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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春秋》


第十四章



  一天,两天,似乎风平浪静,没发生任何血案。
  天道门的人似乎也销声匿迹,并没如江湖朋友所预测化暗为明活动。
  侠义道群雄死伤殆尽的消息,震惊江湖人人自危。
  黑道魔道名号响亮的人物同样死伤惨重,稍有名气的邪魔外道视南京为畏途。
  江湖朋友谈天道门而色变,天道门的声威如日中天。
  想雇请杀手的豪霸们,第一个想到的对象就是天道门。
  总之,天道门已成为最可怕、最惊世、最神秘的恐怖血腥集团。
  门主活报应瞿天道,更跃升为天下第一号血腥屠夫。至于这位屠夫是某一个人呢?抑或
仅代表天道门的杀手形象?就没有人知道了。
  久为外界所知的天道门十大使者,震撼人心的声威更令人丧胆。
  经过三天的奔走,雍不容得到不少线索,但绝大多数是捕风捉影的谣传,白浪费了不少
工夫。
  有些消息则不易查证,也不是近期内所能证实的。
  比方说,的确有人发现宇内三妖之一的不要狂乞,向某些人打听楚酒狂的下落。
  但腾蛟庄的人已经撤走返回山东,宇内三妖自然也随船走了,船队恐怕已经驶出淮安渡
过大河,如何跟上去追查?”
  不追上不要狂乞,怎能发掘三妖与天道门搭线的真象?
  聊可告慰的是,龙江船行不再出事。但失去的招牌尚无下落,船行的声誉直线滑落。
  而大胜镇徐家,却声誉鹊起,取代了金陵双豪的地位,锦毛虎徐大爷,声誉跃升至南五
虎的第一虎,声威凌驾黑道大豪腾蛟庄,江湖朋友刮目相看。虽则在这段期间,锦毛虎一直
躲在幕后不曾出面。
  这天午后不久,雍不容出现在通济门的鹤丘。
  这是通向高桥门的大道旁小丘,距城约六七里左右,路两旁有村舍散落,道上行人大多
是附近村落的居民。
  道右的歇脚亭中,两个青衣大汉倚柱抱肘而立,两双怪眼凶光暴射,目迎雍不容接近。
  他后面,青衣布裙村姑打扮的龙絮絮,保持百十步距离,手华挽着提蓝,真像一位出城
返家的小村姑,脸上加了些苍色,掩住红馥馥的脸蛋。
  一看两大汉的青紧身,便知不是附近的村民。
  他心中一动,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想:实在不该广搜线索的,只要抓牢某一条线索,用抽丝剥茧方法循单一线索穷根
究,可能会有结果,消息太多反而容易混乱出差错。
  希望这两个人,是冲他而来的,就从这两个人身上着手,或许能拨云见日呢!
  远远地,他便感觉到两大汉的目光极为凌厉。但接近至廿步内,却发现大汉的眼中有笑
意,暗笑自己太过敏感,疑心生暗鬼,见了任何可疑的人,就本能地把对方看成仇敌。
  两大汉举步出亭,站在亭外盯着他微笑。
  “小雍,怎么趟这条路呀?”一名大汉含笑问,是认识他的人。
  在龙江关,谁不知道他叫小雍?
  “想到飞天大圣的大宅走走。”他止步,显得毫无戒心:“上次南都城隍设毒谋陷害局
东主,天老爷有眼报应了他,我已经查出一些线索,证实飞天大圣也有一份,确实曾参子陷
害周东主的阴谋,所以想去找他问问。哦!两位贵姓大名呀?咱们少见呢!”
  “我姓张。小雍,你已经不在龙江船行干活,何必再管周东主的闲事呢?”
  “话不是这么说,老张。”他笑笑:“毕竟我小雍在龙江船行干了五六年活,与周东主
有着深厚的主从情谊,他有了困难,我应该替他尽一分心力。
  这次周东主再次受伤,死了七个伙计,谁知道祸患何时了?龙江船行出了这桩祸事,追
究起来与金陵双豪倾陷乡亲有关,他们必须负责。一计不成,二计又生,飞天大圣不会罢休
的,必须让他说个一明二白。”
  “飞天大圣打手众多,你一个人去,行吗?”
  “行不行,不试怎知呀?”
  “那么,你一定是传说中的天地不容了,不然那有去我飞天大圣的胆气和能耐?”
  “我已经听到许多谣传,说我雍不容就是天地不容,连我自己都有点相信了。老张,如
果我真是天地不容,你有何打算?”
  “哈哈!我只是听人使唤的人,那配谈打算?”
