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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矫燕雄鹰》


第 六 章



  南天一剑已经押着小轿,动身前往瑞云谷,小轿内是否有一千五百两黄金,外人无从得
悉。距交赎期还有四天,提前到达以免误事。
  按理,黄金已经运走;前来谋夺的各路牛鬼蛇神,实在没有留在后面观望的必要。也
许,各路牛鬼蛇神没料到黄金提前到达,没能及时赶到图谋。黄金一进山,便进入武道门的
保护势力范围,因此不敢再妄动,留在后面以便在约期时赶往动手。
  波诡云谲,大宁集成了牛鬼蛇神们暂时停留看风色的宿处,在外围勾心斗角的问题区。
前往瑞云谷远有七十里,要不了半日脚程,沿途没有稍像样的村落投宿,即使有,也是武道
门的控制范围,因此大宁集是外围最后一处宿处,在这里可以大显神通。
  市集因有人打打杀杀。提前草草散场。三家小食店关不了门,不得不接纳这些凶神恶煞
往宿。其他民宅也无可奈何,不敢拒绝提刀带剑的人借往。
  罗远不走了,放弃奔向桐柏的预定行程,既然已大张旗鼓介入这场夺金风暴,必须看个
结果。
  宇内三狐乘机逃离现场,无意远走高飞,有事羁绊。那能一走了之?而且对罗远的报复
念头十分强烈。明的斗不过罗远,改用暗的胜算仍多。
  无法利用罗远抢一千五百两黄金发大财,至少也得杀了罗远,发二千两银子赏金的小
财。不论大财小财,她们都不想放弃。
  她们躲在集西的一座农舍里,不久便与风尘仆仆赶到大宁集的玉虚天师取得联系。
  玉虚天师与天绝星,是追踪千手灵官而来的,是否也与夺金的事有关,只有他们心中明
白。在金刚禅寺他们死伤惨重,仍有将近四十名爪牙可用,正式两股人马走在一起。实力倍
增,不死心循踪赶来了,而且是明日张胆赶路的,并不想隐起行踪。
  农舍位于集场外缘,土板墙、茅顶,简单朴实,只有三进,小厅简陋杂乱,实在不适宜
这几位美丽狐仙居住,但她们毫不计较,占住了二进主宅,把农舍主人一家老少,赶到厢房
安顿,反客为主,暂时成为农舍的主人。
  玉虚天师与天绝星人数甚多,在集南找了一家大农舍安顿,好在天气暖和,任何一处角
落皆可歇宿,四十余名男女住在一处,实力极为雄厚。在大宁集安顿的各路牛鬼蛇神中,他
们无疑是实力最强的人马。
  玉虚天师先得到宇内三狐所供给的消息,对大宁集这两天所发生的情势,已有相当程度
的了解,因此安顿下来立即放出口风,声称与夺金事故无关,而是对付千手灵官而来的寻仇
者,与前来夺金的人划清界限。
  玉虚天师虽然爪牙众多,但江湖声望并不比宇内三狐高。三狐也不是他的爪牙或同盟,
只是花钱请三狐对付仇家的雇主,也表示三狐的真才实学,比他要高明些。他有那么多爪
牙,也不敢公然对付千手灵官。
  他心中雪亮,人多对付千手灵官,死的人也多。千手灵官有一千只手,暗器可在五丈外
将目标杀死,人群一拥而上。被杀的人也将有一大堆。他付不起如此可怕的代价,因此只能
等候机会来暗的,一旦阴谋失败,不得不心疼地花大把银子,请宇内三狐对付千手灵官。
  不但千手灵官可怕,与千手灵官同时出现的罗远更可怕。
  他不能再以雇主身份,请宇内三狐在住处商谈,因此偕同天绝星各带了一名爪牙,移樽
就教赴农舍,和宇内三狐磋商。千手灵官已在这是现身,那位可怕的罗远,在这里表现得更
为出色,磋商对付手段有其分要,统合行动作有计策的袭击,才能保证成功。
  他们是绕集而过的,没惊动在集内住宿落脚的各路牛鬼蛇神。
  二进院的小厅,也是宅主人安神位的所在地,因此不像前厅那么杂乱,七个人围着八仙
桌,交换了双方所知道的情势动静,逐渐谈上正题,
  “姑奶奶,你不要再节外生枝好不好?”玉虚天仙对三狐打苏吉男的主意不以为然:
“那位小女人既然有许多党羽,你协迫她就范,她那些党羽肯吗?以我来说,任何人劫持我
的人,作为协迫我的人质。我将毫不迟疑断然进行报复,决不会为了被劫持的人安全,而忍
辱屈服。你这位江湖女霸,怎会不知利害,做出这种愚笨犯忌的事?你以为所对付的人,是
岳州首富彭大老爷?”
  这次桐柏山夺金风波,便是岳州首富彭大老爷彭政所引起的。武道门绑架了彭大老爷的
儿子,勒赎一千五百两黄金,勒令彭大老爷带了金子,至桐柏山瑞云谷交换人质。彭大老爷
为了爱子的安全,乖乖就范提前赶来等候赎回爱子。
  这件事瞒不了人,引起不少自以为不在乎武道门的牛鬼蛇神觊觎,有志一同赶来找机会
发横财。据传闻,武道门的山门在襄阳的荆山深处,与桐柏几乎是近邻。这些牛鬼蛇神胆敢
在虎口拔牙,以突显自己的声威,动机和勇气是颇为可敬的,至少可以表现出不畏强暴的英
雄气概,来的人必定是成名人物。
  只有一个无人得悉的罗远,谁也不知道他是老几。虽则他已经表明不是为夺金而来的
人,但肯相信的人不多,至少他击溃了武道门暗中派来,意图先将赎金弄到手的众多高手,
就令人怀疑他也是为夺金而来的。大多数人不相信巧合,所以不相信他是无意中卷入的无关
人物。
  一千五百两黄金,可买一座拥有良田两千亩的大田庄,谁不眼红?人为财死,鸟为食
亡;凡是在这条偏僻大道往来的牛鬼蛇神,谁也脱不了意图夺金发大财的嫌疑,罗远也不例
外。
  “我的事你少管,我会有分寸地处理。”白妖狐不肯承认错误,拒绝五虚天师的意见:
“千手灵官的手下已经集中现身了,暗算偷袭的机会等于零,我如果不设法寻找强力的支
援,那能赚取你们的两千银子?那小女人有众多的党羽,实力庞大,她的身份甚高;可以
说,她是我成功的保证。”
  她不便将强诱罗远合作,打夺金主意的打算说出,她们的打算和行动,妖道管不着。至
于是否影响双方的利益,她们并不重视,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俗语说:人不为己,天诛地
灭。
  她也不敢把被罗远整得灾情惨重的事说出,那毕竟是不光彩的事。
  “我不得不管呀,那样做会妨碍你我的事进行。”玉虚天师有点不悦:“主要的事还没
有着落,你又节外生枝惹上了拥有强大实力的人,聪明吗?当然,你有行动上的自由,我想
管也管不了。好吧!你又有何打算?”
  “我认为先暂且不要招惹罗小辈,杀掉千手灵官是第一优先。”天绝星抢先提出意见,
反对先除掉罗远:“我出一千五百两银子要千手灵官的命,你们不会舍本求未丢下正事不管
吧?”
