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消息,也懒得处理,交由爪牙整理积存至某一阶段,再派人呈送唐家
农舍山门作为参考。
  原来跟随他的爪牙,仍然派在各处活动,配合新来的人,进行推展教务的工作。
  由于他们先来,了解情势,充任识途老马,进行示威、说服、招纳、扫除等等工作,忙
得不可开交,留在京山村的人不多,新增的人手也嫌不足,所以白天大半人手不在,是防卫
力最弱的时段。
  酱坊占地甚广,除了广阔的制酱作坊之外,另有十余栋大小建筑,足以媲美一座小村,
任何角落皆可接近,那有众多人手担任警哨?因此只在坊主的住宅附近,派了两名警卫,留
意从小径接近的人。
  小径由主宅的前面四五十步横向而过,右通京山村口;左通府城。但京山村的村民,往
来府城不走这条路,算是酱坊的私有道路。警卫只须监视从两面接近的人,看是不是自己人
或酱坊的员工。
  白天不可能有人前来撒野,东乡的牛鬼蛇神已受到有效的控制。
  玄灵门天胆也不敢白昼攻击。
  攻击并不难,想完全平安撤走难比登天。有房舍掩护,想一举消灭这里的人几乎不可能。
  警卫薄弱,梁宏却是识途老马。
  酱坊主人的住宅连五进,有中等人家的江南庭院格局。
  但前两进是进出货的门面,门前不是院落,而是停货车货担的大广场,供下游的中盘分
销商批货,这里只供应批发,零售的店面在府城会通坊上河街。
  主人一家老少,显然被赶到府城居住了。
  其他厂房中,安顿冬季仍然留守工作的工人,严禁接近主宅,因此门前冶清清,主宅只
有后三进供混元教的人住宿。
  巳牌末午牌初,第三进大院住宿的人,在各处厅堂三三两两品茗聊天,懒散地打发时间,
也许闲得无聊小饮几杯下棋消遗,或者等候丰盛的午缮上桌。总之,没有人想到会有人前来
袭击。
  一尘散仙住在第四进,同住的人可能很少,里里外外寂静无声,爪牙们如非有事需要禀
报,否则不会前来打扰他,他经常闭室练功。
  最后一进仅安顿一些杂役,厨房正在忙,人声此起彼落,酒菜香扑鼻。潜入的人不用猜,
也知道最后一进不是藏囚犯的地方。
  如果一尘散仙在,女俘虏不会另外找地方囚禁。
  第五进房舍也不少,忙碌工作的杂役不足十个,谁也没留意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当然小
心翼翼在各处潜行,避免与杂役们照面。
  这些人名义上是杂役,但都是江湖二三流牛鬼蛇神,必要时仍可派出摇旗呐喊,只是平
时很少派出办事而已。
  负责炊事的人,由酱坊的人担任,杂役们只管一些杂务。伺候高阶爪牙,便是杂务之一。
  卧室是分散的,宅院与旅舍格局不同,要在大宅中找寻特定的囚人内室,不是容易的事,
尤其是白天,随时皆可能被人发现。
  东厢的小堂有两个偷懒的人,弄来一些酒菜,远离灶间偷吃,一壶酒下肚谈兴更浓了。
  「两位副教主都赶来了,已接掌了司令权。」坐在下首的大暴眼大汉口中有食物,语音
有点走样:「法主这期间固然完成扫荡障碍打下建山门根基的工作,但损兵折将功难抵过,
打算返回杭州总教坛参修,你要不要跟回去?」
  「那是不可能的,老哥。」上首那人留了小八字胡,相貌堂堂颇有气概:「最大的强敌
玄灵门还没扫除,副教主肯放法主返回杭州?法主不会为了大权旁落而失望返回总教坛,而
是想返杭享福。享福比在这里玩命好一万倍,有福不知享才是天下最笨的猪头三。」
  「享福?」