  “听谁使唤呀!老张。”
  “你看。”老张向亭左的茂密竹丛伸手虚引。
  竹枝簌簌,出来了绿衣绿裙,明艳照人的徐霞。
  他一怔,意外中有惊呀。
  这位宠坏了的女强人母老虎,似乎破天荒变成了真正的千金淑女了,往昔不可一世的骄
女神情一扫而空,穿起衣裙盛妆打扮,像是脱胎换骨,明艳照人笑容娇媚,母老虎变成了一
见人爱的美娇娃。
  翠袖轻挥,两名大汉含笑出亭,从亭后的小径急步匆匆走了。
  “很意外是吗?”徐霞向他嫣然笑问,莲步轻移向他俏盈盈地走近,香风中人欲醉:
“我的人看见你出城,所以我抄小径赶在前面等你。”
  “等我没有用,徐大小姐。”他盯着对方高耸的酥胸邪邪地笑:“我不会到你徐家听你
使唤,你最好不要再撒野,这次,我摸的部位可就不怎么君子了。”
  “我知道你的身手很不错,你已经证明给我看了。”徐霞居然不生气冒火,也毫无羞态
大方得很:“小雍,以往我家确是苛待了你,我是诚意向你道歉陪不是的。”
  “道歉?老天爷!可能你这一辈子也不曾说过这两个字,甚至不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
呢!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没用,我不会接受你徐家的雇请,我……”
  “我不会雇请你。”
  “哦!那……”
  “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好邻居,好朋友。”
  “我受宠若惊,只要你们不再和我过不去……”
  “不会了,小雍。你要前往高桥刘家?”
  “不错,有此打算。”
  “我家也曾替周东主尽力,做事该有始有终,所以我要陪你一同前往,看飞天大圣有何
话说。走吧!我们在路上一面走一面商量。”
  大方地往他身旁一靠,幽香扑鼻,翠袖微扬,似乎要伸手挽他并肩而行,大方得离谱
了。
  又透着十分的亲热,流露出娇俏活泼的风情,这就更不像淑女了。
  这位女强人平时对男女的界限,毫不在意百无禁忌,揍起男人来拳打脚踢,呼来喝去横
蛮霸道。
  大胜镇的人,谁也没把这位徐大小姐看成淑女。
  雍不容却不识抬举,毫无受宠若惊的表情流露,反而退了两步,的如避瘟疫的怪怪神
情。
  “我对你这种完全相反的相待神情,实在心里害怕。”雍不容说话毫不圆滑:“不是我
生得贱,而是我对截然相反的突然转变心怀恨疑,所以宁可看到你凶霸霸蛮不讲理的本来面
目,而不希望看到这种明媚友好的亲热笑容。喂!你在弄什么玄虚呀?”
  “其实你说的是违心话,你一点也不怕我。”徐霞媚目流盼兮,巧笑倩兮,甚至有荡态
流露:“你身怀绝技,隐藏的工夫令人大叹观止。彼一时,此一时,目下你是众所周知的神
秘名人天地不容,我怎敢凶霸霸对你横蛮无礼呀?”
  “哦!我真是天地不容吗?”他脸上神情如谜:“不管我是否身怀绝技,是否隐藏些什
么,但我是龙江船行的伙计却错不了的,秦淮河风月场与赌坊的常客,也是错不了的。如果
你真把我当作天地不容,三四天前,你兄妹敢在大街上向我撒野?”
  除非你们兄妹有把握对付得了天地不容。呵呵!你们一定对付得了,至少大自在公子唬
不了你们,是吗?”
  “你说呢?”徐霞也神情如谜:“那天晚上大自在公子与腾蛟主的人,大举袭击龙江船
行,在最重要的时刻你却不在场参予,委实令人百思莫解。”
  “我已经不是龙江船行的伙计,不在场参予岂不是名正言顺吗?俗语语说,事不关已不
劳心呀!”
  “但你现在却为龙江船行去找飞天大圣,怎么说?”
  “那是因为丢失招牌期间,我是龙江船行的伙计,我觉得很没面子,追回招牌我才能心
安,理由充分吗?”
  “不管你的理由是否充分,反正我帮你向飞天大圣查问,欢迎吗?”
  “一点也不欢迎。”他断然拒绝:“目下你徐家的威望,已取代金陵双豪而代之,你又
何必打铁趁热拔之而后快?他已经跌倒爬不起来了,何必煎迫太急?”
  “你到底走不走呀?”
  “你走,我不走,够明白吗?”
  “不要激我,小雍。”徐霞变了脸,软的不行来硬的,大小姐脾气终于爆发了,故态复
萌怒容满脸。
  一个人性格上的变迁差异太大而突然,决不是自然的转变,一受刺激,便会故态复萌露
出原形。
  “你仍是那么横蛮不讲理。”雍不容急移八尺外苦笑:“算了,我怕你,可以了吧?”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是真心对你好。”徐霞神色又变,嗓音变得柔柔地,脸上居然
泛现一抹羞态:“你说得对,飞天大圣已经跌倒,已经爬不起来,金陵双豪已经树倒猢狲
散,永远不能东山再起不足为害了。
  我只是想帮你早些了结龙江船行的事,风平浪静太平无事之后,你便可安心地过日子,
我就可以和你多亲近,你便有机会多了解我,你会喜欢我的,不是吗?”