  天绝星把千手灵官列为最可怕的仇敌,愿意花重金要千手灵宫的命,罗远与他无关,对
他毫无威协。事实上他也没见过罗远,不知道罗远是老几。罗远是玉虚天师树下的仇敌,妖
道愿意多花五百两银子,请宇内三狐对付罗远,他那有兴趣介入?如非阴谋败露情势紧急失
去控制,他怎肯露面协同妖道出动?
  花钱雇请杀手,还得自己出马,像话吗?不是生意经,已经上了一次当扮大笨蛋,可不
想再上第二次当,把罗远的事丢开大吉大利。
  “你真蠢!”玉虚天师不客气地说:“罗小辈与千手灵官同时出现在金刚禅寺,现在又
一同出现在这里,显然他们是同伴,你能叫罗小辈靠边站,让我们大伙儿吆喝着拥上杀掉千
手灵官吗?没知识。”
  “那你是同意与三狐乱搞吗?”
  “我也不赞成呀?只是不赞成她们找那个姓苏的小女人而已。我的意思是,集中全力先
埋葬罗小辈,再收拾千手灵官。”
  妖道的人被罗远整治得七零八落,把罗远恨入骨髓。对千手灵官反而谈不上仇恨!只是
为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而全力对付千手灵官,何况千手灵宫并没伤害他的人,他的人是被罗
远击溃的,因此图谋罗远的心最急切,恨不得立即将罗远化骨扬灰。
  “好吧?随你们乱搞好了。”天绝星无可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们再失败,我可要远走
他方,避祸去也。”
  “天绝星,你少给我说些不中听的泄气话。”白妖狐冒火了:“该死的,你认为我们这
许多人统合行动,仍然会失败?”
  “我希望你们成功,成功我才能高枕无忧,多花些银子也不会心疼,不然……”
  白妖狐突然脸色一变,放下茶杯倏然而起。
  玉虚天师反应也快,跳起来手搭上了剑靶。
  “屋上。”灵狐低声指指上空,闪在门侧定神倾听外面的声息。
  “你们紧张甚么?”武功最差的天绝星,对这些人紧张的神情不以为然:“大白天在市
镇,会有人飞檐走壁在屋顶往来……
  “你给我闭嘴?”玉虚天师低叱。
  四面一分,七个人分据两侧屏息以待。久久,没有任何可疑的声息。
  茅草屋顶不能承载重量,草一踩便碎,即使是第一流的轻功名家,也视茅屋为畏途。
  久久,屋檐突然飘落一簇碎草。
  白妖狐的剑徐徐出鞘。玉虚天师的左手,也掏出乾坤袋中的法宝。
  屋主的小儿子只有七八岁,在屋角的大树下编草蚂,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扭头一
看,吓了个胆裂魂飞,刚要张口喊叫,小口中便被掩住了,小身躯被夹牢,嗯了一声便失去
知觉。
  是一个鬼怪形的物体,也像人。稍远些的墙角,另有几个脸蒙青巾佩有刀剑的人。
  这个怪物,正是被天狐暗香几乎迷昏,以惊人轻功逃走了的怪人,双手藏在大袖内,伸
出时是一只铁爪,抓刀剑轻而易举。
  包围农舍的人数量不少,潜伏不动像伺鼠出洞的猫。另有三个人登上二进的屋顶,不小
心踩断了一些易折的茅草,惊动了屋内的人。
  为首的人,正是苏若男,带了人来找宇内三狐。原来扮怪物的人是她的同伴,她被白妖
狐所制,怪物随后赶到,抢救不成反而几乎被天狐暗香弄翻。这次,她是有备而来的。
  院子不大,跳落的人,皆在藏身门后的人暗器所及范围内,因此冒的风险极大。檐口有
碎草飘落,表示将有人跳下了。
  前进的屋顶,出现三个蒙面人,正好看清二进厅的动静,看清门角的掩藏人影。
  “你们如果不出来打交道,四面火一起,便会被烧成烤猪。”
  室内的人,也看了对面屋顶上的蒙面示威者,当然也料定这边屋顶上也有人候机下扑,
怎肯出来受到夹击?
  “你们真是蒙面强盗吗!”白妖狐在屋内大声叫:“真该死!村落的茅屋起火还了得?
你们敢在光天化日下,在自己的垛子窑附近放火?像话吗?”
  “你们到底是甚么人?”玉虚天师也厉声叱问:“你们如果敢丧尽天良放火累及无辜,
贫道将用五雷天心正法,将你们打入血池地狱,哼!”
  连续飘落三个人,为首的人是苏若男。
  “玉虚天师,你出来。”苏若男面向半开的厅门神气地招手:“我已经查出你们来了些
甚么人,你们已经死了一半了,没有对付你的妖术和天狐暗香,我会找上门来吗?
  你的五雷天心正法是唬人的,你绝对逃不出无数可怕暗器的攻击。我这些人的暗器,威
力决不比千手灵官差,包打保票。”
  “你们要干甚么?贫道冲犯了你们吗?”玉虎天师真有点心虚,大概从宇内三狐口中,
知道这位被白妖狐暗算的神秘小女人来了,果然不出所料来找自妖狐啦,
  “三个骚狐狸知道我要干甚么。你最好置身事外,因为我知道你与妖狐们的关系底细,
你犯不着替她们挑冤担债,那是她们与我的是非。”
  妖道本来就对千手灵官怀有强烈的戒心,也可以说是害怕。千手灵官可以在五丈外把他
击倒,所以在金刚禅寺,抓住机会夜间偷袭,白天根本不敢和千手灵官面对面打交道。罗远
比千手灵官更为可怕,但也被这位小女人的党羽,用暗器击中狼狈遁走,可知对方有备而
来,他那禁受得起无数暗器的攻击?
  白妖狐知道情势恶劣,但必须面对现实应付逆境,对方已经包围了农舍,能躲得了多
久?真要放火,可能真被烧死在内。三女一打手式,硬着头皮出厅。
  “我们不见得怕你。”白妖狐还真不敢立即泄放天狐暗香,定下心沉着应付:“事情过
去也就算了,你找上门来能得到甚么好处?你能付出多少代价?划算吗?”
  玉虚天师与天绝星四个人也出来了,七个人真可以和大群高手一搏。没有深仇大恨,没
有重要的利害冲突,也非上命所差,实在不需因此而你死我活放手一拼,拼对双方都有损
失。代价不小。
  苏若男的人更多,反正院四周的屋顶,都有蒙面男女现身候命往下跳,或者用暗器向下
攒射。
  “是你先找上我的,我有一千个回报的理由。”苏若男态度强硬;手按上了剑靶:“我
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但必须作一了断,不能像和稀泥一样,胡搅几下就算了,与其尔后
牵缠,不如早早解决。”
  “何必呢?毕竟双方都没有损失。”白妖狐本来就心虚,不得不采取低姿势:“你我如
果拼成两败俱伤,姓罗的小畜生会把大牙笑掉。”
  “这……”苏若男意动。
  “我向你赔不是,可以吗?小畜生不会甘休的,何不联手应付他的骚扰?”
  “你想得真妙,你凭甚么要求联手?你有多少份量?听我指挥还可以考虑。”苏若男的
口气又转强硬。
  “你也想得妙,哼!”白妖狐怎肯受人指挥?
