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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天网》


第十七章 日夜惊魂



    并肩排排坐,进食十分不便,但只要在技巧上有所改变,不但方便而且另有情趣。
    月华曹娇是知道改变技巧的女人,半倚在文斌怀中,不需他取杯举筷,一切皆由月
华曹娇动手,挟菜哺酒一手包办,只需要他挽着丰盈的胴体,需要他不住在耳畔说些女
人爱听的奉承赞美话。更重要的是,需要他的手,在半撤防的可爱胴体抚摸,引发强烈
的快感。
    “唷!你这没良心的捏痛我了。”月华曹娇媚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媚笑着轻拍
他的掌背两下,那只大手停留在半露的玉乳上:“怎么像醉了一样笨手笨脚?你这冤家
是个好男人,在这方面却好笨,我要你成为十全十美的男人,来,摸这里,就这样,就
这样……”在罗裙半卸之前,文斌的表现还真有点像情场老手,挑逗的技巧狂放热烈,
也在甜盲蜜语上令女人满意。他热烈中也呈现温柔,让那些曾经沧海的女人,迷失在渴
求与期待中燃烧,情欲之火时旺时弱,被挑逗得濒临发疯边缘。但一旦罗衫半卸,酥胸
玉乳毕呈,月华曹娇饥渴地拉开精绣的胸围子带结,柔软而弹性极佳的肌肤呈现在眼下
时,他的神情有了激烈的变化,冷静的神情消失了,双手变得强劲有力,像是失去控制。
不再是一个冷静调情的花丛老手,突然变成情欲陡升的普通男人,呼吸急迫,双手颤抖
肌肉抽紧,浑身火热,目光呈现眩乱。不仅是笨拙,简直就是一头逮住猎物的猛兽,反
常的暴烈举动相当吓人,手抓口咬像疯子。他突然变了一个人,一个被情欲激发野性的
普通男人。
    他的理智已失去控制,唯一的本能已取代了一切杂念,不再牵涉世俗的恩怨情仇,
只有最原始最单纯的欲望,极需获得发泄解放。绝大多数的人,在某一种时、地,某一
种外界或内在的刺激下,会挣脱世俗的长久以来所束缚的行为准则,强烈诱发出原始本
能,浑忘世俗的一切,唯一渴望的是释放体内强烈升起的能量,像火山久蓄的溶岩找寻
爆发口,是不由自主的。此时此地所呈现的景象,在第三者的眼中,当事的一双男女,
是世间最丑陋的动物。
    传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兽性喘息,接着是布帛的撕裂声,衣裙撒了一地,动人的胴体
在娇喘扭动中,呈现极为诱人的线条。抱起仅存内裤的诱人胴体,他向木床走。
    月华曹娇的脸上肌肉灼热扭曲,赤裸的双手在走动中,狂乱地撕剥他的外裳。
    一声怪响,他踢倒了长凳。
    响声居然吸引了他将迷失的灵智。
    抬头转身双目立即与灯光接触。
    他眼中狂乱的神情突然凝聚了一刹那,双手也本能地一聚一驰,两人身上的汗水,
因润滑作用而呈现濡滑,所抱住的柔软火热胴体几乎滑下。“吹……熄它……”月华曹
娇的呢喃魅力十足,光赤的粉臂蛇一样缠实他的肩头以免滑落。撮口想吹熄丈外的两盏
柴油灯,并非完全受诱人的娇媚声音所左右,而是被本能所驱使,熄掉光明接受黑暗。
暗室亏心,有些人没有勇气,在光明中做出某种亏心的事,需要黑暗做掩护。
    月华曹娇是欲海的老练领航人,知道如何引导情欲达到彼岸超越理智浪峰。
    黑暗可以让男人消失罪恶感,尤其这男人并非歹徒恶棍!