  你你我我一连串亲昵的称呼,不但媚而且嗲,这是女人最厉害的武器,以柔克刚的不二
法门。
  雍不容感到惊讶了,对这种姑娘们大胆露骨的表示,出现在这位女强人口中,直让人有
看到日从西升般不可思议,也令人无法骤然接受。
  “我不能喜欢你,大胜镇没有任何一个小伙子敢喜欢你。”雍不容语气僵硬,不识抬
举:“谁不怕你的拳脚呀?谁敢在你家的大门瞄一眼?你那三位老哥要是凶性大发,敢亲近
你的人那有命在?
  算了吧!我要是跟你闯进飞天大圣的大门,保证要发生一场大灾祸,我还是不去为妙,
回城去也!”
  “你等一等……”
  他扭头撒腿狂奔,恰好有十余名村民从北面来,他冲越人丛,飞快地溜之大吉。
  徐霞穿了名门淑女的华丽衣裙,那能肆无忌惮地在大道上追逐一个大男人?何况这些村
民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土老汉,说不定把她看成发花疯的女人呢!
  一跺脚,她火爆地冲雍不容的背影咒骂了几声,恨恨地绕亭而过,沿亭后的小径走了。
  亭后三五十步外,竹丛深处人影依稀。
  这种平地生长的翠竹,与山间生长的楠竹不同,枝叶低垂参差纠错,因此视界不良,但
却可听到远处的声息。
  亭外大道中的谈话,躲在这里的人看不见人影,却听得一清二楚。
  十二名打手,看守着五个人,其中之一是飞天大圣刘奎,金陵双豪硕果仅存的一豪,干
瘦矮小的身材,蜷缩在地气色甚差,在两名金刚似的打手贴身看守下,真像一头又饥又病的
老狗。
  徐霞明艳照人的身影,出现在飞天大圣身旁,像一位女神,俯视着受尽阴司酷刑的小
鬼。
  “你都听清了吧?”徐霞阴笑着问,声调一点也不动人。像问案的青天大老爷。
  “听……听清了……”飞天大圣的嗓音抖得历害,人也在发抖。
  “你如果还留在南京,早晚会有横祸飞灾。我可以肯定地明白地告诉你,小雍就是天地
不容。”
  “他……他很像并……并没肯定地承……承认。”
  “也没否认,是吧?”
  “这……”
  “南京双豪已经除名,你还想赖在这里等死吗?家父并不想接收你的地盘、事实上南京
的人物已经承认家父的势力范围。今天我带你来,用意是让你了解自己的处境是如何凶险不
测。不需我徐家的人登门,自然会有人拆你的窝,天地不容这一关你就过不了。”
  “我……我知道了……”
  “你必须离开一段时日,表示你承让势力范围的诚意.有问题吗?”
  “我……我还有多少时间?”
  “没有了,尽速离境,愈快愈好,最好是明天。”
  “好……好吧!”
  “你句容方面有亲友,是吗?”
  “是……是的,有一位表舅……”
  “那就暂时到表舅家盘桓一段时日吧!刘爷。抽些良辰吉日,到茅山朝山进香祈福,很
不错的。”
  “我……我真的需要求神祈福了。”飞天大圣沮丧地说,抖得像是赤裸了身子站在冰窟
里。
  “那就明天上路吧!一年半载不要回来,茅山的风景很美,上山亭一年半载的福值得
的。这样,南京的人才能忘了你。当你回来时,人们早已忘了你往昔作威作福的罪恶了。叫
他走!”
  “滚!”两名打手抓小鸡似的将人揪起,粗鲁地向远处一推,把飞天大圣推倒在地。
  另几位打手,也把飞天大圣的四个垂头丧气仆从,连推带踢加以驱赶。
  雍不容与龙絮絮不再分开走,两人并肩而行,真像一双村夫妇,懊丧地踏上返城的道
路。
  “她在勾引你,不要脸!”龙絮絮恨恨地说:“我真想冲出去送她见阎王。都是你,不
断地打手式,阻止我现身报一掌之仇,你存了些什么坏心眼?嗯?”
  “快廿岁的大姑娘了,对异性表示情意并不算错呀!”雍不容心中暗笑,小丫头醋劲大
得很:“错在她想利用我铲除金陵双豪的残余势力,这种母老虎实在令人敬鬼神而远之。不
过…
  “不过什么?”