  “其他的事先别提。首先,我要知道罗远的底细,你得详尽地告诉我。”
  “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底细?我是第一次和他见面。”
  白妖狐先是一怔,然后紧张的神情一懈:“原来你仍在打降伏他的主意,还不肯放弃
吗?把你的甚么太乙真人找来,也对付不了他。我承认我怕他,有关他的一切底细,我真的
一无所知。玉虚天师也一无所知,被他整治得损失惨重,让老道告诉你好了。”
  玉虚天师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将金刚禅寺所发生的事故一一说了。
  “我确是认为他是千手灵宫的人。”玉虚天师最后说:“可是无法证实。千手灵宫的人
已经化暗为明,聚集在一起自保,其中没有他,仅偶或出现在一起而已。如果他是千手灵官
的人,你们这些强梁组合,最好不要打网罗他为羽翼的主意,那是自掘坟墓;你们唯一可做
的事,是尽快埋葬了他。你们如果能把他和千手灵官杀死,贫道仍然愿付两千两银子为
酬。”
  问不出所以然,苏着男甚感失望,向两位同伴用手式交换意见,手式只有她的人能了
解。
  “好吧!姑且相信你们真的不知道罗远的底细,我另行设法求证。”她知道再煎逼也无
济于事,放松压力:“白妖狐,你不是也想打武道门那一千五百两黄金的主意吗?见财起意
并不足怪,你仍不放弃吗?”
  “当然我不配和你争,你人多势众。”白妖狐心中一宽,冷冷地说:“你们已经把武道
门的大将,飞天蜈蚣与飞虎弄到手,情势已被你控制在指掌间,我还能不放弃吗?”
  “武道门会因为两员大将,落在我手中而将黄金换回他们吗?”
  “这……”白妖狐一愣。
  “当然不会,对不对?换了你,你也不会。损失几员大将平常得很,本来就人为财
死。”
  “你的意思……”
  “你们仍然大有可为,看谁神通广大早着先鞭。”苏若男表现出江湖好汉气概:“同是
竞争者,我会表现出称雄江湖的英雄气概,不会黄金还没看见,就消灭竞争者意图独吞。好
好进行吧?祝顺利。”
  举手一挥,跃登屋顶走了。四面屋顶上的蒙面人,有秩序地先后退走。
  “她在搞甚么鬼?”白妖狐惑然向同伴问。
  “她在唆使你们去抢,情势愈混乱,对她们愈有利,机会更多。然后再从你们手中,黑
吃黑夺走。除非你们没能抢到黄金,不然休想逃得过她们的手掌心。”玉虚天师自以为是地
分析,也颇有道理:“你们今后的一举一动,皆可能在他们的有效监视下。”
  “你们不打算参予了?”白妖狐已听出玉虚天师的口吻不对,置身事外的意图明显。
  “不管是否参予,我们都不会和你走在一起,你明白贫道的意思吗?”
  “我明白得很。”白妖狐冷笑:“好吧?那就各行其是,一切所议全部取消。”
  “贫道正是此意。”玉虚天师也冷笑:“你们连两千两银子也望银兴叹,无福享受,那
能奢言享受一千五百两黄金?放弃吧!狐狸。”
  “你……”
  玉虚天师再一声冷笑,偕天绝星与同伴匆匆离去,留下宇内三狐恨恨地咒骂,头也不回
溜之大吉。远离倒楣的人,以免沾上霉气。
  集外村民稀少的地方,打打闹闹无人过问,集内村民活动频繁,最好不要闹出事故,引
起村民恐慌,一旦鸣锣告警,可就麻烦了。因此在集内活动的人,保持江湖朋友的风度,如
无绝对必要,不在大庭广众间打打杀杀。尤其是在都市繁华区,动不动就抽刀拔剑,是犯忌
的事,会引来治安人员的干涉法办。
  在这里逗留的人,不论目的为何,皆必须在外走动,以便打听消息,观察各方动静,筹
画对策,监视仇敌的活动。距瑞云谷仅有半日程,交赎期限还有四天,不能太早动身入谷。
谷附近也没有住宿的处所,野宿随时皆可能受到仇敌的残灭性袭击,没有必要提前赶往冒
险,大宁集是最后一处尚可安顿的地方。
  市集已散,两条小街反而显得热闹。集场只留下一些清洁人员打扫整理。一些路途近并
不急于动身返乡的乡民,仍在街上逗留,与街上的亲朋好友叙旧话家常。
  外地逗留的人,也成群结队在街上走动,小街的一些店铺仍在营业,赶集的余兴仍在。
  走在这条路上的各路牛鬼蛇神,几乎全是江湖名人,见过世面经厉过风浪,半数以上是
声色追逐场的豪客,一旦在荒僻的山村过往驻留,那种朴实寂寞的日子,委实难以适应忍
受。
  在这里,唯一可以容易获得的享受是酒,而且好的酒也无法买得到。能买两条鱼宰一只
鸡或鸭下酒,已经是难得的口腹享受了。
  今天是集期,有猪羊肉填口腹之欲。三家小食店在集散之后,多购置了一些肉类备用。
早知在这里的这些悬刀佩剑好汉,将有几天逗留,肉类平时没有供应,多准备些以免麻烦。
  街尾那家小店规模最大,集期兼营食棚门摊,供赶集的乡亲打打牙祭吃一顿腥荤,收掉
门摊则在食厅招徕食客,可摆十余副座头,留有两三位伙计照料。
  食厅逐渐客满,十二副座头陆续坐满了食客。一些本来想进食的乡亲,一看气氛不对,
乖乖地自行走,以免受到毋妄之灾。
  所有的食客,十之七八是腰间佩有杀人家伙,一个个与凶神恶煞媲美的男女,平凡的村
夫俗子怎敢接近?被瞪上一眼也被吓走了三魂。
  罗远的一桌有五个人,同桌的四位仁兄他不认识,分别买食物互不相关,各占面前一块
角落。这种大八仙桌可坐八个人,这种地方也不可能有叫筵席十大碗的豪客,各占一角食具
三两碗盆,不会妨碍相邻的同桌食客。
  他占了一面,不许其他的食客同坐,坐在长条凳的中央,谁敢把他拥到一旁去?两壶酒
加上四五盘鸡鸭鱼肉,也占满了他这一面的台面。
  宇内三狐的食桌在右厅角,三双媚目不时向他瞟来瞟去,眼神复杂得很,并不怕他在这
种场合里生事兴师问罪,他不是混世的泼棍瘪三。
  苏若男有六名同伴,七男女占了一桌。一个个神情狞猛,摆出随时准备接受他挑战的气
势,甚至像在向他示威;小子,有种你过来,比比谁的拳头大。
  一壶酒下肚,他有兴趣打量全厅,观察牛鬼蛇神们的造型气概了,既然亮了名号,提前
闯入莽莽江湖,就得勇敢地接受江湖现状,与江湖朋友保持接触,多露面就多几分扬名立万
的机会。
  桌对面是两位中年食客,一佩剑一佩刀,人才一表,颇有几分江湖豪客的气概。
  “老弟一个人来的?”那位留了小八字胡,生了一双鹰目的中年人主动搭汕:“在下一
剑愁黄允中,那是敞同伴追风快刀李勇李一刀。咱们从上江来,赶这场热闹见识见识来自天
下各地的名家。老弟台尊姓。”
  “幸会幸会。”他摆出豪客气概,嗓门不小:“在下八极雄鹰罗远。也叫罗八极,天下
第九只鹰,也来赶这场热闹。”
  抓住机会亮名号,是成名的手段之一,大庭广众间亮大嗓门声震四座,保证功效奇大。
  “狗屁!”左方邻座有人用大嗓门讽刺他。
  啪一声他重重地拍下食箸,虎目彪圆推凳而起,狠盯着那位高大粗壮出言讽刺的大汉,
要发威了。
  “呵呵!老弟台犯不着生气。”一剑愁黄允中摇手阻止他发威:“有人要激怒你,你如
果生气,便成了在大庭广众间放泼的无赖,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他冷冷一笑,重新坐下。其实他毫不生气,只是摆出剽悍的神态以助声威而已。
  “唔!那混蛋真有激怒我的用意。”他脸上出现笑容:“我也打算要激怒他找我,希望
他有种气冲冲走过来挨揍。黄老兄,知道那混蛋的来历吗?”