    迄今为止,文斌的表现毫无歹徒恶棍的形象流露,在光明下,不会任所欲为。
    灯没吹熄,春光动人心弦的胴体,却被向侧方抛下,几乎摔倒。
    “冤家……你……”月华曹娇讶然娇呼。
    “穿好衣裙,带剑。”
    文斌伸手向屋顶一指,火速整衣扶起倒下的长凳。
    寿春老店虽是这一带最高尚最大的旅舍,但规模与设备并不完善。
    途经寿州的达官贵人并不多,高级的豪华旅舍在这里无立足之地。
    文斌所住的是最好的上房,其实名不符实,没有内间,没有洗漱的浴厕,上面没加
设承尘,抬头可看到梁桁瓦片,梁柱间尘封的蛛网历历在目,受到震动积尘便如细雾般
飘落。确有积尘飘落,表示屋顶有震动现象。
    千锤百炼所养成的高度警觉心,突然被飘落的积尘,从被情欲迷失的激情境中,闪
电似的拉回现实,找回迷失在情欲中的理智。房中热流仍在,门窗都是关闭的,房内的
温度,比外面要高些。
    月华曹娇却感到一阵寒流袭体,因激情而引起的胴体高温猛然消退,火热的面庞,
突然红退苍现,骤发的惊恐浇熄了欲火,仓惶地拾取散落的衣裙。她的剑在床头,进房
时便解下塞在床头的,可知她早已有意在文斌的房中就寝,有与文斌同度春宵的打算。
文斌也有一把剑,是从桑家大院夺获的。
    迄今为止,她还没看到文斌用剑伤人,但她记得文斌曾经说过不喜欢用剑。
    匆匆穿妥已被撕破,但仍可遮体的衣裙,抓住了剑,顺手将文斌的剑抛出,警觉地
向窗台下急窜,伸手扳开窗扇的扣闩。文斌接住剑插在腰带上,向她打手式,要她不可
启窗外出,隐身在窗台下而不可躲在窗侧。房门外,隐隐传入轻微的响动。
    手一挥,文斌用掌遥熄桌上的灯火。
    她感到黑暗令她害怕,往文斌站立处急移。
    黑暗中目力失去作用,她的听觉却是超凡的,准确地到了文斌身旁,便感到一只大
手牢牢地挽住了她。这只手好有力、好温暖,立即产生安全感,身上的寒意慢慢消退。
    “他们会……会破坏门窗用……用暗器攻击……”她说话仍然不稳定,恐惧感并没
完全消除。“不会。”文斌的语气坚定无比。
    “可是……”
    “这只是骚扰行动,除非我们出去,他们不会冒不必要之险,作毫无把握的攻击,
付不起重大的代价。我们故布疑阵,急于逃离的计策生效了,他们不希望我们及早逃走,
用骚扰来阻止我们行动。明晚,可就是生死关头了,他们的大援,明天定可赶到。”
“哦!你难道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似乎他们的动静,你弄得一清二楚。”
    “凭经验与观察的情势估计,估料的正确性该有五成。如果我真知道他们的打算,
情势局面将完全改观。”文斌脸上的神情她无法看到,却可从语气中听出某些征兆,却
又无法揣摩出其中的含义。
    “你是说,如果不出去,我们是安全的?”
    “出去也不会有危险,他们不会冒死狠拼,此进彼退打了就跑,便达到目的了。”
    “那就出去赶走他们。”她突然有抢出房示威的冲动。
    “不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我还没找出疑点的症结,可疑的征候无法获得
确证,不能因些小仇恨,伤害鬼使神差凑巧卷入是非的人。如果证实我的判断,哼!有
人要倒楣了!”那一声哼,她不由自主心中一震,感觉出一股莫名的震撼力,平空撼动
她的身心。
    这一声哼她知道不是冲她而发,但她却感受到这股莫名的震撼力撼动。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她屏息着问。
    “伏魔剑客这些人,没有任何理由,自毁英雄形象,向我们大动干戈。”文斌低声
说:“按理他们不可能有大援随后赶来,也不需倚赖大援做这种愚蠢犯忌的事。如果他
