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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剑京华》


第二十九章



  他了解这座纪家巨厦的布置格局,了解警卫的实力,先后曾经出入两次,平时也留心巨
厦的动静。
  在绝世人屠城内的十余座大院巨宅中,有一半以上他曾经明暗中出入过。
  一头猛兽,对猎食范围内的变化,是极为敏感的,即使不因饥饿而出动,平时也会巡视
留意变化。
  当然不需他亲自出动,平时就派有专人留意动静,凭他单人独剑成不了事,他有可用的
人手协助。
  负责这座纪家巨厦警卫的人,是绝世人屠的心腹爪牙,绰号叫冷面鬼王的千户陈通,是
纪家的警卫长。
  这位冷面鬼王是黑官,而非正式的军官千户长,寄名在山西怀来卫,在京都并不敢以千
户长出面招摇。
  怀来卫的指挥使陈彬,是绝世人屠的死党,控制外兵的重要关键性心腹,一旦有事,便
是最佳的外援。
  冷面鬼王是陈指挥使的族人,并非真正的世袭军户出身,寄名在怀来卫,却在京都替绝
世人屠做看门狗。
  冷面鬼王也有一座大宅,就在纪宅的左邻,占地也相当广。
  当初建宅时,拆掉了一百廿栋民居,是绝世人屠以锦衣卫指挥使特权,征收民宅修建的。
  绝世人屠这座巨宅,拆掉了半座坊的街市民宅,而且占用贡院一部分房地,满朝文武百
官不敢提半个不字。
  绝世人屠随驾出征之后,冷面鬼王警卫纪府大院的责任加重了,把全部精力放在这座大
宅上,城内其他宅院的安全与他无关。
  这期间所发生的事故,他有深入的了解,忧心仲仲的昼夜提防,警卫加强严防以免被波
及。
  宅院的四周包括码头在内,严禁闲杂人等接近,防范森严,出入的自己人也逐一查验腰
牌。
  李季玉说这座大宅比一座城还要坚固,比住在皇城更安全,并非夸张。
  不论昼夜,冷面鬼王皆带了八名心腹坐镇,很少返回左邻自己的住宅。
  纪宅中有绝世人屠数不清的妻妾,有数量惊人的女乐、侍女、女童、孪童……仆从如云,
钟鸣鼎食。
  从锦衣卫调来的警卫,就有两百余名之多,由两名百户长率领,这期间不许外出,府中
出了任何事故,都彻底追究防微杜渐。
  在京都,这座大宅不但被看成最神秘的魔窟,也是最恐怖最可怕的地狱,被弄进这座大
宅的人,永远不会在人间出现了,如何消失的,外人不可能知道。
  这座有如金城汤池的巨宅,唯一曾经出入如无人之境的人是千幻修罗。
  三年来,每年都被千幻修罗光顾过,死伤相当惨重,因此绝世人屠把这个横行京都的剧
盗恨入骨髓,发誓要将千幻修罗化骨扬灰。
  可是,却不敢公然进行搜捕,以免受到千幻修罗更激烈的报复,只能悄悄地运用一切力
量和手段进行。
  天黑之后,警卫增加如临大敌。
  千幻修罗是独行大盗,大白天不可能胆大包天在城内作案,夜间是这位大盗的天下,甚
至会进皇城骚扰。
  天一黑,每一座王公巨豪的宅院,皆严加戒备防范这位大盗光顾,纪宅更是风吹草动也
会引起一场虚惊。
  王千户的宅院被十余名千幻修罗所毁,京都大快人心。
  但那些王公巨豪的保镖护院,却一个个心惊胆跳叫苦连天,一个千幻修罗已经令人做恶
梦,十几个那还了得?
  因此,纪宅加强警卫,并非为了迎接女童到达。
  在李季玉眼中,却认为是女童即将送到的征兆。
  除了从锦衣卫调来的两百余名警卫之外,纪宅本身也有众多的仆从、护院、亲随,都是
可派用场的自卫武力,负责宅院内围的警卫。
  全宅共有百十栋楼房,自卫的能力,在京都的权贵人士中,可说首屈一指。
  两年后抄没时,锦衣卫的官兵先一步被撤出,五百名禁卫军在浴血苦战中,付出死伤百
余名官兵的代价,才歼除宅院内据险死守的三百余名爪牙。
  可是,却防止不了千幻修罗入侵。
  问题出在房舍太多太密集,而且有太多的内眷,警卫不可能派在内眷的住处站岗,房舍
到处皆可藏身。
  一旦强敌进入内院,那就鸡飞狗跳无可奈何了。
  再就是警卫不可能天天戒备森严如临大敌,那会把负责警卫的人累死,谁知道那一天千
幻修罗会来?来了也无法将千幻修罗堵在外围。
  抗拒千幻修罗的人,十之八九会送命的。
  真正肯送命的死士并不多见,那些不时轮调前来担任警卫的正式官兵,每个人都心中有
数,死在纪家并不是甚么光荣的事,谁肯不要命奋勇争光?