  “知道一点。”一剑愁喝了一口酒,目光落在那位大汉身上:“来头不小,老弟最好不
要招惹他。”
  “哦!来头有多大””
  “大得名气与八只鹰……不,九只鹰齐名。九穷十绝,他就是十绝判官杨一元。你看,
他所佩的判官笔是不是十分沉重?”
  “哈!听说过这号人物。”
  “十绝判官其实并不怎么样,可怕的是他的撑腰人。”
  一剑愁显然有意帮助罗远,激怒这位十绝判官。
  “撑腰人?他有强有力的人撑腰?”
  “对,撑腰人强得很。他的师父笔生花汪洋,好财好色名列上一代的风云人物,极为护
短,谁敢向他的门人挑衅。他必定挥笔问罪大发神威讨公道。”
  “哦!笔生花汪洋,这个人我知道。”罗远的嗓门提高了一倍,声震四座:“我记得,
八年前,也就是上一个皇帝洪熙归天的那一年,这个甚么笔生花,在扬州写了一本书,找书
坊刻版刊行,叫……”
  “叫扬州梦笔录。”一剑愁接口:“我看过,妙文。”
  “对,叫扬州梦笔录。这本书他发了一笔财。这本书,他老娘在坟墓里也不敢看,他的
儿女他也不准看,全写些床第间的事。结果,被扬州官府抄没了那家书坊,四处画影图形捉
拿他法办。皇帝龙驾归天,他竟然刊行这种有伤风化的书,真该死,难怪官府讫今仍在缉拿
他。”
  他的嗓门大,引起了哄堂大笑。
  十绝判官怎受得了?怒火冲天排众而至。
  “那一个狗娘养的杂种,敢在大庭广众间,向我八极雄鹰不自爱撒野,我要他后悔八辈
子。”他也焕然而起,虎目炯炯狠盯着走近的十绝判官:“最好把护短的师门杂碎一起叫
来,太爷弄断他的手,让他再也提不起生花妙笔,再也写不出那种污秽文章。”
  十绝判官手一抄,判官笔滑出笔囊,顺手向前一伸,笔尖喷出一枚泛灰色的细针。
  这是威震江湖的十绝追魂针,劲道极为猛烈,两丈内影现针到,奇毒片刻攻心,笔出对
方必死,所以绰号称判官,即使没击中要害,擦伤肌肤亦可致命。
  一声怪响,针击中罗选手中的锡酒壶,贯在壶中前后卡住,没能贯穿锡酒壶。
  壶立即飞出,似乎比针更快些,重重地击中十绝判官的胸口,沉重的打击力极为可怕,
上体向后急仰。
  罗远跨出两步,双爪齐出,扣住十绝判官的双肩向下一掀,右膝撞在十绝判官的下阴耻
骨,有骨折声传出,双肩骨与双锁骨碎裂。
  一声惨号,十绝判官摔倒在地。
  “救……我……救……命啊……”十绝判官凄厉地狂叫救命。
  双手已失去活动能力,耻骨也可能裂了,下肢便近乎瘫痪,完全失去自救的机会。
  “把他拖出去吧,拖到集外的林子里,让他自生自灭算了。”有人大声发表意见:“这
种爱财如命,好色如命的江湖败类,只有好色爱财的同道,才会兔死狐悲救他。”
  这位仁兄不说还好,说了谁还敢出面救助?被人看成爱财好色的同道,日后想洗清可就
难了。
  笔生花与十绝判官师徒俩,是江湖朋友畏如蛇蝎的劫财劫色悍匪,不是贼,无恶不作,
无所不为,劫色时,通常把所劫的女人凌虐至死方休、出名的虐待狂。笔生花所刊行的淫书
扬州梦笔录,笔读花,花代表女人,里面所写的淫秽事,皆与凌虐有关。
  双肩骨碎,耻骨撞裂下体内腔充血,即使有高明的郎中抢救,也拖不了多少时刻。
  “我们来拖。”不远处一桌五名食客中,出来了两个人,“连累店家于心难安,这一带
的豺狼有福了。”
  那年头,湖广的山区地广人稀,桐柏山不但有豺狼,还有虎豹出没噬人,大道上申牌左
右,便没有旅客行走了。虎狼在村落附近叨走孩童经常发生,事极平常。
  男人好色不是罪恶,爱财更非十恶不赦,爱财好色只要不伤天害理,通常不会受到责
难。但凌虐女人至死,就难容于世了。
  走上这条大道的人,可说十之八九是冲一千五百两黄金而来的,谁敢说不是为了爱财。
  罗远重行入座,脸上的杀气徐徐消散。
  “你得小心笔生花。”一剑愁好意地提醒他:“那老匪可能也在这附近,消息传出,他
一定会赶来找你的,而且会来得很快。”
  “他最好赶快来。”他招来伙计添酒:“我会弄断他的手脚,把他交给千手灵官。那老
匪最少也背了三四十件命案,各地官府都欢迎他上法场。”
  “他那生花笔极为阴毒。”
  “他的笔一动,就是他受报的时辰到了。”
  “你是千手灵官的弟兄?”
  “认识而已。两位也是为武道门的一千五百两黄金而来的?”
  “你呢?”一剑愁反问。
  “我要那么多黄金干甚么?”
  他也反问。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得了一座金山赔上一条命,何苦来哉?老兄,如果为了养亲活口,那种不义之财,很
可能反而害了亲口,值得吗?”
  “那你来干甚么?”
  “我本来要前往南阳府,撞了邪冲了煞,一头撞入是非里,已脱不了身。城门失火,殃
及池鱼;既然陷入已深,那就听天由命吧!而且,这也是机会呀!”
  “机会?”
  “对,机会。”他豪气骏发,说的话铿锵有力:“不需我自己刻意造势,气候自然形
成,情势大佳,正是扬名立万的好机,我正好利用这大好的情势,脱颖而出打出我的天下。
八极雄鹰不鸣则已,鸣则威播八极,声震五湖四海,大地江山在我的翼下。”
  “那个十绝判官凶残恶毒,在江湖身份地位相当高,不知已不知彼做了大傻瓜,牺牲了
自己助你扬名立万。”一剑愁苦笑:“气候自然形成,因势利导被你抓住了好机,八极雄鹰
一鸣惊人,你不但取代了十绝判官……不,你已经超越了十绝判官的地位,而且得到和武道
门分庭抗礼的声威……”
  “黄老兄。”他打断一剑愁的话:“说话请注意措辞,我不希望你的话,被人断章取义
引起误会。我一点也不想和武道门分庭抗礼,无意与豪强争名夺利。人人头上有片天,一株
草一点露,每个人都有他的生活天地,有他自己的生活态度和信念。我无意打倒高手名宿来
抬高我的身份地位。十绝判官是主动向我挑衅的,有目共睹,他那有扮傻瓜,牺牲自己帮助
我成名的度量。武道门是天下第一强梁组合,他们不找我就能彼此相安无事。我的欲望并不
大,我会慢馒培植我的根基。”
  “呵呵!老弟的欲望有多大?”追风快刀李勇笑问。
  “如果我的欲望大,我会振臂高呼唯我独尊。”他双臂伸展,作飞翔状:“这一代的风
云人物,三龙四风七虎八鹰,仅是江湖新秀,而且鹰排名最末,人数也多。我加入鹰的行
列,表示我的欲望与野心都不大,能否真的一飞冲天,还得用命来赌运气呢?”