们与明天赶到的大援有关,我保证他今后日子难过,就算我不愿宰他,至少也要他象丧
家之犬一样,逃避我的追杀,哼!”“我们歇息吧!他们既然不进来,如果不歇息,熬
一夜明天必定精神不济……”
    “他们在外面来来去去,不久更可能卑劣地投石掷瓦,你能歇息装聋作哑吗?你就
会想到床啊,女人。”“你……”她浑身一热,狠狠地拧了文斌一把。
    “你在我床上和衣歇息,我出去逗他们玩玩。”文斌拉她向大床走:“我估计不会
有人敢冒险闯进来送死,我也不会远离。”“你说过不必出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一急,死拉住文斌不放:“我一个人好害怕……”“没有什么好怕的,你月华曹娇的
名头,并不比伏魔剑客低多少,他那些猪朋狗友的名气比你差远了。你需要小心应付的
劲敌,是那位与他联手的矮小少年。”文斌将她往床口一推。后窗传出极轻微的声息,
她知道文斌已经走了。
    天黑后不久,便有七个人在寿春者店附近埋伏,监视文斌与月华曹娇的动静,眼巴
巴等候伏魔剑客一群人赶到。除非文斌溜走,否则他们不会发动阻扰。
    原订的计划是由伏魔剑客与杨姑娘联手,向文斌攻击诱离现场,其他的除了策应的
人以外,负责擒捉月华曹娇,得手便迅速撤离,避免和文斌死拼。江湖客胁迫姑娘的毒
计失败,预定的行动不得不临时更改,完全采取干扰技巧,阻止文斌偕同月华曹娇乘夜
远走高飞。干扰以使用暗器最为有效,所有的人皆奉命避免接斗,每次派一两个人快速
经过门窗,发出声响立即逸走,你来我往间歇地发出噪音,耗损房内人的精力,打算天
亮时才罢手。两个黑衣人刚在小窗拍了一掌,猛然跃升上瓦面,轻功可圈可点,用的是
极难练成的旱地拔葱轻功。旱地拔葱其实并不难练,难在进步极慢,拔起的高度也有限,
练了三年五载痛下苦功,能平空拔起四五尺,已经是一等一的惊人成就了。这两人是借
拍窗的退势,点地时挫腰弹腿起拔的,表现上看确是原地旱地拔葱,其实暗中借势取巧,
所以能笔直地拔起丈四五超越檐口。脚一沾檐口,本能地向前踏进以稳下身形。
    这短暂的刹那间,身形拔起时便不可能看到脚下的景况,脚站上檐口时,更不可能
看到屋下的景物了。人影从他们的脚下同时上升,两人怎知脚下有人跟上?
    一声厉叫,右面那人臀部挨了一脚,被踢得向前飞起,手舞足蹈狂乱地向下摔落,
一阵暴响,屋顶摇摇,压毁了一大片屋瓦。左面那人更糟糕,被人从背后抓住背领,象
抓住小猫的颈皮抡起半圈再脱手飞掷,竟然掷出三丈外,砰然一声大震,屋顶下陷。如
果出手攻击,这两位仁兄必定死得不明不白。
    “还有谁来玩玩?”文斌站在屋脊上怪叫,声震夜空引起一阵猛烈的犬吠。
    立刻引起一阵骚乱,有人启门外出察看,街巷有人举着灯笼张望,连码头也传出了
骚动。
    全店的旅客都惊醒了,店伙惊惶地劝旅客回房歇息,大概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
    以毒攻毒,这附近夜行人怎敢再活动?
    不久,附近恢复宁静。
    如果被打得半死,让街坊的居民捉住送官究办,那就麻烦大了,骚扰的计划不得不
被迫取消。早膳毕,文斌出店打听消息。
    一个时辰后返店,立即催促月华曹娇结帐离店动身。
    月华曹娇一头雾水,但顺从地拾掇行囊。
    本来文斌一再表示不走,放出走的风声是计谋的一部份,现在却匆匆动身,难怪她
一头雾水。她知道文斌打听消息的手段高明,猜想可能情势已发生难以控制的变化了。
    东行的大道全是田野,大道上旅客稀稀疏疏。
    他俩动身时,已经是巳牌正末之交,旅客早就远出三十里外了,他俩不是鸡鸣早看
天的赶早旅客。旅客少,强盗打劫顾忌也少。
    文斌并不急于赶路,他的包裹小,顺便提了月华曹娇稍大的彩布包袱,神态悠闲地
就道。