  十余个千幻修罗,袭击黄家井街王千户大宅的消息,轰动京都人人称快,而贵戚名豪的
大宅巨厦,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纪家大宅更是人人自危,天一黑,不安的气氛弥漫全宅,恐惧的神色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所有负责警卫的人,皆奉命必须和衣入睡,武器放置在枕畔,警号传出,必须用最快的
速度,到达定位准备搏斗。
  轮值的警卫如不奋勇争先,军法从事。
  警卫人员住处的会议厅灯火明亮,冷面鬼王与几位高阶警卫,与大宅的内外总管,一面
品茗一面谈论京都近来的事故,并非举行会议,晚膳毕小聚聊天而已。
  警卫人员的住处,在南方的左右邻,各有三排平房,可容纳五百名人员住宿,距正屋的
大厅足有三百步以上。
  距后面的内院更远,派在大宅后面的警卫,换班时得走上老半天,实在很累,人人怨声
载道。
  冷面鬼王高大魁梧,粗眉大眼面貌狰狞,如果手执托天叉,神似传说中的鬼王。
  由于长期在纪家担任警卫长,这位鬼王几乎算是纪家的人了,纪家的内外两总监,并没
把他当成外人。
  “你真以为那恶贼在近期内,会来本宅撒野?”外总管纪杰忧形于色,终于提出众人心
中忧虑,却又不愿提出的严重话题。
  既然有人提出众所耽心的话题,厅中的气氛立即显得寒森凝重。
  十余名身负重责的执事人员,个个神色不安满面阴霾,全用冷肃的目光,投注在冷面鬼
王的脸上,似乎有所期待。
  期待他不要说出丧气的言论,最好能说出让众人安心的理由。
  “是有可能的。”冷面鬼王冷森的面孔,比平时更令人害怕,一开口就让在座的人心跳
加快:“以往,这恶贼从没有连续作案,最近一反往例活动频繁,明白表示他已有了党羽,
必须连续作案,才能保持壮大与发展。王千户与平江土地都已遭了殃,下一个受害者舍我其
谁?”
  分析的理由颇为合情合理,有如在众人头上泼了一盆冷水,语气中几乎肯定千幻修罗会
来,与众人所希望的好消息背道而驰,直接打击本来就沮丧的士气。
  “应该不会吧!”内总管纪彦愁眉苦脸说出意见:“九千岁不在,本宅这期间并没向外
活动,连平江土地要进献的珍宝财物,皆由王千户经手,不许他们送到本宅来。那恶贼没有
任何借口,侵入本宅撒野呀!九千岁不在,他能得到甚么?他应该知道,宅中没有人可以开
启九座地窟的秘门,搬不出任何财物给他。”
  “那是你的想法,他怎知道你的想法呀?”冷面鬼王冷笑:“如果我们能知道他的想法,
就可以推测出他的作法,便可以策定对付他的大计。可惜这三年来,谁也不知道这恶贼的底
细,他却知道京都的一切动静,所以他一直就是大赢家。我所耽心的是……”
  “是甚么呢?”外总管纪杰,对他最后一句尾音拖得长长地,大感不耐烦,急急地追问。
  “我耽心的是他带所有的党羽,像袭击王千户大宅一样的放火杀人,却一反往例不抢劫,
那就大事不妙了。他如果一个人来抢劫,我们还可以应付,外库房搬出一两箱金银,打发他
并不难,若来十几个千幻修罗,杀人放火而不抢劫,我们这些人,禁得起他们的雷霆突袭
吗?”
  “这……”外总管脸色泛灰,打一冷颤。
  愈说愈严重,所有的人皆心中发寒。
  “你们给我注意。”冷面鬼王沉声说:“所有的人,一定不要逞强,尽量用弓,用弩,
务必给我留下他们三五个人,有活口,就可挖出他的根底了。”
  “长上,你说得真轻松。”坐在下首的一名中年人苦笑:“宅内房舍连厢叠栋,走进去
大白天也不易找到通道,夜黑如墨,如何用弓用弩?长上以为入侵的人,会站在屋顶上,或
者站在大院子广场中心,举剑向我们挑战吗?以往九千岁在家,那恶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
段,直钻内院才开始发威,除非把人手派入内院布伏,不然……”
  “废话?”内总管大声叱止:“派你你敢去吗?”
  内院是男人的禁区,几乎全是女人,所有的男人,全都是阉了的十余岁孪童。
  绝世人屠阉了许多男童,准备日后坐上龙座之后,让这些男童做太监,目下都是供他淫
辱的孪童。
  那些童女,也就是日后的宫女。
  已经是九千岁,距万岁只差一千啦!
  绝世人屠不在家,谁敢派人至内院布伏?
  千幻修罗是否前来撒野,谁也不敢保证今天或明天一定来,进入内院布伏,一天或许可
以从权派出,能天天派出守候吗?
  “你少出些馊主意好不好?”冷面鬼王也对中年亲随叱喝:“一定要在外围堵住他们,
知道吗?”
