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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天炼狱》


第二十五章 天涯双娇



  卧牛山寺甚小,不宜女施主留宿,柏青山将心兰安顿在寺旁的民宅中,按王敕所说的治
疗术下药。十天之后,心兰已经复原了。
  半月后,心兰病毒离体。前十天中,姑娘确也吃了不少苦头,排出余毒时头疼欲裂,腹
疼如绞,每天三次,苦不堪言。
  姑娘受苦,柏青山却恨得牙痒痒地,暗中发誓,要找万里孤鸿算这笔帐。
  王敕在半月后告辞,飘然而去。后来,在山东境地积修外功,神绩昭著,百姓小民奉之
为神,各地皆建了祭奉他的祠庙。他的生死下落无人知悉,据说在万历年问,仍有人看到他
在京师出现,依然是白衣飘飘的年轻人,但相距已是百余年的事了。
  柏青山与心兰也要动身,回去寻找中州双奇六位朋友的下落,生死见交情,他岂能将他
们这些义薄云天的朋友忘了?
  两人叹息着将碎了的雷琴残骸,埋在卧牛山寺后面的石峰下,方拾掇上路。
  两人先到济南,柏青山找到朋友,借了三百两银子盘缠,在兵器店买了两张强弓,四袋
箭,一百支六寸长的铁翎箭作暗器。不用猜,便知到他已横了心,要大开杀戒了,不顾一切
胡来啦!
  买了坐骑,两人披星戴月向下赶。
  两人经过多次患难,感情急剧增进,同行同宿不避嫌疑,行迹上已是亲昵的爱侣,只是
未及于乱而已。
  但在柏青山的口中,始终就不曾吐露心意。心兰不是俗人,她并不想柏青山向她山盟海
誓,而在心目中,她已认为是柏青山已默认的妻子了。
  北上时,两人急如星火,昼夜兼程,十万火急。南下时,同样而要命地飞赶。
  第二天近午时分,蒙山在望。
  这里,是两人与天雨花闻人杰、穷神石玉最后分手的地方。柏青山曾在沿途打听,蒙阴
以北消息毫无,便知道两人不曾北上,是否被蒙山的贼人留下或杀死了,他必需查出下落
来。
  蒙山山区不大,几座山头容易找。两人两骑从山北进入,沿小径奔向卧虎藏龙的贼寨。
  进入一座山口,前面一声厉啸,一枝响箭破空而至,伏路小贼发箭示警了。
  柏青山一马鞭卷往箭,一折两段,丢下吼道:“柏青山费心兰驾到,你们出来领死。”
  柏青山这次偕心兰重临蒙山,要查出穷神与天雨花的下落,盛怒而来,来意不善,击毁
了响箭,报出了名号,已明白地关闭了和平解决之门,要用武力解决。
  伏路小贼一听“柏青山”三字,已骇得乱了分寸,连信号也来不及发出,立刻向后撤。
  柏青山的弓早已扣上了弦,一看是两个贼喽罗,一不做二不休,火速扣上一枝狼牙箭,
大喝道:“留下,看箭!”
  一声狂叫,倒了一个。
  心兰也扣上一枝箭,尚未发射,柏青山却伸手轻摇,示意不必发箭,说:“留一个回去
报信让飞豹卞豪下山来送死。”
  “要不要进去?”心兰问。
  “当然要进去,但须把坐骑留下。走,把坐骑藏好,跟进去。”
  怪,一直就不再有人现身。两人直跟至山寨外,眼看那小贼奔入山寨的寨门,从此便再
无动静,既不见山寨的寨门楼有人出现,也没听见惊锣,一切皆显得反常,反而令两人不敢
冒失地向上抢。
  最后,柏青山命心兰留在百步外,独自前往,小心地直趋寨门。
  已经到了寨门下,仍然毫无动静,偌大的蒙山贼寨,平时啸聚了数百喽罗,今天竟然鬼
影俱无,岂不邪门?
  他壮着胆伸手推动千斤重的大寨门,发觉寨门是虚掩着的,推开一看,怔住了。
  整座大寨空无一人,门窗半开半闭,到处是杂乱的景象,一些家具,杂物、破衣、旧
席……散乱地丢弃在四周,触目是荒凉、破败、凌乱、肮脏,哪像个有人居住的地方?
  “咦!怎么回事?”他困惑地自语。
  不久前,他亲眼看到那名小贼逃入寨中,至少,这小贼应该还藏在里面。
  他先在寨门附近寻视一遍,遍搜每一角落,看是否有人在附近隐藏或埋伏,他失望了,
根本不见人踪。他向寨中心打量片刻,方招呼心兰上来,惑然地说:“像是一座空寨,贼人
们早就撤走了。你把守往寨门,我到里面搜搜看。”
  “一起进去好不好?”心兰建议。
  “为防意外,你必须控制住寨门。”他说。
  “这……”
  “我进去看看就来,恐怕咱们来晚了。”
  “好吧,我把守寨门,有警招呼一声,小心了。”
  他大踏步通过演武场,到达忠义堂下,堂门半掩,里面乱糟糟,他吁出一口长气,自语
道:“果然是座弃寨,贼人们都逃走了。”
  看光景,当然不像是被兵赶走的,官兵破寨,不可能留下山寨让第二批贼人重新占为盗
窟的。
  “我给你放上一把火,免得你们东山再起,死灰复燃。”他恨恨地说。
  他找来了一些破旧衣物与家具,一些枯草,堆聚在堂上的神案旁,亮出火折子。
  正待点火,角门里窜出三名精壮大汉,三把钢刀左右一分,为首的人大喝道:“住手!
你要干什么?”
  他哼了一声,阴森森地说:“在下猜想人不会走光,果然不错,你白问了,任何人一看
便知在下要放火。”
  “姓柏的,你不要太过分了。”大汉咬牙切齿地说。
  “什么?你说……”
  “我说,你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柏青山怒不可竭,厉声道:“狗东西!你听清了,柏某与你们蒙山的强盗土匪一无仇二
无恨,你们竟然纠合那些亡命无赖,拦路袭击明暗俱来,直追至泰山境地仍不肯罢手,说
吧,你说谁过分?不说个一明二白,柏某要剐了你,说!”
  大汉打了一个冷战,悚然后退说:“咱们为朋友两肋插刀,向你伏击固然不该,但你并
未受到任何损伤……”
  “住口!未受损伤,就罢了不成,柏某如果将你捆上双手,用绳牵着你在大街上走一圈
示众,你也不会因此而受伤……”
  “那又不同……”
  “啪!”暴响震耳,人影一闪又现。
  大汉挨了一耳光,眼冒金星向后退,口角沁出血迹,骇然叫:“你……你……”
  “这个不同?”柏青山厉声问。
  这一耳光,把大汉的胆气完全打落了,脸上出现了四条青紫色的指痕,恐惧地急道:
“这……这……不管怎样,你……你未受损伤却是事实,而……而你那,那位姓王的朋……
朋友,却废……废了咱们十八位头目……”
  “胡说,我那两位朋友不姓王……”
  “是……是姓……”
  “一是中原车行车主天雨花闻大侠,一是穷神石前辈。”
  “他们被咱们擒住……”
  “因此柏某前来索人。”
  “这……”
  “人呢?”
  “四天前,有位姓王名敕的年轻人,说是奉命前来索人,你差他来……”
  “咦!”柏青山呀然叫。
  “他连闯三道寨门,登堂入室,捣毁了忠义堂,连伤本山一等一的十八名高手头目,不
但将天雨花与穷神从囚牢中公然带走,更将卞寨主吊在山下的一株大树上二个时辰之久。”
  柏青山心中一宽,暗暗称奇,这位王敕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奇人。
  “他把人带到何处去了?”他宽心地问。
  “谁知道?”
  “你不说?”