    他甚至一面走一面吹口哨,表示心情轻松无忧无虑,所有的凶险,都抛留在寿州城,
与他无关啦!过了十里亭,不时有荒野出现。
    田野一片金黄,今年的收成倍胜往年,没闹水旱蝗灾,风调雨顺丰收在望,应该不
会再有其他灾祸了。大道前后没有旅客的踪影,更不见车马轿。
    前面三四里路右有一座相当大的树林,田野中可看到一些庄稼汉走动,对他俩不时
投以诧异的眼光。月华曹娇改穿了漂亮的月白色素花边劲装,佩剑挂囊,曲线玲珑人比
花娇,劲装佩剑惊世骇俗,难怪乡民看到她便张口结舌。平时她爱穿漂亮华丽的衫裙,
衫裙才能衬托出女人的美。
    娇艳柔媚是女人的最佳武器,用来追逐名利,比男人容易百倍,所以她的绰号称娇,
江湖双娇之一。今天穿劲装赶路,是文斌要求她穿的,明白表示前途将有凶险,必须有
搏杀的准备,穿衫裙动起手来十分不便,武功发挥的威力大打折扣。劲装可以表现矫捷
的刚性美,可以流露女强人的气概。
    但她貌美如花,盛年发育成熟,曲线甚至显得夸张,掩盖了刚性的美,怎么看她都
是人见人爱的娇美女人,是每个男人都喜爱的女人中的女人,所佩的杀人剑,起不了多
少吓唬作用。她紧挽着文斌臂弯,依偎着肩泰然而行,烈日炎炎,幸好行道树遮住了炙
人的阳光,她头上的宽边遮阳帽也不怕日晒。“于虹,你在搞什么玄虚?”她终于忍不
住了提出质问:“匆匆忙忙象在逃避瘟疫,也象漏网之鱼。你说过不走的,一夜工夫就
变卦,是不是情势不妙?”“你自己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是元帅兼军师呢!呵呵!”
文斌大笑。
    “不许笑,于虹。”她故意板着脸轻叱。
    她比文斌大几岁,一直无法用亲昵的称呼表达爱意,哥弟郎亲都不适宜,所以干脆
托大叫于虹。文斌半开玩笑半认真叫她娇娇,叫得她心花怒放乐不可支,毫不介意其中
的半开玩笑讽嘲成份,她喜欢文斌叫她娇娇时的洒脱风趣神情。“不笑就不笑。”文斌
装腔作势脸一板:“再走二三十里,大太阳可以晒昏头,那时想笑也笑不出来了,真想
雇一部一轮明月给你坐,免得累坏你一双玉腿。”“小气鬼,为何不说雇轿给我坐?说
吧!到底为了什么逃离寿州城?莫不是有强盗攻城掠地了?”各地都使用独轮车,载货
也可载人,可以在小径中行走,方便实用。
    必要时可加一个在前面挽,一推一挽,真可载重三四百斤。
    车的名称,各地也不同,独轮车只是一般性的统称,地区性的称呼各有不同。
    在寿州一带,称为鸡公车。
    在大河两岸一些地区,叫一轮明月。
    “雇轿固然很舒服,但你不怕被人在远处用弓箭攻击?坐在轿内不能眼观四面耳听
八方,箭贯轿有如摧枯拉朽。据我所知,名震天下的神秘组织天网,其中有一位可怕的
神箭,百步穿杨非常了得,普通的车轿一箭穿透轻而易举。娇娇,你听说过天网吧?你
应该知道的,不知道的江湖人少之又少。”她浑身颤抖了一下,心也抽动了一下。
    她并没留意文斌默察她神色的变化,没留意手的颤动,暴露出心中的恐惧。
    “天网从不干预江湖小人物的事。”她又颤抖了一下。
    天网不干预江湖小人物的事,小人物怎敢干预天网的事?
    她居然杀了天网的人,而且暴露了身分,别人必定以为她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她却
知道自己怕得要死。“娇娇,你不是江湖小人物。”
    “我现在就是落荒而逃的胆小鬼。”她失声长叹:“如果没有你在身边,我恐怕尸
骨早寒了。于虹,我们能逃出他们的魔掌吗?”“对我有信心好吗?”文斌拍拍她的肩
背:“凭伏魔剑客这群垃圾杂碎,想奈何我有如痴人说梦。如果我不想求证,他活不到
今天。”“他们真会追来?”
    “不会。”文斌肯定地说。
    “不会?”
    “他们在前面埋伏。”
    “哎呀!”
