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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矫燕雄鹰》


第二十六章



  南阳的府城小巧玲珑,附廓同称南阳县。称府城相当唬人,其实方圆仅六里多一点点。
城倒是方整,四座城门外建关,关的规模更小。城外濠宽仅及丈,连顽童也可以跳过去。城
关外的小街巷与居民,甚至比城内多。
  药材集中处在东关外大街,从东大寺(弥陀寺)绕温凉河,那一带的栈房,各种药材满
店满仓。据说这里是尊称医圣,世所共尊的东汉名医张仲景的故里所在地,自然而然地形成
药材的集散地。各地前来搜购药材的商贾,也在这一条河边市街落脚。
  前来凭吊一代人龙诸葛亮,游卧龙网诸葛草庐的骚人墨客达官贵人,则落脚在东门外府
学大街一带旅舍,与读书士子多少有些关连。
  各地来游丞相祠的一般人士,则在西门或南门的客店投宿。卧龙冈在城西南约七里左
右,是本城的名胜区,因此市面相当繁荣。这里,也是南来北往的大埠。
  追踪的三十余名鲜衣怒马,不可一世的特殊旅客光临这座城,引起全城惊疑。但由于是
大埠,市民并没感到太意外。
  他们在离开唐县之前,便已失去罗远的踪迹,盲人瞎马循大道不死心穷迟,追得一个个
肚子冒烟大不耐烦,落店的态度就相当恶劣,引起不少人的反感。
  人生地不熟,如何打听八极雄鹰的下落?
  他们落脚在南关外,这里是下襄阳的起站,已明白表示如果再无消息,便打算南下了。
  打听消息必须找地方蛇鼠。这些北宋的京都大汉,首先在语言上就有了障碍,一开口就
把蛇鼠吓咆了。蛇鼠们招子雪亮,知道惹不起这些京都权贵人士,不是财神爷,避之为上。
  犯了追踪的大忌,追到目标的前面去了。
  他们却没料到,目标反而成了蹑鼠的猫。
  天时地利人和三要件,他们一件也沾不上。没有熟悉本地蛇鼠的人才,冉加上他们表现
那么不可一世,气焰高张的过江强龙姿态,反而引起本地蛇鼠的反感,虽则不敢公然表示怀
葛,暗地里却大造谣言乱人耳目。
  一连三天,毫无头绪。向从桐柏、唐县来的旅客查询,也毫无所获。
  从瑞云谷留置人员不断传来的消息中,知道桐拍山区已经没有任何江湖人士活动。向瑞
云村取得建宫观寺院土地的事,正在顺利地进行,但由于七子三佛已大半死伤残废,未来住
待观主等等人才,必须另行设法罗致了。
  京华秀士非常活跃,找蛇鼠的工作落在他头上。终于,他发现南阳不是一座复杂的城,
也不怎么真的繁荣,谈不上富裕,但却是一座对他们这些来自京都的人,怀有敬畏和敌意的
城,
  他们分住两家客店,街西的鸿福客栈,和街东的高升老店。前者规模大,车场马厩特别
广,后者格调高,算是南阳的最高尚旅舍。但真正沾有文味的人,比方说上京赶考途经此地
的士子,宁可到东门外府学舍附近,颇有名气的冠抡老店投宿。
  这天,他带了四名随从,踏入南郊光武庙旁,专门贩卖染料的石青作坊。
  作坊的店面并不大,车场栓马桩形成店门外的大广场,所有的人,对这五位神气的外地
贵客,皆投以异样的眼光,以走避作为表示敬畏的反应。
  当然他们不会是来谈染料交易的,不是好主顾。南阳出产的丝。绢、土布颇有名气,他
们不像交易丝布的商号东主。
  接待他们的是帐房夫子和二掌柜,在款待贵客的雅厅沏茶招待。二掌柜郑大牛身材粗
壮,长相老老实实,脸上一团和气,怎么看也不像个曾经涉入江湖行业的人;染漂作坊不是
江湖行业。
  “贵客光临,小店十分荣幸。”郑大牛说话的态度恭谦,甚至近乎阿谀:“但不知公于
爷玉趾光临,有何指教?如力所能逮,愿效微劳。”
  京华秀士打扮像书生文士,郑大牛居然说的话也带有文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
是负责接待外客的人,酬世的技巧之一。
  “郑掌柜,你知道我们的来历,是吗?”京华秀士也一团和气,但问的话却有骨有刺。
  “公子爷这些人一到敝地,便已轰动全城了。”郑大牛的奉承口吻不像是敷衍客套:
“府城只有这么一点点大,客店的旅客流水簿不是秘密,旅客的来历一笔记下去,便立即传
出了。公子爷大驾光临,小的确是感到荣幸,也感到惊讶,可否明示来意?”