  “这……在下确是不知道,只知他是向沂州府方向走的……”
  “你刚才说不知道……”
  “确……确实不知道,下山南行到了山口,便失去了踪迹,平白地消失了。”
  “你们把闻大侠与穷神怎样折磨……”
  “天知道!咱们将人从陷坑中把他们捉上来,打入地牢,冲江湖道义,咱们并未虐待
他,反而被他俩把地牢砸得乱七八糟。”
  柏青山不再多问,哼一声,扭头便走,大踏步出厅而去。
  三名大汉不知他有何用意,呆呆地目送出厅,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外,方如梦初
醒,惶然地奔出,口中低叫好险!
  柏青山的背影,正步出寨门。
  “咱们快走,免得他去而复来脱不了身。”一名大汉心惊胆战地说。
  “真的,这人可能比王敕更难缠,再不走便糟了。”另一名大汉脸色苍白地说,扭头向
里狂奔。
  柏青山站在寨大门外四处张望,不见心兰的身影,暗感奇怪,怎么不见姑娘在寨门外戒
备?
  久久,他心中暗叫不妙,大叫道:“心兰,心兰……”
  空谷回音,久久不绝,就是没有心兰的回音。
  “心兰妹……”他心惊地再大声叫唤。
  只有回音袅袅不绝。
  他登上寨门楼,举目四望,空山寂寂,下面山野林深草茂,哪有半个人影?
  心中一急,他回头直奔忠义堂,要找贼人算帐,他认为定是贼人暗算了心兰,把心兰掳
入寨内去了。
  这次真是空无所有的空寨了,先前那三名大汉也踪迹杳然,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反而不敢放火了,万一姑娘被囚在内,放起火来岂不害了心兰?他只能发狂般满寨乱
闯,穷搜每一角落。可是,贼寨的房屋平凡得很,即无地窟,亦无复壁密室。最后,全寨的
房舍七零八落,仍然一无所见。
  急得他五内如焚,方寸大乱。
  寨内既然无踪,他发疯般冲出寨外,四面八方猛找,并不住呼唤。
  到了藏马的地方,两匹坐骑仍在,唯独不见心兰,把他急得六神无主,焦躁万分。
  在附近等了半个时辰,他又回到山寨,凌乱的大寨依然空无一人,鬼影皆无。
  他不得不绝望地离开,牵着坐骑走上了官道。他已认定心兰的失踪,定然与蒙山的寨主
飞豹卞豪有关,咬牙切齿地想:“飞豹,你这恶贼跑不了的,即使你躲上三十三天,藏入十
八层地狱,我都要把你找出来活剐了你。”
  官道向南延伸,迎面出现了一队驮商,百十匹驮着货物的健骡,在百余名强悍的汉子保
护下,浩浩荡荡北上,是到济南府的商队。
  这种商队不但请了甚多保镖,本身也有自保的力量,每个人都具有硬朗的防身工夫,随
身带了刀枪,必要时可以拼老命。通常,这种大型商队由于需集合众多货主,因此需花不少
工夫用在集货等人上,而且得花重金请保镖,自然成本增加,利润相对地减少,所以有些货
主宁可跑单帮,虽冒的风险大,但跑单帮的利润高,诱惑力相当大,有些人就敢冒险上路。
  盗匪通常不愿向大队驮商下手枪劫,死伤太重不是生财之道,即使能到手也得不偿失划
不来,只好眼睁睁让这些驮商大摇大摆地过境,无可奈何。
  他缓下坐骑,希望在这些人口中获得一些消息。双方逐渐接近,有三匹坐骑领先探道,
三名大汉全用戒备的目光迎着他。
  他在相距三四丈勒住了坐骑,插好马鞭向三人抱拳为礼,强笑着问:“诸位兄台请
了。”
  三位大汉见他带了弓箭佩了剑,自然怀有戒心,但看他仪表不俗,气盖不凡,不敢小看
了他。为首的骑士回了一礼,问道:“老弟台有何指教?”
  “诸位曾否看到一位佩剑带了弓的白衣姑娘么?”
  “没有。”大汉沉静地答。
  “打扰了。”
  “老弟走失了同伴?”
  “是的,诸位从沂州来,不知见到蒙山贼的眼线没有?在下走失了一位女伴。”
  “蒙山贼?你……”对方戒备着问。
  “在下拆了蒙山的贼寨,飞豹卞豪逃掉了。”他泰然地说。
  大汉意似不信地盯着他,惊异地问:“你……你拆下了蒙山贼寨?”
  “是的。”
  “请问兄台贵……贵姓大名?”
  “敝姓柏,名青山,草字子玉。”
  大汉吃了一惊,三人不约而同,肃容行礼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原来柏
大侠侠踪出现山东道上,难怪这条路上三天来不见贼踪。”
  “好说好说,在下走失了一位女伴……”
  “咱们并未看到单身女客……哦!有了,两个时辰前,咱们在青驼寺北面的五里地,曾
看到一群岔眼的年轻女人,人数有九名之多,还有三乘小轿,好像全是带了刀剑的江湖女
杰,神色颇为紧张,像是唯恐轿内出意外,戒备森严……”
  “她们往南走的?”
  “不错,像是赶得甚紧。”
  “谢谢。”柏青山匆匆地说,匆匆策马驰出。
  沿途询问,终于追到沂府,打听出那群女英豪另有一群人在南大街的鲁南客栈落脚,目
下已经向西南官道走了一个多时辰,可能奔向徐州。
  据店家说,那些女人中,确有一位白衣美姑娘,行动不便,从轿内扶出,像是神色痴
呆,但脸色红润,不像是病瘫的人。
  他心中略宽,涌起无穷希望,本来,他想到郯城与等待在那儿的中州双奇及两位侍女小
琴小剑会合,商量如何搜寻心兰的大计。这一来,他不得不独自向徐州追赶了,便借来纸
笔,修了一封书信,以重金请人送至郯城面交大悲佛心如大师,详述心兰失踪的经过,然后
独自向西南官道急赶。
  河南开封府东面的归德州,本朝初年原称府,后来降为州,但本地人士,仍然自称为
府,认为称州有失身份。州东北七十里,有一座小小的虞城县。这座古城真是小,小得城围
只有四里地,防水的城堤便是城墙,全城只有三四百户人家。
  全县辖地东西距是一百里,南北距仅五十里,平畴百里,一望无际,全境只有三座冈,
居民一辈子就不知什么叫山,水倒是不少。
  县东北四十五里地接山东地界,有本县三冈之一的柱冈,这一带荒野甚多满眼全是野林
荒草。冈东南五六里,有一座在江湖上颇负盛名的星河庄,庄主独眼灵官邓星河邓二爷,十
年前曾经是威震大河南北的开封府名捕头,中年退休返回故里纳福养老,他那根三十二斤的
竹节钢鞭,百斤巨石轻轻一下便碎如齑粉,金钟罩铁布衫也禁不起他全力一击,内力修为已
臻化境,艺业深不可测。黑道朋友对这位邓二爷,可说颇为头疼,却又无奈他何,退休的十
年中,曾经不断有人前来讨野火,却从没有人能占了便宜,上门寻仇的人愈来愈少了。
  星河庄的南面六七里,则是默默无闻的集益牧场。西南角五六里,则是当地往来要冲的
三槐集。这三处地方,形成一处颇为富裕的三角地带。
  邓二爷这位老江湖,对近邻的集益牧场似乎颇为惮忌,不许庄中的子弟,踏入集益牧场
的地界。
  至于三槐集,则是附近三里内的大集,集期是一三五日,每逢集期,邓二爷也不时带了
子侄前来赶集,但从不与集益牧场的人打交道。
  集益牧场雇了不少牧工,这些牧工似乎极少在赶集时惹事生非,安份守己,附近的人对
该牧场的人并无反感,至于邓二爷为何对集益牧场有反感,谁也不知其故。
  这天破晓时分,一群神秘的女人,悄悄地绕过星河庄的东面,并未惊动庄内的人,奔向
集益牧场,显然,这群神秘的女人曾经赶了一夜路,对避免引人注意的工夫极为熟练,星河
庄守夜的人,也不知有人经过庄外。
  心兰姑娘一觉醒来,只感到浑身发软,四肢麻木,头脑昏沉。
  她发觉自己躺在一间巨砖垒成的斗室中,躺在一堆霉气冲天的干草上,壁间唯一的小窗
只有八寸见方,黑暗、潮湿、窄小、空气污浊、霉臭刺鼻……
  她想挺身坐起,身躯一动,昏眩感与软弱感突然加剧,挺起一半的上身,又重重地跌落
在草中。
  “哎……”她痛苦地叫。
  等到痛苦的浪潮消失,她开始冷静地思索自己的处境了,首先她自问:“这是什么地
方?”
