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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虎风云榜》


第二章 吉人自有天相



    二叔三个人其实并没逼攻,分立三方形成合围,仅用双手时掌时爪虚攻,任由老花
子在中间左冲右突。
    表面上似乎老浪人悍野勇猛,骨子里却像是在押之虎,虚空遥攻的掌力爪劲,使老
浪人的棍劲经常出现迟滞现象,悍野勇猛不过是慌乱地变招封架。
    “原来是你这老公羊在此作怪!”
    二叔一面发招遥攻,一面嘲弄地怪叫:“我要把你的角栓上绳子,牵到江湖上示众,
让天下的各路神圣,看看你这一代武林怪杰,到底能值多少钱?”
    公羊异的枣木棍虽然无法突围而出,但三人不断拍抓所发的无形劲网,也不易快速
消耗枣木棍挥舞所发的浑雄劲道,僵峙的局面不易打破。
    小家伙猛地一长身,跃登屋顶。
    京都城内城外极少高楼大厦,除了皇亲国戚功臣之外,所有的平民百姓,住宅部是
平房,一般的高度不会超过两丈。
    小家伙壮得像头小牛犊,但跳跃时身轻似燕,登上丈余高的瓦面,竟然不曾震落瓦
面上的积雪。
    一脚扫落积雪,他快速地揭了十余块瓦片,抖手连环急挥,瓦片飞旋而出,居然破
风发声,歪歪斜斜飘飘荡荡飞舞而去。
    最后全向叫二叔的人集中,一片连一片盘旋飞舞,极为壮观。
    二叔看到了第一片瓦,不假思索地一掌拍出,啪一声暴响,瓦片距掌三尺被掌风所
击中,崩裂四散,像一阵暴雨,回头散洒。
    第二片从另一角度光临,速度同样惊人。
    “啪!”第二片瓦立即爆裂,第三块……
    一声长啸,公羊异向在右后方的女人虚攻一棍,人向下一挫,身形似流光,贴地流
泻,脱出重围。
    他一脚扫飞一堆揉合了污泥的积雪,雪凶猛地向二叔飞洒,藉势逸出,两个起落便
远出四五丈外。
    “劳老魔,倚仗一家狗男女群殴,你算啥玩意?”公羊异在远处大叫:“咱们后会
有期,哈哈哈……”
    屋顶上的小家伙射完瓦片,先一步溜之大吉。
    街尾的一栋废屋内,三块砖头染成灶,火光熊熊,大陶缸内一锅羊肉香味四溢。
    门板作案,老小两人对面坐,中间摆放着干荷叶,上面搁了核桃、花生、咸栗子、
榛仁等等下酒物,这些东西都可以从如意酒坊买到。
    用褐色的酒葫芦盛酒,用碗不用杯,一锅头高粱烧的酒香弃满全室,老小俩穿得穷
酸,吃的可真够丰富的。
    公羊异的老羊皮破烂大袄像花子,其实却是身怀巨金的富豪。
    江湖朋友对武林七怪之一的鬼神愁公羊异,又恨又怕,敬鬼神而远之。
    “你小子真不知死活,竟然敢向那一家狗男女打敲诈的滥主意。”鬼神愁公羊异喝
了半碗酒,盯着猛吞羊肉的小伙子:“幸好碰上我经过,不然你哪还有命在?”
    “不要把他们说得那么了不起。”小家伙不服气:“除了他们的内功修为精纯之外,
我实在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吓死人的能耐。喂!他们到底是何人物?”
    “你三叔没把江湖道的牛鬼蛇神告诉你?”
    “没有,他对做私塾的夫子热衷而满意,从不过问外事,也不提早年的英雄岁月,
豪杰生涯!”
    “屁的英雄岁月,豪杰生涯!”鬼神愁粗野地叫:“你三叔只是一个胆小鬼,文做
不好八股文章,武不能举剑仰天长啸,心灰意懒,逃避他自己。”
    “你胡说,你……”小家伙大声抗议。
    “我一点也不胡说,你心里明白是不是?瞧你这副德性,就知道他连你都不管,放
任让你在京都做小混混,甚至没督促你练好家传武功,要是你爹在世……”
    “喂!老伯,我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该问你三叔去,他不说,谁也没有权利说。今晚你回去,告诉你三叔小心。”
    “小心什么?”
