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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春秋》


第三十章



  一个极端秘密的集团,如果人手众多,那能长久保持秘密?
  所以天道门的山门,虽设有三处堂口,其实没有多少人,大部分杀手皆散处各地,以另
一种身份公开活动,直至接到堂口派专使送来的行动指示,这才又改换另一种身份执行任
务。
  每一堂口的主事人,皆遥控着特定的杀手,旁人无从得悉,因此即使捉到活口,充其量
也只有追出上一级遥控的人而已。
  这就是不要狂乞一群人,先后弄得不少活口,但所获的线索仍然不足的原因所在,一直
就追不出堂主以上的重要人物的底细。
  大自在佛是地位颇高的使者,隶属天极堂,但却不知道堂主是谁。
  因为遥控使者的主事人,只派专使传信,不与使者直接见面,见面也是以头罩掩藏本来
面目。主事人则与堂主联系,使者根本不可能直接与堂主见面。
  至于所有的杀手,皆知道门主叫活报应瞿天道,至于是真是假,是一个人呢,抑或是几
个人?谁也不知道,反正每个杀手每年可以分到大量的金银,报酬极丰逍遥自在,谁还肯冒
险探听门主的真正身份底细?
  雍不容有不要狂乞一群老江湖在暗中襄助,先后弄到不少活口,对天道门的底细了解渐
增,认为时机已至,毅然策定了大胆的行动。
  四打手泰然自若通过沈家庄,向前面三四里隐约可见的一座小村落钻赶。
  后面县城方向,一名大汉以惊人的脚程向前飞赶,终于赶上了徐勇这一个人。
  “消息如何?”徐勇急问。
  “回二少爷话……”大汉上气不接下气地一面跟进一面禀报:“沿途眼线,皆不曾发现
天地不容经过。”
  “怎见得?
  “他还在城里躲藏。”
  “废话,城门口的眼线,亲眼看到他提了包裹出城,走上的官道。”
  “但从此便失了踪,谁敢保证他不化装易容重新返回城躲起来?”
  “回去通知所有的人,加紧搜寻。”
  “是的,属下这就赶回去。”

  千手飞魔到达沈家庄前的路口,突然止步向紧闭的庄门眺望。
  昨天死了那么多人,庄主也丢了命,闭上庄门办丧事善后,该是最正常的事。
  真像一座死庄,一座因火灾祸而被放弃的废庄。
  “女儿,你想会成功吗?”他向女儿问,脸色沉重,眼神有不安的表情流露。
  “一定会成功的。”龙絮絮坚定的口吻表示信心十足:“女儿对不容哥有无比坚定的信
心。”
  “爹只是怀疑,天道门的主脑人物,会不会在曾经发生灾祸剧变的巢穴隐身。”
  “爹可能也怀疑,不容哥会不会在被灭门的朱家大院藏匿?”龙絮絮笑吟吟地说,往昔
脸上的愤懑忧虑一扫而空。
  “丫头,你也会说俏皮话了,呵呵!”千手飞魔大笑:“小伙子的确不错,天生的江湖
奇才,假使他愿意逐鹿风云人物,榜首非他莫属。走吧!是时候了。”
  两人将包裹向路旁的浅草中一丢,向不远处的庄门掠去,一面掠走一面脱掉外的村夫村
女装,露出里面的青紧身,同时将佩剑改系在背上。
  后面半里外跟进的徐勇大吃一惊,脸色骤变。
  “龙大伯,你要干什么?”徐勇大叫,声传十里外:“等一等……”
  “到庄子里看看。”千手飞魔的叫喊声如洪钟:“里面可能还藏有天道门余孽,快跟上
来!快!”