  不用多想,便看出是囚人的坚实囚室,壁上有扣手扣脚的铁链,顶上巨木垒成的室顶有
吊绳。
  再进一步,她想:“我是怎样来的?为何浑身酸痛脱力?”
  她当然无法摸清,无法了解。接着,她冷静地回忆往事。
  记起来了,她应该在蒙山寨的寨门外,替柏青山把守寨门的,这里会不会是蒙山寨的囚
室,难道她与柏青山已落在贼人的手中了?
  她只觉心中一寒,大叫道:“青山哥……”
  小小的窗口,出现一张鹰目勾鼻的脸,用不耐的口气沉叱:“闭嘴!鬼叫什么?即使叫
破喉咙,也没有人听得到,更没有人理睬你的。”
  “这是什么地方?”
  她挺起上身吃力地问。
  “这是囚室。”
  “什么地方的囚室?”
  “少废后。”
  “你是什么人?”
  “少废话。”
  “谁在本姑娘身上弄了手脚?”
  “你服下了软骨散。”
  “什么?”
  “哼!你又不是聋子。”
  “你是谁?”
  对方不再回答,脸孔消失了。
  她的骨头并不是真的变软了,而是举动艰难,举手投足是皆感吃力,关节部位有难忍的
刺痛感。她咬牙摇摇晃晃地站起一而再几乎栽倒。
  但她站起来了,一寸寸迈腿向前挪动,终于接近了窗口向外张望。她看到的是一条走
道,一座高墙,一名先前禁止她叫唤的带刀看守,之外再无所见。
  “我完了。”她绝望地想。她重新跌坐在枯草中,尽量集中神智细想。
  又想起来了,她站在寨门外,曾经嗅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异香。
  之后,她再也想不起什么了,脑海中一片空白,能想起的都是嗅到异香之前的一切往事
而已。
  “我被他们用迷香暗算了。”她心中狂叫。
  她是个处事颇为冷静的人,目前,她替柏青山担心,不知他目下怎么样了?
  一丝不祥的预感,蛇似的爬上了她的心头,机伶伶打一冷战,心中狂叫道:“青山哥,
你不能落在他们手中!你不能落在他们手中,你不能……”
  如果柏青山未曾落在对方手中,她仍有一线希望。但她也知道,这希望太过渺茫了。
  腹中咕噜噜一阵怪响,胃似在收缩、抽紧,口中发干,这是饥火中烧缺水的现象。
  这表示她至少也有一昼夜未沾水米,被囚的时光不算短啦!
  她要设法脱身逃走,不能在此地等死,要制造逃走的机会走一步算一步。
  她重又到了窗口,向外叫:“给我一些水喝。”
  看守凶狠地瞪了她一眼,冷冷一笑不加理睬。
  她大叫道:“囚犯也该有囚粮,你们是怎么回事?”
  看守恶狠狠地走近,向她喷出一口口水。
  她闪在一旁,怒骂道:“你这贱狗!本姑娘要……”
  “哼!你要骂人?大爷一个大男人,与女人斗口,只赢不输泼贱货,大爷要……”
  走道的转角处,突出现两名年轻女郎的身影,看打扮便知是主婢,主与婢同样俏丽,同
样妖艳。走在前面的女郎十分出色,一身墨绿色骑装,体态丰盈,隆胸,细腰,丰臀,眉目
如画,可惜脸型生得长了些,正是女人最忌讳的长脸,这种脸型不太受异性欢迎。
  “你叫什么?”长脸女郎向看守问,柳眉一挑意似不悦,居然颇具威严。
  看守立即堆下笑,欠身恭敬地说:“回禀小姐,这女人破口大骂小的……”
  “呸!谁叫你去惹她?”小姐叱骂。
  “小的……”
  “你还敢回嘴?”
  “小的不敢。”
  “哼!打开门。”
  “是,小的遵命。”
  小小的沉重囚室门拉开了,小姐带侍女进入囚室。
  心兰早已候在门旁,猛地用尽全力扑出。
  小姐举手一挥,冷哼一声。
  “嘭!”心兰飞跌在壁根下,跌了个昏天黑地。
  小姐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你如果不死心,可以再来一次,看本姑娘能不能要你讨
饶。”
  心兰痛苦地呻吟了两声,挣扎着问:“你是谁?”
  “我,王绿凤。”
  “你是蒙山贼?”
  “这里距蒙山已在千里之外。”
  “什么?这……这是……”
  “这里是河南归德州地境。”
  心兰大吃一惊,不住打量王绿凤,迟疑地问:“你把我弄来有何用意?咱们似乎陌主得
很。”
  王绿凤冷冷一笑道:“把你接来,自然有用意。”
  “是你把我弄来的?”
  “不错。”
  “是用迷香暗算我吗?”
  “大概你在江湖行走,并未留心江湖动静,虽则你的名头颇大,但仍算是孤陋寡闻的初
出道晚辈。”
  “你的意思是……”
  “听到我王绿凤的姓名,如果你是行道江湖的人,便该知道我的绰号。”
  “我承认见闻孤陋,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痴鸾孤凤,彩雾香风。”
  心兰点点头道:“原来你是天涯二娇,号称大乔小乔的小孤凤。”
  “原来你并非一无所知。”
  “咱们似乎并无过节……”
  “你认识光州天马集的纪少堡主。”
  “不错。”心兰直率地承认,芳心怦怦跳,知到有点不妙。
  小乔孤凤冷笑道:“你认识纪少堡主,这就是罪过。”
  “我不懂。”
  “哼!你就会懂的。”
  “你们这种艳名四播人尽可夫的贱女人,大概曾经是纪小狗的情妇,因此……”
  “噗”一声响,王绿凤给了她一脚,将她踢得翻了一圈,痛得浑身冒冷汗。
  “小心我撕裂了你这张贱嘴。”王绿凤恨恨地骂道。
  她忍痛无畏地冷笑道:“你小乔孤凤还怕人骂?真是奇闻。你说吧,把本姑娘用诡计掳
来,到底有何用意?”
  小乔孤凤一把将她抓住往上提,狞笑道:“彩鸾大姐与纪少堡主是一双互相深爱着的爱
侣,就因为世上有你这种自以为美如天仙的贱女人,不断勾引纪少堡主,所以令他们俩的感
情有了变化,你必须为这件事付出代价,这代价就是你的生命。”
  她衣领被抽紧,脖子被勒得痛彻心脾,几乎喘不过气来,直至被重重地推倒,方回过
气,依然强忍痛楚,不屑地冷笑道:“只有你天涯二娇这种下贱女人,才把纪小狗这种畜生
当成活宝,你何不去问姓纪的畜生,问他……”
  “这两天他就会赶来了,彩鸾大姐可能在今天晚间返回的,生死操在大姐手中,你趁早
求老天爷保佑。”
  “你从蒙山将我用香风熏倒……”
  “本姑娘在徐州,听说纪少堡主在山东行道,便赶到沂州去找他传达大姐的口信,人没
碰上,不料却打听出他追踪你与一个叫柏青山的人,往济南方向走了,所以向济南赶,不想
在蒙山遇上你。我跟踪你们二人,在蒙山寨终于擒住你这罪魁祸首,将你带来此地,交与大
姐处置。我已将擒获你的信息传出,并且派人传给纪少堡主,他必定乐意前来看你就死
的。”
  心兰暗暗叫苦,但脸上神色不变,也冷冷地说:“我那位男伴柏青山,不久便会闻风赶
来的了。”
  “你少做梦,任何人到了此地,也休想留得性命,你快死了这条心。何况本姑娘做事一
向不留痕迹,你那男伴跟本就不知你的下落。”
  心兰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至少她知道柏青山并未落在对方手中,但她喜忧参半,柏青
山如果不知她的下落,怎能前来救她?
