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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蟠龙踞虎》


第 四 章



  大力金刚已看出不妙,一声刀啸,狭锋单刀出鞘,咬牙说:“侯兄,咱们也算是朋友一
场,你……”
  “不要怪我,刘兄,他们对你并无恶意,当然你老兄也得识趣合作。”
  一个黑袍人怪眼一翻,举手相招说:“来吧!跟我们走,早些动身。”
  大力金刚久走江湖,见过无数大风大浪,不是一个大惊小怪的怕死鬼,更不是一个易于
驯服的人。
  他单刀一领,哼了一声说:“朋友,亮名号,看值不值得在下跟你走。”
  怪人右手一抬,鸟爪似的大手伸出袖口,一枚黑色的蝴蝶镖破空而出,在书房上空绕飞
一匝,形如活物,倏然回到怪人手中,手缩回袖口。
  大力金刚脸色大变,但仍然硬着头皮说:“魔蝶廖明,你吓不倒我大力金钢。”
  魔蝶廖明冷冷一笑,用刺耳的嗓音说:“刘永寿,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刘某不屑与你这魔道人物打交道。”大力金刚恨恨地说,身形暴起,背部向明窗飞撞
而去。
  另一黑袍人已料到他必定破窗而走,先一刹那左手一抬,一枚肉眼难辨的灰色针形暗器,
已先一步射入大力金钢的右大腿上方近胯骨处。
  已跃起的大力金钢突觉浑身一麻,真气一泄。但身形已起,余势未消,背部仍然凶猛地
撞向明窗。
  明窗突然自启,大力金钢一无阻滞地飞出窗外,消失在黑沉沉的院子里。
  神笔侯杰咦了一声,急趋窗口。
  “侯兄,出去把他提回来。”发射灰针的人说。
  神笔侯杰跃出窗外,不久出现在窗口,向里面说:“院子空空如也,人不见了,恐怕已
被他逃掉了。”
  发射灰针的人一怔,哗然说:“那怎么可能?他中了在下的七步追魂针,走不出七步便
麻痹等死,没有在下的独门解药,活不了半个时辰,怎会不见了?”
  “确是不见了。”神笔侯杰正色说。
  院子不大,摆设了十来盆盆栽,任何一处角落也藏不住人。
  那有半个人影?
  众人回到室中,魔蝶廖明粗眉深锁,不胜诧异地说:“追魂客詹宏兄的七步追魂针,廿
年来从未失过手,针见血即发生作用,手足先麻痹无法举步,功臻化境可自行封经闭脉的人
也决难支持七步。
  大力金钢练了八成金钟罩,不成气候,怎会逃掉的?可能吗?”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魔蝶廖明的身上,听他大发宏论,注意力全被他所吸引。忽略了窗
口。
  “人不是逃掉的。”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是在下把他藏起来的。”
  众人大吃一惊,楞住了。
  窗台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高大的青衣人,青腰带把头面都缠住了,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
大眼睛,映着灯光,似乎眼中有奇异的光芒影射向四周。
  “你是什么人?”神笔侯杰沉声问。
  “不要问在下的来路。”来人向追魂客詹宏一指道:“你,劳驾把七步追魂针的解药给
我。”
  这位不速之客赤手空拳,身上看不出他带有兵刃,口气似乎十分托大,根本没把房中的
六个高手看在眼内,也不在乎追魂客的歹毒追魂针。
  “你要解药?”追魂客阴森森地问。
  “是的。”来人说。
  “有何用途?”
  “救被你射入的大力金刚。”
  “你是他的什么人?”
  “毫不相干。”
  “哦!你认为詹某会相信?”
  “是否相信,那是你的事。”
  “阁下……”
  “不要妾想套在下的口风,把解药给我。”来人将手向前一伸。
  追魂客无名火起,鹰目中杀机怒涌,左手一抬说:“好吧!给你……”
  三枚细小的追魂针随手势飞出,相距仅丈余,即使功臻化境高手,也决难躲过三针的猝
然袭击。
  来人不闪不避,大手一兜一翻,针影消失无踪。
  换左手仍向前伸;沉静地说:“你记住,在下只原谅你一次,没有第二次,朋友,把解
药给我。”
  追魂客脸色大变,感到身上在冒冷汗,掌心湿腻腻地,心中发紧,鹰目瞪得大大地,似
乎不相信这三枚追魂针会失踪,更不敢相信针是被对方用手接走的。
  这瞬间,魔蝶发起突袭,三枚蝴蝶镖脱手,旋舞着向来人飞去。
  刚远出三尺左右,三枚蝴蝶镖突然发出异声,突然翻滚着向下坠落,真像在空中突然死
去,失速坠落的蝴蝶。
  “玩够了吧?”来人冷冷地说:“希望你们自爱些,用这种歹毒精巧的暗器杀人,那是
冷血凶手的行径,在下不会原谅你们第二次。
  “追魂客,你是不愿将解药交出来的了。”
  神笔侯杰哼了一声,疾冲而上叫:“阁下,还有我呢!”