  “老弟,我相信今天在座的江湖群雄,都会认同你荣任第九只鹰。”一剑愁站起举起酒
碗,举目四顾:“诸位,有谁反对吗?认同的朋友,请为第九只鹰举酒庆贺。”
  “祝第九只鹰雄风万里……”有不少人兴高采烈站起举酒高呼。
  “谢谢诸位抬爱。”他也站起举酒称谢。
  有几个人拒绝认同,其中有宇内三狐,有苏若男,有千手灵宫。
  “你反对?”千手灵官同桌的大汉,突然沉下脸向千手灵官质问。
  “你们在胡闹,有意坑他。”千手灵官不悦地说:“他刚崭露头角,你们就起哄捧他,
他的处境将十分艰难,谁敢保证他不被天下的豪霸,打下十八层地狱?你们别再胡闹好不
好?”
  “你说我们别有用心?”大汉历声质问。
  “不是吗?”千手灵官冷笑:“八极雄鹰威震天下,对你又有何好处?早些让他死,就
不会妨碍你老兄日后争名夺利的发展,对不对?”
  “他知道日后所要面对的凶险,用得着你担心,哼!”大汉撇撇嘴冷哼:“你想得到些
甚么,就得付出些甚么。名利不会平白从天上掉下来,而又恰好掉在你怀里。世间任何收
获,都必须付出代价。八极雄鹰在十绝判官的十绝追魂针下获得胜利,该是他拼了老命换来
的,冒丢命的凶险,就是他要付的代价。”
  “狗屁!”千手灵官居然也用十绝判官嘲骂罗远的口吻嘲骂大汉。
  “你……”大汉愤怒地变色而起。
  “你也想被人拖出去?”千手灵官安坐不动,冷然盯着对方神定气闲:“只要你的手有
所异动,我一定可以把你摆平在这里。”
  “你吹牛,你是谁?”
  “我千手灵官从不吹牛。”
  大汉打一冷战,乖乖闭上嘴。
  另一旁,宇内三狐匆匆溜走。她们是江湖名女人,精明机警有自己的局面,当罗远公然
宣称,要利用大好的情势打出天下时,她们便知道有点不妙了。
  打出自己的天下不是易事,必须有人亲托捧抬,独木不成林,单人独剑那能打出一片
天?这表示罗远协迫她们做随从,可不是信口开河说来玩的了,再不见机溜之大吉,罗远必
定会找她们的,当众宣布她们是随从,她们日后还有甚么好混的?
  她们一走,苏若男也悄然乘乱溜走。苏若男更是心中有鬼,罗远要报复她,声称要她做
女人,公然宣布她怎受得了?罗远正春风得意,很可能当堂宣布呢!她这次虽然带了不少保
镖,但心中有数,她的六名同伴也许很了不起;但很可能要付出可怕的代价,实在不划算,
不如溜之为上。
  罗远正兴高采烈和一剑愁几位江湖名家周旋,等发觉众女已经溜走,略为敷衍,也匆匆
离去。
  在公众场合现身的人,必定另有目的,要不是故意引起仇敌的注意,就是留意仇敌的动
静,如果双方无意保持接触,岂不就此太平无事了?要保持接触就必须现身,躲在暗处活动
决不可能有收获。
  在小食店与及在街上走动的人,可说都是抱有与对方保持接触的目的而现身的,也为了
察看情势,依情势的变化而采取应变的行动计划。
  罗远一走,小食店的人逐渐散去。逗留不走的人,都是与罗远无关,目的在等候时机,
赶往瑞云谷发财的贪心鬼,不想在这里涉入与已无关的事故。
  罗远公然声称与夺金无关,声称不想与武道门分庭抗礼。但他知道,武道门是不会放过
他的,是他破了武道门的买卖,武道门断送了飞天蜈蚣与飞虎两员大将,决不可能就此甘
休。他没有找武道门的能力,武道门却很容易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心理上已有所准备,他
无意隐起行踪表示心虚胆怯,刚崭露头角扬名立万,他必须在这树立根基的重要关头,表现
出他勇于接受挑战的英雄气概。假使心虚逃走,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倒下去休想再爬起来。
  一剑愁与追风快刀,是不是武道门的人,他毫无印象,以往也没听说过这两位人物。至
于笔生花和十绝判官师徒俩,他早有风闻,这种字内凶残恶毒的匪类,武道门不可能网罗做
羽翼,甚至会将之列为必杀的败类。武道门的弟兄皆以英雄好汉自居,虽则对英雄好汉的诠
释与真正的英雄好汉有甚大的差异。
  他逐渐了解所接触的人,某些可疑的人具有潜在的威胁,暗中留意这些人的神色变化,
以便小心提防。但在这些人还没露出敌意,还没对他采取不利行动之前,他不打算先发制
人。
  出了店他直奔街尾,急趋宇内三狐的住处。在等候仇敌发动期间,得先找一些事分散仇
敌的注意力,也让仇敌有发动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三妖狐是目下最明显的威胁。她们像三条潜伏在草中,吐出触丝等候鼠物
的白花蛇,天知道甚么时候,会猛然窜出来一记致命一咬。如不彻底降伏这三个女人,很可
能一时大意,被她们来上一记致命一击,用他的尸体向玉虚妖道换两千两银子。
  三妖狐心中有鬼,奔返农舍立即拾掇行囊。她们爱美,各有一只大包裹,身旁没有随
从,平时在旅途雇脚夫挑着走,有事时寄放在某处,或者得自行携带。现在,她们得自己携
走了,必须远离大宁集,远离罗远,赶到前面去找地方寄宿。
  她们是临时决定远走高飞的,来不及通知玉虚天师和天绝星了。
  她们也不想和妖道走在一起,走在一起固然人多势众,多几个人可以壮胆,但风险也
大,所有的人中,谁也禁不起罗远一击。一万头羊,也对付不了一头老虎。
  刚将包裹备妥,院子里突然传入两声轻咳。
  白妖狐十分机警,提了包裹冲出房,发出一声暗号,悄然向后门开溜。
  后面是第三进的小院子,三进的后院紧接着菜圃,只要穿越三进的屋后小房舍,便可从
菜圃脱身了。
  “这杀千刀的来得好快;他真吃定我们了。”白妖狐抢出小院子,口中愤然咒骂。
  她并不知道发咳声示威的是不是罗远,但在先入为主的心理因素影响下,肯定地认为是
罗远,真有草木皆兵的感觉。在江湖她们是令男人又爱又怕的女霸,连威震江湖的超等高手
千手灵官,她们也没放在眼下,目下却被罗远吓得闻声而遁,望影心惊。
  “日后我决不放过他。”跟出的灵狐也恨声说。
  内厅门突然大开,跟出五个剽悍娇捷的大汉。
  一阵阴笑发自两侧的厢房屋顶,各有三名大汉站在屋顶上,双脚陷人茅顶半尺,农舍主
人非换屋顶不可了。
  “咦!你们……”白妖狐大感意外,原来不是罗远,而是她们不认识的人,人数甚多令
她心惊,但并不害怕,她怕的是罗远,罗远不怕她的天狐暗香。
  “你们要走了吗?”为首那位豹头环眼大汉狞笑着问,挪了挪腰间所佩的雁翎刀:“不
要问我们的来历,届时自知,咱们先亲近亲近,再去见咱们的长上,走着去或拖着去,看你
们的了。”
  用意很明显,走着去当然是和平解决,拖着去表示曾经相搏,被打得半死拖着走。
  看到大汉的雁翎刀,三妖狐都感到心中懔懔。这种刀也称大剑,长仅两尺二寸左右,双
手使用近身相搏,一刀可以把人劈成两半,以力胜,技巧其次,没有那么多唬人的招式名
称,劈砍挡托简单明了。一般武林朋友,虽然也练这种兵刃,但不屑钻研其中技巧,份量沉
重。江湖朋友尤其不喜欢这种刀,携带不便,动手相搏,三下五下便耗去不少精力。
  “不要搬弄腰巾或袖底的泄香管,那不会有好处的,反而会引发咱们的杀机。”另一位
也佩了雁翎刀的大汉说:“如果咱们没有避天狐暗香的能耐,会来找你们自讨苦吃吗?”