  徐勇不但快,而且快得有如电射星飞。
  后面的三批人,也发狂似的向前飞赶。
  变生不测,措手不及。
  全庄再次大乱,老幼妇孺掠惶奔窜,家家关门闭户,似已知道大灾祸再次降临。
  庄侧的广场加建了草草搭成的棚屋,停了二十余具棺材,香烟燎绕,祭台的祭品法器一
应俱全,果然是在大办丧事,太多的棺材令人惊心。
  千手飞魔这次不再在庄门把关,父女俩在庄口的广场中心并肩屹立。
  “昨晚三更袭击思贤馆老店的十几位仁兄,该出来当面了断了吧?”千手飞鹰洪钟似的
嗓音声震屋瓦:“必要时,老夫会放火的,我千手飞魔不是什么侠义英雄正人君子,你们天
道门杀手所能做的事,我千手飞魔都可以做得出来,杀人放火在我这魔中之魔来说,平常得
很。”
  话声已止,全庄死寂。
  庄中心的广场,终于突然出现一个绝色女郎的身影,长发披肩,彩衣彩裙,俏立如仙,
风扬起她的裙袂,在阳光下明艳照人。
  是如何出现的,父女俩居然没看清,似乎是突然幻现的,相距在五六十步外,依然可以
感觉那双深湛的明眸中,放射出来的、可透人肺腑的压力。
  小蛮腰间所佩的松纹古定剑,古色斑幻,定然是可绝壁穿铜的神刃。
  看不清面容,反正漂亮的女人,打扮起来像貌都差不多,粉脸桃腮眉目如画,很难看出
确切的年龄,必须走近方能仔细估计。
  “定然是含翠楼中,几乎要了雍小哥的命,假粉头杨含翠的师妹。”千手飞魔向爱女神
色紧张地低语:“杨含翠当然不是真名,她是天道门主外的副门主,在县城客店死在雍小哥
手中,是自杀的。
  这个妖女,可能比她的师姐杨含翠高明多多,你千万小心,离开她远一点。”
  “爹,你知道不容哥不少事呢!”姑娘顾左右而言他,她只对雍不容的事关心,妖女是
否可怕,她一点也不介意。
  “三槐集变故后的第二天,他就暗中与我联络上了,我当然知道。”
  “他却没打算见我……”
  “傻丫头,他不要你耽心,知道吗?”
  “女儿还是不满意呀!”
  “废话。”
  彩衣女郎毫无移动的迹象,唯一动的物体,是被风吹得飘飘举的裙袂。
  徐勇一群人跳越庄墙而入,飞掠而至。
  “你看,不错吧?”千手飞魔抢先说,向远处的彩衣女郎一指:“天道门的首脑人物,
咱们找到他们了,决定性的时刻也到了。”
  “对,决定性的时刻到了。”徐勇一字一吐:“姜是老的辣,佩服佩服。”
  第二批人快速赶到,第三批也飞越而入。
  彩衣女郎左右,突然多出三个戴黑头罩的黑袍人。
  第四批人赶到,在前面探道的四打手也来了。
  彩衣女左右,已增至十三名神秘黑袍人,从身材的高矮中,隐约可以分辨男女,男女都
有。
  “徐贤侄,发动吧!是时候了。”千手飞魔沉声说:“老朽父女打头阵。”
  “等他们出来。”徐勇伸手虚拦,脸上没有丝毫紧张的神色流露:“他们是主人,会出
来的,咱们在这里等候,这里也便于施展,是吗?”
  “也好,他们必定会出来的。”千手飞魔当然知道对方必定出来,打上门来,主人能不
出来迎客吗?
  钟声从祠堂内传出,三声钟呜悠然远传。
  彩衣女郎与十三名黑袍人左右一分,让出中间一条通路。
  三个穿了黑绸袍的人出现,绸柔软而有光泽,与先前十三名黑袍人的黑布袍不同,黑亮
的形象更具震撼人心的威力,显得更神秘,更阴森、更可怖。
  “老天爷!如果我所料不差。”千手飞魔心惊地脱口叫:“咱们真碰上了天道门门
主。”
  “对,天道门门主。”徐勇的语气出奇地平静。
  十四个人跟在后面,拥簇着三个穿黑绸袍的人,步履从容向外走。
  徐家的人数多两倍,将有一场可怖的生死存亡激斗。
  所有的打手皆神色镇定,面对威震天下的强敌,依然无畏无惧,可知徐家已拥争霸江湖
的雄厚本钱。
  相距四丈左右,双方列阵气氛一紧。
  “千手飞魔,你果然神通广大。”中间那位穿黑绸袍的人,用震撼脑门的嗓音说:“居
然能正确估计出本门主的行动,老江湖名不虚传。”
  “好说好说,误打误撞,碰巧而已。”千手飞魔镇定地说:“老夫被贵门的杀手,追杀
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奋起周旋,也不得不多用些心机。
  龙某只能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承蒙阁下以门主之尊,亲临照顾追逐,老夫深感荣幸万
分,确也感到受宠若惊。凭老夫的份量,老夫有自知之明,还不足以劳驾阁下亲自出
马……”
  “本门主不是为你而来的。”
  “老夫明白,是为了天地不容。”
  “龙老魔,你不该来。”
  “老夫……”
  “你在南京暗助霸剑灵与无情剑那些人,杀了本门不少弟兄,你可知罪……”
  “哈哈哈哈……”千手飞魔仰天狂笑:“老夫号称魔中之魔,一生中或许做了一些法所
不容的事,但决不认为自己有罪。同样地,你也把谋杀、屠门等等罪恶的血腥勾当,当作是
替天行道,因此妄称天道门。不要把罪挂在口边,别让天下英雄笑掉大牙。哈哈!你不是来
和老夫斗嘴皮子吧?