  除了柏青山,她没有可以救她的朋友。希望已绝,她反而看开了,冷笑道:“也许你百
密一疏,留下了痕迹哩,咱们走着瞧,你们不见得能高枕无忧。”
  小乔孤凤哼了一声,狞笑道:“集益牧场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虽毫无印象,但却是卧
虎藏龙的虎穴龙潭,不要说你那位男伴只是个初出道的后生小辈,即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
三老三仙到了集益牧场,也进来容易,出去却势比登天还难,你最好祈求老天爷保佑,保佑
你那位男伴不要找到线索前来送死,当然,如果他不是你的情人,又当别论。马上有人将饮
食替你送来,你最好放明白些,反抗对你毫无好处,这里的人脾气暴得狠,保正你受不
了。”说完,带了侍女出室而去。
  心兰仰天长叹,向天祝告道:“苍天哪!保佑青山哥不要找来。”
  当天晚间,小乔偕同一位娃娃脸女郎前来看她。娃娃脸女郎其实年纪已经不小了,倒有
六七分姿色,成熟的胴体似比小乔丰满些,与带有稚气的脸型不大相称。
  小乔孤凤向心兰一指,向同伴说:“大姐,就是这个女人。”
  心兰就灯光向来人打量,一看对方穿了一身彩裳,便知是大乔痴鸾杨彩鸾来了。
  大乔痴鸾的娃娃脸,涌起了甜甜的笑意,亲热地挽起心兰的膀子并肩而坐,笑道:“费
姐姐闻名不如见面,果真是娇美如花,国色天香,兰心慧质,我见犹怜,难怪我那冤家纪郎
为你颠倒,怪你不得。”
  心兰哼了一声,挣扎着说:“你少猫哭老鼠假慈悲,少给我来这一套,谁不知你大乔痴
鸾是个口蜜腹剑的鬼女人?说吧,把你的居心用意说来听听,你一笑,必然不是吉兆。”
  大乔痴鸾不以为忤,仍然甜笑道:“唷!怎么说话这样硬梆梆的?”
  “哼!我还要骂你呢!”
  “费姐姐先别生气,凡是总有商量。绿凤妹是此地的主人,她并不知姐姐的底细,因此
多有得罪,且先替你准备洁净客室我们再找机会倾谈。哦!听说你的雷琴是以音克敌的神
物,为何不带在身边?”
  “你少管本姑娘的闲事。”心兰冷冷地说。
  “好,不谈雷琴,谈谈姐姐与纪郎的事,可好?”
  “免谈。”
  “求求你,费姐姐,也许我了解内情之后,会请绿凤妹周全。”
  心兰有点心动,说:“其实没有什么可谈的,我与纪少堡主萍水相逢,泛泛之交,如此
而已。”
  “但他却念念不忘姐姐……”
  “他自作多情。”
  “费姐姐,他为你神魂颠倒,千里追随,难道姐姐就毫不动心?纪郎才貌双全,翩翩浊
世佳公子,江湖声望正如旭日初升,姐姐就……”
  “我不听这些无谓而肉麻的话。”
  大乔彩鸾叹口气,说:“人各有志,小妹不想勉强。好吧,且安顿你再说,来日方长,
以后你我好好亲近,请移至客厅安顿。”
  不管心兰肯是不肯,挽了便走。
  心兰对这间肮脏的囚室毫无好感,恨不得插翅飞走,因此也就不加抗拒,任凭两人挟持
出室而去。
  她看出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庄院,不时传来隐隐的马嘶声。她被安顿在一间雅室内,有
两名侍女服侍她梳洗沐浴更衣等事,她自己只能勉强可行走,想拒绝也力不从心。
  换了一身绿裳,她回复清丽出尘的本来面目,只是略现清减了,显得娇弱些,我见犹怜
别具风韵。
  有一名粗手大脚的仆妇照料她,只许她在房内与小小的院落中活动。院门外是一条宽阔
的走道,两旁槐树成荫。前不种槐,后不种柳,院门有槐树,可知小院并不是主宅,院门也
不是常有人走动的大门。
  一晃两天,这两天中,天涯双娇并未为难她,仅与她先后作了三次倾谈,询问她与纪少
堡主之间的感情发展经过。她没有隐讳的必要,一一说了。
  天涯双娇对她的解释颇为满意,也对她的良好合作态度甚有好感,但始终回避她询问生
死去留的问题,有关她的食宿事项却颇为优待,她是个相当幸运的俘虏,除了行动失去自由
外,一切倒令她颇为满意。
  她仍然虚脱软弱,天涯双娇坚决拒绝给予解软骨药的解药。
  这天一早,院门外蹄声震耳,两匹健马驰近院门,两名骑士扳鞍下马。院门外有一名中
年仆妇把守,迎上行礼道:“大少爷万安。小姐与杨姑娘皆不在……”
  为首的骑士雄健如狮,年约二十四五,剑眉虎目,脸型平而直,骠悍之气外露,白净脸
皮,倒也人才一表。另一名青年人牧工打扮,像是仆人,也像是保镖,环眼虬须,不怒而
威。
  大少爷哼了一声,抢着说:“小姐不在,本少爷就不能来么?哼!”
  仆妇惶然退了两步,惶恐地说:“奴婢怎敢……”
  “让开些。”
  “大少爷……”
  “叭”一声响,仆妇挨了一马鞭,被打得惊叫一声,恐惧地后退。
  大少爷冷冷地说:“你再给我罗唆,我把你送到小湾的牧寮去。”
  仆妇打一冷战,脸色苍白地说:“大少爷,奴婢天胆也不敢罗唆,只是小姐交待下来,
不许任何人走近……”
  大少爷哼了一声,跨前一步虎目怒睁。
  仆妇骇然跪倒,磕头道:“大少爷开恩……”
  大少爷一脚将仆妇踢倒,厉声道:“下次再敢斗胆,本少爷饶不了你。”
  说完,大踏步进入院门。厅门的阶上,照顾心兰的仆妇一看来的是大少爷,脸色一变,
赶忙降阶肃立一旁,欠身相迎。
  大少爷昂然而进,问道:“小姐捉来的人呢?”
  “回禀大少爷,她在房中静养。”
  “她是不是叫费心兰?”
  “是的。”
  “哼!外面为了这姓费的女人失踪,山东地境闹了个鸡飞狗走,说不定有人会找上门
来,替咱们集益牧场带来横祸飞灾。”
  “奴婢不知道这些事……”
  “呸!谁说你知道了?”
  “是,大少爷。”
  “去把那女人叫出来。”
  “是,奴婢遵命。”仆妇恭敬地答,急急登阶进入厅门。
  心兰的卧室就在厅后,已听得一清二楚,不等仆妇入室,便已启门出厅。
  她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深怕柏青山不知厉害闯来入陷,喜的是山东地境为了她失踪的
事闹得鸡飞狗走,证明柏青山不但健在,而且正出动朋友大索踪迹。
  大少爷盛怒而来,来意不善,正跟在仆妇身后入厅,站在厅中双手叉腰,虎目彪圆大有
一见到人,便带走加以处决毁尸灭迹的神情。
  但当清丽出尘的心兰突然出现在内厅口时,这位火暴的大少爷眼中一亮,怒意全消,怔
住了,目光灼灼地死盯着秀丽脱俗的心兰,喜意渐升。
  心兰不在乎对方的迫视,神色肃穆地说:“我就是费心兰,有何见教?”
  大少爷脸上堆下笑,拱手为礼笑道:“区区王飞虎,本处牧场的少场主……”
  “哦!你该是王绿凤的……”
  “那是舍妹,费姑娘受惊了。”
  “令妹到底有何打算,你真不知道?”
  “在下今早方得到消息。”
  “你有何打算?”