    “记住,当他们现身时,避免接斗,逃命第一。”文斌正经八百叮咛。
    “什么?逃命第一,你怕他……”
    “我要证实一些事,等待拨云见日。”
    “你的意思……”
    “不要问为什么。”
    “可是……”
    “不要可是,不久自知。”
    “好吧,我不问。”
    “这才乖。过了前面的中段树林,就得留意了。注意跟我走,即使有机会杀掉追来
的人,也不要动手。记住,逃命第一。”“你真的未卜先知?”她更为惊讶了。
    “大概是吧!”文斌放开她的手,把她的包裹一并改系在背上:“赶两步他们等得
心焦了。”她不由自主,洒开大步无畏地向前急走,文斌无畏的形象,把她的勇气向上
急速的提升。
    自从在武昌碰上天魁星之后,霉运一直如影附形跟着她,形容为丧家之犬名副其实,
一连串的灾难,把她女强人的勇气和信心,摧毁得七零八落,再也抬不起头来,快要丧
失江湖双娇的名头了。也许,碰上文斌,是这期间唯一幸运的事。
    希望福能双至,今后灾灭祸消!
    她感到疑云重重,但也感到庆幸快乐。
    文斌一直和她在一起,昨晚更在惊怕中,在文斌的床上,和衣躲在文斌的怀里,最
后在惊惧疲劳中,朦朦胧胧睡了一个时辰。天亮后文斌仅出店走了一趟,大白天不可能
深入踩探,那么,消息是从何而来的?
    未卜先知,毕竟是夸张的神话。
    文斌象她的保护神。
    她更象一个有了倚靠的幸福女人,正由坚强可靠的心爱男人,牵着她的手,引领她
迈步走向幸福的未来。文斌的坚强乐观形象,给予她无穷的鼓舞和信心。
    明知前途将有凶险,埋伏的高手像犬群一拥而至,吉凶难卜,前途多艰,但文斌却
神情愉快,谈笑自若,昂首阔步牵着她的手轻松走向凶险,走向未来,这份胆气豪情,
她感到光彩,同感荣耀!她幸运地找到心爱的男人了。
    当然她心中明白,迄今为止,这个她心爱的男人,并没真正属于她的。
    江湖混世男女,就算上了床同衾共枕,携手走向海角天涯,也没有所谓归属问题,
除非双方都认真,单方面感情发展一厢情愿,不会有结果的。杨琼瑶不是江湖人,但也
有江湖的人襟怀。
    文斌拒绝接受她全心付出的感情,她知道不会有结果,所以把感情埋在心底。
    她不要做一个无依卑下的可怜弱女,恳求不爱她的男人收容。
    大道向东延伸,右面是面积相当广阔的树林,再向东是杂草丛生的荒野。
    路左,一片山坡的小河旁有农舍,田野向东北伸展,远远地,可隐约看到二十里外
的青山,那是八公山区。淮南太平原其实也有山,只不过不能算山而已,也许可称小岭
或者丘阜,让大平原的景色多几分变化。假使路右的树林有埋伏,他俩必须向路左的小
坡小村落逃。
    月华曹娇毕竟心有余悸,心情因逐渐接近树林而逐渐紧张,目光不住投向路左的小
坡地,预先相度逃走的路线,心虚的神情愈来愈明显。“你不要媚眼乱转乱瞟。”文斌
看出她的心意,用调侃的口吻说:“在大群猎犬的追捕下,狐狸唯一的希望是有多快就
走多快,愈远愈好。躲进那座三家村,保证你连一个鼠窟也找不到藏匿处。在城市这些
人毕竟有点顾忌,在郊野村落他们就是皇帝,甚至会放上一把火把你薰出来,杀光村民
也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而且,小村里可能有他们的人,两面一堵,结果如何?”