  “她从来就不曾好好打扮自己,好像忘了她是个女人,今天第一次看到她打扮得花枝招
展,还真有十足的女人味,艳光四射诱人犯罪……”
  “啐!你愈说愈不像话了。”龙絮絮大发娇嗔,重重地拍了他一掌:“哼!下次我一定
毙了她,免得你胡思乱想上她的当,对付这种不安好心的母老虎,防微杜渐有其必要。”
  “好了好了,她为了她徐家的权势而努力,甚至不择手段,并不算罪大恶极。我不会上
她的当,你也不必向她报复,好吗?真要命,她的人多,徐家已接收了金陵双豪的地盘,城
狐社鼠都听她驱策,钉牢了我,我什么事都办不成了,今天就浪费了大半天。”
  “唔!真得摆脱她才是。”龙絮絮气虎虎地说:“免得她死缠不休,看来,只好晚上活
动了。”
  “今晚,一定有事。”雍不容突然神色肃穆地说,虎目中森森冷电乍现乍隐。
  “有事?”龙絮絮一惊,看到他眼神的特殊变化。
  “是的,有事。”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你是说…”
  “我感觉得出,有人正在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那种不祥的震撼力像浪潮般强劲。”
  “有人监视?在何处?”龙絮絮警觉地用目光搜索附近,似乎也感觉出那种无形的,却
又感觉得出的压力。
  这是通向高桥门的大道,经常有乡民往来。两旁竹林茂密,桑麻遍野,稻田青葱,到处
都可以藏人蛰伏,而且田间也有农夫走动,谁知道那些人是监视的眼线?”
  “即使能把人搜出来,也得不到口供。”他神色略懈:“我们总不能向每一个所看到的
人,用武林朋友的手段逼供,要对付天地不容的人,快失去耐性了。”
  “我希望他们早些发动。”龙絮絮的明眸中涌起浓浓的杀机:“让他们来吧!哼!”
  预感与直觉是靠不住的,世间未卜先知的人毕竟不多。
  预期要发生的事故并没发生,要对付天地不容的人并没失去耐性。
  似乎突然之间,南京的江湖风暴过去了。
  死的人一死了之,该走的人都走了。
  三天、五天,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龙江船行的人,目下唯一要做的事,是找寻失去的金字招牌,已用不着防备腾蛟庄的人
袭击了,腾蛟庄的船支,可能已通过淮安,过了大河。
  大自在公子鸿飞杳杳,宇内三妖消声匿迹,很可能已随腾蛟庄的船支走了。失败了就远
走高飞,这是江湖朋友的金科玉律。
  闻风而来找天道门算账的各路群豪,在途的人纷纷回头向后转,群雄死伤殆尽的消息,
把这些贾勇而来的人吓坏了,再也不敢提找天道门算账的事。
  锦毛虎接收了金陵双豪的地盘,他是在这次大风暴大杀戮事件中,唯一获利的人。
  徐家四兄妹十分活跃,经常进出龙江船行,出动所有的爪牙朋友,替龙江船行追寻金字
招牌的下落,义形于色十分热心。
  结果是可以预见的,龙江船行的声望江河日下,徐家兄弟的义行获得普遍的赞扬、所
以,徐家声誉鹊起,赫然成为南京最具实力的人物,唯我独尊的局面水到渠成。
  雍不容这几天悠哉游哉,在秦淮河鬼棍。
  他不再找工作干活,坚决拒绝周东主请他返回船行工作的要求,白天到处游荡,晚上在
赌场鬼混。
  他的赌技极精,靠赌就可以混饭吃。
  他在等对方发动,尽量给对方有下毒手暗杀行刺的机会。白天到处游荡,找牛鬼蛇神探
消息,表示他仍在找线索,仍在施加压力。
  可是,毫无动静,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也搬了家,搬到城内,在财星赌场的小巷子,租了一间房。
  吃,上七贤酒楼解决;赚钱,到财星赌坊。
  住处是一座杂乱的大院,房东是一位胖嘟嘟的、孔武有力而且泼辣的罗寡妇,五十来岁
富富泰泰,放起泼来可以对付三两个泼皮地棍。
  大院里共有廿余位不三不四的房客,谁也不敢在罗寡妇面前耍光棍。
  他住在这种杂地方,就是有意让对方便于下手。
  可是,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众所瞩目的天地不容自然也失了踪,南京的城狐社鼠从来就没把天地不容和雍不容扯在
一起。
  没有人肯相信他这么一个滥货,会是吓走腾蛟庄黑道群雄,惊走威震江湖名人大自在公
子的天地不容。
  这天傍晚,他照例出现在七贤酒楼的二楼食厅。
  他是七贤酒楼的常客,上次他与巴管事在楼上,把厢座打得落花流水,店伙们对他印象
深刻,都对他怀有戒心,因此都不敢对他无礼。
  四味菜两壶酒,日子过得相当写意,能一天三餐上酒楼解决的人,当然混得不错。
  喝了一壶酒,酒客喧嚷中,桌旁多了一个人,一个在城东正阳门附近混的地老鼠张三,
绰号叫地不收,在赌场输打赢要的泼皮滥货。
  地不收不打招呼,首先抓过一只碗,自己倒酒喝了半碗酒,这才满意地坐下来。桌上已
有备份碗筷,可知事先已估计有人前来共享。
  “你这五两银子不好赚。”地不收挟了一块肉塞入大口,说起来含含糊糊:“小雍,你
是个小气鬼。”
  “狗娘养的!五两银子跑腿钱你还嫌少?一百文钱也有人干。天杀的!我小雍已经被人
着成财神爷,出手大方得已经离谱了,你知道不知道?”他泼野地用筷子指着对方怪叫:
“我一共雇了十八个人跑腿,共花了九十两银子,一流价码雇你们这种九流滥货办事,居然
还说是小气鬼啊?混蛋!”