    “年杪岁尾,客居在外的人都得准备返乡与家人团聚。而我却发现近来不太对劲,
似乎各地的牛鬼蛇神,都有志一同来京都赶集,这里面一定酝酿着某些凶兆,将有某些
惊世的事故发生。”
    “你是说,那三个人?”
    “天外神魔劳伯,恨他的人干脆叫他伯劳鸟。”
    “伯劳,最凶狠的小鸟;就是用阴爪对付我的高个儿?”
    小家伙总是没大设小地抢着发话。
    “一点不错。还有那个女的,是他的侄女劳媚娘,绰号吓人,叫女暴,江湖朋友谁
不怕这个妖媚的女暴君?小的,是女暴的妹妹劳秀,去年就跟随她为祸江湖。”
    “他们不怎么嘛!”
    “哼!等你落在他们手中,就知道他们的厉害了。赶快进食,今晚我还得跑一趟紫
禁城东安门。”
    “去搬东厂那些杂种的库房?”
    “顺便而已,你总不会认为我老人家的金银,都是从地里面长出来的吧?”
    “可得小心了,听说到江南捞油水的一批功臻化境桩头,这两天赶回来交职。那些
混蛋很可怕,碰上了,你这把老骨头不被拆散才怪。”
    “乌鸦嘴!”
    小家伙正是季夫子的侄儿季小龙,一个武功根基深厚的京都小混混,与在这儿暂时
落脚的鬼神愁鬼混在一起。
    鬼神愁与他的三叔季夫子小有交情,他三叔的年纪也比鬼神愁小十几岁,他却没大
没小的与鬼神愁一起鬼混,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事实上他对鬼神愁的玩世态度,也是
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突然放下木著一蹦而起,一闪便到了室门旁。
    “外面有声息。”他的听觉十分惊人,压低声音向外面倾听“也许是老魔找来了,
得给他三分颜色徐徐脸,免得他们死缠不休。”
    “哈!不像。”鬼神愁侧耳倾听:“有人,没错,但决不是老魔。出去看看。”
    他并非真的不怕天外神魔,只是少年人有点输不起,即使输了理,口中也不服输,
这是一些聪明过度的少年人的通病,不足为奇。
    一听决不是老魔,他胆气一壮,外面的声息,确也不像一个功臻化境的老江湖脚下
所发出的响声。
    拉开破门,冷气灌入。
    “咦!怎么啦?”他惊呼,急抢而出。
    他在白云观一带招摇撞骗,也经常闯入京都游荡,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算是人见人
厌的混混小坏蛋。
    其实,他三叔有的是金银,而且舍得给他花用,他之所以令人生厌,主要是精力过
剩,而且颇富正义感,对向强权挑战兴趣甚浓,城内城外有不少逃家的小混混,还真的
喜欢他呢!
    门外不远处,一个脚下踉跄的人影人目。
    他急步抢出,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倒的人。
    “这人好像病势不轻。”他将人往屋子里扶:“很糟!快要冻成冰棒了!”
    鬼神愁也抢出相扶,连架带拉到了墙角,墙角有鬼神愁用麦穗堆成的床,虎皮作褥,
倒还暖和。
    “他带了刀。”他将人放下说:“一定是闯道的朋友,病势不轻。”
    “快倒一碗酒来!”鬼神愁替这人脱下陈袄:“喂他一口酒可以活活血脉!”
    “谢啦!不……不……不能喝……酒……”这人脸色冷灰,说话有气无力:“血脉
流……流动愈……愈快,我愈难自……自救……”
    “哦!你患的病是……”
    “不是病,是中毒……”
    “中毒?”鬼神愁吃了一惊:“你……你知道毒性,和自救治的方法吗?”
    那人用僵硬的手,好半天才从百宝囊中,取出那枚四寸长的灰色扁针。
    “挨了这玩意一下。”那人将针伸出:“是一种可令经脉麻痹的毒药。”
    火光明亮看得真切。
    鬼神愁一把接过扁针,瞥了一眼,倒抽了一口凉气。
    “毒阎罗的追魂毒针!”鬼神愁嗓音大变:“老天爷!你是怎么与那恶毒的阎王玩
命的?”
    “是……他找上我的。”
    “多久的事?”
    “大半天了!”