“乌鸦嘴!”她大发娇嗔:“少说几句霉话好不好?你这张嘴真毒,说福不灵说祸灵,
真讨厌!”“娇娇,你怕什么呢?人活在世间,真正可称为圣贤的人有如凤毛麟角,何
况三代之前圣贤都死光了。”文斌的话充满嘲世味:“所有的人,包括你和我,或多或
少做了些大大小小的亏心事,所以也须为自己所作的事负责,硬起头皮去顶。你得到些
什么,就得付出些什么;既然你要得,就必须有付的准备,和付的勇气,是不是?祸福
无门,唯人自招;你早有心理上的准备,对不对?”“我……”
    “谈祸福,有些玄。有人认为是宿命,有人认为是自招;但两者并不一走正确,有
时灵有时不灵,所以说玄。有时候,另有变数,所以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
是变数,可能是意外。你走在路上拾了一锭金子,是意外,而不是命定该是你的。这锭
金子,可能出人命,遗失的人去上吊跳河。你拾了金子而出了人命,你有福了,却丢了
一条人命,是福是祸?玄吧?”“你愈说愈玄了。”
    “因为玄,所以我这蠢脑袋懒得去参玄。也许你认为在寿州,伏魔剑客本来无意欺
负你。但由于我在你身边出现,引起他的不满,更引起他的杀机,要打破我的头,这件
事纯属意外。我是意外介入的倒楣鬼,与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无关。是吗?”“那混蛋早
就注意我了,在九江就和他们起过冲突。你确是意外介入的,是我连累了你。”她无奈
地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宿命吧!我幸运地和你走在一起,祸福已命定了的,死我也要
和你在一起。”“哈哈!这是你的看法,并不正确。”
    “你以为……”
    “我如果不自招,就该看到他就挟尾巴滚蛋,浑身发抖溜之大吉,岂不躲过这场灾
祸了?那混蛋应该见好即收,但他却存心招祸。我还没证实他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所以他的头还是完整的,一旦……走!快!”月华曹娇不假思索地,任由文斌牵着手,
提气轻身用上了轻功,以全速冲入路右的侧后方树林。前面二十余步路右的树林前,高
与肩齐的草丛中,跃出六个青衣人,以奇快的速度飞掠穷追。假使再前进二十步,铁定
陷入埋伏区的暗器阵中了。
    文斌钻入树林百十步,这才放了月华曹娇的手。
    树林枝繁叶茂,树下杂草荆棘丛生,必须分枝拨叶钻走,不能牵着手急窜了。
    速度并不太快,文斌有意让追赶的人循踪追逐。
    但在月华曹娇来说,这种速度她已经用尽全力了,可知追逐的人速度之快,必定比
她快一两分。她如果独自逃命,很难脱出对方的掌握!
    有文斌在,她不再害怕。
    文斌拉着她的手,一跃三丈余,不但要分一部分劲拉起她,而且是不起势一沾即起
的,纵跃的距离,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已超出人的体能极限。独自起势一跃三丈,
轻功绝顶高手或许不难办到,拉引一个人,能跃出一丈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她亲历不
可能发生的事,因此对文斌信心倍增,对文斌的真才实学评估,也提高了多倍。
    她兴奋地想,文斌一定可打破伏魔剑客的头!
    男人为争女人不惜打破头,这种事平常得很。
    她在想:文斌是为了她才招惹伏魔剑客的。
    她很聪明,但却不曾花心思揣摩文斌所说的话。
    文斌的话其实不能称之为玄,而是有意透露一些玄机。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你想
得到些什么,就得有付出些什么的准备。如果她能花心思去想、去揣摩,可能知道文斌
所说的话,影射她在武昌行刺王吏目招惹天网的事。她和日精孔艳行刺王吏目,得了一
千两银子。有所得,当然必须有付出生命的心理准备。
    伏魔剑客与天网无关,她根本没把两者牵扯在一起。
    “于虹,我真是服了你。”她紧跟在文斌身后窜走,兴奋地欢叫:“你不但未卜先
知,而且神机妙算乾坤在握。老天爷!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埋伏区?我不想信你是真的神
仙,却可以肯定你是了不起的男人。我发誓,我要跟你一辈子。”“哈哈!你这句话不
着边际。”文斌身在险中,笑得却开心:“一辈子,谁也不知道多长多久,这句话的意
思,本来意指永世相随,天长地久。可是,有语病。有些人刚出生,立即夭折重回地狱,
这出生至回归的一刹那,也可说过了一辈子。我们加快些,让他们有时间聚合,我拉你
一把。”不是拉,是挽。
    一手挽住她的小腰肢,一手分枝拔草,身形闪动加快,片刻间,后面便听不到跟踪
者的声息了,草木簌簌中,去势有如星跳丸掷!芦哨声此起彼落,追逐的人失去目标,
正用哨音传讯,把分散了的人召集在一起商量对策。伏魔剑客有多少朋友,连地头龙五
爪蛟也查不出确数,反正人数不少,有充足的人手派上用场。十四个人在树林中聚集,
这里是失去猎物踪迹的最后地点。
    伏魔剑客是主将,但似乎发号令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两位年约半百的中年人。
    两人身材魁梧,一个脸长,另一个脸方,相貌威猛,流露出慑人的气势。
    江湖客也在场,被打肿了脸掉了牙,伤势不算严重,不妨碍手脚活动,仍可派上用
场参与搏斗,运内功对伤势影响不大。“一定要把妖女搜出来擒住,置于有效的控制
下。”脸方的中年人沉声说:“那个姓于的小辈不但毫无用处,而且碍事,必须赶快把
他宰掉,不许他再在妖女身旁兴风作浪。放勤快些,可用的时间不多了。咱们沿途受到
不明来历的人不断骚扰,所以耽搁了行程,最后连夜赶路,才能摆脱干扰。按发生的事
故推论,干扰的人很可能是猎物,很可能也是暗中加快赶来,查出妖女的下落,必定很
快追来寻找妖女。咱们必须抢先一步,决不能让他先找到妖女。”“放勤快些也没有用
呀!咱们人数不足,怎么搜?田前辈,可否动用你那边的人?”