  冲势甚猛,声势慑人,足以令对方心惊胆跳。就在近身的刹那间,右手向前一伸,五指
如钩来一记凶狠的“金豹露爪”。
  来人眼中冷电倏闪,信手一抄,用的是擒龙手擒拿神笔的腕脉。
  神笔侯杰用的是虚招,杀招是威镇江湖的判官笔。这支笔是暗藏在袖内的,有机簧向外
弹,有如袖箭。
  就在双方的手行将接触的瞬间,电在一闪,判官笔弹出袖口,恰好从掌下穿越,尖锋前
吐,笔柄恰好被手掌握住,乘势急点而出,锋尖到了来人的胸口,眼看要贯胸而入、劲道浑
雄万分。
  可是,锋尖在胸衣前停住了,原来已被来人的大手扣得牢牢地,扣住尖后三寸左右,无
法再进分毫。
  耳光声刺耳,两响相连。
  “哎呀!”侯杰惊叫,脑袋后仰。
  “你不是个好东西!”来人咒骂,伸脚一挑。
  “砰!”神笔侯杰重重地摔倒。
  判官笔已易了主。
  来人将笔向前一伸,冷冷地说:“不知趣的人不妨上前张牙舞爪,在下奉陪。追魂客,
你如果不将解药交出,在下可以保证你必定要吃尽苦头,生死两难,而在下必定可以从你的
身上取得解药,信不信由你。”
  魔蝶廖明心中虽然惊讶,但并不害怕,三枚蝴蝶镖被来人用追魂针打落,的确吓了他一
大跳。
  可是,目下的情势,已不由他退缩,把心一横,铮一声长剑出鞘,扬剑迫进说:“阁下
与咱们作对,你是在自掘坟墓。”
  “在下不想与任何人作对。”来人沉静地说:“找上在下的人,在下也不退缩。你如果
再搬弄那不中用的蝴蝶镖,一切后果你自己负责。”
  魔蝶廖明确有使用蝴蝶镖的打算,要在交手时制造发射的机会。没有人肯在拚命时放弃
自己的克敌绝招,他也不例外。
  一声冷叱,魔蝶廖明进击了,剑化长虹排空而至,走中宫豪勇地进攻,剑气迸发中,长
驱直入。
  “铮!”判官笔轻星地震开了长剑,快途电光火石,接着笔影急进,人影倏止。
  魔蝶廖明的脸色因惊恐而苍白,扭曲,剑向外张,僵立在原地形同死人。左手挟着一枚
蝴蝶镖还来不及打出,不知该如何是好。
  来人的判官笔前伸,锋利的笔尖抵在魔蝶廖明的咽喉下,位于结喉下方,随时皆可贯喉
而入。
  “丢掉!”来人冷叱。
  拍一声响,蝴蝶镖坠地。
  锋利的一双铁翅颤动了几下,寂然而止。
  “幸好你并未发射。”来人说,收笔退了一步。
  这是魔蝶廖明突施杀手的最好机会,只要剑尖稍移,便可将来人伤在剑下。
  来人的判官笔已垂在身侧,决不可能在刹那间举笔招架、
  可是,魔蝶廖明却心胆俱寒,竟然不敢妄动。
  凶焰尽消,以凄疠痛苦的语音说:“在下横行江湖半甲子,身经百战,胜多负少,从没
像今晚这样一招失手被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阁下,留下名号,廖某有生之年,必将一
雪今晚之耻。”
  “你老了,你已不配说这种话。”来人嘲弄地说:“十年,十年时间不算短,谁知道你
是否活到那一天?
  像你这种人,早晚会横死的,就算你十年不死,练武人年过四十,体力便日趋下游,容
或内功火候精纯些,经验丰富些,也无济于事了,你又何必厚着脸皮说这种场面话?如果你
年轻廿年,在下定教你如愿。
  闪开!让追魂客詹宏露两手,他的七步追魂针数量还多得根,不露两手他是不会就此死
心的。”
  追魂客却豪气尽消,英风全失。
  神笔和魔蝶都是一照面便完了,自己上去大概也好不了多少,心中一寒,乖乖地探囊取
出一只大肚子小瓷瓶,惶然说:“朋友,解药给你……给你。”
  “丢过来!”来人伸手说。
  “一……一小包就……就够了,内服后片刻毒消,在下倒一包给你……”
  “不行,全丢过来。”
  “这……”
  “你不肯?”