  「对,享福。」大暴眼大汉冷笑:「法主在山明水秀的西湖有丹房,弄来好几个漂亮女
人。教主在杭州筹建山门期间,法主就先替自己安妥参修的仙境了,勤练降龙伏虎神功,花
大部份时间安炉鼎,夜夜精研养龟,享受人间至乐,要藉混元融圆功成飞升。派来杭州他本
来就不愿意,所以急于完成任务,采用躁进的手段进行,不在乎牺牲人手大干,希望赶忙完
成返回杭州炼他的炉鼎,养他的龟,懂吧?」
  堂口出现嬉皮笑脸的梁宏,泰然入堂毫无敌意。
  「他不懂,你也不见得全懂。」梁宏走近拖出长凳坐下,取过大暴眼大汉的酒碗喝了一
大口:「简单的说,炼炉鼎不是炼九转金丹,而是在床上妖精打架。养龟是采阴补阳静态的
修炼,两种享受的动静方式是不同的。一句话,享受女人,容易懂吧?」
  「咦!你……你是前面的人?」大暴眼大汉满眼疑云,把他看成住在前进院的同伴了。
  混元教一方面扫除反抗与拒绝合作的各方牛鬼蛇神,也积极吸收各方热衷名利的混世龙
蛇,不惜花重金聘请妖魔鬼怪锄除异己,因此经常有生面孔加入,除非是同一组的人,否则
聚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自己人。
  太过迅速膨胀的组合,初期发展便有这种现象发生。
  以一尘散仙来说,他有自己的心腹,也经常网罗羽翼,行动期间飘忽不定,新加入的人
只知有他,根本没有机会让新人与其他各组队的人见面。
  从杭州赶来的人,也不知道他身边到底有多少人,更不知道有多少可派用场的人才,当
然不知道他存心培植私人实力搞小圈子。
  「是的。」梁宏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酒:「我叫浪子,跟在闪电狂客身边……」
  「去你娘的,闪电狂客跟副教主办事……」大暴眼大汉警觉心甚高,伸手便抓直取五官。
  说不了三句话就露出马脚,他不胜任混入做探子的工作,本来就心中焦躁,无法在斗智
上花工夫。这时他才想到,闪电狂客还没回来,很可能随副教主浮世书生,逃回唐家农舍去
了。
  其实他对混元教的人,真正知道名号的人并不多,闪电狂客与他打交道的次数多,顺口
提起而已,并没考虑到其他问题。
  他将手边的酒碗,顺手塞入大汉的巨爪中,酒碗应爪而碎,他的巨掌,也同时拍在大汉
的印堂上,另一手猛拂,一碟菜肴盖住了另一大汉的面孔,菜碟立碎,汤汁满脸五官受伤。
  跳起来再在两大汉的耳门各加一掌,将人拖入堂后的小室。
  妙极了,小室有人住,但人不在,床头挂着剑和百宝囊,正好借来应用。
  匆匆在附近房舍搜了一圈,断定这座院落,不是囚禁人的地方,不再理会屋后忙碌备膳
的人,从东厢钻,直趋前一进院落。
  本来应该从院子通过,走东厢远了些,但不至于暴露在院子里,从房舍内走动反而安全。
  刚钻出东廊,劈面碰上一个十二三岁的体面小后生。
  「喂!」脸蛋清秀穿得体面的小后生拉住他的衣袖,说话童音未变:「法主的酒菜,怎
么还没送去?」
  「哦!还没备妥呀!快了。」他不想一耳光把小童打昏,顺口敷衍:「法主就在前面吗?
我这就向他回话,你带我去。」
  「咦!你不能从这里走的,要从西厢绕过去。」小童说:「你怎么能去见法主?法主只
许可卜香主送酒食,任何人未经许可擅入,不死也会受到重罚。你去告诉卜香主,赶快把酒
菜送去。法主刚醒,我得伺候,不进去了。」
  不等他有所表示,小童已转身急急沿走廊走了。
  东厢不许前往前进正屋,大概也禁止从院子接近,必须绕西厢走,他那有时间绕走?