    “不行!”田前辈断然拒绝:“在猎物没现身之前,那边的人只能隐身在暗处。”
    “田前辈不是说,猎物仍在后面吗?”伏魔剑客脸上有不满的表情:“先解决这里
的事,再等待猎物岂不事半功倍?”“但并没证实跟在后面干扰的人是猎物,不能冒险
做没有把握的事。咱们只有见面非生即死的一次机会,一旦猎物兔脱,今后恐怕永远没
有机会除去他了。”“既然你们怀疑跟踪干扰的人是猎物,为何不集中全力搏杀他?”
伏魔剑客仍感不满。
    “根本无法见到这个人,也许有几个人,乍隐乍现飘忽如鬼魅,也没向咱们的人攻
击下毒手,真正的意图不明。如果能对付,咱们早就收拾他了。由于没受到攻击,所以
猜想是猎物。在信阳,咱们的人也没受到致命的攻击。所以,不要多说了,时间宝贵,
立即分派人手分区搜寻,一定要尽快把他们搜出来……”人分为三组,分三方出发搜索。
    这一带树林稀疏,但树龄不小了,全是粗约合抱的老榆树,野草也高度仅及膝腰,
在这一带逃窜,里外的人也能看得真切。文斌居然从这处疏林逃,大概难分东南西北,
一头撞入这处疏林里,如想不被追逐的人发现,必须绕林侧向另一方向逃。月华曹娇刚
想阻止,她是老江湖,见过大风大浪,知道逃生的技巧,知道何处可以获得安全隐蔽,
往疏林逃,老远便被人发现了。“歇息喝口水。”文斌突然在疏林前止步,身后是视界
有限的茂林,他俩就处身在分界点上:“我们恢复精力一定比他们快,倒楣的人一定不
是你我。记住,尽量采取游斗术,除非意外失手,不必杀死他们。”“什么?在这里和
他们动手?”月华曹娇大感意外,接过递来的水葫芦:“早些远走高飞脱险再说,他们
追不上的……”“他们会追你到天尽头。”文斌打断她的话:“我可不想被人看作丧家
之犬,不想被人穷追猛打,奇怪,怎么没有动静?”“什么动静?”
    “另有一批人在附近,似乎不像是伏魔剑客的人。如要是,他们为何不加入追逐?
唔!也许我料错了,那些混蛋也是意外介入不相关的人,可是……有可疑的旁证,对这
混蛋不利……”“你说还有另一批人?”
    “正确的说,还有另两批人。”
    “老天爷!仅伏魔剑客一批人,已经令人受不了,再多两批……天杀的,我又惹了
谁啦?”“另一批人你应该知道。”
    “我该知道?”月华曹娇苦笑:“我没招惹什么人呀!”
    “杀入桑家大院那一批人,他们的确是冲你而来的。与伏魔剑客那一批人,似乎没
有牵扯在一起的可能。第三批人数最多,披星戴月昼夜兼程,昨晚五更天赶到的,并没
在寿州逗留。”“咦!你怎知道?”
    “今早向地老鼠打听到的。”文斌一言带过。
    “也是冲我而来?”