  全楼一两百食客,几乎都可以听到他的怪叫声。
  “好了好了,你别这样穷嚷嚷好不好?”地不收吃惊地左右顾盼,留意附近的食客有否
可疑的人:“这种事怎能让人听到?”
  “我都不怕,你怕?”
  “这……满城风雨,我当然怕。”
  “你来,不是为怕而来的。”
  “有人要我带口信,你要不要见他?”地不收低声说。
  “阎王爷我也要见。”
  “好,他来了。”地不收举手一挥,楼梯口立即出现一个獐头鼠口,打扮像个泼皮的大
汉:“他叫李四。你们谈谈,我不便涉入。”
  地不收匆匆下楼,大汉则走近接替了地不收的位置。
  “小雍,你已经不是龙江船行的伙计。”大汉李四低声说:“实在犯不着为了找回招牌
的事,替龙江船行冒不必要的风险。”
  “话不是这样说,李四兄。”他正经八百地说:“船行被人摘掉招牌时,我还是船行的
伙计,算起来我也有一份责任。
  周东主待人不薄,御下有恩,就是因为我在风雨飘摇中离开了船行,在道义上我觉得有
所亏欠,所以我才甘心情愿替周东主尽一分心力,有什么不对吗?”
  “好汉子的作为,佩服佩服。”
  “好说好说。”
  “廿两银子,我带你去。”
  “去干吗?”
  “看招牌藏匿的地方。”
  他毫不迟疑地从腰囊掏出两锭纹银,放在大汉面前。
  “这就动身吗?”他泰然地问。
  “你信任我?”李四大感意外。
  “廿两银子的交易、这点损失在下承担得起。”
  “我不是指银子的损失。”
  “哦!你是指危险?呵呵!”他大笑:“天下间任何事都可能有危险,喝口水也可能被
呛死呢!南京这半月来,死了几十条英雄好汉。
  龙江船行为了那块招牌,已经丢了几条人命,就算多加我一条,地狱里决不会有鬼满之
患,我又有什么好怕的?你老兄拿了这廿两银子,同样冒了万千风险,你怕吗?”
  “没话说,我服了你。”李四将银子收下:“不急,吃饱了动身还来得及。”
  城墙挡不住这些牛鬼蛇神,他们是从聚宝门的西面城角爬城而出的。
  走上了至士山镇的大道,夜黑如墨,道上鬼影俱无,走了六七里,毫无所见。
  两人埋头赶路,雍不容不问,李四不讲,可算是妙配。也许,两人心中皆有打算,不需
要沟通。
  这一带是冈陵起伏区,沿途偶或可看到小村落,茂林修竹,小溪池塘、桑田麻地与及田
野散落。视界不良。
  大道倒还宽阔,夜间赶路仅可放开脚程,不怕惊世骇俗。
  起初,李四的确健步如飞,但发觉雍不容脚下更俐落,也就不再献丑了。
  路右的树林中火光一闪,随即出现一只灯笼,这是走夜路的人,最常用的照路灯笼。
  是三岔路,一条小径穿林岔人。
  朦胧灯光映掩下,可看到提灯笼的是一个虬须大汉。
  李四发出一呼哨,领先折入小径。
  虬须大汉将灯笼高举,似想看清雍不容的面貌,随即转身邻路。
  穿越树林前面两里左右,一座黑沉沉的茅屋出现在路旁。
  李四抢前叩门三下,柴门悄然而开,灯光人目。
  堂屋简陋,里面有两名干瘦的汉子,坐在八仙桌旁品茗,阴森的目光不怀好意地目迎来
客,坐得四平八稳,似乎身份地位比李四高。
  “人来了。”李四趋前行礼:“龙江船行的伙计,雍不容。”
  “应该说,是以前的伙计。”雍不容纠正李四的话:“周东主待雍某不薄,所以雍某愿
替龙江船行尽一番心力,并非以龙江船行伙计身份而来的。”
  “过来,坐。”坐在上首的干瘦汉子指指下首:“我叫周七。我不管你代表何种身份而
来,你所要的东西,不错,在我手上。问题是,你出得起我所开出的价码吗?”