  老夫与贵门誓不两立,不管老夫该不该来,反正已经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咱们是
一比一公平决斗呢,抑或是双方一拥而上?”
  “早晚皆须解决,早些了断以免旷时费事。”龙姑娘厉声说:“贵门从不讲究单打独
斗,每次都倚众群殴,这次咱们人多,咱们也有权以牙还牙,徐二爷,咱们上。”
  她豪勇地拔剑,千手飞魔也毫不迟疑地拔剑出鞘。
  她的目光,投向徐义身上。
  徐家的人,没有一个人有挺身而斗的意思。
  徐义背手而立,盯着她冷笑连连。
  她向侧飞跃三丈外,千手飞魔也不慢。
  “你们……”她惊叫:“果然与天道门订了密议。徐义,你出卖了我。”
  “不是出卖,而是计谋的一部份。”徐义露出狰狞面目:“本来我们的目标是雍不容,
并没打算今天让你知道内情。
  但在数者难逃,你们父女真不该闯进沈家庄来,搅乱了咱们的计划。但不要紧,还来得
及补救。”
  “原来如此,你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一场骗局?”
  “你爱怎么说都行。””。
  “那么,三槐集天道门的杀手布下的埋伏,是你骗局的一部份了。”
  “可以这么说。”徐义得意洋洋地说。
  “你这可耻的畜生!那么,你我的协议,也将因你阴谋败露而失效了。”
  “协议仍然有效,失效的是助你抗拒天道门的附带条件。”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我自由了!”姑娘兴奋地大叫。
  “爹,走!”
  朋友同盟变成敌人,怎能不走?父女俩一跃三丈,飞魔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
  可是,没有人追赶。
  “你敢走?”徐义高叫:“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替我设法将雍不容诱来送死,你只有两
天二十四个时辰好活。两天之后,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你。”
  父女俩远在十丈外的广场边缘止步回身,已经远在安全距离外了。
  “真的吗?”姑娘扬声问。
  “在三槐集我救你时,乘你失神的片刻间,在你身上弄了手脚,两天之后经脉开始交
易,毁坏,天下间无人能解。
  丫头,你以为我会笨得让你完完整整留在我身边吗?哼!还不给我滚过来?”
  “你骗不了我。我不会听你的了。”
  “贱人,你要找死……”
  “找死是我的事,我要走。”
  “请便,反正你要死的,等你想通了,你会来求我的,两天时间慢慢等死,等待期间你
就不想死了。”
  “我死不了的,你放心。”
  “龙老伯,父女连心,她只有两天可活,你不劝劝她吗?她死,你也逃不过天道门的追
杀,你该知道利害,劝劝她吧!好死不如恶活。”
  “哈哈哈……”千手飞魔大笑:“你耳背了不成?我女儿说她死不了,那就一定死不
了。”
  “你不相信在下蚀经腐脉天下无匹的制人手法?”
  “哈哈哈哈!我懂,我女儿也懂。是不是用逆水行舟钻心针,注入具有热毒的邪门内
功,挑伤风池穴底部小经络,让经络慢慢腐烂的骗人手法?”
  “咦!你……”
  “你看,我女儿像不像即将头晕眼花,腰背疼痛即将死去的人?你好笨,徐老三,哈哈
哈哈……”
  “徐老三,做你的与天道门一统江湖梦吧!”姑娘嘲弄地说:“梦,是会醒的……”
  “擒下他们!”天道门主暴怒地沉叱。
  徐义电掠而出,徐霞也紧随在后。
  “哈哈哈哈……”千手飞魔拉住女儿的手后退,仰天狂笑:“来吧!有人在等你们,哈
哈哈哈……”
  身后庄墙根生长了一些茂草,突然升起穿了上次怪装的雍不容,昂然大踏步迈进。
  “我天地不容久候多时。”他声如沉雷,声震霄汉:“徐老三,徐大小姐,冲我来。被
我不幸而料中。我好难过,但情势不由人,只好抱歉了……来得好!”