  “贵作坊人手多。”
  “不错,师傅学徒店伙加上长工,两百出头只多不少。”
  “他们对贵城地头熟。”
  “本乡本土的人,应该熟啦!”
  “贵东主王栋王东主,听说与西门外的祟善寺,住持百袖大和尚交情深厚。”
  “是的,敝东主是祟善寺的挂名护法檀樾。”
  “百袖大和尚中年出家之前,是汉江襄樊一带的风云人物。”
  “这我就不知道了。敝东主比百袖方丈小三十岁,不会介意方丈在俗世时的如烟往
事。”
  “是吗?贵东主下乡催货,不是躲到崇善寺避灾去了?”京华秀士脸色渐变:“你没说
真话。”
  “咦!公子爷……”郑大牛也脸色一变。
  “我不想和你废话。”
  “那就请开门见山。”
  “我要借你们的人手,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你知道我们所要找的人,是吗?”
  “哦!原来如此。”郑大牛神色一懈,似乎如释重负:“风声是传得很快的。”
  “你知道风声,很好。”
  “到西门外祟善寺北首,那家小客栈悦来,查一查旅客流水簿,很可能有些形影。至于
所登载的是不是罗远,大概店伙计心里有数。去查吧?来踪去迹不难找出线索,值得去查。
小店的人不会过问不相关的事。”
  “好,谢啦!”京华秀士兴奋地喝于了杯中茶离座:“告辞。”
  五个人喜气洋洋出店,经过一个穿得破烂的少年身旁,昂然出店以挺胸凸肚,没留意店
堂的动静。
  破烂少年脸姜黄,是跟在他们身后进店的,混在十几名谈交易的客人中,像一个小流浪
汉。
  郑大牛送走贵客,返回店堂入柜后之前。向通向后厅的走道,用手在背后打出一串手
式。
  走道口有两名店伙走动,其中之一回了手式便走了。
  这一切举动,皆落在小流浪汉的眼下。片刻,小流浪汉也悄然消失在店外的人丛中。
  悦来客栈的旅客流水簿,记载得一清二楚。五天前,的确有一个来自武昌的小行商,叫
罗雄而不叫罗远,二十二岁,相貌堂堂气概不凡。去向是陕西西安府。当天,这人前往北乡
的独山(豫山)访友。次日,前往大吕亭一门亲眷处,盘桓一整天。第三天使动身走了,买
了坐骑。
  大吕亭距城六七里,位于至郑州的官道旁。
  打听消息,用不着多派人手。
  兵分两路,每路五人五骑。一路走城东北的独山,一路走西南大吕亭。
  人已走了两天或三天,查去向不需重要的人手出动。京华秀士已升任第一副门主,当然
不宜亲自带了瓜牙前往查下落。而且罗雄是不是罗远,无法肯定。
  五匹健马驰上至大吕亭的官道,已经是午牌末,沿途旅客稀少,往来的乡民也不多,可
以纵马飞驰,追查线索必须争取时间,六七里路,纵马冲刺也不至于累坏坐椅。
  三五、五里……领先策马飞驰的人,正是九幽门的悍将夺命神刀曹英,骑术极为精湛高
明。
  沿途不时出现树林,大道穿林而过。路两旁也栽了行道树,非榆即柳整齐壮观。这一带
的大道,真有四五丈宽,可容双车并行,车马所经处尘埃滚滚。
  前面里外林影入目,大道穿林而过。骑士们急于赶路,毫无戒备策马飞驰,即使怀有戒
心,也该在进入树林之后。
  谁也没留意路上有玄虚,一根绊马索埋在尘上下,当第一匹健马接近至丈外时,藏身在
路旁深沟内的人,猛地拉起绊马索,勒在树干所打入的铁桩上。
  马翻人飞,尘埃飞扬。
  五骑士身手超凡,但骤不及防,反应未免慢了些,也无法应付剧变,总算非常了得,马
栽倒人离鞍脚脱镫,飞起再急速翻腾,避免被坐骑所压。
  五匹马全倒了,有三匹已无法挣扎爬起,在砰然大震声中,人马飞腾翻滚极为壮观。
  仅有一名骑士倒地不起,夺命神刀与三名同伴,连飞带摔冲出路侧。狼狈万分。
  “有埋伏!”跃起拔刀的夺命神刀厉叫:“结阵!”