  追魏客无可奈何,极不情愿地将瓷瓶抛过。
  来人接住塞入怀中,将判官笔往在一旁发抖的神笔侯杰脚下一丢,说:“你阁下用这种
手段对待朋友,总有一天会受到惨烈报复的,好自为之,阁下。”
  青影一闪,来人已出窗走了。
  去势急逾电闪,但竟然声息毫无,甚至连气流波动的现象也不曾发生,似乎人影一闪即
逝,有如鬼魅幻形。
  六个人张口结舌,你看我我看你,惊呆了。
  久久。
  魔蝶廖明方骇然道:“这家伙是人是鬼?谁看清楚他是如何走的?”
  神笔侯杰摇摇头。
  追魂客则悚然地苦笑。
  “侯兄,咱们得赶回去复命了”魔蝶匆匆地说。
  口口 口口 口日
  在钟楼下的墙角暗影中,大力金刚摇摇晃晃地站起,站稳后向站在一侧的蒙面人抱拳行
礼说:“救命之恩,不敢或忘,兄台,总该把大名见示吧?”
  “不必了。”蒙面人说:“在下并非有意挟恩要胁,只希望刘兄坦诚相告。”
  “兄弟知无不言,兄台有何指教?”
  “但不知刘兄从何处获知,珍宝可能被埋在坟内的消息?如果牵涉到道义不便说,在下
不敢勉强。”
  “在下是从一个劫后余生的丁夫口中,知道这件事的,那位丁夫发誓说亲眼看到走在前
面的人,无缘无故一一倒地,然后是押运官下命掩埋死人。死人身上的包裹背箩,原来收集
在一起堆放在一旁的,后来动身时,那些东西都失了踪,猜想可能是埋掉了。”
  “猜想的?那位丁夫参加掩埋吗?”
  “没有,他吓得逃走了,躲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匿伏,事后也没有再归队,独自逃到河南
藏身。”
  “哦!掩埋死人,在下知道有几处地方,中梁山下那处由于地近道旁,知道的人不少,
但其他几处,除了当日参加掩埋的人,恐怕没有人知道了。那位丁夫所指堆放包裹背箩的地
方,是不是中梁山下那一处?”
  “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原来你们也是胡猜的。”
  “这个……谁想到会分几处埋人?大家都认为埋人的地方按理只该有一处。兄台,你怎
知道埋人的地方有好几处?”大力金钢反问。
  “在下也是猜想,由中梁山下那处地方估计的。那次事件,死的人绝对不止十七个人,
除了一些打前站的,以及断后的人,本对的人死伤殆尽,数十名高手失踪生死不明,可知掩
埋的地方决不止一处。”
  “这个……”
  “算了,刘兄,赶快离开汉中吧,这地方你不能待下去了,神笔侯杰那些人,不会放过
你的。
  据在下所知,这次在此地寻宝志在必得的人甚多,有一批神秘人物实力空前庞大,你无
法与他们竞争的。刘兄,妙手飞花可有同伴?我是说女伴,不是指长春道人。”
  “这个……”
  “有否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女友?”
  “兄台,妙手飞花很少有女伴,她是个一天都少不了男人的淫妇,同性相斥,所以她没
有女伴。”
  “刘兄是否知道江湖上有些什么能歌善舞的女高手?”
  “这……江南出了一位花神,还有一位银魅,都可以从翩翩旋舞中杀人。至于善奏琵琶
的女人,好像为数不少,柯巧娘就是其中佼佼,她的琵琶内暗藏数枚花蕊毒针,可杀人于三
丈外。”
  “好,谢谢你,在下要走了,后会有期。”蒙面人说,抱拳一礼,冉冉退入黑巷中不见
了。
  大力金刚略为活动手脚,喃喃地咒骂:“侯杰这狗养的畜生,我不走!不把他汉中搞得
烟消火灭,怎消今晚几乎送命之恨?”
  蒙面人接近了兴元老店,方取下蒙面的腰带捆回腰间。
  他是周游,本来想到侯家大院打听消息的,没料到碰上大力金钢遇险,把正事耽误了。
  天色不早,他只好回店。
  口口 口口 口口
  张白衣睡得十分不安稳,一个修为有成的人,本来随时可以控制自己的睡眠与养息,但
今晚心乱如麻,竟然失眠了。
  一个人面对即将到来的凶险,能安睡那才是奇迹。
  他听到轻轻的叩门声,警觉地跳下床来,第一个反应就是穿靴,抓起枕畔的长剑。
  “笃笃笃!”叩门声再起。
  他悄然到了门后,先倾听片刻。
  “张兄,开门。”外面有人低叫。
  他心中一懔,对方好像知道他已经到了门后呢!