  白妖狐的确正准备泄放天狐暗香,对方人愈多,天狐暗香的功效更大,小院子正是施放
暗香的好环境,不易被风吹散。
  “你们要干甚么呀?”白妖狐放弃泄放暗香的念头,定下心神应付危机,美丽的面庞,
绽放出迷人的媚笑:“和我们亲近,我们非常欢迎,只是……”
  “少给我用狐媚手段耍花招。”大汉脸一沉,威风凛凛:“你们是闻风赶来发财的,我
们也是,所以要求你们合作,提供必要的协助。”
  闻风赶来发财的人愈来愈多,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不怕武道门的威望,为了
一千五百两黄金全力以赴。当这些人发现各方牛鬼蛇神愈来愈多时,便知道情势日趋恶劣,
人多了,成功的机会相对地减少,结合其他志同道合的人壮大争夺的实力,便成为各方努力
进行的目标。谈合作,用嘴皮子说服不是易事;用武力协迫,通常容易达到目的。以德服
人,此时此地有如痴人说梦。
  找人合作,按理该找比自己强的人,但事实上有困难,有反而被对方吞并的危险。因此
大多数的人,皆避免向势强的一方寻求合作,至少也该找势均力敌的一方,或者干脆找比自
己稍弱的人要求合作。必要时,可以协迫对方就范。
  这些人来势汹汹,所采的手段就是协迫就范。
  “我要先知道条件。”白妖狐冷静地应付,在强势的压迫下没流露出弱态:“好像你们
已经是强者,或者自以为是强者,我已经没有开出价码的凭藉,得等你们施舍了,说吧!我
在听。”
  “你们可以分两百两黄金。”大汉很大方,那几乎是八二多一点了。以实力和人数计
算,八二分是相当合理的,所以显得大方。
  “相当公平。”白妖狐心中冷笑,但说的话平和说耳:“我相信你们是诚意的。好,附
带的条件是甚么,要提供的协助又是甚么?”
  在形式上,这根本就是城下之盟,附带的条件,决不会是双方皆可蒙利的。
  “有关细节敝长上会告诉你,我会带你去见他。”大汉抽紧控制索:“目下急需进行的
事,一是协助我们毙了那姓罗的小辈,需要你们出面引诱他露面。一是带我们去捉那姓苏的
小美女,敝长上指定要活的。”
  白妖狐心中一懔,悚然而惊。她聪明机警,也见多识广,思路敏捷,首先便想起那个留
了大八字胡,身材修伟相貌威严的中年人,所使用的可怕排山袖,与及剽悍狞猛的六名高手
男女爪牙。
  这个人曾经向爪牙下令,除了要活的苏若男之外,在场的人全毙了。那次六个男女爪牙
死了四个,被罗远大发神威击溃。她们如果落在这些人手中,下场不问可知。
  “你们的要求未免太多了吧?这那能算是合作?”白妖狐脸上神色保持不变,暗中向两
狐打手式:“贵长上的名号可否见示?”
  “届时自知。”
  “可是……”
  “不要可是,你们尊命行事便可。”大汉立即暴露主子嘴脸,神气地挥手:“留下包
裹,立即准备动身,先去捉姓苏的小美女,再去毙了那个甚么狗屁八极雄鹰。”
  “你们去这几个人?行吗?”白妖狐指指屋上屋下的人,总数约在十余名左右:“你一
定是疯子。”
  “甚么?你……你藐视我的人……”大汉怒火上冲,要爆发了。
  “我那敢藐视你的人?只是就事论事。”白妖狐从容不迫,不怕对方发火:“贵长上被
八极雄鹰割裂了排山袖,被杀得落荒而逃,六位男女随从,死掉三分之二。阁下,你比贵长
上高明多少?”
  大胆假设,技巧地求证。她工于心计,不着痕迹地求证所疑。
  “那是敞长上一时大意,非战之罪。”大汉上当了,居然用上了江湖人罕用的词句:
“在下是有备而来;他一定死。当然,在下要借用你们的天狐暗香。”
  不幸而料中,这些家伙果然是那人的党羽,一旦落入他们手中,肯定会死得很难看。现
在这一关,她就很难撑得过去,听候这些人驱策去对付罗远,那会有好日子过?她们必定是
马前卒,死得最快。
  “如果我拒绝呢?”她硬着头皮问。
  “拒绝?笑话了。在下的要求,没有人拒绝,拒绝的结果,只有一个可能。”大汉傲然
地说,威风八面:“白妖狐,你拒绝看看?哼!结果立可分晓。”
  简直欺人太甚,逼得她们无路可走,即使她们不是名动江湖的女霸,也受不了这种无情
的凌迫。
  “其实你们的打算,对我们有利,杀死八极雄鹰,我们可以向工虚天师换两千两银子赏
金。”白妖狐居然能强忍怒火,不像是江湖女霸:“但是,我不相信你们的实力,不想在毫
无所知的状况下,跟你们去枉送性命。阁下,你何不露两手绝活,让我开开眼界?让我确信
你能对付得了八极雄鹰,跟你们去胆气也壮些呀!”
  “你……”
  “我白妖狐领教高明。”白妖狐不让对方再用活扣她,丢下包裹立即拔剑抢着发话:
“让我知道你阁下是否有对付八极雄鹰的能耐。我,白妖狐白天香,请阁下赐教,阁下高名
上姓敢否见示?”
  剑光焕发,龙吟隐隐,表示她一亮剑,使用上了内家真力,是全力相搏,而非领教剑术
的技巧。
  “可恶!烂女人,你胆敢向我叫阵?该死!”大汉愤怒地大手一挥:“教训她,要活
的!”