  路两侧的排水深沟中,跃起十名雄纠纠气昂昂,一个个怒目睁圆,神态像要吃人的大
汉。
  夺命神刀四个人,在路右的草坪列阵,两刀两剑传出隐隐风雷,全是可以功御刃的内家
高手。
  现身的十个人颇具英雄气概,并没乘乱冲上快速搏杀,成半弧形冷然接近,剑拔弩张气
氛一紧。
  为首的人,赫然是五湖游龙欧阳天虹。这位当代的年轻剑客。遨游天下名号响亮,迄今
为止,仍然没有人知道他是武道门的人。瑞云谷事故之后,真阴阳使者现身,与唯我天君白
妖狐打交道,这才暴露身份。
  五湖游龙与天涯孤凤,参予罗远在大宁集组成的反击队,夺命神刀当时并不在场;其他
四位同伴也不曾见过这位年轻侠客,见面也不认识。
  “你们于什么的?”夺命神刀怒吼:“混帐王八蛋?在大道上设绊马索,想扮强盗吗?
亮名号。”
  “你会有机会,知道在下的名号。”五湖游龙虎目怒睁,威风凛凛:“你们这些狗娘养
的又狠又毒,是玩阴谋诡计的专家,你们能扮强盗,我们为何不能?何况咱们本来就是强
盗。真可惜,弄倒一个人。说实话,你们非常了不起。”
  “咱们有过节吗?阁下知道咱们是何来路。”
  “如果无仇无恨,不知道你们的来历,会在这里设伏相候吗?你真蠢。”
  “混蛋!既然知道咱们的来历……”
  “所以才会向你们讨公道。我认识你,你在瑞云村已经露过面,夺命神刀曹英,没错
吧?”
  “我明白了,你们是至瑞云谷夺金的江湖杂碎。”夺命神刀傲然地说:“你们的利用价
值已经消失,是该清除的时候了。你们该及早远走高飞的,在数者难逃,生有时死有地,跟
来这里送死。好吧!成全你。麦大叔,能活捉这个人吗?”
  “概不保证。”那位灰衣中年人向前走,徐徐拔出狭锋刀:“麦某是杀人的专家,不想
浪费精力活擒人。但我会尽力试试,活不活概不保证。喂,有那一位肯送命的人敢出来和麦
某玩命?”
  “咱们是强盗,不时兴单挑玩命。”五湖游龙举手一挥,虎目中有强烈的戒意。
  唯我天君与白妖狐,曾经把幽冥使者几个人被杀的经过,加以详细说明,对那些可怕的
灰衣人,有详尽的描述,搏杀的经过巨细无遗。因此五湖游龙的强烈警戒神色,是冲这位灰
衣人而发的。
  灰衣人一照面就使用飞刀,浑身刀枪不入。如果五个人的武功皆有同样造诣,十比五太
危险了,仅这位灰衣人单人独刀,就可以摆平他们十个人。
  出来两名长衫飘飘的中年人,双剑升起两面一分,左手扣指弹剑作龙吟,冷然前视杀气
森森。
  “只出来两个?”灰衣人冷笑:“麦某刀下无一招之敌,两个人还不够祭刀。上吧!上
前挨刀。”
  狂傲豪勇悍野的气势,慑人心魄极具震撼力,胆气不足的人,一照面便会心胆俱寒。
  一声冷笑,两位中年人并肩挥剑急进,双剑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右方剑发飞星逐月,
左方剑攻出一记月落星沉,剑起处风雷齐发。
  刀气一迸,灰衣人麦大叔身形右移,马步一动,刀光乍现弧光。
  左手先一刹那挥出,飞刀化虹射向左面的中年人,以一敌二,以攻还攻,硬封硬接,表
示游刃有余。
  知己不知彼,一动命运就决定了。
  两个中年人攻的是虚招,招发一半便迅速移位,不但与狭锋刀保持距离,也及时躲避电
射的飞刀。
  “在下不信邪!”左面的中年人沉叱,闪过飞刀左手疾伸,也用抖字诀扔出一把飞刀。
  右面的中年人,也同时用掷字诀掷出一把飞刀。
  “哈哈!雕虫小技……”灰衣人狂笑,左手吐出要硬接左右齐至的两把飞刀。