    “什么?大半天?你怎么没死。”
    鬼神愁似乎更感吃惊:“这玩意循血奔流,一进心脉便立即僵死,即使击伤足趾,
血液也片刻便返回心脉,有死无生,你……”
    “我眼下护脉的灵丹,可惜灵丹无法驱除毒物,我必须利用十天半月时间,逐寸逐
分以药物和内功,将每一条经脉涤净。小朋友,谢谢你,请给我一碗肉汁充饥,饿了大
半天还真受不了。”
    “羊肉场浓得很,要肉吗?”季小龙往灶旁走。
    “先暖暖肚子再说。在下姓周,周凌云,老伯与这位小兄弟贵姓?”
    “老夫复姓公羊……”
    “哎呀!鬼神愁公羊前辈?”
    “那就是我。那小家伙姓季,季小龙,他是这一带的狐鼠土地。放心啦!他会找隐
密的地方,把你藏起来疗伤排毒。够资格与毒阎罗玩命的人,都值得让咱们全力救助。”
    “谢谢两位!”
    吃过腊八粥,就忙着过年了。
    这半月期间,鬼神愁和季小龙不时在城内城外走动,暗中留意各方的动静,向城狐
社鼠套消息。
    大冷天,呵气成冰,在外面活动的人仅露出双目,老少两人放心大胆走动,不怕被
天外神魔认出身分。
    百了刀被安顿在私塾后面小巷的一间民宅内,是租来的空屋,经过半月的辛劳,他
已恢复生龙活虎似的本来面目。
    江湖朋友重视绰号,对姓名毫不介意,有大多数落了案的人,经常改名换姓,却不
肯放弃或改掉绰号。
    绰号也表示在江湖的地位,获得公认才算数,并不是每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随意
自取绰号的。
    百了刀的绰号出现江湖,只是最近两三年的事,还没获得普遍的认同,许多人甚至
不知道百了刀这绰号,更不知道百了刀的姓名叫周凌云。
    鬼神愁是老江湖,当然听说过百了刀其人,却不知百了刀的姓名。迄今为止,周凌
云从不提及自己的绰号。
    这天近午时分,他出现在城内的护国寺街。
    京都最大众化的庙会有两处,称东庙西庙。
    东庙,指位于大市街四牌楼附近的隆福寺,每月的九、十日开庙市。
    西庙,指护国市街的大隆善护国寺,每月七、八日开庙市。
    这东西两庙的庙市极为热闹,是京都人士最向往的好去处,也是江湖朋友的猎食场,
医卜星相无不臻备。
    这天不是庙市期日,风雪已止,奇寒澈骨,护国寺大街也甚少有人行走。
    他悠闲地踏入宏丽的寺门,整座寺院显得空旷死寂。
    这座十进殿堂,占地广阔的名寺,香客却是出名的稀少,与其他寺庙香火鼎盛调然
不同。
    原来这是一座喇嘛庙。京都人士对喇嘛所供奉的奇形怪状菩萨,一直就存有敬鬼神
而远之的念头,对喇嘛上供的节仪也不敢领教。
    目下的皇上,却把喇嘛捧上了天。除了宫内的喇嘛庙之外,护国寺内也供养了不少
来自青、康、藏,甚至来自漠外的所谓沙布伦、呼毕勒罕(女喇嘛)等等次一二级的喇
嘛。
    因此,除了庙市的两天之外,登门上香礼佛的人,几若凤毛麟角,谁也不愿沾惹这
些妖异之气冲天,语言不通,却作威作福的红衣喇嘛。
    他的刀隐藏在皮祆内,不是行家,很难看出他大胆地带了杀人的利器,在都城禁地
出入。
    “哈!他们在等我来。”他啼啼自语。
    穿越金刚殿,他看到殿后的钟楼有红色的人影一间即没。
    脚下一紧,他以迅疾的身法,穿越大王殿,快速地抢人广大的延寿殿。
    三声钟鸣,红影纷现。
    快没有用,对方早有准备。
    他本想快速地冲入第七进的护法殿,但一看便知道情势已由对方所主宰,他这种堂
堂正正闯山门的方法,决难控制主动。
    传出一阵奇奇怪怪无法听懂的语声,似乎这些喇嘛正在念咒。
    其实,禅门正宗的僧人念起经来,除了南无阿弥陀佛这句佛号听得懂之外,其他经
文梵贝,听得懂的人就没有几个。
    殿前的月台,共出现六位奇形怪状的喇嘛,分列在中间的巨大铁鼎两侧,拦住去路。
    东面的文殊配殿,踱出四名喇嘛。
    西面的秘密配殿,也出来了两男两女四喇嘛。
    一阵叽哩啪啦怪叫,喇嘛们比手划脚向他叫吼,他一个字也没听懂。
    “好了好了,不要再胡吠叫了。他用标准的京腔大声说:“我知道你们之中,最少
有两个是汉人,有一半人懂汉语,你们如果依旧叽哩哇啦唬人,在下将毫不迟疑拔刀。
不要以为天子脚下有兵马御林军数十万,我百了刀不在乎,杀了人天涯海角一走,谁也
找不到我!“
    “孽障斗胆!”