  “谁?”他低声问。
  “周游。”
  他心中略宽,至少来的不是对头。
  门开处,黑影当门而立,天虽黑,他仍可看清确是周游,邻房的神秘年轻人。
  “有何指教?”他问。
  “张兄可曾听到邻房有响动?我是说,隔房陶大娘母女那一边。”
  “不错,像是吵闹声,可惜兄弟心中有事懒得过问,所以不曾起来察看。怎么?发生什
么变故了?”
  “陶大娘母女失踪了,行囊都带走了。”
  “这……”
  “房中有打门的遗痕,她母女不会武功。”
  “哦!这就怪了。抱歉得很!兄弟无可奉告,老弟,发生了这种事情,你知道该去找谁
的。”
  “我知道,我这就去找。”周游说。
  说声打扰,抱拳一礼迳自走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店东小诸葛杨盛的住处,位于店堂的西首,那是两进的小院落。
  平时,杨店主不在店中安歇,他在城西另有住宅,早来晚归,店中的事皆由掌柜铁塔郑
隆处理。
  但最近他常常在店中坐镇,大概知道风雨欲来,因此极少返家。
  这天晚上,他就在店中等候变化。
  白天发生的事故,已令他头疼万分,坐立不安,再加上夜晚的纰漏?对他来说,简直是
最可怕的灾难。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小诸葛心中雪亮,灾难不会就此中止的。
  已经四更将尽,小诸葛与铁塔郑隆仍在花厅喝闷酒,等候灾祸降临。
  在座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店伙的班头双头蛇彭贵,另一人是位原在酒肆卖唱的金嗓子
汪萍姑。
  汪萍姑已是卅岁的半老徐娘 不但风韵犹存,而且明媚照人,风情万种。
  三男一女不时低声闲聊,神色不安,似有所待。
  花厅门是敞开的,没见有店伙出入。
  小诸葛坐在上首,面向厅门,两侧的明窗是闭上的,由厅门出入的人,休想逃过小诸葛
那双锐利的神目。
  厅四角有灯,桌上有酒菜。
  对面下首坐着金嗓子,她身材矮,挡不住小诸葛的视线。
  打横的双头蛇掂起酒壶,替东主斟满杯中酒,低声说:“东主,依我看不要等了,也许
真的没有事啦!”
  小诸葛摇摇头。
  他粗眉深锁,心事重重地说:“不是我放不开,这三四天来,一直就心惊肉跳,真的没
有事,我怎会毫无困意?反正四更快过了,再等半个更次不算什么。”
  “你们是在等我吗?”
  厅中突然有人发话。
  四人吃了一惊,扭头循声惊视。
  厅两侧有两列交椅,古色古香中有茶几相隔开。右首的一张交椅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
人。
  是周游!
  他靠坐在椅内,神色安祥,好像已经来许久了。
  “咦!”铁塔郑隆讶然惊呼。
  “院子里两个暗桩,加上屋顶瓦陇潜伏的一个,他们偷懒都睡着了。”周游坐正身躯,
双手伸展伸着懒腰说。
  看他的神态,似乎在椅内睡了一觉啦。
  小诸葛不愧称小诸葛,站起堆下笑说:“周游,请过来喝两杯。不必管兄弟等谁,反正
任何人来了,都是兄弟的好朋友。”
  “好说好说,杨东主客气了。”周游伸腿站起,但并不向桌旁走:“有一件事,请东主
交代。”!
  主人四男女都离坐,两面一分。
  “周兄,兄弟没什么好说的。”小诸葛硬着头皮说:“陶大娘母女,是跟着两位美妇和
一个糟老头走的,似乎并未用强。”
  “胡说!室内有打斗的痕迹。”
  “那是先进去的另一批人所为,如何交手,兄弟的人毫无所知。”
  “共有两批人?”
  “是的。”
  “东主为何不加干涉?”
  “兄弟即使有九条命十颗脑袋,也禁不起那些人一个指头点一下;不瞒你说,兄弟几个
人,事先已被一批人看死了,动弹不得。”
  “那些人是何来路?”