  “可是……”亲随仍想表示意见。
  “不要说了。”冷面鬼王不悦地冷叱:“不管那恶贼近期内来不来,反正咱们都得严加
提防。今早常州有信息传来,自苏州押送东洞庭山十二名暴民首领入京,附搭有四十名童女
的三艘卫风快船,在常州出了意外,有两个暴民首脑逃掉了,在常州逗留查缉无著,正准备
启航。
  船自三汊河镇从三山门水门入城,直接将女童送来,那是平江土地献给九千岁的礼物,
接收之前,不要让平江土地知道,沿途出了意外,仍要他负责。
  这混蛋狡猾工于心计,知道他如果用自己的船运送,被官府查获,死路一条,因此利用
我们的船只附运,沿途可保安全,不能便宜了他,哼!”
  “放他一马吧!长上。”另一名亲随在旁劝解:“他已经损失惨重,被千幻修罗整得焦
头烂额啦,他那些江湖高手名宿,沿途保护财物足可胜任,但带了一大群胁迫诱买来的女童,
应付官府毫无希望,不得不利用咱们的船附运。毕竟他献女童是为了向九千岁表示忠诚孝敬,
情有可原,并非狡猾。”
  “届时再说。”冷面鬼王不愿多作答覆,置杯而起挪了挪军刀:“天色不早,得放勤快
些巡视各处警卫,这几天任何人都不许偷懒,两位总管务必督促里面的人严加戒备,咱们
走。”
  冷面鬼王这段期间白天睡觉,夜间彻夜的在巡视,日夜颠倒不以为苦,似乎有用不完的
精力。
  而手下两百余名官兵,快要濒临精疲力尽境地了,白天轮一次班,夜间两次,每次是一
个时辰,耽惊受怕一个个叫苦连天。
  警卫宿舍的会议厅平时没有人留驻,也没有放置公文案卷,召集会议时,才有人进出,
其实也是喝茶聊天的休息所在,没有派人警卫的必要,除非开临时秘密会议。调来的官兵都
是亲信,也不需昼夜皆派内部警戒站岗。
  今晚并非举行会议,巡视开始前,在此喝杯茶准备动身而已,各处加强警戒的人早已就
位了。
  外面是一座活动的广场,也作为集合场地,悬了两盏厅廊的照明大灯笼,照明的范围有
限。
  冷面鬼王向门外走,八名亲随紧跟在身后,内外总管与四位纪宅的仆从,也正在准备动
身返回内院。
  “不对。”跨出门槛的冷面鬼王突然急叫,一声刀吟,绣春军刀出鞘。
  广场左侧的一座花坛旁,有可见的光芒闪烁。
  是反射的灯光,相距约卅步左右,暗红色闪烁不定的光芒,清晰可见,似乎比廊灯的光
芒要刺目些。
  八亲随飞抢而出,刀剑出鞘。
  是兵刃的反射光芒,玩刀剑的人,对这种光芒不陌生,入目便产生强烈的反应。
  光芒再闪即逝,角度改变便看不到光芒了。
  ◇◇◇◇◇◇◇◇◇
  晚霞满天,是江东门最热闹的时刻。
  江东门仁义大爷水龙神,在大街的太白楼宴客,在座的全是江东门的有头有脸人物,其
中有李季玉。
  李季玉曾经是江东门的豪少,目下更是名动京都的小霸王,地位升级,名望已超过水龙
神,因此成为几位主客之一,是众所注目的人物。
  以往,这种应酬式的宴会经常举行,谁作东皆是临时决定的,并无常规,也不是用轮值
的,几个人一起哄,就派人下通知小聚交谊,宴后是否至教坊区尽兴一番,在宴会中由众人
决定。
  所以这种经常性的交谊聚会平常得很,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如果以征逐声色为主,通常会在教坊区设宴。
  楼上筵开三席,廿余位地方豪强皆是酒将,每席各有三坛十斤座的竹叶青,不用杯用碗
喝。
  楼上设廿余副座头,可用屏风隔成厢座。
  人声嘈杂,满楼流动着酒肉香。
  他们的三席以屏风隔开,看不到其他酒客的情形,是否有人跟监,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
  一定会有人对李季玉跟监的,他毫不介意。
  一桌八个人,三坛酒,主人水龙神存心不良,要把宾客摆平。
  酒是英雄财是胆,平时都夸口是酒将,谁也不肯服输,似乎今晚要见个真章。
  在南酒中,竹叶青已可算是烈酒了,但比起北酒高粱烧,却又差上一段距离。
  豪强们聚会,言不及义不足为怪,客套毕便天南地北胡扯,三句话不离赚钱,再就涉及
风与月。