    铁鼎右方那位相貌狰狞的喇嘛,用纯熟的官话沉叱:“简直是无法无天,胆敢在皇
部撒野,想造反呀!”
    “哈哈哈……”他狂笑:“造反是最流行的游戏,很好玩的呀!和你们一同在豹房
鬼混,陪皇上一起扮嫖客逛教坊做龟公,甚至称兄道弟的剧盗白英造反;张茂也造反;
我那几位乡亲刘家兄弟造反;齐彦名也造反……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只支撑了四
五年,但他们没白活了一辈子。
    成王败寇,必要时,我也造一次反来玩玩并无不可。你最好不要勾起我造反的兴趣,
因为第一处遭殃的地方,一定是你这护国寺。“
    “你不要猖狂,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喇嘛口气一软,脸上要吃人的神情消失无踪。
    “是吗?你以为我是来玩的?”
    他手一探,取出藏在袄内的两尺八寸连鞘狭锋刀。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翻云覆雨陈世杰的下落,要讨回我家被那些趁火打劫的杂种,所劫走的三件
传家至宝!”
    “佛爷怎知道?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没找错,我如果没有确证,不会上门残害无辜。”
    他脸色渐变,杀机怒涌。
    “你能证明佛爷……”
    “抢劫贼的人中,已证实其中一个叫幻腿杨宏。杨宏是贵寺的小国师,大慈大悲护
国佑圣呼图克图的死党,你们都是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我要一步步追出你们的原形来。
你是不是大慈大悲护国佐圣呼图克图?”
    “佛爷不在乎你的威吓……”
    一声长啸,他飞跃而进,半途狭锋刀出鞘,身形一闪便登上月台。
    六喇嘛大骇,来不及应变。惊饰地两面急分,仓猝间来不及行法捉妖。
    他双手握刀,在长啸声中,势若雷霆刀幻异光、电射而下。
    一声怪响,千斤铁鼎不可思议地中分,坍倒,地面为之震动,罡风劲气徐消。
    他高举钢刀,屹立如天神。
    从左右配殿出来的八名男女喇嘛,狼奔豕突惊怖地逃回配殿,有两个腿一软,惊倒
在地上挣扎难起,似乎胆都快吓破了。
    “这就是榜样。”他的刀指向脸无人色的护国佑圣呼图克图:“我知道你的邪术非
常了不起,知道你在豹府曾经赤手力搏猛虎;但在我面前,你所有的能耐,只能算是雕
虫小技。小国师,不要让我失去耐性。”
    “你……你…”
    “我不想把护国寺变成血海屠场,当然不希望大闹皇都,今后改名易姓亡命天下。
但如果非采取这种暴烈手段不可,我会毫不迟疑地采用。说!我等你的答复!”
    他的刀,再次幻现奇光,杀气腾腾,似乎随时皆可能挥刀行雷霆一击。
    能一刀剖开千斤铸成的大铁鼎,足以吓走任何自以为铁打铜浇好汉的。
    就算铸铁不纯,性脆易碎,但如想用普通的刀一刀两分,那是决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却不可思议地发生了。
    坍倒中分的铁鼎摆在眼前,决不是用来骗人的障眼法,那铁鼎也决不是用泥烧的。
    “杨宏随军到辽东去了,名义上是征召的军户,其实是奉东厂密令,前往搜刮辽东
珍宝的密使。”大喇嘛屈服了,乖乖吐实:“杨宏在霸州到底子了些什么勾当,我身在
禁中怎么可能知道?他所搜刮的珍宝,如果列册呈报,那一定进了东厂,落在谁家,只
有东厂的人知道。如果没列册,那就表示杨宏已经纳人私囊,你必须找到他,才能知道
下落。”
    “他去了多久了?”