  “当然我必须先听听你的价码,才能决定是否出得起。”他大马金对坐下:“比方说,
你要一座金山,就算我真有一座金山放在家里,也不见得愿意给你。”
  “当然值不了一座金山。”
  “本来就是如此。”他冷冷一笑:“有些东西本身并不值多少钱,但其价值对某些人却
是无价至宝。龙江船行的招牌,砍来做柴火只值三五吊钱。但在周东主来说,那可是他的身
份、地位、声誉……”
  “算了算了,我不是要你来说废话的。”
  “好,言归正传,开出你的价码吧!”
  “一千两银子。”周七伸出一个手指头:“那是冲你小雍份上的道义价码”
  “谢啦!”
  “明午之前,一手交银一手交货,过时不候。”
  “一言为定。”他从腰囊中掏出四锭十两装的十足赤金元宝放在桌上:“市价一比六,
折银两成四,付定金,我有权先过目。”
  “好,你很爽快,我周七够朋友,跟我来。”
  屋后柴房堆满了成捆的柴枝,搬开外面的一层,龙江船行的金字招牌果然藏在里面。
  略加验看,便知不是伪品。
  众人返回堂屋,重新坐下品茗。
  “小雍,咱们也是花了不少工夫,才找到此地的。”周七郑重地说:“这家农舍的主人
也姓周,是个殷实的佃农,他根本不知道龙江船行的招牌,为何藏在他的柴房内,前天才搬
柴发现的,恰好咱们有两位弟兄,在这附近明查暗访,得来匪易。你不会认为是咱们这些
人,是盗招牌的正主儿吧?”
  “我不问招牌是谁盗的,也不想知道你们的来源,阁下大可不必向我解释。”喝掉杯中
茶置杯而起:“我会尽快前来交清余银,告辞。”
  “你老兄这份豪气和胆气,我周七委实佩服得五体投地。”周七客气起来了:“你不怕
咱们食言?”
  “我雍不容是天生的赌徒,我赌你不会。”
  “不怕茶中有玄机?”
  “我也在这方面下了赌注。”
  “好,我等你。”周七离座相送。
  “我一定来。诸位不必送,我自己会走出去。”
  三更时分。
  雍不容出现在千手飞魔养伤的农舍。
  内腑挨了两刀,就算有灵药仙凡,也不可能在十天半月内痊愈。千手飞魔已可下床活动
手脚,但距痊愈之期还早着呢!
  由于近来太平无事,迄未发现有人向雍不容下手,因此龙絮絮已有好几天不再化装与他
一同行动。留在农舍侍候千手飞魔,一方面也为了提防意外,在这里逗留得太久了,很可能
被有心人找到了踪迹,必须小心防险。
  “那几块料,确是飞天大圣的爪牙,错不了。”雍不容的语气充满高度自信:“飞天大
圣远赴外地避祸多日,爪牙失去靠山树倒猢狲散,乘机盗走他收藏的招牌,捞几个钱以便另
谋发展,这该是最合情理的解释,也表明摘走招牌的主谋确是飞天大圣。可是,我总觉得有
些地方不对劲,可就无法指出毛病出在什么地方。”
  “那么,你何不向那几个家伙施加压力?”千手飞魔说:“用江湖朋友的手段取供,抽
丝剥茧一步步紧追,就可水落石出了。”
  “问题是:如果招牌确是被那几块料找到的,把他们逼死也枉然。”雍不容有他自己的
见解:“要查到底是那些人放出的线索,以便让那几块料找到,这可不是短期可以找出头绪
的事。
  不管怎样,飞天大圣远走外地避祸,往好处想,是他知道自己理亏,故意把招牌的下落
暴露,表示认栽,周东主奈何不了他,用这种手段摆平这件事,确也是最好的办法。”
  “你不想追究了?”
  “算了,和一些小牛鬼蛇神打交道,不会有什么好处的?就得见好即收。”
  “这几天,真没发现可疑的人物在你左右活动?”
  “确是如此,这件事委实令人纳闷。”雍不容苦笑:“唯一的合理解释,是天道门达到
歼除天下群雄目的之后,放弃南京的基业迁走了。他们不找我,我不可能着手刨他们的根,
而且也师出无名,除非……”
  “除非什么?”
  “龙老伯,除非由你出面,把所发生的事故全部公诸天下,我也将两次被他们劫掳的经
过公开。”
  “不可能的。”千手飞魔苦笑:“即使谣言没说千手飞魔是天道门主,也没有人相信一
个世所仇视,被称为魔中之魔的人。所说的任何说词。你,一个龙江船行的小伙计,有多少
人肯相信你的话?谁承认你是老几?”