  “小李,最近好像没看到你往春华院跑,是不是另有相好了?”一位船行的东主,向他
邪笑举起酒碗:“别忘了请老朋友捧场,我这风月场老手负责替你打点,如何?来!敬你一
碗。”
  “一大群牛鬼蛇神盯着我,那有心情跑春华院?”他也举碗奉陪,话中带刺:“跑曲院
逢场作戏,去不去无伤大雅。我那比得上你这风月场魁首呀!你是到处有情到处留情。我这
种挑得起放得下的蠢汉,合则留不合则去,情无由生也无情可留,所以迄今还没有真正的知
心相好。程大爷今晚摆的是鸿门宴,咱们不谈风月事,该开始拚酒了。来,我领先打通关,
开口中。”
  豁拳打通关,开口中,表示干脆俐落,不拖泥带水,真正的拚酒。
  “我当令主。”下首那人起哄,推过三只碗倒酒。
  “屁的令主,咱们这些俗汉不会酒令。”另一位大爷说:“来硬的,看谁先摆平在席
上。”
  打通关每人三碗酒,如果全输,那就有廿一碗酒,肯定会躺下来。
  一阵笑闹吆喝,他打通了首轮通关,仅喝了四碗酒,酒意开始上涌。
  他到了第二桌,一阵喧闹,和第三桌的朋友又拚上了,场面热烈人人尽兴,所有的人似
乎心照不宣,今晚不醉无休。
  这些大爷级的人物,身边多少带有一两个随从,醉倒了自有人会伺候,所以有恃无恐,
毫无所谓。
  这一桌他占不了便宜,喝了六碗酒。
  第三桌,他终于趴在桌上动弹不得。
  肚子里先后灌满了廿四碗酒,连小腹也凸出像座小丘。
  水龙神是个好主人,派了两个仆从,半拖半拉架起他,踉踉跄跄把他送回家。
  太白酒楼有上百个人,看到他醉得快要人事不省,被半架半抬送回家的,水龙神就是最
可靠的证人。
  ◇◇◇◇◇◇◇◇◇
  兵刃所反射的光芒,是有意让出厅的人看到的,反射的角度不需刻太息调整,反射的范
围也广。
  不但见多识广的冷面鬼王看到了,其他的人也见光心惊。
  怪影像幽灵疾射而至,剑光再次闪烁。
  一声怪啸,警号传出了。
  刀光耀目,九把军刀同时出鞘,八亲随抢出列阵,保护扬刀待发的冷面鬼王。
  “千幻修罗!”冷面鬼王悚然低呼。
  披头散发,画了花脸形如厉鬼的千幻修罗,在三丈外横剑屹立,一反往例并没有猛冲而
上。
  四周人影纷现,呐喊声此起彼落。
  “平江土地不断算计我,我也不断抢劫他。他竟然波及无辜,犯了我千幻修罗的忌讳。
他是你们的走狗,他欠的债你们必须偿付。”千幻修罗气大声粗,兴师问罪声如雷震。
  四周人影纷纷向这里抢,最快的人已冲入广场。
  “他娘的!我要和你讲理。”冷面鬼王在争取时间,等候警卫赶来合围。
  要撤回外围的警卫,短期间难以办到。
  “平江土地献给你们的任何礼品,我千幻修罗也有份。我千幻修罗是强盗,不会和你讲
理,杀!”
  “放箭……”冷面鬼王怒吼。
  箭字声犹在耳,剑光已如雷电光临,铮铮几声金鸣,八亲随的八把军刀飞走了四把,八
个人向后暴退,保护不了冷面鬼王。
  正面突入,雷霆万钧,那把可怖的大剑谁也挡不住,一接触必定刀飞人倒。
  冷面鬼王骇然暴退,连举刀封架的勇气也消失了。
  弦声狂鸣,劲矢的啸风声令人入耳胆寒。
  可是,千幻修罗已不在原处,已先冲进三丈,与八亲随短兵相接,弩箭已派不上用场,
怕伤了自己人。
  冷面鬼王是移位斜走急退的,熠熠剑光慑人心魄,不敢向后直退,千幻修罗冲的速度快
得惊人,侧移窜走是唯一的选择,右侧正有十余名警卫狂奔而至,正好掩护他退入警卫丛中。
  千幻修罗不追击冷面鬼王,在警卫涌到之前,发出一声震天长啸,跃上阶冲入灯火明亮
的会议厅,立即传出家俱崩裂的震耳声浪。
  等冷面鬼王带了警卫跟入,千幻修罗的身影已经消失,厅后却传出门窗家俱崩裂的声响,
与刺耳的狂叫声和求救的警号声。
  全宅大乱,声震街坊。
  不会有街坊的丁勇声援,没有人敢擅自闯入纪宅自寻死路,连在街巷巡逻的治安人员,
也只敢在大院门外呐喊询问,不敢闯入声援协助。
  这座城堡型的纪家巨宅,被盗贼入侵不是第一次,街坊的其他宅院相距甚远,想讨好纪
家的人而前来支援的街坊勇壮,得未曾有,都把纪家巨宅看成地狱,谁有那么大的勇气往地
狱闯?