    “去年十月初动身的。”
    “翻云覆雨躲在何处?”
    “他在瓮山刘侍郎家的槐园当总管,你已经找过他了。他逃回京城,随即匆匆忙忙
忽然远走高飞,恐怕你永远找不到他了。”
    “好,我会找到他的。你说,杨宏是去年十月初,才动身去辽东的?”
    “是呀!”
    “没弄错?”
    “佛爷不可能弄错,是响马贼平定之后才走的。佛爷与东厂的主事张锐张公公有交
情,不会弄错。”
    “有人说,他是三年前调往辽东的。”
    他想起在槐园道路旁的凉亭口,郭智先所供给的消息。
    郭智先也是曾经在皇宫大内走动的人,跟随另一位国师大定大慧佛,出入禁苑豹房,
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三年前确曾派他去,他认为远东太苦,送了一笔厚礼给掌锦衣卫的钱宁,只挂名
而人不去,却偷跑到江湖逍遥。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恰好佛爷知道这件事。”
    “真的?”
    “佛爷用不着骗你,无此必要。”大喇嘛用权威性的口吻保证:“有关这种犯禁的
消息,佛爷可以保证,再也没有人比佛爷灵通正确。”
    “好,谢谢,总算我没白跑这一趟。小国师,咱们后会有期。”
    他收了刀,健步如飞出殿。
    “鬼才希望和你后会有期!”大喇嘛冲他急速远去的背影厉叫:“你最好不要再来,
不要……”
    元宵,风雨已止,冰冻大地,但影响不了京都人土过灯节的欢乐情趣。
    京都城内城外,除了皇亲国戚的府第,以及官家的建筑外,很少有高楼大厦,几乎
是干篇一律的平房。
    特色是四合院间数多,院子广阔而且屋前有广场,广场和院子遍栽花树。
    元宵灯节,不但街市形成灯海,每户人家的广场和院子遍技各式各样的奇妙花灯。
    灯节共三天,十四、十五、十六。
    通常十六最后放烟火,节目告终。
    这天是十五元宵,整座都城成了灯海,金吾不禁,彻夜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在张
灯结彩。
    城内城外的各处寺庙,更是金碧辉煌,人山人海。十七八岁的姑娘在这灯节期间算
是解了禁,走出闺房,也是纨绔子弟欣赏女人最好的机会。
    天没黑,白云观附近已灯火如昼。
    整条街闪亮着争奇斗胜的花灯,逛街的人每人手中也提了一盏,人们分向两端挤,
挤向天安寺和白云观。
    比每月的庙会更热闹十倍,欢乐挂在每个人的脸上,似乎所有的市民都涌到街上来
了。
    白云观前的广场,本来作为庙会的地方,改建了各式各样的灯坛灯台,牵起张灯的
彩索,一片灯海壮观极了,不知到底有多少盏花灯。
    每一坛一台,都是某一位施主信众斥建的。
    人们欣赏花灯,等于是欣赏这些施主信众的财势,财足势大才请得起巧匠精制与众
不同的花灯。
    小伙子季小龙今晚不带花灯,他这种十三四的少年、正届性格转变的敏感年龄,说
小不小说大不大。
    若要他再像儿童一样的提着花灯到处炫耀,打死他他也不干,捉弄那些大户人家的
少女他的兴趣却浓。
    天黑后不久,他尾随两个八九岁,白白净净穿得怪体面的小娃娃,正向观前厂场右
侧的巨大龙爪愧下挤。
    两个小娃娃,却有四名打手装束的仆人呵护,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
    六个人嘻嘻哈哈在人丛中走,专向那些有标致大姑娘的地方挤。
    那排三二十株龙爪愧。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了花灯,与长长的数根彩绳攀连在一起,
形成长两百步一的灯墙,极为壮观。
    白云观燕九节庙会,这一排技浓叶茂的槐树下,也就是庙市摊贩的设摊区,目下却
没有摊贩。
    南首广场,二十余座花灯坛更是一片灯海。
    游人拥挤,人声喧闹,谁也不留意身旁到底来了些什么人。