  “要是知道,兄弟就用不着忧心如焚了。”
  “遁词!”周游愤然说。
  “周兄,你可以四处走走看,将会发理四处遗留不少引火物,如果那时兄弟不顾性命豁
出去,周兄目下所看到的、将是一场不可收拾的火海,而不是沉睡中的兴元老店。”杨东主
不胜愤恨地说:“周兄请谅解兄弟的处境,如果不谅,杨某还你两条命。”
  铁塔拍拍胸膛,正色说:“周兄,兄弟是负责人,只要你一句话,郑某不劳你动手,我
铁塔郑隆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周游傻眼了,真放不下脸。
  “好吧!”他呼出一口长气:“杨东主,该替在下留些神,在下也全力打听,一有消息,
事无钜细尚请见告。”
  “兄弟理该如此。”小诸葛如释重负地说。
  “似乎有一群不三不四的女人,在打在下的主意,杨东主请费心。”周游的目光,有意
无意地落在金嗓子身上,暗中留了神。
  “这方面本姑娘或可尽力。”金嗓子含笑接口:“杨东主把我找来,就是为了我侦查比
较方使些。”
  “那就有劳诸位了,告辞。”
  周游转身就走。
  刚走两步,似又想起什么事,回头交待:“哦!陶大娘房中的一切,请保持原状,不许
旁人进入。明天见。”
  周游一走,小诸葛抹掉脸上的冷汗,苦笑着说:“还好这位仁兄是个讲理的人,好险
啊!”
  “杨爷,你以为我们四人对付不了他?”金嗓子问。
  “对付不了。”小诸葛坦然说。
  “他真有那么利害?”金嗓子追问。
  “白天在中梁山下,张白衣等七人,就不敢向他动手动脚;像张白衣这种艺业惊人,目
空一切的高手也不敢妄动,可知他必定有惊人的能耐。”
  “他到底是何来路?”
  “不知道。”
  “会不会是黑石令的首恼人物?”铁塔说出自己的猜想,语音尽量放低,说到黑石令三
个字,眼中更流露出极端的恐惧。
  “很难说,反正我知道我们惹不起他就是了。”小诸葛说,不胜烦恼地一口喝干了杯中
酒。
  “你们对黑石令怀有强烈的恐惧?”金嗓子问。
  “谁又不恐惧呢?像我们这种有家有小的人,谁希望遭到乱刀分尸,家小尽没的惨烈下
场?”杨盛说。
  杨东主又喝了一杯酒:“不必说了,咱们凡事小心些,该歇息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周游回到自己的客房,思路纷纭,有点睡不安枕。
  谁会不择手段把陶大娘母女带走?
  冲谁而来?
  当然是冲他而来的了。
  陶大娘母女没有被人掳劫的理由,母女俩不会武功,总不会为了死去的昂宿而掳劫未亡
人泄愤吧?
  在蜀王府那些无恶不作的把式教头当中,昂宿算是最好的一个了,结下的仇家应该有限
得很。
  他想起上元巷向他伏击的那些人。
  那弹奏琵琶的女人,舞姿妙曼的舞女。
  会不会锦毛虎在计算他?
  领路的兀鹰态度就不够友好。
  还有,那三个武功惊人,乘歌舞入神的机会突袭,当然是那两个的党羽。
  “我真该擒人问供的。”他心中暗忖。
  锦毛虎实在不该计算他的,他与那贼婆娘没有任何利害冲突。
  哦!那位冒充妓女的小春,凭良心说,真是一个又美丽又淘气的小姑娘,锦毛虎那婆娘
手下,怎会有如许出色的党羽?
  “明天就去找那婆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得查个水落石出。”他暗中打定了主
意。
  有所决定,他终于进入梦乡。
  梦中,那位小春真的进入他的梦境。
  那真是一个春色无边的梦。
  口口 口口 口口
  同一时间,锦毛虎的秘室中,灯火倏明。
  入室的人,是一位侍女打扮的少女,用火折子点亮了妆台上的明灯,困惑地站在床前,
隔着罗帐低叫:“小姐,醒一醒,醒一醒……”
  床中一无动静,隔着罗帐,可隐约看出两个人相并而眠,薄衾半掩住头部,看不出是男
是女。
  少女大感惊讶!
  按理,小姐不可能熟睡不醒的。
  她看看床下,只有一双拖鞋,当然不是属于小姐的。伸手轻弄春凳上的衣物,有两套杉
裙。
  谢谢天,没有男人的衣物,地下也没有男人的靴鞋。
  “小姐!”她掀开罗帐大胆地叫。
  没有回答。
  她拉开了薄衾。
  “小姐,小秋。”她如释重负地叫。
  稍一检验,便知是被制了睡穴。
  幸而制穴的手法极为平常,解禁制也轻而易举。
  小姐第一个醒来,倏然挺身而起,首先便发现自己睡在床上,然后发觉自己只穿了亵衣,
真够狼狈的。
  “哎呀!”小姐骇然惊叫,见鬼似的抓起薄裳掩住半裸的肩臂。
  “小姐,你……你怎么……”少女惶然叫。
  “小春,我……我怎么啦?”小姐向少女问。
  原来这位入室的少女才叫小春,先前在柜内被隔柜制穴的侍女是小秋。
  “小姐,你……你与小秋怎么被人制了睡穴,睡在一起……”
  “不要说了。”小姐嗓音变了,脸色苍白得可怕:“小春,你来了多久了?”