  “这……在下请姑娘至前庄安顿,保证姑娘平安无事……”
  蓦地,门外传来了王绿凤不满的叫声:“哥哥,你真会乱作主张,也真会管闲事呢。”
  王绿凤一身绿,话未完人已入厅,险上明显地挂着不满的冷笑。
  王飞虎脸色一沉,沉声道:“大妹,你知道你所闯的乱子有多大么?”
  “总不会比天大吧?”王绿凤不悦地反讥。
  “你知道中州双奇已联名传出觅人的口信么?”
  “两个老不死的匹夫而已,你怕他?”
  “你知道爹不愿招惹这些江湖名人,你掳人的事也未向爹禀告。”
  “哼!芝麻绿豆似的小事,何必禀告爹爹,掳人又不是第一次,你操的什么心?”
  大少爷王飞虎虎目一翻,大声说:“事关本牧场的安危,我为何不操心,将人让我带
走,我要向爹陈明一切。”
  “你敢?”王绿凤大声叫。
  一个做妹妹的人,如此对兄长说话,自然引起做兄长的反感。王飞虎自然受不了,勃然
大怒,愤怒之下口不择言,厉声道:“你愈来愈胆大妄为,愈闹愈不象话……”
  “五十步笑百步,你比我好得了多少?哼!少臭美。”王绿凤毫不让步地说,态度也极
不驯顺。
  王飞虎哼了一声,语气更厉,冲口说:“女生外向,半点不假,你不会老死在集益牧
场,集益牧场的存亡荣辱与你不关痛痒,所以你敢如此对我说话,真是……”
  话未完,王绿凤已变色前冲,暴怒地先下手为强,飞脚急攻,同时怒叫:“你滚出我的
地方吧……”
  王飞虎真的恼了,扭身闪开正面,“五丁开山”一掌向对方的膝骨劈去,以攻还攻硬
接。
  王绿凤出招已预留退步,这一脚可实可虚,立即扭身沉腿避招,身形急闪,“手挥五
弦”急取乃兄的耳门,快逾电光火石,反应极为迅疾,身法之灵活十分惊人。
  王飞虎挫身避招,斜飘三尺出腿飞扫回敬。
  兄妹俩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双方势均力敌,就在厅中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掌拍腿飞各展
所学周旋,旗鼓相当半斤八两,一场好快的恶斗。
  双方皆留了五分情,不敢使用狠招,因此短期间难分胜负。
  旁观的心兰暗暗心惊,这一对难兄难妹的艺业不等闲哩!出招化招迅速绝伦,诡计万分
出神入化,足以跻身于江湖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她即使目下能动手,恐怕也难在兄妹俩
手下占得了便宜。
  她心中一动,脱口叫:“王少场主,你怎能不念手足之情?”
  王飞虎因乃妹的无礼而愤火中烧,心兰却说他不念手足之情。
  一个愤怒中的人,禁不起半句话的挑拨,这一叫,等于是火上浇油。乃妹抢先动手,已
经不念手足之情了,怎能怪他?他怒火上冲,大喝一声掌势一变,排山倒海似的向乃妹攻
去,用上了内家真力,潜劲逐渐加重。
  无手足之情的任性兄妹,都打出了真火,拳掌愈来愈加重,开始向对方的要害进击了。
  眼看兄妹相残的惨剧即将发生,门外彩影入目,大乔杨彩鸾人化轻烟,突然插入娇叱
道:“住手!”
  “啪啪!”她同时接了兄妹俩的两记重掌。
  劲风四荡,人影悠分。
  兄妹俩各退了三四步,脸色一变。
  杨彩鸾脸色苍白,站在厅中呼吸一阵紧。
  王飞虎哼了一声,沉声问:“强宾不压主,杨姑娘是不是有意管王某的家事?”
  杨彩鸾的娃娃脸上涌上了笑意,平静地说:“小妹怎敢?王大哥请勿误会。”
  王绿凤也哼了一声说:“你少发横,快滚离我的地方。”
  王飞虎从怀中拔出一把尺长匕首,冷笑道:“我要将人带走,谁敢拦阻,我给她十七八
刀。”
  王绿凤猛地抓起一张木凳,尖叫道:“你竟敢动刀子?好吧,要想将人带走,万万不
能。”
  杨彩鸾晃身拦在两人中间,苦笑道:“这是何苦,贤兄妹有话好说,千万不可……”
  “你站开些,不然……”王飞虎怒叫。
  身后,突传来洪钟似的嗓音:“不然又怎样?”
  王飞虎大吃一惊,火速转身收匕欠身道:“孩儿不敢怎样,只是妹妹太过不像话,
她……”
  身后的不速之客穿了青袍,生了一张大马脸,高大健壮相貌威严,双目冷电四射。他是
兄妹俩的父亲王环,集益牧场的场主。附近村庄的人,极少看到王场主的庐山真面目,只闻
其名不见其人,在附近村庄土著们的心目中,他是个高不可攀颇为神秘的人物。牧场对外交
涉的人是副场主谈玉峰谈三爷,是个一团和气的老好人。
  王场主哼了一声,抢着说:“不然你就要动刀子,砍你妹妹几刀是不是?”
  “爹,妹妹把姓费的姑娘掳来三天了,藏在这儿要替咱们牧场惹祸招灾,孩儿前来要将
人带走交给爹处理,她却与杨姑娘联手对付孩儿。”王飞虎恨恨地说。
  杨彩鸾苦笑道:“伯父明鉴,侄女岂敢天胆对付大哥?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王场主扫了三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心兰的身上,说:“你们都不要说了,我要问问这
位姑娘。”
  说完,背着手走近心兰,问道:“你就是琴魔的女儿费心兰?”
  “是的。”心兰坦然地答。
  “多年前,老夫曾与令尊有过一面之缘。”
  “那么,大叔不是外人了。”心兰满怀希冀地说。
  可是她失望了,王场主哼了一声说:“令尊的脾气很不好,咱们几乎成了生死对头。”
  心兰吁出一口长气,把心一横,说:“大叔定然时思报复了。”
  “老夫不是向晚辈计较的人。”
  “那……”
  “你与小女的事,老夫不加过问。”
  “我知道你会说这种话。”
  “中州双奇是你的长辈么?”
  “是的。”
  “那就怪了。以令尊的为人来说,该与中州双奇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
  “你凭什么把家父看成邪魔外道?”
  “哼!令尊本来就是邪魔外道,他的绰号就叫琴魔。”王场主冷冷地说,扭头便走,向
王绿凤沉声道:“你就会给为父惹事招非。”
  “女儿……”
  “人交给你,切记不可令风声外传。”
  “是的,爹。”王绿凤欣然地说。
  “下次不许有同样事发生。”
  “是,爹。”
  王场主向王飞虎举袖一挥,道:“你少管你妹妹的事,走吧。”
  “但——爹,这件事可不是好玩的……”王飞虎急急地说。
  “你不要管,为父担待得起,走。”
  父子俩出厅而去,王飞虎仍不时回顾,恋恋不舍地走了,走时脸上神色不豫。
  杨彩鸾与王绿凤含笑送至门外,方欣然返厅。
  王绿凤向心兰撇撇嘴,冷冷地说:“今后你最好少出外走动,呆在房内对你有好处。如
果你落在家兄手中,保证你生死两难,他是个大名鼎鼎的花花太岁,好色如命的色鬼。”
  心兰哼了一声道:“你喜俊男,他喜美女,你们一对难兄难妹,的确替令尊增添不少光
彩了吧。”
  “啪”一声暴响,王绿凤给了她一耳光,把她击倒在地,挣扎难起。等她狼狈地挺起上
身,天涯二娇已经走了。
  仆妇扶起她送入内室,好意地劝道:“费姑娘,家小姐脾气不好,你何必自讨苦吃?顽
强对你没好处,你该知时务才是。”
  北面不远的园林深处,是集益牧场主人的家小安顿处,建了六七个四合院式的楼房。
  往西一箭之遥,方是集益牧场的办事处所,有二三十间土瓦屋,有一条西向大道,衔接
通向县城的大道。
  囚禁心兰的小屋,是场主的园中三处静室的一处内眷专用静室,有一条小径穿越桃林,
通向大宅内院的院门,对庄中的人来说,两地分称前庄后庄。
  天涯二娇并肩返回内院。
  大乔彩鸾一面走,一面问:“绿凤妹,纪郎可有消息?”