    游客们看人也看灯,尤其是那些平时很少出门的大姑娘,一身亮丽的打扮、本来就
有意吸引男士或女伴的目光。至于那些仰慕者是何来路,没有知道的必要。
    两株树的中间,彩绳共有六条,这是说,悬了六然花灯。
    彩绳所悬的花灯般花式有限。装饰作用的灯以圆形小灯、八角灯、兔二爷等等小动
物灯,各种花卉灯……出色的不多,真正巧夺天工的,是在花坛花台的灯,千变万化美
不胜收,那才是花灯的精华。
    三位背影就够出色的大姑娘,正沿灯绳向另一株树下走,背心型的狐裘可以显露出
女性的曲线,长长的孔雀蓝百格裙,莲步轻移,腰肢有韵律地款摆。
    看有教养的闺女缓步而行,那款摆摇曳的韵律确是饱眼福的大享受。
    至于那些小脚伶订,走路要仆妇使女搀扶的女人,瞥上一眼就倒尽胃口……
    那年头,真正裹小脚的女人并不多。北地的女郎也许稍多三五个,江南佳丽十分之
九是无足。
    大明皇朝中期以后,似乎逐渐增多了。到了满情更是一时风尚,女人渐渐窝在家里
出不了门,一旦兵荒马乱,一个个趴伏在家里等死。
    悲惨的命运委实令人痛心,男人竟然如此糟蹋女人!
    这三位大姑娘,裙袂款摆下,隐约可见脚下的精巧小蛮靴,与一般妇女的棉鞋不一
样。
    在前面领路的打手,竟然没看出异状。光看背影就让他们看得心痒痒地,接近时手
也痒啦!
    “小娘子,借光。”
    第一个打手邪笑,肆无忌惮轻薄地伸手摸上了女郎的腰肢,半揽半拨,少不了趁机
吃豆腐,捏上一把。
    女郎蓦然转身,矫捷灵活。
    另两位女郎也不慢,同时转过身来。
    游人拥挤,身躯碰触事极平常,但趁机摸上一把可就不像话啦!
    怪的是三位大姑娘竟然没生气,三张出奇美丽的面庞毫无温色,反而像碰上了老朋
友老相好,吹弹得破的桃红脸蛋,绽起明媚动人的笑容。
    两打手本来心痒难熬,突然脸上得意的邪笑僵住了。
    中间的两个小娃娃,举着手中的花灯,也傻愣愣地向三女瞧,眼中充满了好奇。
    后面的两位打手,也像是吃了一惊。
    突然碰上如此美貌,如此大方的女人。他们感到惊讶理所当然,因为他们已经明白,
这三位穿得体面的大姑娘决不可能是教坊的粉头。
    “你的胆子真不小啊!”女郎笑吟吟地说:“明明摆下陷阱等你,你居然大大方方
往陷阶里跳,省了我们不少事,你们好可怜哦!”
    “咦?你是说……”
    “说你当街调戏良家妇女。”
    “哦!原来如此。”打手的惊容消失得好快,邪笑又现:“你放心,至少在今明两
夜,没有人会计较,你叫破了嗓子,保证会引来人们的欢叫……”
    “是吗?我的看法不一样,做法也与众不同。”
    “小娘子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毛手毛脚惹火了我,找有权用我的方法和手段对付你。”
    “你不会用粉腿踢我一脚吧?”打手流里流气地说。
    “那是我那些随从的事。”女郎的脸色一沉,明媚的动人笑意消失无踪,抬手一挥:
“带走!”
    正确地说,应该是挟走。
    四面八方不知到底有多少男女,在同一刹那发起电光石火的攻击,四名打手连人影
也没看清,便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昏了,由四名扮游客的人,挟了便走。
    另两个人分别抱起两个小孩,用手俺住嘴禁止小孩哭叫。
    前面有人引路,拨开人群匆匆脱离现场。
    三个美丽的大姑娘,则从另一方向走了。
    藏身在人丛中的季小龙,眼巴巴傻看着自己所属意的目标,被这群不速之客轻易地
弄走了。
    对方人多势众,他想出头也力不从心。
    “天杀的混蛋!”他跺脚低声骂:“在我这地头龙口中争食啊?岂有此理!”
    他像老鼠似的,从人丛的空隙中窜走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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