  “婢子是刚来的。小少爷回去禀告主母,说这里恐怕有变,因此主母命小婢来找锦毛虎,
她说小姐和小秋在此逗弄那姓周的人。
  小婢在门外叫了半天,心中一急,便迳自进房来了。”小春一五一十道来:“小姐,你
找什么?”
  小姐在自己身上乱摸,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小秋醒了,抬起半裸的身子讶然叫:“哎呀!这……这是……”
  “起来穿衣裙。”小姐咬牙说。
  弓鞋还穿在脚上,至少令她们心中稍安。
  穿着停留,小姐寒着脸说:“我们回去,回去再说。”
  “这里的事……”小春迟疑的问。
  “不必管了,到后房去把我的东西取来,顺便告诉锦毛虎一声,叫她暂时躲开。”
  口口 口曰 口口
  第二天巳牌时分,上元巷静悄悄,过夜生活的人,照例天不过午不开门活动。
  周游来了,门上的人告诉他,锦毛虎昨晚便走了,没留下只言半语。
  他一咬牙,失望地离开这是非多的风月场。
  他在外面吃过早餐,返店时已是巳牌末午牌初。
  这期间他走了一些地方,包括神笔侯大爷的大宅。可是门子告诉他,侯大爷下乡避暑去
了,江湖同道上门求见的人,必须过些日子再来。
  刚返回房中,领路开门的店伙刚走,便听到房门响起轻叩声。
  “门没上闩,请进。”他说,一面坐下来一面倒茶,面向着房门。
  门开处,外面站着气色不佳的张白衣。
  “张兄,请进呀!昨晚你老兄似乎并未睡好。”他放下茶杯说。
  “周兄,有两位朋友请见你,意下如何?”张白衣说,并未入室。
  “好啊!在下正苦于事无头绪,正希望有人谈正事。张兄,何不请他们进来指教?”
  张白衣向侧方招手,闪在一旁。
  赵吉领先出现,钱祥随后跨入房中,最后出现的是鹰爪李浩,紧随着张白衣进房。
  “诸位坐。”周游含笑让坐:“兄弟周游。张白衣的朋友,兄弟一概欢迎。”
  “在下赵吉,那位是铙祥。”赵吉欣然行礼就坐:“听张兄说,老弟的伴当陶大娘母女
已神秘的失了踪。”
  “是啊!不知是那一路的蛇神牛鬼,竟然把不会武功的孤女寡妇骗走了。”
  “可有消息?”
  “没有,在下正在打听。”
  “周老弟,听张兄说,老弟你志不在寻宝,此事当真?”赵吉单刀直入的问他志向?
  “很难说,财帛动人心,真要寻获,在下是不会放弃的。”他泰然地说:“昨天在中梁
山下,在下虽然表明对珍宝没与趣,那是因为在下知道珍宝不可能在坟内,所以乐得大方
罗。”
  “这么说来,老弟对珍宝的下落,必定心中有数了。”
  “如果真的心中有数,你老兄以为我还在此地穷开心找陶大娘母女的下落?”
  “那么,陶大娘该是关键人物,她知道珍宝的藏处了。听说她是昂宿的妻子?”
  “呵呵!你老兄只是听说?昂宿随护送队上京,在此地出事身亡,那时陶大娘还在成都。
她母女不会武功,不远千里跋涉寻觅夫骨,你以为她会知道珍宝的下落,赵老兄,掳走陶大
娘母女的人,早晚会受到天谴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件事在下会查出来的,那时,哼!陶大娘母女如有三长两
短,掳她们的人,必将付出千百倍的代价偿债,信不信由你。”
  “听说是被两个女人掳走的。”
  “所以在下倒还放心,至少女人对女人,不至于发生不可收拾的惨事来。”
  “在下有一条线索奉告,不知老弟是否有兴趣?”
  “呵呵!在下对任何线索皆有兴趣,赵兄请指示。”
  “老弟可知道明珠桥?”
  “西门外两三里的明珠桥?”
  “对。桥上游东岸半里地,有一座小村,近河岸一面,那座建有亭台楼阁的明珠园,住
有几个神秘人物,其中有几位极少露面的神秘美妇。老弟如果有兴趣,何不前往探探虚实
呢?”