  王绿凤柳眉深锁,颇为困惑地说:“屈指算来,他也该来了,难道他未曾接到消息?上
次我知道他在泰安府藏身,蒙山到泰安不到两天脚程,信息传到他手中,至迟不会多于两
天,他该来的。”
  “会不会被姓柏的人拦住了?”杨彩鸾不胜忧虑地说。
  “怎么会呢?他手下有不少人,都是些数一数二的高手,姓柏的如果有拦住他的能耐,
怎会被他从淮安赶入泰山深处亡命?”
  “据愚姐所知,姓柏的并非被他所逐走,而是姓柏的有急事赶往济南,无暇与他计较,
他的艺业,比姓柏的相差甚远。”
  “彩鸾姐,你在长他人志气,减自己的威风,你对纪少堡主似乎毫无信心。”
  “话不是这样说,就事论事……”
  “你就会杞人忧天,算了吧。”
  “哦!绿凤妹,你见过姓柏的……”
  “我没有见过姓柏的。”王绿凤急急接口。
  “咦,你不是说费心兰与姓柏的在蒙山寨,你跟踪前往……”
  “我只看到他俩人的背影,是一名蒙山贼的眼线指示给我的。我追至蒙山寨,只看到费
心兰独自在寨门外把风。我的侍女们皆留在山下,只有我一个人跟入,用香风擒了人立即撤
走,因此并未与姓柏的照面。”
  “那你并不认识他了。”
  “只知他的身材高大而已,不知他的面貌如何。”
  “如果姓柏的找来……”
  “那等于是他活得不耐烦了。”
  两人谈谈说说,进了内院。
  内院的楼房宽广宏丽,王绿凤的香闺在二楼,一排有三间雅室,前面是花厅,布置得十
分精巧华丽,这里除了四名心腹侍女之外,连仆妇也不许擅登二楼。
  姐妹俩携手登楼,楼下却有一位仆妇向上叫:“启禀小姐,老爷派人捎信来,请小姐至
前庄一行,说是徐州来了信息。”
  王绿凤转身下楼,问道:“谁来传信?人呢?”
  “是总管派来的麻小六,已回庄场去了。”
  “好,知道了。”
  “小姐,要不要备坐骑?”
  “不必了。”
  从场主的住处,至牧场与外界联系的前庄庄场所在地,相距仅一箭之遥,如果没有果林
挡住视线,一目了然,何用备坐骑?恐怕坐骑尚未备妥,人已经走到了。
  她沿小径走向前庄,穿越广阔的桃林,便看到前庄的后栅门了。栅门外,一辆骡车拖了
一大车干草,向西拖向西屯子牧圈。
  到了庄中心的大楼前,阶上站着场主王环,见了她老远便招手叫:“丫头,快过来。”
  她急步走近,问道:“爹,唤女儿前来有何要事?”
  “你从山东回来露了形迹?”
  “这……女儿只放出信息。”
  “哼!”
  “女儿的住处,只有纪少堡主知道,信息对其他的人毫无用处。”
  “你敢担保纪少堡主不向外人透露?”
  “不会的,纪少堡主不是这种人,爹,到底徐州方面有何信息传来?”
  “中州双奇已在徐州一带神秘失踪,为父猜测他已查出你的底细,可能正往这一带来
了。”
  “那就让他们来吧。”
  “你说得到轻松。”
  “爹,咱们为何要怕这些浪得虚名的人?”
  “哼!你愈来愈大胆了,难怪你哥哥说你。”
  “爹,女儿……”她向乃父撒娇。
  “好了好了。记住,那姓费的女娃,绝对不能让她活着离开,这几天,小心在意从东面
徐州来的人。”
  “是,爹。”
  “风声甚紧,你最好早点离开。你的绰号叫天涯二娇的小乔孤凤,只要你不时在江湖走
动,就没有人知你的底细,为父可以永远不受外人注意。”
  “爹,等纪少堡主前来,解决了彩鸾姐的事,女儿便远走天涯。”
  “好吧,不要让纪少堡主来见我。”
  “哼!他敢来见你老人家?天晓得,哦!哥哥呢?”
  “他到西庄去了,可能到三槐集,与从开封来的买主,做一笔交易,同行的有谈副场主
和你妹妹。”
  “爹还有事吩咐么?”
  “没有,这几天留些神,少出门亮相。”
  “是,爹,女儿回去了。”
  今天是三槐集的集期,日中为市,集上近午时分,已是乱轰轰,人头攒动不已,热闹非
常的景象。
  集西有三间客栈,接待从远道前来买货易货的客商,地近三省交界处,客人们形形式式
五方杂处。
  三槐客栈内,远道客商皆在厅堂与货主谈交易。
  店门外来了一位身体壮实,脸色如古铜的年轻人,剑眉虎目,留了小八字胡,显得生气
勃勃,浑身都是劲,挑了一担柳条筐,往店右的墙角一站,放下筐揭开筐盖翻转放置,捡出
数块碧色的蓝靛,吆喝道:“卖蓝靛哟!陈州来的大蓝,保不退色,退色包换,陈州来的上
好大蓝!”
  陈州出三种蓝,颇为盛名,蓼蓝染碧,槐蓝染青,皆称靛,这玩意的主顾当然以染坊为
主,但乡村土著通常买回自染土织布料,不将布匹送至大镇集的染房。
  这一带不是市场,因此贩卖货物的人不多,街道宽阔,偏偏就是那么几个冒失鬼走街
边,一位短小精悍的中年大汉,一脚挂在拖下的筐索上,向前一带,“嘭”一声响,一只柳
条筐应脚而倒,靛块倾出撒了一地。
  青年人一惊,脱口叫:“糟!你这人走路怎不带眼睛?”
  中年人大怒,手急眼快先下手为强,“啪”一声响,给了青年人一记耳光,大骂道:
“狗养的你骂大爷是瞎子?揍死你******!”
  青年人骤不及防,跌倒在墙下,猛地一蹦而起,一声怒啸,向中年人冲去,莽牛头凶猛
地撞出。
  “噗”一声闷响,撞在中年人的胸口。
  “哎唷!”中年人狂叫,仰面便倒。
  立即引来一堆看热闹的人,有人急急劝架叫道:“不要打,不要打,有话好说……”
  中年人共有三名同伴,三人同时聚拢,两人左右一靠,四条粗膀子架住了青年人的双
臂,另一名大汉在前面欺近,双拳倏出“砰噗砰噗噗”连攻五拳,拳拳落实在青年人的肚腹
上面开花了呢。
  “要出人命了。”有人大叫。
  青年人大吼一声,奋起反抗,一脚踹出,把大汉踹倒跌出丈外。但双臂被制,未能脱出
两人的掌握。
  架住他的两名大汉,将他抵实在墙上,偷出一手在他的脊背狠命地擂了三四拳,方松手
后退。
  “哎!……”他支持不住了,向下滑倒在墙根。
  先前被踹倒的大汉爬起凶狠地冲到,跳在他身上狠狠地踩踏,凶狠地咒骂:“狗养的!
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边拔毛,太爷非弄死你不可。”
  立即引起了公愤。
  有人大叫:“抄家伙,砸断这几个凶徒的狗腿,打!”
  一唱百和,人群骚动。
  四凶徒一看不对,拔出腰刀大喝道:“不要命的上,怕死的让路。”
  谁不怕死?四人向外一冲,溜之大吉。
  店门突然涌出一群人,领先的是集益牧场的少场主王飞虎,吼道:“乱什么?怎么回
事?”