  第一把飞刀人手,第二把刀也被食中两指夹住。
  可是,灰衣人狂傲的话突然中止。
  两位中年人的飞刀,是诱人上当的引媒,致命的武器是袖底的袖箭,飞刀掷出,袖箭在
后一刹那脱出袖口,比闪电还要快。
  两枝袖箭全中,一枝贯入灰衣人的右眼,一枝贯入灰衣人的左颊穿透齿缝,可能有牙被
射断了。
  两位中年人随袖箭抢入,双剑一拍耳门,一拍右肘,左手后出擒人。
  灰衣人刀枪不人,双目和脸颊,似乎成了练不到的罩门,近距离禁不起袖箭一击。
  一声长啸,惊怒的夺命神刀看出危机,疯狂地挥刀猛扑,三同伴也怒吼着抢出。
  两位中年人飞跃急退,各挟着灰衣人一条手臂,轻灵地急撤,得手便走。
  五湖游龙也举剑一挥,八人齐上,六枝袖箭在接触时先一刹那发出,最好能在三丈外把
对手摆平,以免冒格斗拼命的凶险,单打独斗表现英雄气概,不需在这种场合出现,在这里
谁也不想亮名号以便扬名立万。
  夺命神刀的右肋,被从侧方射来的一枝袖箭贯入,正面接斗的人也用刀,铮一声崩飞他
的刀,抢入一刀背劈在劲根上,劈胸一把揪住扭身便摔。
  发生得快,结束也快。夺命神刀要活擒拦路撒野的人,自己五个人反而被对方活擒了。
  背了五个重伤的俘虏,急向西面的树林撤走。最后一位中年人背了昏迷不醒的灰衣人麦
大叔,没留意身后有人出现,刚钻入林缘,脑门突然一震,扛在右肩上的俘虏,被人接走
了,眼前一黑,砰然栽倒。
  倒地声惊动了前面的人,人群一乱。
  “什么人?站住!”五湖游龙掠走如飞狂追,一面大声叱喝。
  是一个五短身材的人,右肩上扛着重量超过一半的俘虏,穿林掠走有如排云驭电,已经
远出二三十步外了,超度骇人听闻。
  只有五个人追出,其他五人要照顾俘虏和受伤的人。
  平野的树林杂草不多,在内窜走容易。一阵狂追,距离无法拉近。
  带走俘虏的人,大概心里有数,长期追逐,体力耗损可观,扛了一个体重超过一半的
人,是支持不了多久的,这种平野树林躲藏不易。
  将人往树下一丢,插在腰带上以布卷住的长剑出鞘。
  “你们走,这个混蛋俘虏送给我。”这人拉开马步冷冷地说,举起的剑异芒暴射,所亮
出的门户,有一代宗师级名家的磅礴气势。
  是在染坊店堂现身的少年,姜黄色的脸膛,表示健康有问题,但一双又黑又亮的明眸,
表示精力旺盛健康甚佳,身材虽矮小,流在外的气势却慑人心魄。
  “不能给你。”五湖游龙是行家,不敢冒失地冲上:“你是谁?居然胆敢浑水摸鱼,亮
名号。我,五湖游龙欧阳天虹。”
  “我知道你,不要用大嗓门嚷嚷,当代年轻一代的风云人物,三龙四风的第一龙。”少
年瞥了形成包围的五个人一眼,毫不在意:“不给也得给,人我要定了,不管你肯是不
肯。”
  “你……”
  “不要妄想五个人围攻,即使你们有时间重装袖箭,也奈何不了我。同仇敌忾,我不想
伤害你们,但交手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无法保证不伤害你们。”
  “小孩子,你不要吹牛……”
  “是吗?给你一拳。”
  少年的左手拳头,比五湖游龙的拳小一半,白白嫩嫩,能有多少力道?声出拳发,劈胸
就是一记毒龙出洞,速度似乎并不快,不快就表示没用多少劲。
  相距在丈四五左右,这一拳应该是闹着玩的虚空比划。五湖游龙经验丰富,可不认为是
闹着玩的,脸色一变,移位一剑斜挥。
  铮一声剑吟,剑像是击中金石,反弹急升,五湖游龙随剑斜退了三步。