  “赵兄难道没有兴趣?”周游反问。
  “在下只对珍宝有兴趣。”
  “哦!原来如此。”
  “老弟对陶大娘的下落有兴趣,不妨前往一探。如果老弟认为人手不够,张白衣张兄也
许可以伴同老弟一行。”
  “在下对明珠园不太熟,但愿助周兄一臂之力。”张白衣慨然自告奋勇。
  “那就多谢了。”周游欣然同意。
  “兄弟告辞。”赵吉整衣而起。
  “谢谢赵兄的消息。”周游抱拳相送。
  “请留步。”赵吉在门外客气地说。
  “不送了。”周游在房外行礼送客。
  张白衣不走,下意识的抚弄自己的佩剑。
  “张兄,你让鹰爪李兄被他们带走?”周游注视三人远去的背影问。
  “周兄,你说什么?”张白衣讶然问。
  “呵呵!张兄,你知道在下说些什么?他们是何来路?”周游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张白衣
间a
  “这……”
  “张兄,你有了困难。”
  “在下处理得了。”
  “明珠桥园的消息是真是假?”
  “消息是真的。”
  “他们为何不自己前往一探?”
  “他们以为周兄你是明珠园的人,希望从你身上找出陶大娘母女的下落。”张白衣沉静.
地说:“同时,希望从陶大娘身上,探出珍宝的下落。他们不像你那么相信陶大娘的话,认
为陶大娘可能真知道珍宝的消息。”
  “张兄你呢?”
  “在下……在下将信将疑。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下不会向陶大娘下手逼迫。”
  “张兄……”
  “恕在下不能再透露什么了。”张白衣抢着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下必须为自
己打算。明珠园很可能有凶险,你去不去?”
  “在没有进一步的线索前,在下恐怕不得不去了。张兄,如果我去,你去不去?”
  “不一定。”
  “何时动身?”
  “由周兄自行决定。”
  “好,等在下决定时,再通知张兄,张兄是否在店中等候?”
  “是的,在店中等周兄的消息。”
  “一言为定,张兄请自便。”
  目送张白衣入房,周游冷静的思量片刻,他觉得其中疑问重重,有点委决不下,最后他
决定再出外打听消息,慎重行事以免吃亏。
  午餐毕,他找到郑掌柜铁塔郑隆,单刀直入寻问有关锦毛虎的底细。
  一个时辰后,他到了东门外,沿东乡的至城固大道东行,三四里后向北一折,沿一条小
溪上行,脚下渐快。
  进入一处小山谷,远远地,看到前面山脚前有人影走动。他脸色一变,脚下一紧,同时
离开了道路,穿林入伏越野而走。
  这是一座山脚下的小小村庄,十余户人家,却筑了防盗匪的寨墙,四角都筑有了望台。
村前,是山谷的数百亩山田,小溪清流一线,林丰草茂。
  八名黑衣人埋头急走,每个人皆穿黑长袍,佩刀挂剑,脚下俐落,堂而皇之奔向紧闭着
的寨门。
  寨墙高仅两文,挡不住可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但他们并不想越墙而入,疾趋寨门。
  寨中早就发现了这一群不速之客,因此警讯早就发出了,寨门紧闭,像一座空寨。
  距寨门尚有百十步,寨门楼上出现一个像貌威猛的中年人,用打雷似的嗓门高叫:“本
村不欢迎外人进入,此地不是交通要道,小径至本村为止,来人请转。”
  八个黑袍人不理不采,大踏步而进。
  一声锣呜,寨墙头冒出二十余条大汉,依砦口而立,每个人手中有一张搭了箭的弓,严
阵以待。
  第二声锣呜,弓弦徐张。
  “来人不可自误!”中年人大喝。
  黑袍人已到了五十步内,领先的人举手一珲,七名同伴左右一分,各自隐身在树后。
  “阁下,贵村任何一处地方,也阻止不了在下的人进入,除非贵村希望人畜俱灭,不然
必须接待在下。”屹立路中的人也大声说,声如雷震,远传三五里外:“入村的道路已经封
锁,外人不可能接近至三里内,贵村如果出了事,三天内绝不会被人发现。火速撤除戒备,
不然悔之晚矣!”
  “你……你们是什么人?”
  “不必管我们是什么人,现在我们是善意的,以后就看你们的态度了。”
  “你们来有何贵干?”
  “来找锦毛虎程蛾程姑娘。”
  “你们该到上元巷去找。”
  “满天花雨姓罗的,少在太爷面前撤赖。”中年人语气凌疠:“天没亮你就派人把她接
出城,藏在你这鬼地方避风头,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便可平安无事吗?告诉你,来者不善,
善者不来,你不希望贵村玉石俱焚吧?”