  因此,纪家巨宅出了事故,这段街坊几乎家家闭户,闲事少管,心里面称庆。
  缺乏外援,是纪家巨宅最大的弱点,只能凭本身的力量自保,一旦困不住入侵的人,就
只能让入侵的人来去自如了。
  千幻修罗是从东院贯入主宅的,剑下无一招之敌,大多数被击倒劈翻的人,连人影也没
看到,便糊糊涂涂被摆平了。
  截击追逐的人行动不够快,在黑暗的房舍内几乎无用武之地。
  内院的第一座建筑是翡翠阁,与前面的雄风楼隔了一座小花园。
  花径中间有一座两丈高的太湖石假山,径分为二绕假山而过,会合处建屏门。两侧是每
隔一丈,有一座雕花明窗的画屏。
  小花园是分隔内外的禁区,大宅内的男人以雄风楼为界。
  这是说,这条花廊式的花径,唯一可以走动的男人,是主人绝世人屠。
  千幻修罗了解纪家巨宅的格局,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奇速,在黑沉沉到处有人呐喊奔窜的
庞大建筑群中,像一辆失控的大车,直贯雄风楼,不再使用大剑,手中有一根夺来的八尺金
瓜槌。
  从锦衣卫调来警卫的官兵,有些兵刃取自仪銮司,所以值班的人执有戈戟、斧钺、弓矢
等仪仗用军器,神气得很,市民们早已见怪不怪。
  金瓜槌就是仪仗军器之一,用来攻击门窗,有惊人的破坏力,沉重的大厅门也禁不起一
击。
  宅中的夜禁,比市街更为严厉,三更一起,除了少数必须通行的走道之外,宅内千门万
户,皆有专人负责各走道门的加锁。
  有金瓜槌对付门窗,有如摧枯拉朽,到处通行无阻。
  警号传出时,天色尚早,来不及关锁门窗,仅有一部份地区封闭熄了灯火。
  内院禁区的莺莺燕燕,有些来不及进人密室躲藏,惊叫声大作,群莺乱飞混乱已极,即
使一个三流鼠窃,闯进来也可乘乱活动自如。
  翡翠阁高有三层,四周环建绣廊朱栏。
  他不走花径,从假山的西面超越,冲向暗沉沉的西前廊,阁内传出杂乱的女人惊惶的叫
喊声,但看不见人影走动,人都在阁内。
  内院是主人权威的象征,里面有主人绝世人屠的无数女人,藏有无数金银珍宝,十年残
忍的聚积富可敌国。
  在这里进出,不但表示进入中枢,而且表示摧毁主人的权威,绝世人屠并非京都的主宰。
  深入中枢,用不着太急,掠走的速度减慢了些许,后面不见有人追来,未免疏忽了些。
  掠过如茵绿草坪,距绣廊已在三丈左右,眼角余光突然发现两侧稍后方有物移动,心神
立即受到撼动,一阵心悸,神意立生反应。
  是草在动,动的景象激烈。
  生死决定于俄顷间。
  就在“动”的电光石火刹那间,动对了即生,动错了即死;神意一动的反应,便决定了
生与死,中途绝对没有改变的可能。
  变生不测,生死关头,他断然采取自认为正确的行动,激发了超人的反应。
  草坪会动,快速上升、并合。
  双手持槌上抬、下沉、身形反而上升,先是旱地拔葱升起,再借力鱼龙反跃。
  金风槌长有八尺,下沉时发巨响。
  四具铁叶盾上铺了草皮,人伏在盾下,两面暴起,便呈现地面急升的景象。
  两面一夹,把他夹在中间,盾侧从夹隙中伸出刀尖,盾不但可将人重重地夹住,刀尖也
将贯入人体。
  金瓜槌柄重压在左右两具盾的上缘,在草皮纷落中,盾被压得向下略沉,夹势也略缓一
刹那,他借力上升、鱼龙反跃贴四盾的上方后空翻出文外。
  一则面四盾的主人,发出震天沉喝,也传出盾合相撞的声响,表示并没将人夹住。
  上面屋檐上方,传出匣弩击发的暴响,共有四具三弩,向盾合的前端地面发射,十二枝
劲矢,涵盖了两丈方圆地面。
  假使他不是向后空翻而向前面纵落,十二枝劲弩可能有三分之一贯入他的身躯。
  下身一凉,刀尖把他的衣裤割裂了两条大缝。如果慢了一刹那,将有两把刀尖从左右贯
入他的两胁。
  意外的伏击,纪家的防卫网改变了。
  死过一次的怒火,像火山般爆发了,一声怒啸,反扑像雷霆,金风槌左荡右决,如山劲
道迸发。
  十斤重的槌头,在八尺长的槌柄挥动下,重力加速度,击中点劲道汇聚威力惊人,轰然
巨震中,盾飞人滚,连人带盾撞向后续涌来的六名校刀手。
  黑夜中难辨人影,他却知道谁是敌人,孤军深入没有同伴,碰上的人都是敌非友。
  躲在屋檐上面的四个人,正在忙着装箭,听到下面的同伴狂号抛掷,更加手忙脚乱,即
使弩箭装妥了,也不知该向那一个黑影发射。