  “你……你你……”五湖游龙大骇,感到握剑的手虎口欲裂,循臂而上的震动,连肩膀
也感到发麻。
  四同伴不约而同踏出两步,跃然欲动。
  眼一花,少年的身形飞升而起,乍停乍飞,在枝叶间飞翔,手、脚、剑、指……任何部
位一沾枝叶,身形便折向飞射,轻灵美妙,更像飞隼穿林,或者以乳燕穿帘,在刹那间,共
折向十余次,在五丈方圆内绕飞一匝,飞越五人的顶门,快得令人目眩。
  “你们的袖箭能射中我吗?”少年飘落原地,点尘不惊:“我要用剑了,准备。”
  五个人惊骇万分,勇气迅速沉落,要折服武朋友,掏出绝学是万灵丹。
  “罢了,算你行。”五湖游龙苦笑:“你知道这混蛋的来历吗?”
  “清焚得很,只是疑团难解,所以要求证。”
  “换一个人给你,如何?”
  “不行,我就要这一个。”少年断然拒绝。
  “小兄弟,讲讲理好不好?这个人对咱们十分重要,只有用袖箭射五官……”
  “这个人对我更重要。我所知道的是,他们的内外功火候,的确十分精纯,但竟然在一
未运功.二无惊觉之下,居然刀枪不入,委实出乎我原料之外,所以我一定要弄清楚,他们
到底练了些什么邪门奇功。
  “哦!你参予了瑞云谷事故?”
  “不错。”
  “小兄弟,联手合作,如何?”
  “不,我喜欢独自行动。”少年语气极为坚决。
  “好吧!人是你的了。”五湖游龙不得不表示大方。
  “欧阳兄,可知道八极雄鹰罗远兄的下落?请见告,我感激你。”
  “这……不瞒你说,我们布下天罗地网。居然毫无罗老兄的消息,咱们见他的念头,比
任何人都迫切。咱们只能零星狙击,只有罗兄才有和他们决战的能耐。小兄弟,你与罗老
兄……”
  “好朋友。”少年收剑挥手:“谢啦!”
  “不客气。”
  “再见。”少年扛起灰衣人麦大叔扬长而去。
  黄昏降临,派往大吕亭的五个人,仍没返回禀报,客店中的人开始疑神疑鬼,大感不
安。
  派往独山的五个人,早已在一个时辰返店了,查出的确有一个自称罗雄的人,在那一带
的村落,打听朋友赵大柱子的下落,失望的走了。
  派出十个人赶往大吕亭,人数多了一倍。结果,大吕亭附近的两座小村落,没有人曾经
看到五人五骑光临,也不知道数天前,有叫罗雄的人前来投亲。
  这五个高手中的高手,就这样平白消失了。
  天一黑,两座客店气氛一紧。
  街西的鸿福客栈,旅客身份复杂,人数也多,每进院都建有膳堂,客栈供应普通的膳
食。出门人能省则省,没有上酒肆大吃大喝的必要。
  第三进的膳堂规模最大,旅客都是睡大统铺的人物,绝大多数在膳堂用膳,膳堂二三十
副食桌人满为患,人声噪杂,热浪蒸人。
  近过厅走道未端的一桌,共有六名食客,一看便知不是同伴,各吃各的埋头大嚼。
  左首的两人各要了两壶酒、两碟菜一盘窝窝头,一壶酒下肚,酒意一涌话就多了,旅途
彼此吐吐苦水,谈谈旅途光怪陆离的见闻,或者交交朋友,算是一大乐事,说些风月脏话更
可博人一笑。
  “你说,钱老哥,周老七怎么运气这么好?他娘的!走在路上居然发了一笔财,岂不透
着邪门?”左侧那人大着舌头,向右面的食客唠叨:“也许是他娘的祖上有德吧!我在郑州
这条路上,收购山产前后走了十七年头,连一文钱也没捡到,更别说发财了。”
  “人家运气好呀!运气来了连泰山也挡不住。”同伴食客一口喝掉半碗酒,牢骚来了:
“咱们进一次山,来回一趟三五十天,能赚十两八两银子,已经是老天爷特别眷顾了,倒了
霉甚至会赔老本,或者被毒蛇猛兽吃掉丢命呢!他娘的!日子难过哪!老哥。”
  “周老七到底捞了多少?”