  出来一个五短身材,脸色阴沉的大汉,一面上前一面侵吞吞拔剑,神情傲慢满不在乎。
  “我保证她是活的。”这人的嗓音险森刺耳,要死不活地徐徐升剑。
  “大姐小心……”右方的灵狐看出危机急叫。
  叫慢了一刹那,剧变随叫声而发生。
  这人的剑还没升至定位;神色冷森要死不活,升剑的速度更慢,那像一个面对强敌的高
手?根本就是满不在乎,懒洋洋无意交手的懒散三流混混。
  可是,左手袖底,突然喷出一丛淡芒。
  白妖狐毫无提防,全神贯注在运剑上,发觉对方握住剑鞘的手上拾,还没看出警兆,看
到袖口下方露出的洞口,后悔已来不及了,灰芒已在一声轻响的同时,右大腿便已挨了三四
枚牛毛小针,护体神功抗拒不了近身以小弩筒发射的强劲暗器,针入体气消功散,右腿立即
不受神意控制。
  “哎……”她厉叫,脚一软向前一栽。
  大汉枪上,一脚踢中她捏剑的右手肘,她的剑飞抛出丈外。
  灵狐与艳狐左右齐出;被另两大汉堵住了。
  “冲上来!”两大汉同声沉叱,掳起左手的衣袖,露出小臂下方的尺长小弩筒。
  没错,梅花神弩。共有六个喷孔,外五中一,可分两次发射,在近距离内,第一发五枚
牛毛针,散布面积小,很可能五枚全中。
  白妖狐挨了三枚,而且是毒针。
  两狐大骇,那敢冲上?相距仅八尺左右,怎能闪避这种快得肉眼难辨的小牛毛毒针?
  难怪大汉敢吹牛,敢肯定可以杀死罗远,几个人面对面发射有如暴雨的毒针,有三头六
臂的高手也难逃大劫,除非已练成金刚法体,金钟罩铁布衫也抗拒不了近距离的密集攻击。
  大汉一把揪起白妖狐,将一颗丹丸强塞入她口中。
  “吞下去,是解毒丹。”大汉揪住她的衣领往回拖:“除非你不想活。在下奉命要活
的,但你如果自杀,与我无关,我抓的时候是活的。”
  “罢了!时衰鬼弄人。”灵狐叹息着收剑,认了命:“自从碰上那个甚么雄鹰之后,咱
们宇内三狐一直就在走霉运。你们是强者,要怎办你们瞧着办好了,宇内三狐听由你们摆
布,认了命。”
  上来两个女的,先给了白妖狐两耳光,立即当堂按在地上,在众多大汉虎视眈眈下,公
然替她摸着大腿取针,好在还没脱裤动手。
  牛毛针细小,创口也小,可怕的是毒。但入肉三寸,略一牵动便痛得浑身发软,中针的
人无法忍受痛楚,用不上真力拼搏,只能束手就擒,是活擒的最佳暗器。射中要害,当然也
会致命。
  “你们三个烂女人,给我好好记住。”大汉威风八面向她们提警告:“日后如果胆敢抗
命,我保证你们生死两难,哼!准备动身,先去捉那个小美女,长上急于要得到她,不能让
她走掉了。”
  右面厢房的屋顶,本来有四名男女戒备,突然发出可怖的叫号,几乎同时栽倒向下滚,
碎草纷堕,屋顶算是完全报销了。
  取代四男女地位的,是苏若男七个人。
  胜利在据,在屋顶戒备的人,注意力皆放在下面的小院子里,怎料到有人乘虚偷袭?
  “我们也用针形暗器,看谁的暗器高明。”苏若男双手叉腰屹立屋顶,像男人一样悍
野:“不必劳驾你们找我,我来了。”
  包括她在内,七男女的双手指尖,出现尖锐的光芒,七双手如果同时发射,就有十四枚
针集中攒射,只有铁打的金刚才能受得了。确是针形暗器,是六寸长有如柳叶刀的中型双锋
针,质料与手工都不怎么精巧,可以大量制造的平常暗器,不铸上信记标帜,不可能从特征
中追查主人。
  七个人已明白表示,不拼兵刃拼暗器,看谁的暗器和手法高明,强存弱亡。
  双锋针比牛毛针重量超过百倍,是致命霸道的暗器,与牛毛针志在活擒的性质不同,射
程也远三四倍。牛毛针虽然以弩簧发射,毕竟重量不足,丈内威力惊人,超过一文便成了强
弩之末。而且弩筒只能发射两次,重装费时。双锋针用双手发射,可连续不断攻击,所以在
气势上,牛毛针的威力有限得很。
  大汉不敢冒失地跃登屋顶,四名爪牙摔落在地下挣扎叫号,有两个已经寂然不动,凶多
吉少,那有跃登屋顶的勇气?怎能禁得起十四枚双锋针的集中攒射?发一声愤怒的长啸,率
领爪牙从厢房的南端跃登。
  最后跃登的四男女,制了宇内三狐的身柱穴再往上跳,防止她们乘机逃走。
  十二个男女,堵在二进和后进的屋顶,堵住东厢的两端,占住两面斜向攻击的地势。
  各占屋顶,苏若男并不急于发动,避免两面受敌,严阵以待好整以暇。大汉的人数多了
将近一倍,而且已损失了四个人,必定沉不住气要求速战速决,也必定是急切求胜的一方。
唯一决胜的方法,是冲向苏若男所据的东厢屋顶决战。苏若男正好以逸待劳痛宰冲来的人,
占了地利布下严密的防卫网。
  “来了好几批神秘人物,藏匿在集附近的山林中,好像一批比一批神秘,出外活动皆化
装易容。”苏若男的左手抛弄着一枚双锋针,用悦耳的嗓音高声说:“我也是一批神秘人物
之一,但我敢通名。喂!你们之中,有没有敢亮名号的人?你们每一个人的武功,都非常高
明,决不是等闲人物,更不是不敢通名的阿猫阿狗。宇内三狐花了好些心机套你们的口风,
白费工夫一无所获。大概我苏若男也在枉费心机,你们不会以真名号示人了。”
  她使用激将法,激对方露名号根底,同样枉费心机。大汉不上当,不理会她大放厥词,
召来两位同伴,附耳嘀嘀咕咕商量。
  双方都不敢贸然发起攻击,不想付出重大的代价,各占屋顶僵持不下,看谁先失去耐
性。
  东北角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突然传出一阵诡异的低啸声,配合着悠悠荡荡的奇异金铃
清呜。
  大汉的人,开始从屋顶跳下,每次跳落两个,从容不迫作有秩序地退走。
  苏若男七个人,一开始就被怪异的啸声,与和鸣的金铃声所吸引,等发现有异时,注意
力已经无法自主地叫回了,逐渐完全沉迷在怪异的声浪中。
  第一个人眼中,出现迷惘茫然的现象,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第一枚双锋针脱手掉落,然后是第二枚……
  第一个人骨碌碌向下滚,接着是第二个……
  苏若男是最后向下滚的人,砰一声摔落在院子里。
  片刻间,七个男女全掉下来了,掉下就手脚发僵,但神知反而跌醒了。
  下面有大汉的人恭候,摔落一个就捆一个。
  好在茅屋高度有限,檐口距地面仅一丈左右,即使是普通的村夫俗子,摔下来也丢不了
命。
  屋顶出现三个人,为首那人一头灰发梳道髻,穿一袭墨绿色宽长衫,佩的剑古色斑烂。
腰间有一只革囊,绣了一只金铃图案,鼓鼓地,里面可能盛有好几个小金铃,刚才的奇异金
铃声,很可能是其中之一所发,也可能是几只小金铃同时发声和鸣。
  “人全弄到了吗?”这人在屋顶向下问,语音尖锐似非人声。
  “谢谢军师声援。”下面的大汉兴高采烈:“小美人到手,可以用来协迫那群神秘杂碎
了。”
  “有七个人在手,定可如愿。”军师那刺耳的嗓音,在众人耳中有怪异的共鸣回响:
“你能请求策应做得很对,以往你那种狂傲刚愎的个性,能改变是好事,我还以为你要逞匹
夫之勇冲上拼命呢?”