  几声隆然大震,倒了两根廊柱,檐向下塌倒,一排朱栏也碎裂风散,然后是大排窗崩塌,
他已冲入黑暗的楼阁内。
  檐上的四个人,向下跳落却不敢追入。
  发起伏击中的十个人,有五个永远爬不起来了。
  从三方面涌来的人,根本没看到他的身影。
  阁下,不断传出击毁家俱的声音,以及妇女们更惊人的尖叫惊喊声浪。
  ◇◇◇◇◇◇◇◇◇
  他是从冷面鬼王的大宅方向撤走的,纪宅与陈宅中间,隔了十五丈宽的空地,从一座房
舍的山墙跳落,劈面碰上八名在宅外围布阵的人。
  金瓜槌立即风雷乍起,八名列阵戒备的人,连人影也没有看清,一照面便倒了四个,有
如风扫残云,剩下的四个人四散而走。
  精力已耗损了四五成,必须及早撤出险境,丢掉金瓜槌,急走十余步,跃登陈宅的房舍,
飞檐走壁直趋宅后端,陈宅仅传出两名警卫的叫喊声。
  陈宅警卫薄弱,大半人手已派到纪宅警戒了。
  冷面鬼王是纪家巨宅的警卫长,不是千幻修罗光顾的目标,平时仅派了几个守夜的人,
应付非常事故的能力有限,从陈家撤走毫无危险。
  陈宅的宅后没开辟空地,跳落宅外便是一条小街。后面没有人追赶,仅传来隐隐的叫喊
声。
  街上黑沉沉,家家闭户,纪宅陈宅传出的叫喊声,把仍在街上行走的市民,吓得纷纷走
避。
  街上看不到人影,没有人敢出外看个究竟。
  刚跳落小街,街东端居然出现一个人影,正快步向街西走,脚下轻灵快捷,不可能是逛
街的人。
  相距本来远在三四十丈外,眨眼间便接近至五六步左右,隐约的星光下,可看到依稀的
身形轮廓。
  头顶光秃秃,穿一袭黑袍,走动时袍袂飘飘,像是御风而至,右手有一根黑色尺八鸠首
杖,那是年高德劭老者的饰物,可替代如意用来抓痒。
  “是贼!”老人高叫,鸠首杖敲向他的左肩。
  他是从屋上跳落的,屋侧跳落处高有丈五六,可能出现在屋顶时,便被在街上行走的老
人看到了,把他当成贼,因此飞步赶到,先下手为强。
  左手一抄,他急抓敲来的鸠首杖,双方都快得惊人,出杖夺杖似在同一瞬间发生。
  接触的刹那间,双方皆感觉出异样。
  神动功发,双方的反应皆快逾电光石火。
  鸠首杖突发异鸣,敲打的下沉劲道,转化为震荡、猛然要化龙飞升。
  他觉得真像抓住了一条可怕的龙,鳞甲有如钢刺,以无穷的劲道外张,要崩裂他的五指
  他骤发的神功,仅发生一部份保护作用而已,不得不被迫放手。
  一声怪响,罡风乍起,似乎爆发出隐约的电气火花,手与杖乍分,双方的身形皆向后飞
退,小街似乎平空刮起一阵气旋,气流呼啸有声。
  他已耗掉五成精力,进出两座大宅,挥十斤的金瓜槌,与无数高手搏斗,精力仅耗去五
成,已经难能可贵了,因此仓卒间不可能御发十成神功,几乎毁了左手。
  一声剑吟,他的大剑出鞘,悚然心惊中,涌发全力一搏的冲动。
  年轻气盛的人,受不了挫折,碰上意外的打击,便会突然爆发激烈的冲动反应。
  今晚他白来了,并没达成抢劫纪家的目的。
  然后是警卫的部署改变,几乎有效地要了他的命,失败感已让他心中耿耿,碰上劲敌便
气涌如山。
  震得飞退丈外的身形,以快一倍的速度反扑,剑幻化为横空的匹练,猛扑刚稳下身形的
秃头老人。
  “咦!”秃头老人在身形稳下时讶然惊呼,似乎不信所发生的事实,杖和手接触所爆发
的震撼异象,表示双方都具有惊世的绝学,功力悉敌都没占上风。
  大剑出鞘,狂猛的气势慑人心魄。
  已可看清身形轮廓,甚至可看清面貌了。
  “千幻修罗!”秃头老人讶然低叫,鸠着杖迎着迸射而来的剑光猛然挥出。
  大剑刃长两尺,鸠首杖全长仅有一尺八,一铁一木,重量相差数十倍,即使不触及剑锋,
碰上剑身也会寸断而碎。
  黑夜中视界不明,不可能分辨鸠首杖是铁是木所制。
  接触快逾电光石火,招一发便难以中止,全凭超人的反应力与经验,在黑夜中凶险万状
近身拚搏。
  “铮铮铮!”金鸣声连珠爆发,人影急旋,剑光满天,连续的撞击摩擦绵绵不绝,狂风
大作。
  鸠首杖是金属所制,不是木雕的。
  街两端人影如潮,呐喊声雷动。
  巡城执行夜禁的治安人员,终于赶到了。
  陈宅的屋顶上,也出现追逐的警卫身影。
  秃顶老人突然大喝一声,左手的大袖猛然一抖,像是响起一声闷雷,卷风暴发。
  千幻修罗飞腾而起,像在风中旋舞的蛱蝶,飞起两丈高,斜落在对街的屋顶上,压碎了