  “看来,南京这场大风暴,已没有我的事了。”
  “我也要走了,得找地方养一段时日的伤。”千手飞魔沮丧地说:“想做一次好人,几
乎把老命送掉,真是天大的讽刺,我还是做我的魔中之魔吧!等伤养好,我得重新找线索,
非把火焚云龙山庄的混蛋揪出来不可。”
  “雍大哥,海阔天空,你该到天下邀游。”龙絮絮不胜依依地说:“我一个女孩子,也
想在为人母之前,在天下见见世面,做一些认为有意义的事,以免日后老之将至,平平庸庸
连回忆都阙如,睁着眼睛等死。来吧!波澜壮阔的江湖在等你,我也在等你。”
  “我会记得你们。”他诚恳地说:“有一天,我会出去的。如果我愿意与草木同腐,我
又何必三更灯火五更鸡苦练武林绝学?当我把身外的牵挂放下时,也就是邀游天下的时候
了,我不想白活一场。”
  一丝隐忧爬上了他的心头,这“身外的牵挂”,他真的能放得下吗?
  四更天,他出现在江东门的一座小屋后院。
  “真有下落了?”一个隐身在大树下的黑影踱出问。
  是他的兄长有涵,在大胜镇,谁都知道雍老爹的长子雍有涵,是个老老实实,只会下
田,连到镇上逛都毫无兴趣的标准殷实农夫,镇上的人,几乎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
  “是的,有下落了……”他将经过—一说了,也将分析的结果说出。
  “能够善了,这是相当令人满意的结局。”雍有涵是个修养到家的人,一般家庭中的长
子,通常以老成持重者居多:“这件事你办妥之后,我们不欠周东主什么了,你以后的打
算,爹交代由你自己决定。”
  “办妥之后,我会向爹请示。”他心花怒放,这表示身外的牵挂终于放下了。
  “要小心,别忘了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的一刹那,都可能有不测之变。”
  “我会加倍小心的。”
  “天道门的事到底怎样了?”
  “不知道,反正他们似乎平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从四面八方赶来兴师问罪的劫后余生
者,恐怕已逃出千里外,今后再也没有人敢提天道门的事了。”
  “爹不干涉你的作为,但要你记住:无愧于天,无作于人。”
  “家里怎样了?”他转过话锋。
  “徐家正式号令南京的城狐社鼠,这期间应酬频繁。我三夜侦查,毫无发现。你说徐霞
可能练有歹毒的邪功阴煞真气,我告诉你,徐定远一家男女至亲,都具有这种可怕的邪门专
学。二弟,你的估计正确。”
  “真的?”他心中暗惊,原来龙姑娘确是被徐霞用阴煞真气击伤的。
  “半点不假,我亲眼见他们在练功房练功。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接近我们家,也许天道
门撤走了,无需为了天地不容的事横生枝节。爹已经重布奇门遁甲,家中的事你不必耽心。
对徐家,我们会特别留神。”
  “我总有点不放心,总觉得早晚会有杀手到家里生事。”他有点不安地说:“而且,我
有预感,早晚不是我去找他们,便是他们来找我。我与天道门之间,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线
索牵连着,双方早晚会缠在一起,不死不休。好了,我该走了。”
  “银子筹足了吗?”
  “足够了。”
  未牌初,他便到了茅舍前。
  四周杳无人迹,柴门紧闭,寂静如死。
  心潮一阵汹涌,毛骨悚然的感觉震撼着他。
  不是他来早了,而是有了意外变化。
  站在茅舍前面的广场,他定下心神,吸口气三吐纳,虎目半闭,心意神内敛,他成了一
个石人。
  四周身外的声息,在他耳中息息俱现,连虫行蚁走也清晰可闻。
  他不是单纯地用耳听,而是用心神去探索。这是人类久已失去的一种先天本能,一种不
可理解的,在目下知识范围中无法接受的感觉,一种神秘得超越常理的潜能,在他身上发
生、出现了。
  这种发生、出现的或然率,只有千百亿分之一,只有在宇宙某一种力场发生突变,某一
种未知因素出了意外,某一种机遇发生超异的变化,才会在某一特定人物身上出现了这种异
象。
  先知先觉的人,知道有这种潜能存在,所以穷毕生精力修炼,找寻、摸索……
  信佛的人,想苦修成佛,佛的所谓六识,就指这种潜能。
  谁不想修成天眼通天耳通?但成功的机会决不可能超过千百亿分之一。
  “信玄的人,想修成仙,他与天地同寿,能朝游沧海暮苍梧,时空皆掌握在自己手中。
  片刻间,他便知道屋内有活的人,有杀气,有不测。
  可借,他的天赋不足,修为不深,无法确知屋内到底有何种程度的凶险。
  但可肯定的是,这种凶险对他不构成致命的威胁。
  他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却可以感觉出威胁的存在,假使让他有充裕的时间,运用
心神的能力探索周遭的环境,能伤害他的人少之又少。
  这片刻的时间,在他来说,已经够充裕了。这就是所谓冷静而后智慧生,没时间冷静,
一切徒然。
  双目一张,他扭头转身离去。
  柴门吱呀呀,踱出一名大汉。
  “阁下胆子很小嘛!”大汉高叫。
  他徐徐止步转身,颇感意外,也感到不安。
  他对这位大汉不陌生,是锦毛虎徐大爷家的教师爷神拳杨波。
  他实在不愿与徐家的人有纠葛,偏偏碰上徐家的人。。
  “在你们徐家的人面前,我雍不容胆子不小也得小呀!”他流里流气地说:“尤其怕你
这教师爷张牙舞爪。天杀的!好像你们破定了我这桩买卖。”
  神拳杨波狞笑着向他接近,不怀好意的神情显而易见。
  他向后退,示怯的神情也显而易见。
  “听说,你就是突然间冒出来威震江湖的天地不容。”神拳杨波毫无顾忌地逼进。
  “你这混蛋只会听说?”他嘲弄地说:“如果我就是天地不容,你敢摆出这种混蛋嘴脸
在我面前神气?”