  一名村汉急急地说:“有四个家伙不讲理,把一个从陈州来卖蓝靛的小后生打了,四打
一打得好惨。”有人驾起了半昏迷的年青人,叫道:“快去找郎中,这后生快断气了。”
  “什么人行凶?”王飞虎大声问。
  “是归德州前来贩铁器的一帮人。”有人叫。
  青年人神智一清,猛地一挣,便挣脱了扶住他的两个人,抡起扁担叫道:“我要找他们
赔……赔我的蓝靛……”话未完,摇摇欲倒,又被人扶住了。
  货筐早已翻倒,蓝靛撒了一地,小本买卖的人,怎禁得起损失?当然他不甘心。
  王飞虎向手下举手一挥,叫道:“去把那帮人找来,他们不能打了人就拍拍手走路,叫
他们来讲理。”
  两名牧工打扮的人,应喏一声走了。
  王飞虎走近青年人,说:“你先到店里躺下,找些伤药服用,这里的事,在下替你照
管。”
  “不,我要去找……”
  “少逞能吧,你连一步也支持不了。哦!在下姓王名飞虎,你贵姓大名?”
  “我……我叫周三。”
  “快进去躺一躺,走吧。”
  “不必了,小可支持得住,谢谢。”
  “你真能撑得住?”
  “除非把小可的脑袋砍下来,不然我死不了。”
  “唔!我看你好像不要紧。你从陈州来?”
  “是的,想不到贵地的人如此欺生,毁了小可的买卖,小可血本无归,恐怕连返乡的盘
缠也无着落,不知如何是好。”周三愤然地说,一面开始捡拾靛块。
  “唔!看你这人,倒像一条汉子。”
  “汉子?一钱迫死英雄汉,看样子,小可恐怕要流落贵地讨口食了,哦!王爷,贵地有
大户需雇人干活么?”
  “你能干些什么活?”王飞虎问。
  一名观众接口道:“汉子,要找地方干活,你可找对人了。这位爷是集益牧场的少场
主,牧地大得一眼望不到头,还怕少了你一份活?”
  周三摇摇头,说:“小可能干的活计甚多,可就是不会放牧照顾牲口,那不是小可熟悉
的行当。”
  “赶车、整地、巡更、种庄稼会么?”
  “当然会……”
  “那就好,在下雇了你啦。”王飞虎神气地说。
  “真的?小可接受了。”周三欣然地答。
  派去的牧工匆匆回来了,为首的人恭敬地上前禀道:“少场主,那些贩铁器的人,已经
离集走掉了,他们都有坐骑,追之不及,请少场主示下,是否要派人追赶?他们走的是县城
方向。”
  “走了就算了,下次他们再来,打断他们的狗腿。”
  “是。”牧工恭敬地答。
  王飞虎转向周三道:“你到店中打点,一个时辰后在店堂见面,在下带你前往牧场。”
  “小可遵命,一切还得仰仗少场主提携了,小可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你走吧。”
  散集后,王少场主带了手下返回集益牧场,随行的人口,多了一个周三。
  草料场在庄西的西屯子,距庄仅两里地。夏日草料正欣欣向荣,仓中草料未集,不需牧
工照料。
  周三被派在草料场看管牧草,工作倒还轻松。
  整座草料场只有六名牧工,却要照管千亩以上的草地,但牧草不需费神照料,只须防止
走散了的马匹与牛只糟蹋牧场便可。
  心兰只能在屋内活动,四名健壮的仆妇,不分昼夜轮班看守着她,不许她越雷池半步。
  三更天,一个夜行人接近了大小姐的妆楼。
  大小姐王绿凤的香闺中,她与义姐杨彩鸾挑灯夜话。这两个绰号称天涯二娇的年轻女
郎,在江湖闯荡了四五年,已算是老江湖了。但是江湖朋友只知她们是孤零零的女光棍,在
江湖广结善缘,游戏人间与年轻英俊的武林朋友结交,是艳名四播的雨露菩萨,但她们一不
做贼,二不胡乱杀人,因此并非十恶不赦的坏女人。真正知道她们底细的人,少之又少,纪
少堡主便是其中之一。
  姐妹俩并肩坐在锦墩上,一面品茗,一面剥食着四色干果,细语倾谈,天南地北穷聊。
  王绿凤的话题,转入杨彩鸾与纪少堡主的事,说,“彩鸾姐,你认为纪少堡主会赶来
么?”
  杨彩鸾的娃娃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这种笑容极易令人误解,像是有点憨,有点痴,因
此获得痴鸾的绰号。其实她怎会痴?只不过她天生了一张带笑的脸而已。
  她左手食拇二指轻轻一捏,“啪“一声捏破了一颗核桃,微笑着剥出一瓣核仁,说:
“我想,他会赶来的。”
  “但似乎毫无音讯呢。”
  “为了费心兰,他会赶来的。他这人就是这副德性,怎能不来?”
  王绿凤哼了一声,愤愤地说:“不是我说你,你这人真是痴得无可救药。像纪少堡主这
种人风流成性,到处留情,见不得年轻貌美的女子,见一个爱一个,这种人何足留恋?
你……”
  “绿凤,不要说他好不好?”杨彩鸾痴痴地说。
  “我不敢苟同你这种呆念头。”
  “你是想要我……”
  “希望你不要做傻事。”
  “可是,那冤家与众不同,我……唉!真是冤孽,我明知他对我是一片虚情假意,明知
他是个喜新厌旧的风流浪子,可……唉!也许是我前生欠了他的,无法忘怀他……”
  “噤声!”王绿凤低叫,手一抬,银灯倏熄。
  杨彩鸾急道:“是他来了,掌灯。”
  银灯再次亮起,杨彩鸾推开窗,低叫道:“你好大胆,还不进来?”
  青影一闪纪少堡鬼魅似的飘入房内,笑道:“我知道牧场附近警哨已撤,当然大胆。
哦!绿凤妹,小兄这里谢过。”
  他笑嘻嘻地向王绿凤长揖为礼,但色眼流转,用目光搜寻要找的人,可是,他失望了,
房中只有天涯双娇姐妹俩,不见心兰的身影。
  王绿凤哼了一声说:“看你这色鬼油滑相我就生气,你为何而来?”
  “嘻嘻!不是你传出信息要我来么?”纪少堡主喜气洋洋地说。
  “如果不是为了费心兰,你会来么?”
  “好妹妹,你以为我从徐州回来,不是为彩鸾妹而来的?”
  “哼!”
  “当然,这次急急赶来,确是为了费心兰,但在此之前,小兄却千真万确是为了前来与
彩鸾妹小聚的。”
  “说得好听……”
  杨彩鸾赶忙接口道:“绿凤妹,不要难为他了。”
  纪少堡主嘻嘻笑,张开双臂说:“到底是彩鸾妹向着我。好亲亲,一向可好?”
  杨彩鸾一声腻笑,投入纪少堡主怀中,两人拥抱得紧紧地,痴迷地说:“冤家,快一年
了,你知道我想得你好苦么?”
  纪少堡主缠绵地吻着她的粉颈,吻得她浑身脱力几乎瘫痪,在她耳畔说:“小兄走了一
趟江南,游踪万里,不能长侍妆台,小兄深感抱歉。好亲亲,我不是来了么?不是拥抱着你
么?我又何尝不想你?我……”
  王绿凤冷笑道:“老天爷,瞧你说得多肉麻?哼!口是心非,虚情假意,你的心……”
  “我的心已给了你姐妹了,不信么?”纪少堡主接口道,突然带开杨彩鸾,一声轻笑,
轻狂地伸手一把抱住了王绿凤。
  “嗯……你……”王绿凤挣扎着含糊地叫。
  可是纪少堡主,已吻住了她的樱唇,一双手放恣地在她身上爬行,只片刻间,她便软倒
在纪少堡主怀内了,不一会儿,她已是罗带儿解,胸怀儿松。
  杨彩鸾吹熄了银灯,香闺中春意漾溢。
  久久,黑暗中传出了纪少堡主的声音:“好亲亲,你真把人弄到此地来了?”
  “你心目中就只有一个费心兰?”王绿凤问,语气中显然流露出不悦。
  “好亲亲,不要作难好不好?”
  “哼!你……”
  “你要知道,我栽在她手中,我非把她弄到手不可,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我不会再来你集益牧场。”
  “你……”
  “好亲亲,答应我。”
  “十天后,人交给你。”
  “老天,你不是存心吊胃口么?”