一大片屋瓦,再一跃而起,向北越脊飞掠而走。
  秃头老人也跃登瓦面,从侧方消失在邻屋后端。
  再不见机撤走,陷入人潮可就走不了啦!就算有万夫莫当盖世霸王之勇,也不能杀出一
条血路,伤害不相关的无辜治安人员,除非这些治安人员出现在纪宅陈宅。
  他捣毁翡翠阁不少门窗家俱,但并没伤害阁内惊惶走避的女人。
  千幻修罗侵入作案,仅搏杀和他交手的人,因此事主家中的老少妇孺是安全的,这是京
都人士众所周知的事实。
  因此治安人员缉捕千幻修罗的意愿极为低落,虽则擒获千幻修罗的赏格高得惊人。
  ◇◇◇◇◇◇◇◇◇
  江东门码头不论昼夜,皆十分忙碌,从上江来的客货船,以这里作为终站。
  凌晨,码头最南端的近河堤处,一艘小货船已装载完竣,伙计们仍在忙碌,尽职地整理
船具准备启程。
  船预定驶往上游,从大胜港驶入大江。
  李季玉坐在河堤的大柳树下,与货船的两位执事人员交谈,远离船上其他的人,谈话的
内容,不想让船伙计们知道。
  不远处出现天地双杀星,带了四名密探,离开码头登上河堤,向李季玉三个人接近,脸
上有笑容,虽然像貌狰狞笑容可怕,但知道底细的人,知道这种笑并无恶意。
  这段时日里,这两个杀星,的确对李季玉深怀戒心,见面不得不流露无恶意的笑容,以
免引起误会。
  要坑害算计强敌,笑里藏刀最为有效;见面就怪眼彪圆气涌如山,成功的可能性是不高
的。
  “早。”他与两同伴客气地站起,笑吟吟打招呼:“诸位真勤快呢!昨晚一定留在城外
查勤,早膳可能还没有着落,我作东,诸位赏脸,如何?”
  话中仍然带了刺,无形中表示强者的气势。以往他这个江东门豪少,那敢在天地双杀星
面前大声说话?
  “吃过了。”天杀星杨素拒绝他的邀请,目光落在堤下的小货船,“运南货至湖广,合
法报税通关可赚对本利。船是你的吧?要赚三倍,对不对?”
  意思简单明了,直接指出他走私。
  货物向下江运,得在三汊河镇抽分所报税通关;向上江运,则在新江关钞关分司办理。
新江关钞关就在码头北端,掌管米布杂货税务。
  “替朋友张罗而已,我那还有钱做买卖呀?”他不承认也不否认,爽朗地大笑:“呵呵!
替朋友张罗,从中可以得到一些好处,日子总是要过的,总不能长期游手好闲坐吃山空哪!
你们整天有人盯着我,日子真不好混。”
  “你坐上船,跟船远走高飞,离开京都,岂不皆大欢喜?”天杀星表明要他早离疆界。
  “人离乡贱,我那有本事在外地混出局面来?凭一双拳头想在外地打天下,那是活得不
耐烦了。”
  “少给我诉苦。”天杀星不耐地挥手:“昨天你和符家大小姐,在通济门外划船游河,
今天又打算到何处游玩?不会又是幕府山燕子矶吧?”
  昨天他和符晓云,绕秦淮内河外兜了一圈,在通济门外一段河面,被镇抚司的眼线发现
了。
  事实上派来专门跟监的密探,不可能了解他的动静,从专案侦查降为列管的例行性跟监,
人手有限,只能作静态的守候监视。
  以往全力对付他遍布侦查网,也掌握不住他的动静。
  “你以为我真是京都,拥有亿万家财,吃了饭没事干的花花大豪少吗?”他对被发现驾
船游河的事毫不感到惊讶,用夸张的语气乘机发牢骚:“以往我的家产没被没收充公之前,
一年赚一两千银子,充豪少花天酒地勉强可充场面,现在要混口食,那有闲工夫天天陪小姐
大少游乐呀?别再讽刺人好不好?”
  “你最好少巴结王侯高门府第,你不配在王府侯府走动,知道吗?”天杀星不像是提警
告,倒像出于善意:“陪那些天之骄女在外游玩,早晚会出大灾祸的。”
  “其实京都内外,那配我这种小市民游玩?小市民除了赶赶庙会,拜拜泥塑木雕的神佛
之外,有那些地方好去?园林胜景都在公侯大宅内,可游的风景区多少?几乎全是禁区,谁
敢去?
  以江东门附近来说,莫愁湖是徐家的;清凉山有兵垒;牛首山太远,山附近也有一半是
禁区,你说吧!小市民到何处游山玩水?我划船游河,已经是高级享受了,是吗?”
  “说得也是。”天杀星用嘲弄的口吻说:“你只能怨命苦,投错胎生在平民百姓家,所
以你勾搭王侯家的无知千金小姐,妄想一步登天。”
  “去你娘的!我投入王侯之家,对你都是坏消息,所以你不希望我接近她们。我小霸王
投入任何一方,对你们都构成威胁。船要开了,诸位还有事吗?不会是一大早闲得无聊,来
找我想阻止我与那些小姐们交往吧?”