  神拳杨波勃然大怒,猛地飞跃而上。
  他扭头便跑,标准的打不赢就跑的泼皮像。
  “雍不容,你给我回来!”身后传来徐霞倒还悦耳的叫声:“杨师父,不要追他。”
  他止步转身,站在原地双手叉腰屹立。
  除了徐霞之外,还出来两位侍女,两位大汉。
  徐霞仍穿了淑女衣裙,女人味十足,似乎近来这位大小姐’母大虫已经变了,不再穿劲
装耀武扬威,大概到了思春期,知道展露女人的魅力了。
  “徐大小姐,你知道我不怕你。”他似笑非笑半真半假一拍;胸膛:“我现在正苦练武
功,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兄妹一个个摆平,你相信会有这么一天吗?”
  “你已经是天下闻名的天地不容,是吗?”
  “真的呀?”
  “你听我说……”徐霞跃然欲动。
  他已看出徐霞要突然抢出。先一步急退。
  “事没办妥,你这就走吗?”徐霞止步急叫。
  “反正你会替周东主办妥。不需我出面了。”他也不再退走:“你大胜关徐家,已经与
龙江船行往来密切,很可能结成同盟。取代了南都城隍与飞天大圣的地位,成了实至名归的
新的南京双豪。
  你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已经没有我的事了,而且可省下七百多两银子,我何乐而不
为?”
  “本来是你先找到的,应该由你把招牌归还龙江船行。南京的情势仍然不稳,天道门可
能转而胁迫本地的人士,徐家与龙江船行将首当其冲。你能撤手不管吗?”
  “老天爷!我即使胆子比天大,也不敢管天道门的事,你开玩笑未兔开得太过份了。欲
壑难填,你徐家的权势已接近峰巅,基础尚未稳固,竟然又想向更高的权势挑战。其蠢无
比。走也,不关我的事。”
  说走便走,扭头撤腿狂奔,用的不是轻功,而是真材实料的奔跑,速度十分惊人,两脚
运腿如飞,脚下虽重,但身体的弹力极为强韧。
  屋右的一丛小树下,隐藏着两个青袍人。
  “追不上的。”一个青袍人显然阻止同伴现身追赶:“就算你用轻功追,两里之后你将
气衰力竭,而他的速度仅略慢而已,他不会出现疲劳力竭的现象。”
  “你是说,他有赶长途的轻功?”同伴问。
  “他用的不是轻功,不折不扣的飞奔。”
  “这……”
  “这是一种天生的奇异体质,他可以长期这样飞奔而不至于血液沸腾。也就是说,这人
是一个天生的练武奇才。此人不除,将是一大祸患。”
  “你是说……”
  “他说他正在练武,成就必定比一般人快三五倍,甚至十倍,练成钢筋铁骨只须三年两
载工夫。遇上明师,更快。
  以他的机警,胆气,反应、不逞强等等性格估计,就目前状况判断,咱们的人已找不出
几个能与伦比。”
  “你是不是高估他了?”
  “是吗?绸缪及早,不然后悔嫌迟。”
  “可是,连大自在公子也奈何不了他……”
  “他决不是你们猜想中的天地不容,那晚我看到那家伙的现身轻功,比流光遁影更高明
更迅疾。”
  “但如果是,万一失败,岂不增加一个可怕的劲敌,还慎重一点好。”
  “记得,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我会留心注意他的。”
  “但愿你真能注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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