  “不要把我看成不识大体的狂夫。”大汉悻悻地说:“我岂能再断送几位弟兄?军师请
留在此地看守这些人,我带三个骚狐狸去毙了那头鹰。”
  “好的,我等后续赶来的人,把这些人接走……哎……放……手……”
  两侧两名大汉,先一刹那急滚而下。
  “八极雄鹰……”下面的人惊叫。
  这位可用声音制人,同时也可用金铃声制人的超拔高手,与苏若男一样,犯了同样错
误,站在茅屋顶上向下打交道,以为身后不可能有人接近。茅草顶松脆,有人走动决不能毫
无声息发出,所以不需严加提防,与下面院子里的人打交道,身后该是安全的。
  罗远出现在那人身后,左手五指如钩,扣住那人的颈脖,他的手掌大指长,指尖扣入喉
管两侧,像扣住鸡脖子,右手扣住那人的右手腕,后扳扭转向上拾,牢牢地将人擒住了,左
手随时皆可能扣断项骨。
  一个超拔的高手名宿,毫无交手的机会,便被人制住无法反抗,真会急得吐血。
  “他娘的混蛋?”罗远泼悍粗野地大骂:“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居然聚在一起,策定诡
计要毙了我这头鹰,我有权以牙还牙。”
  投鼠忌器,下面的人不敢跳上屋抢救。
  “放……放了我,我有权要……要求决斗。”这人嘶声叫喊,声如狼嗥:“老夫是……
威……威震江湖的名……宿大师级人物……”
  “狗屁?你真不要脸。”罗远不屑地说:“你躲在外面那株大树下,用摄魂魔音和摄魂
铃的声音,制住了屋顶上的七男女,这是名宿大师级人物的作为吗?你他娘的是狗屁级的名
宿大师。”
  “老夫……”
  砰噗噗一阵拳掌及肉声暴起,似乎在一眨眼间,罗远放了这位大师级名宿,闪电似的七
八记拳掌狂攻,全落在脊心与两背肋上。
  最后在耳门上加了一劈掌,这位大师终于像死硬了的鱼向下滑,摔落屋下人事不省。
  罗远跟在后面飘落,双爪分张,奇准地抓住抢出接人的两名大汉手肘,信手将人扔出丈
外。两大汉急于抢接滚落的军师,发觉有警已无法应变了。
  小院子不大,摆平了一大堆人,其中包括被制了穴道,捆了双手倚坐在一旁的苏若男七
男女,和惊惶失措的宇内三狐。
  军师方面的人,也躺了九个之多,包括军师本人,全部伤势沉重或者昏迷不醒。
  十具弩筒,像是同一瞬间向罗远集中发射牛毛针。
  “不……要……”有人狂叫。
  是军师的一位随从,是被罗远在制住军师之前,一指头制住了身柱穴,滚下屋并没跌
昏,但失去活动能力,躺在地上等候援救。现在,却被罗远顺手抓起挡在身前,作为人盾接
受暴雨般射来的牛毛针,急得嘶声狂叫。
  罗远的身躯,神乎其神地似乎缩小了一倍。而这位随从的身材,却像一座铁塔,形成最
佳的阻挡面,牛毛针贯入躯体,像是暴雨打残荷。
  十具弩筒各有最后一枚牛毛针,仍算是致命的武器。
  罗远拔出随从的剑,信手将随从推倒,剑一伸龙吟隐隐,表示他有面对十枚牛毛毒针的
勇气,气势磅礴,像一座无畏的天神。
  “有勇气决斗的人,站出来。”他声如乍雷震耳欲聋,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我八极雄
鹰不杀死公平决斗的好汉,对群殴的人手下绝情。不敢决斗的人,走。”
  某些人真有震撼人心的魔力,甚至有些人具有天生的杀气霸气,即使不发威,也会令人
望之生畏,目光一扫,四周的人噤若寒蝉。
  他发起威来霸气十足,剑吟声也令人毛骨悚然,十个人气沮胆落,竟然没有人敢发射最
后一枚牛毛毒针。为首那位大汉,先前向字内三狐说话像英雄,大言不惭大吹其牛,似乎必
能杀掉罗远,信心十足,勇气可嘉。现在,竟然不住发寒颤,不敢发射简内最后一枚牛毛毒
针,更没有勇气拔雁钢刀决斗。
  “咱们要带走死伤的弟兄。”大汉总算能清晰地表达意见。
  “带走。”罗远挥手赶人。
  片刻间,人都走了。
  罗远丢掉剑,冷冷地瞥了被捆了的十男女一眼;向白妖狐哼了一声,掉头便走。
  “站住?”白妖狐大叫。
  “你干甚么啦?”他止步扔头问。
  “你……你不替我们解绑解禁制?”
  “我为何要替你们解绑解禁制?”
  “你……你不能……”
  “我为何不能?让你们自生自灭算了。你们不断地策划送我下地狱,不死将是祸害。你
们死了,我睡也睡得安稳些。”
  “你不能丢下我们,让他们后续赶来的人收拾。”白妖狐尖叫:“你不像一个大丈
夫。”
  “大丈夫?”他大笑:“哈哈!我如果是大丈夫,就不会从背后偷袭那个可用魔音杀人
的老魔,会神气地当面叫阵,让他用魔音摆布我。他们的人会来得很快。你们最好赶快向老
天爷祷告,求老天爷保佑他们半途头痛肚子痛,中了邪患了瘟疫,无法赶来收拾你们。”
  “你这天杀的混蛋,杀千刀的短命鬼。”白妖狐泼悍地大骂;女人其实骂不出这么难听
的话来。
  “天不会杀我,因为我不会做泯灭天良的事。见死不救情有可原,因为救了反面危害自
己的生命安全。呵呵!杀千刀的事可能发生,连你也想杀我一千刀。短命却又未必,这种事
不可能发生,我已经活了廿四载,这辈子不可能短命了。”
  “你……你到底想怎样?”白妖狐咬牙说。
  “你说呢?”
  “你……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
  “有理由吗?”
  “我……我们……”
  “你们死不了,他们还要利用你们对付我。”
  “天杀的!我们是你的随从。”白妖狐尖叫。
  罗远就等她这句话,白妖狐也知道他的用意。
  刚解了最后一个人被制的身柱穴,早一步解了禁制的苏若男悄然开溜。
  她不能不走,罗远要宇内三狐做随从,却要她做女人。女人的意思指情妇,所以要她夏
天扇凉,冬天暖脚,她怎受得了这种侮辱?她掌心暗挟了一枚双锋针,防备罗远追她。
  罗远突然跳起来,顺手拾起一把剑。
  “快走,”罗远急叫:“你们元气未复,无法拼搏。他们的人来了,人数不少,我挡他
们一挡。快走,从后门脱身,快?”
  白妖狐是惊弓之鸟,撒腿奔向厅门。
  苏若男元气恢复得最快,但也暗暗心惊,对方来了大批人手,弩筒发射的大量牛毛毒针
可怕,如果放手一拼,将付出可怕的代价,带了她的六名同伴急急走了。
  罗远跃登前进屋的屋顶,发出一声震天长啸,跳下屋冲出屋前的晒谷场,劈面碰上沿小
径冲来的大群剽悍男女,总数不下廿人之多。
  “狗多咬死羊,走也。”他向侧飞奔,一面奔跑一面怪叫:“他娘的混蛋!一大群疯狗
厉害。你们最好不要落单被太爷碰上,免得太爷拆你们的贱骨头。来吧?咱们练练腿。”
  廿八人真像一群疯狗,大吼大叫疯狂地穷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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