  妖道一定在正屋,机会正好,不必再在其他房舍摸索搜寻了。妖道只容许卜香土送酒食,
旁人不许擅入,表示正屋只住了妖道和少数心腹,正好擒住妖道做人质,或者先将罗华欣救
出。
  他没留意小童话中的玄机。小童说:未经许可擅入,不死也会受到重罚。
  擅入者死,不死才会受到重罚,仓卒间,话意很难令人听懂。
  白昼在屋内紧蹑,困难度非常高,虽则被蹑踪的人是个小童,他仍然不敢大意,不敢跟
得太紧。
  太过小心,反而误事,三跟两跟,小童竟然不见了。屋内房舍甚多,走道曲曲折折,光
线也幽暗,不知小童折入那一条走道或进入房间。
  只有靠自己了,沿途不见有人。他不再迟疑,略一分辨屋内的格局,毅然向西快速地疾
趋内堂。
  急必愤事;急一定会粗心大意不顾一切而误事。
  这种平民住宅,格局其实并不复杂,为了人丁不断增加,因此房舍多而容积减少,也便
于日后晚辈分居,通道多,分隔的门户也多。
  陌生人在幽暗的光线下摸索,难分东南西北,几栋房屋并在一起,有些房室见不到天日。
  逐段深入内部,静时贴物潜形,动时如幻影流光,穿越东院东厢。所经的卧房内室都没
加锁,里面空阗无人,可知整座正匡,只有妖道少数人居住,与爪牙保持距离,保持上级首
脑的权威。
  一个旷世大英雄,在奴仆的眼中,仍然是个平凡的人,因为奴仆伺候主人的起居。坐上
龙座的皇帝威严神圣,脱光洗澡就没有龙威啦!甚至非常难看,没有人样。
  一旦深入核心,生死各安天命。
  在一处走道折向处,他贴在转角的壁根下,凝神倾听两面传来的声息,毫无人声。探出
一目察看前面的动静。
  走道长仅十余步,左侧是一间内室,右侧是墙壁。
  更前面,像是一座小厅堂或起居间。
  悄然轻灵地绕出,向前急窜,脚下突然传出轻微的声息,他居然听到了,也感觉出小腿
上部,触及某些物体,声息是从小腿的裤脚,发出的摩擦或绷断声。
  走道光线幽暗,经过的人怎能看到横牵在下面的线或索?即使留心察看,也难以发现。
  生死决于俄倾,反应决于经验与见识。
  这瞬间神功爆发,潜劲怒涌,身形猛然停顿,而且几乎不可能地上升。
  传出声息的同一刹那,前面传出崩簧声。
  有物体以高速掠过,破风的锐啸令人毛骨悚然。
  右小腿同时又有物擦过,感到像被蚂蚁咬了一口,裤管的破裂响声,表示高速掠过的物
体击中了他。
  是梅花弩筒的五支五寸弩箭。
  假使他向下仆,脑袋遭殃。
  向上跳如果慢一刹那,双脚难逃噩运。他非常幸运,向上跳而非向下仆,只有一支弩箭
擦过右小腿,擦破了肌肉而非贯穿。
  除了弩箭击中走道后端墙壁,所发出的清脆响声之外,另有奇怪的声音传出,声音轻微,
不易听到,被弩箭飞行与击中墙壁的声响掩盖了。
  这种平民房屋没建有承尘,手一搭桁梁,立即飘落贴地后退。
  前后都传来脚步声,很不妙。
  在查出囚人所在以前,不能被人发现。
  走道前后都有人赶来,躲得了?来人一定会抬头向上察看,再往上跳无所遁形。
  左面是一扇房门,他不假思索轻轻试推,门应手内移近寸。无暇多想,他迅速推门窜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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