  满天花雨尚待分辨,身旁已出现了花枝招展的锦毛虎,神色肃穆地说:“罗爷,不必和
他们多说了,要是我不出去,贵府恐怕真要弄个玉石俱焚。我知道这些人的性格,他们不会
因为多杀几个人而掉眼泪的。”
  “程姑娘,你……”
  “不要为我耽心,我不是没见过大风浪的人。”锦毛虎一面说,一面举步下楼。
  不久,她与中年人面面相对了。
  中年人冷冷一笑,像饿狼般耽视着她,说:“果然不愧称汉中府的女光棍。”中年人说:
“程姑娘,你知道咱们为何找你吗?”
  “大概知道。”锦毛虎从容地说:“去年运送珍宝的爷们过境,夜宿汉阳绎,有不少不
耐路途寂寞的英雄们,确是在我那儿寻欢作乐。
  不过,那些人口风紧得很,你们要想从我口中寻找蛛丝马踟,恐怕是要失望的。
  当然,我一个在风尘里打滚的女光棍,知道什么话该说不该说,总之,我是知无不言,
反正我会识时务,你们瞧着办吧。爷台要问些什么?”
  “在下没有什么好问的,只负责请姑娘前往见敝长上,姑娘就请启程。”中年人让在一
旁说。
  “爷台先请。”
  中年人不再客气,扭头就走。
  “请问爷台尊姓?”锦毛虎一面跟上一面问。
  “在下从不在青楼进出,不必多问。”
  “原来是个正人君子,失敬失散。”
  “玩命的人很少有正人君子,你可不要走眼了。”
  “爷台,贵长上在何处?远吗?”
  “届时自知,不太远,也许比府城远一些,不过,以姑娘的身手来说,走上三五十里,
小脚却不会疼的。”
  口口 口口 口口
  回程走了约两里左右,前面小径折向处,两个黑衣人倚在路旁的大树上,茫然直视在言
不动,像是大白天在睡大头觉,作白日梦,对逐渐接近的人群视若未见。
  在前面开道的一名黑袍人看出不对,脚下一紧,高叫:“谁叫你们站在路上来的?不知
死活的东西。”
  两位仁兄不理不睬,倚树而立不言不动。
  第二名黑袍人超越而出,说:“不对,他们被人动了手脚。”
  果然不错,两位仁兄是被人制了昏穴,用树枝削钉,将衣裳钉在树干上,所以能长久支
持而不倒。
  领队的那个黑袍人大惊,下命穷搜附近,找寻可疑的事务,搜遍了附近的一草一木,毫
无所获。
  把被制的人弄醒,两位仁兄一问三不知,显然是从后面被人制昏的。
  “咱们碰上了棘手的人物。”领队的黑袍人向同伴宣布道:“分两队走,大家要小心一
些。”
  接近大道,共发现先前留置封锁出入的三组六个人,皆被人制昏放在路旁。
  十四个人押着锦毛虎,急急忙忙奔向前面的大道。
  大道北面是山坡地,南面是浊流滚滚的汉江,水声哗哗,耳力大打折扣。
  在半里外,便看到大道旁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青衣人,手中无意识的拂动看一株草梗,
含笑目迎从山谷小路飞奔而来的人群。
  渐来渐近了。
  青衣人哈哈一笑,安坐不动说:“你们才来呀!辛苦辛苦。”
  领队的人脚下一慢,举手示意后面的人慢来,独自踏上大道,向青衣人说然问:“原来
是你呀!你……”
  “我,周游。老兄,咱们眼生得很。”周游懒洋洋的站起说。
  “在下认识你。”领队的人说:“阁下在此地有何贵干?等人?”
  “对,等人。”
  “等谁?”
  “她知道。”周游向不远处的锦毛虎一指。
  “等她?锦毛虎?为了何事?”
  “她知道。”
  “阁下口中说出,岂不甚好。”
  “也好,反正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周游泰然自若,脸都不红:“昨晚在下欠
了程姑娘一笔夜度资,她嘛,派两个黄花闺女偷走在下一些值钱物品,到底是谁欠谁的还搞
不清这笔糊涂帐。所以在下是来找她算帐的,总算等到她了。”
  “光棍眼中不揉沙子,周兄,你就把来意敞开来说吧,在下会还你公道的。”
  “咦!你怎么啦?你是她的龟公保镖吗?我与她的事,你还我什么公道?岂有此理!”
周游的话很不客气。
  领队的人勃然大怒,脸一沉,厉声说:“姓周的,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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