  船已整理停当,船夫们打出启航的手式。
  两位执事伙计,惶然告辞向堤下走。
  只要天杀星不肯抬手放一马,立即可以扣船。
  “你放长线钓美人鱼的妙计,对我毫无利益影响,反正你投向任何一方,对本司的威胁
皆有限得很。你并不蠢笨,应该可以看出,今日的京都,到底是谁家的天下,日后谁是京都
的主宰,该慎重选择主宰投靠,走错一步选错了边,后果你应该知道。平江土地那些散处各
地隐藏的人,你一清二楚,是吗?”
  天杀星的意思,仍然要他投效镇抚司,镇抚司本来就是京都的主宰,名列权势第一家。
汉府是靠不住的,济阳侯府更不可靠。
  “多少清楚一些,我必须防范他们对我不利。”他傲然一笑:“我小霸王羽翼已成,平
江土地最好不要再打劫持我的烂主意。哦!你提他们……”
  “我在考虑,要不要赶他们回苏州。”天杀星眉心紧锁,显得心事重重:“有他们在,
似乎灾祸不断,像个瘟神,只有赶他们离境,才不会再发生灾祸。”
  “你们反目了?”他笑问:“他是奴才,你们是主子,挥手叫他滚回苏州,他敢不走?
到底怎么啦?”
  “他惹火了千幻修罗,却连累咱们遭殃。昨晚出了事,千幻修罗侵入指挥使的府第,你
该知道消息了。”
  “咦!昨晚我忙了一夜,怎知道城内所发生的事?贵长上在城内有好几座府第,千幻修
罗侵入那一座?”
  “贡院街那一座。”
  “难怪。”
  “难怪甚么?你在幸灾乐祸吗?”
  “怎么会呢?那不关我的事。贵长上贡院街那座巨宅,千幻修罗曾经进出了好几次,完
全了解巨宅的格局,进出自如毫不足怪呀!”
  “咱们已逐渐了解这恶贼的弱点,正逐步策定对付他的计划和手段。昨晚就几乎捉住了
他,没料到他昨晚突然不用剑,改用夺来的金风槌,被他利用金风槌脱出天罗地网。哼!要
不了多久,等咱们完全找出他的弱点,就可以好好摆布他了。你知道太虚玄女那群男女,昨
晚藏身在何处?!我要找她谈谈,彻底弄清她与千幻修罗打交道的一切细节。”
  天杀星无意中透露了玄机,透露对付千幻修罗的行动计划。
  逐渐了解千幻修罗的弱点,找出弱点,表示搜捕的计划,多年来一直在暗中进行,手段
不断改进推陈出新,昨晚主力改置在内院边缘,就是出其不意的新手段。
  “在大安德门大街。”他信手向西南天际一指:“平江土地已管不着她了,双方已解约
互不相关啦!你只带了四五个人去找她,一旦反脸,她不必动手整治你们,只消念几句咒语,
你们就会自相残杀死绝方休。诸位,不要去玩自己的命!”
  要找寻千幻修罗的弱点,从曾经与千幻修罗接触过的人着手调查,那是最为有效的手段
之一。
  “他娘的!你的确羽翼已丰了。”天杀星狠瞪了他一眼:“我有许多无孔不入的高手密
探与线民,也无法查出那妖妇真正藏匿处。你却轻易地完全了解她的动静,难怪敢和本司的
人玩命。”
  “所以,我敢夸称是京都小霸王。”
  “去你娘的!你真不知道谦虚呢!”天杀星不悦地咒骂,举手一挥,领先便走:“我不
信那妖妇在光天化日下,能耍出多少移山倒海的神通,我要去大安德门找她,但愿你不是信
口开河害我白跑一趟。”
  “包打保票,好走。”
  那时,官会(汇)票还没正式出世,私营商号的庄会票,正在悄悄地在江南、四川、湖
广蔓延。
  保票,也就是保付保兑的庄会票。
  会,是会同信用的意思,与后来的汇交意义不同,功能比汇小得多,信用也有限。
  等到“汇”票出世,官方各县市解送上级的税银也用汇票,给与保镖行业沉重一击,镖
局苟延残喘三二十年之后,终于退出历史舞台,成为明日黄花,被遗忘了的历史名词。
  ◇◇◇◇◇◇◇◇◇
  天地双杀星走了,船也驶走了。
  河上有不少船只往来,河堤偶或可看到早起活动筋骨的人。
  天空朝霞满天,水禽成群结队翱翔。
  向北望,码头人影依稀,市街也“活”起来了。
  他坐在河堤上抱膝沉思,目光遥远。
  天杀星的话,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终于,思路终点,出现明晰的轮廓:他在京师轰轰烈烈横行,最终并没能阻止天怒人怨
的事故发生。
  他一个小人物,改变不了现实人生的生态。
  他是一个失败者。
  他有拔剑而起仰天长啸的冲动,却又叹了一口气,颓然躺下放松身躯,整理纷乱的情绪。
  王侯之家!思路转向感情生活。
  欧阳慧、符晓云。
  天杀星看透了他。他不配进出王侯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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