  “十天。”
  “一天我也不愿等。”
  “八天。”
  “好亲亲……”
  “叫亲娘也不行,我姐妹俩不能把你往别的女人怀里送。”
  “那么,我走。”
  “你这贼!你走就走吧。”
  “冤家,你……给你三天,这三天你全心全意陪我与绿凤妹,不然……”是杨彩鸾的声
音在腻着。
  “不稀罕,叫他走。”
  王绿凤愤然地叫。
  “嘻嘻!真恼了?好吧,三天。”纪少堡主说。
  “哼!”
  “这三天,我足不出房,怎样?”
  “哼!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不是花招……”
  “你说吧,我在听。”
  “离开徐州,我好像发现不对,似乎被人盯了梢,因此我在砀山留下我的人,独自前
来,用了金蝉脱壳之计。”
  “是什么人跟踪?”
  “不知道,好像是穷神石玉一群人。”
  “哼!连一个老朽你也害怕,你的胆子未免太小了。”
  “不是胆小,而是怕他们惊扰了贵牧场。”
  “放心啦!集益牧场并不是纸糊的。”
  同一期间,一个黑影在大索牧场的庄院各处。
  一早,西屯子东口的牧草地,周三正与一名中年牧工巡视牧田。
  三匹健马来自北面,蹄声如雷,势如排山倒海,越野飞驰,所经处牧草被践踏得成了一
条大巷。骑士皆穿了青骑装,带了兵刃,直向屯口驰来。
  中年牧工一怔,拔出腰刀叫:“这三个家伙来路不明,不是咱们牧场的人,拦住他,免
得他糟蹋了咱们的牧草。”
  周三未带腰刀,只带了一根赶兔子的枣木棍,迎上大叫道:“勒住坐骑,不许乱闯。”
  三骑士左右一抄,为首的中年骑士勒住坐骑大喝道:“天马集的纪少堡主藏在何处?唤
他出来。”
  周三抡棍迫上,怒声道:“这里没有叫纪少堡主的人,私人牧田,你们为何趋马乱踹?
你们是何来路?”
  “咱们是纪少堡主的死对头,前来烧你们的屯子。老二,冲入屯子放火,把纪少堡主熏
出来吧。”
  右面的中年骑士应喏一声,一带缰,坐骑转回,要向屯口冲。
  中年牧工发出一声厉啸警告,扑上挥刀急截。
  中年骑士左手一抬,一声机簧响,“打”字出口,袖箭同出,幻化一颗寒星,一闪即
没,射入牧工的右肩。
  “哎……”牧工狂叫,摔倒在地。
  周三矫捷如豹,一蹿即至,枣木棍来一记“横扫千军”,“噗”一声击中了马后蹄。
  “砰”一声大震,坐骑倒了。
  骑士飞跃下马,拨剑回身猛扑周三。
  周三木棍一探,从剑侧探入,喝声“躺!”
  “噗”一声响,正中骑士的左膝。
  “哎哟!”骑士叫,扑地便倒。
  另一名骑士到了,大喝道:“打!”
  周三突向下一扑,大叫一声,倒地侧滚。
  一匹坐骑就在他滚开的刹那间冲过,生死间不容发,被他滚出铁蹄下,几乎被踹死。
  这瞬间,他将棍掷出。
  第三名骑士正策马衔尾冲来,棍一闪即至,击中了右腿,大叫一声,偏向疾冲而出。
  “点子扎手,走!”丢了坐骑的中年骑士大叫。
  远远地人影入目,三匹健马来自本庄。
  屯子里的五名牧工,也闻警抄家伙赶来。
  三骑士留下了一匹伤马,三人两骑向西撤走。
  周三逃出大劫,赶忙扶起中年牧工。中年牧工肩窝挨了一箭,伤势颇为严重。
  周三的左小臂,也挨了一枚三棱镖,总算尚无大碍,创口未伤骨,只是流了不少血,起
下镖他自己裹伤。
  接着,本庄来的三位骑士到了,是两女一男,领先的那位少女脸型略呈鹅蛋形,粉脸桃
腮凤目中光彩流转小樱唇两角略向上翘,流露出五七分傲漫与自负的神情,一看便知是个不
饶人的骄傲少女。
  少女飞骑冲到,来势汹汹。
  周三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急窜而出,一把抓起了丢落的枣木棍,迎着飞驰而来的健马,
一棍扫出。
  健马突然人立而起,一棍落空,少女的骑术极为高明,马的前蹄刚起,她已飘落地面,
一声娇叱,人化电闪,贴近了周三。
  周三棍尾疾挑,反应甚快,抢攻少女的胁肋。
  少女手一抄,便抓实了挑来的棍尾。
  周三鬼精灵,脱手丢棍奋身抢入,大喝一声,抱住了少女滚倒在地。
  少女做梦也没料到他用上村夫打架的摔跤术,猝不及防一摔便倒。
  被袖箭射伤的中年牧工已经站起,骇然叫:“周三,不可无礼,那是二小姐。”
  周三一怔之下,手上一慢。“啪”一声响,便挨了一耳光,接着身躯上升,侧滚,滚出
丈外狼狈地叫:“哎哟……”
  人尚未站起,便被一男一女制住了。两男女皆是仆役的打扮,两把剑抵住了他,不让他
站起来。
  二小姐已飞跃而起,厉声问:“怎么口事?刚才那往西走了的三人两骑是不是星河庄的
人?这匹快死了的马又是怎么回事?”
  中年牧工以手掩住创口,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要不是周三骁勇与他们
拼命,西屯子草料场恐怕完了。”
  二小姐的目光,重又回到周三身上。当她看清周三的相貌时,先是一怔,然后是脸露喜
色,最后是粉脸泛霞,芳心怦然而跳。
  周三沉静地打量着她,躺在剑尖下无所畏惧,人本就生得一表人才,他那双奕奕有神的
大眼充满了男性的魅力。手臂流着血,仍然一无所惧,雄狮般的身材,浑身都是劲。古铜色
的脸膛,显得粗犷,骠悍,倔强……总之,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粗豪大男人,而且年轻。
  二小姐也许是想到刚才被他出奇不意摔倒的光景,也许是被他看得芳心不安,粉脸一
红,半喜半嗔地叫:“你看什么?还不起来?”
  周三也许是真的不懂风情,盯着指在眼前的剑尖说:“起来挨剑么?不干。”
  二小姐噗嗤一笑,举手一挥,两支剑同时撤走了。周三挣扎着爬起,二小姐居然失态地
伸手去扶。
  “我自己可以站起来。”周三大声说。
  二小姐缩回手,笑问:“你为何向我动棍?”
  “我怎知你是二小姐?还以为是那些人的党羽呢。”
  “冒失鬼。”
  “哼!你就不冒失?”
  “好了,别说了,快回去裹伤吧!你不认识我?怪事。”
  “天知道,我昨天才来。”
  “昨天才来?你是……”
  “我叫周三……”他将前来的经过说了。
  “哦!难怪。你回去裹伤,我去追查那些人的下落。你听清他们是来找纪少堡主的
人?”
  “是的,他们说来找纪少堡主算帐,要放火烧仓,要杀人,小可情急只好拼命。”
  “很好,今天真是亏了你。”二小姐欣然地说,回身上马,向他粲然一笑,举手一挥,
带了男女两随从,循蹄迹向西飞驰而去。
  中年牧工在他的搀扶下向屯内走,一面苦笑道:“周兄弟,今天如果没有你,我这条老
命准完了,兄弟感激不尽,谢谢老弟再生之德……”
  “好说好说。”
  “看样子,二小姐对你极有好感呢。”
  “好感?我看她横得很,是个很难伺候的人。”
  “不错。她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今后你得小心。”
  “我要小心?”
  “是的,你要小心,老弟,场主一家大小都是怪人,二小姐可能提拔你,你不要高兴,
祸福难料呢。”
  “谢谢老兄的忠告,小可会小心的。”
  “但愿如此。走吧,咱们的人来了,快回去裹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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