    “不错。”
    “这……是些什么人?”
    “只知道是从湖广来的。”
    “老天爷!”她打一冷战叫起天来,脸色大变:“我应该乘船向南京逃的,却被南
京也不安全的消息所惊,不走南京走河南,依然被他们查出去向……”“他们,他们是
些什么人?”文斌抓住机会追问。
    “反正是要杀我的人。”她仍然不想将天网的事说出:“赶快逃吧!能逃到凤阳便
安全了。”“凤阳就可安全了?”
    “我在中都有朋友,可以藏匿一段时日。中都有禁卫军维持治安,有如铜墙铁壁,
江湖人如想在中都生事,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本朝初建都南京,朱皇帝另在凤阳老家,
建了一座大城安置族,安葬历代祖先,也安顿功臣国戚,另选了一万户名门富家安置在
城内,称为中都。城周四十里,号称天下第三大城,可是,一直就没建妥石基的城墙。
    城内外共有三卫禁卫军,一个千户所,另有一个专守皇陵的皇陵卫。
    一旦有警,还可从南京急调十卫兵马守御中都。
    一般说来,中都应该算是军管区,没有府州的三班六房复杂,军事审判严厉简单。
    为了保护皇族的安全,全城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闲杂人等出入,随时皆可能受
到扣留盘诘。江湖朋友在中都,绝对没有混的空间,在中都犯案的人,几乎可以保证死
路一条。
    在各地府州偷窃,大不了坐一年半载牢吃太平饭。在中都偷窃被抓住,可能被放在
示众站笼里折磨至死,很少例外。如果中都有朋友,而朋友又有能力收留,等于是保了
不死的平安险。
    但在中都能获有力朋友收留的机会并不多,连凤阳城的居民,也不许在中都逗留过
夜。而两座城事实是毗邻在一起的,相对的两座城门,中间仅相隔两百步左右。中都的
居民收容亲朋过宿,皆需向管区申请。如果不准,必须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离城。
    城内没有旅舍,没有地方可住。总之,中都是天下第一座干净的城,的确名副其实,
管制之严也天下第一。迄大明皇朝末期,中都的治安,一直就比京师的紫禁城好十倍;
京都的皇城紫禁城经常闹贼。月华曹娇如果真能躲入中都,天网绝对不可能找到她了。
    “你说被南京也不安全的消息所惊,是不是指南京安庆府星宿盟被挑的事?”文斌
将水葫芦拴妥在腰间,站起似要准备动身。“你……你说什么?”她惊得跳起来。
    天网在安庆府枞阳镇上执行制裁的事,已经传遍江湖,这是天网十年以来,第一次
越境制裁巨恶,所以特别引人注意。“伏下。”文斌突然向下一蹲,将她拉下藏身在草
中,向右侧伸手示意:“你凝神倾听,看是否有异样的声息,你的耳力非常敏锐,快定
下神。”她立即忘了刚才的震惊,新的震惊令她全神留意眼前的情势变化。
    “有人移动,非常小心缓慢。在二十步左右,像蹑鼠的灵猫,枝叶摩擦声很低,移
动非常缓慢。”她一面倾听,一面用只有文斌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出状况:“落脚更轻柔
缓慢,听不出到底有几个人。”“一个。”文斌说。
    “是一步步向我们接近的。奇怪,怎么只来了一个人?一个能对付得了你我?分散
追搜高手中的高手,他们的勇气委实可嘉。这个人的搜踪术,也委实高明。“是被你我
的谈话声引来的,并非他的搜踪术高明。你我大声说话,本来是我将人引来的计谋中的
一部分。唔,停止接近了,为何不发信号将党羽召来?”枝叶野卓挡住了视线,视界难
及十步外。
    人隐身在二十步外,只能凭听觉臆测对方的动静。
    他们潜伏不动,对方如不接近至十步内,是不可能发现他俩的。
    对方是循声找来的,应该发讯将同伴召来,凭三两个人出面,有如驱羊斗虎!
    除非对方来了超绝的高手,伏魔剑客那些人,决不敢单独行动。
    “我们把他擒住……”
    “不,我要利用他将人引来。”文斌拒绝动手。
    “好吧!等他把爪牙召来。”
    一阵好等,对方似乎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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