  “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钱老哥无限羡慕地竖起三个手指。
  “哗,真发了,四岁枣骝,加上鞍具鞘袋,真值三十两银子,白花蛇陈宗没黑心肝亏待
周老兄。”
  靠窗的一桌三名食客的注意力被引过来了。
  九幽门分两座客店安顿,对面高格调的高升老店,仅安顿几个首脑人物。这家鸿福客
栈,容纳了四分之三的人。这些人地位低,虽然住的是上房,但同样狭隘,不便把膳食直接
送入上房进膳,倒有一半洒脱的人,在膳堂用膳以免麻烦店伙进进出出招呼。
  靠窗这一桌的三名食客,就是九幽门的爪牙。
  “你算了吧?白衣蛇会是慷概的菩萨?”钱老哥冷笑:“那匹枣骝特别雄骏,三十两银
子不一定可以买得到。据说鞍是拓鞍,镫是紫金亮镫。仅那具拓鞍,就值二十两银子以上。
其他物品呢?值多少?”
  “他娘的?老天爷天视明明,像我这种有良心的大好人,也该让我捡到一匹好坐骑呀!
南北奔波省时省力,赚起钱来也快些。”
  “去你的!还轮得到你去捡坐骑?你这家伙哪算是大好人?坏得头顶生疮,脚下流脓,
就算天落下金雨银雨,也掉落不到你头上。”
  “你……”
  “喝啦喝啦!敬你一碗酒,祝你今年大发。”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发了横财,说不定会丢命呢!别妄想,老哥。
  三位食客匆匆走了,两个酒鬼开始拼酒。
  白花蛇陈宗,号称南阳五霸的第三霸,听绰号就知道这位霸毒得可以媲美白花蛇,不但
在府城口拥有可观的产业;而且是两群城狐社鼠的头头,财大声粗,横行府城,本地的人把
他看成毒蛇猛兽,绰号所以叫毒蛇。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几天,由于九幽门的豪强出现,这位白花蛇第三霸,识时
务地闭门谢客,极少在外走动,以免引起无谓的灾害。
  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强龙如果极为强大,就压定、吃定了地头蛇,地头蛇最好识相些。
  白花蛇的豪华大厦,位于西门外城西北角的元妙观旁,是一座园林大宅。平时陈老爷进
出城,短短几步路也要乘坐骑,马厩中养了十余匹良驹,他是爱马的专家,自己拥有血统优
良的种马。
  天黑后不久,陈家大宅与往常一样,关门闭户人员不再外出。八头看家的猎犬放出笼,
没有人敢接近围墙内,进入围墙被咬死,活该,尸体往麦地里一埋,三年两载连骨齿也无处
可觅了。
  可是,今晚真是邪门,八头猎犬到处乱窜乱吠,惊天动地有如大祸降临。
  家丁终于发现,不但有狐狸在园内窜走,更有专偷鸡鸭奇臭无比的黄鼠狼出没,极不寻
常。
  猎犬重新被赶入笼;仍在不断地吠叫。
  房舍附近各处所悬挂的照明灯笼,不但不熄灭,反而增加了许多,与平时夜深之后,熄
掉大半灯火的惯例不同。十余栋建筑外围大放光明,这表示宅主人白花蛇,已经发现惊兆,
采取应变指施了,保镖护院打手中,有经验丰富的人才在内。
  从南门外经西门外,有一条绕城的大道,全程不足三里,乘坐骑一冲即至。再从西门外
绕至城外西北角的元妙观,也不到两里地。天黑之后城外僻野很少有人行走,坐骑可以毫无
顾忌地飞驰。
  十匹健马却不敢改蹄狂奔,一次人当一次乖,虽然丢失了五人五骑的原因不明,却也估
计出可能是五个人没有敌情顾虑,走在一起被人一网打尽的。因此十人十骑分为三组,保持
三五十步距离,不徐不狭小驰,沿途严加戒备不敢大意,奔向五六里外的元妙观。
  元妙观附近,自然形成城外的小市街。陈家大宅在观西北约半里地,城内城外的人皆知
道这座园林大宅的位置,如无必要,尽可能远离这座白花蛇窟以免遭祸。
  坐骑驰入小街,经过元妙观,街巷中罕见有人行走,整个地区黑沉沉,仅元妙观前的天
灯,发出摇曳闪烁的朦胧幽光。
  这次是京华秀士领队,带了三位同伴。他这一组走在中段,驰抵元妙观便发现有异了。
  发出一声信号,通知前后的两组人马,勒住坐骑仔细观察窄小的市街。
  “有点不对。”他低声向同伴说:“像是死街死巷,或者遭受瘟疫肆虐的死村,连家犬
也栓在屋内不见在外走动吠叫,可能吗?”
  “长上看出什么不对了?”一位同伴问。
  “有人知道我们要来。”他肯定地说。
  “长上的意思……”
  “或者,有人促使我们来,孙堂主,你想到了吗?”
  “我?我想到什么?”
  “有关那个罗雄的消息,也是有人故布的疑阵,经过周详的设计,其实并没有罗雄这个
人,引我们远至独山和大吕亭找线索,吃掉我们五个人。那两个客栈食客拾马卖马的消息,
又是阴谋的一部份……”
  街右房舍的瓦面,传出的阴笑声打断了他的话。
  “等一等。”他低喝,阻止同伴离鞍跃登屋顶。
  “嘿嘿嘿……”阴笑声发自一个身材修长的人口中,站在檐口屹立如山,左右另有两个
黑影像打手保镖:“阁下总算不笨,幸好够机警及时发现错误了。”
  “呵呵呵……”他据鞍大笑:“是尊驾所设计的?佩服佩服。”
  “我是阴谋下的受害者。”
  “是吗?我怀疑,尊驾是……”
  “你们是来找我的。”
  “白花蛇陈宗?”
  “正是区区在下。唔!你们果然是来找我的,能否见示找在下的理由?陈某根本不认识
你们这些皇都来的权贵,那敢招惹你们引火焚身?”
  “唔!也许你真的无辜。好,我告诉你……”他将在膳堂所获的消息说了,最后说:
“咱们的坐骑,有一半使用名贵的柘鞍,是在武昌所购置的河南名产。紫金亮镫,更是从京
都所置的精品……”
  “你不要说了。”白花蛇打断他的话:“你们一到本城落店,在下便知道你们来头大。
我的人对马具相当内行,鞍镫缰鞭一看便知来历,我会蠢得冒万千风险,买你们遗失的物
品?在咱们这里,偷马贼的罪名是极为严重的。我堂堂南阳百万富豪。一方之霸,会买一匹
可能是偷来的马?你们可以到在下的厩房看看,我那几匹口外大宛马,绝对比你们的坐骑优
秀三倍。天老爷!你们是这样在江湖称雄道霸的?未免太危险了吧?”
  “唔?我承认你有几分道理。”
  “本来就有道理,”白花蛇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在这里,恨我的人真不少,我
承认我不是善男信女,我的权势难免受到某些人嫉恨,所以故意设下毒计,促使你们向我大
张挞伐。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历,也不想冒风值和你们引发利害冲突,你们最好早离疆界以免
引发不可收拾的祸变。必要时,我会挺身为维护本身利益,而作玉碎打算的,再见。”
  三人的身影向后一缩,便脱出视线外,似乎速度快得一闪即逝,其实是被檐口挡住而
已。
  “又有点不对。”京华秀士沉声说。
  “长上又觉得不对?”孙堂主一怔。
  “这人不是白花蛇,站在檐口轻如鸿毛,白花蛇那土霸生得脑满肠肥……”
  “哎呀!身材的确不像白花蛇。”
  “追上看看。”京华秀士双足脱镫,手一按跳上鞍,一鹤冲霄扶摇直上,脚一沾榴口跃
过屋脊。
  孙堂主衔尾跃登,另两人也跟上来了。
  白花蛇三人的身影,恰好隐没在第三家民宅的屋脊后。
  京华秀士四人毫不迟疑飞跃而进,事发仓猝,忘了自己身为司令人,把另两组人忘了。
  四人的身法轻灵迅疾,起落有如星跳丸掷,追越两条小街,到了元妙观后面的小巷。
  白花蛇三个人的身影,突然隐没在小巷下,小巷黑沉沉,鬼影俱无。
  四人愣在屋上,盯着窄巷发怔。像三只小老鼠逃入阴沟,追下去有用吗?
  “他不是白花蛇,咱们对府城的豪强上霸不算陌生。”孙堂主说:“他撤回陈家大宅,
所走的方向不对,南辕北辙,走的是相反方向。该死的!他到底是谁?又有何用意?”
  “可能是白花蛇所雇请的保镖,意在阻止我们前往陈家大宅登门问罪。”京华秀士硕着
头皮说。
  右面另一家民宅屋顶,突然传出鼓掌声。
  四人左右一分,剑出刀拔跃然欲动。
  “你不是很精明机警吗?今晚却成了大笨瓜。”鼓掌的人悦耳的嗓音,在他耳中引起恐
惧的共呜:“竟然把你诱出来了,很好很好。”
  “是……是你……”他心底生寒:“你……你怎么在……在这里?你在瑞云谷失踪,
我……我们以为你……你也遭到不幸了,你……”
  是无双玉郎,扮成脸色姜黄的少年,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谁也没留意一个流浪病少
年。
  “我是从瑞云谷跟在你们后面来的,比你们晚一天脚程,你们人多目标明显,晚一天不
至于跟丢。”
  “你……你不是失踪?”
  “不失踪我还能活得到今天?陈士秀,不杀死你,我会天天做恶梦,所以我非杀死你不
可。”
  一声剑吟,无双玉郎的剑出鞘。
  同一瞬间,远处小街传来惊心动魄的呐喊狂叫,而且马嘶声动人心弦,显然坐骑也发生
可怕的意外了。
  京华秀士大骇,那是他的人所发出的呐喊叫号。他想走,已来不及了,一声娇叱,剑光
破空,像是撤出满天雷电,无双玉郎无畏地扑上了,一比四毫不介意,循屋脊走直线正面抢
攻。
  回一声狂震,从右面截击的一名大汉,连人带剑斜飞摔出,骨碌碌向屋下滚堕。
  又一声暴震,京华秀士也飞震而起,砰然压碎了不少屋瓦,立即顺势急滚,失去站起的
勇气。
  两名同伴及时发剑抢救,一头撞入无双玉郎的剑网里,传出两声厉叫,两人分向两方摔
出,一个断手一个折脚,总算没死在无双玉郎的剑下。
  “你走不了。”无双玉郎怒叫,不假思索向小巷下跳,不在乎小巷漆黑。
  京华秀士已隐没在小巷内,不再理会三位同伴的死活。
  京华秀士上屋走了之后,留在原地的两组一前一后,相距各有二十步左右,双方只能隐
约看到人马的形影,弄不清主事人为何在原地逗留,为何不用信号指示行动,只模糊地看到
京华秀士与屋上的人打交道,随即跃登屋顶便消失了,为何登屋,他们毫无所知,只能眼巴
巴地在原处驻马枯候,等候信号行动。
  他们做梦也没料到,死神的手会从空中伸下来。
  二十余袋石灰从两侧的屋顶飞洒而下,整段小街白雾涌腾,五官一沾便热辣辣奇痛彻
骨,呛入口鼻更是灾情惨重,连马匹也受不了。
  人喊,马嘶,乱得一塌糊涂。这玩意没有解药,所有的人马全成了雪人雪马,奔腾叫号
四面狂冲。有一个人往上跳,一脚踏空重新摔落。
  把猛兽堵死在洞窟里,就是这般光景。
  街两侧民宅的瓦面,共有三十余个黑影投撒石灰,看到有人影跃登,整袋石灰必定把人
重新打落。
  六个人十匹马,就这样糊糊涂涂在人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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