  兄妹俩神功聚,阴煞真气全力施展,功贯剑尖,双剑以无穷猛烈的电耀雷霆袭击声势,
幻化重重剑山狂野地压到,丈外便已感到剑气彻骨裂肤,接近的刀剑必定寸裂飞散,人体也
将肉裂骨碎。
  雷霆一击,生死须臾。
  熠熠刀光蓦地飞射而出,幻化为激射的光华。
  首先与剑气接触,陡然风雷骤发,剑气迸散的啸风声惊心动魄,向下进散的剑气激扬起
滚滚尘埃。
  刀光迸射,雍不容的沉叱声像乍雷。
  “铮铮!”金铁交呜狂震。
  千百道小电芒飞射三四丈外,人影也暴退侧后方三丈左右。
  “匍!”人影着地声沉闷。
  徐义摔飞出右后方三丈外,滚了三匝。
  手中只剩下剑靶,虎口迸裂鲜血淋漓,口角也有血迹沁出,挣扎片刻方能撑起上身,脸
色苍灰如厉鬼。
  “我……我接不下他—……一刀……”徐义痛苦地叫号,重新跌倒吃力地挣扎。
  徐霞也好不了多少,向左后倒摔跌出两丈外,剑身已碎成百十段飞散了,挣扎仆而后
起,连跌三次这才能摇摇晃晃起来。
  雍不容在原地瞥了两人一眼,铮一声收尖刀入鞘,哼了一声,大踏步向广场的人丛走
去。
  那儿,六十余名高手在等他。
  “他不杀你,我杀。”龙絮絮出现在徐义身旁咬牙切齿举剑:“你这阴险恶毒的畜生不
死,尔后不知枉死多少无辜。”
  “絮絮,饶他。”传来雍不容饱含怜悯的声音。
  “快滚!”她后退,收剑,向前飞跃而进,与雍不容并肩迈步向前又向前。
  “老夫是魔中之魔,可以不理会雍不容的妇人之仁。”千手飞魔缓步而来,笑容像面对
可口羔羊的狼:“斩草除根,是消弥后患的金科玉律……”
  兄妹连滚带爬,向自己人列阵处逃命。
  一刀破双剑,雷霆万钧,可把包括门主在内的人,气为之沮。
  两比六十,双方相距四丈遥遥相对,双方的气势相当,气氛紧张濒临爆炸点。
  “在下叫数十。”雍不容威风凛凛一字一吐:“数尽便发起攻击。你们都是不敢以真面
目见人的卑鄙杀手。
  从不敢与对手单挑独斗,势将群起而攻,在下不能让你们像英雄一样死去,要不择任何
手段送你们下地狱。”
  “雍不容,你是不是太狂妄了?”门主咬牙说:“你所面对的人,都是特等的、高手中
的高手。”
  “是吗?在下不以为然。在下来了,就不怕你们把在下吃掉。”雍不容愈来愈镇定,口
吻也开始出现讽刺味。
  “何必呢!你无意中介入本门的事,本门计算你也是人之常情。平白冒出你这么一个默
默无闻的天地不容,竟然给予本门最沉重的打击,最惨重的创伤。但本门的弟兄不怪你,毕
竟双方以往并无仇恨。
  所以愿意交你这位江湖后起之秀,今后彼此和平共存,何苦拚个两败俱伤?”
  “很抱歉,我目击了贵门的多次惨无人道的大屠杀。我可以不计较你们所加于我的伤
害,我可以宽恕你们屠杀武林十剑那些英雄的罪行。
  我甚至可以原谅你们屠杀临淮地方蛇鼠的作法,因为这都是江湖称雄道霸的手段。但像
杨寡妇那些人,朱家大院的老幼妇孺,他们与江湖沾不了边,他们只是弱不禁风的良善老百
姓。
  我已经对那些悲惨的尸体发誓,我要替他们讨回公道,有我,就没有天道门;有我,就
没有杀手再为祸天下。”
  “本门今后的作法……”
  “没有今后,阁下。”他厉声说:“霸剑灵宫与无情剑那些人被杀后,尸骨未寒,你们
便已迫不及待,化暗为明变本加厉,广收花红明目张胆杀人。
  徐家的人听清了,徐老二,与天道门平分江湖的迷梦该醒了,赶快退走,退出沈家庄置
身事外,还不算迟,我允许你们平安离去,快走!”
  没有人离开,徐勇反而往天道门的阵边靠。
  雍不容一怔,疑云大起。
  “徐老二,你们是不是有把柄落在天道门手中?”他亮声问。
  徐勇以一声冷哼作为答复,眼中有怨毒的光芒映射。
  “攻击发起,玉石俱焚。”他再次警告:“徐老二,不可自误,退!”
  “毙了这不知死活的疯狗!”一名黑袍人厉吼。
  三个黑袍人电射而出,四丈空间一闪即至,九道淡虹首先破空,恰恰得肉眼难辨,冲势
极为浑雄猛烈,暗器出手后再拔剑。”
  雍不容左手微扬,右手乱点鸳鸯,向他胸腹汇聚的暗器,在他的指尖狂乱点拨下,翩然
坠地。
  “匍!”倒下一个黑袍人,剑仅出鞘一半,直滚至雍不容脚前,开始哀号挣扎。
  胸左心坎要害,八寸长的铁翎箭仅露出铁羽的一半,穿心贯背。
  第二第三个黑袍人,同时摔倒、前滑,三个人排列成不规则的一列,猛烈地蜷曲、抽
搐。
  “一!二!……”雍不容开始叫数,声如沉雷、对脚前的三个将死的人视若未见,冷静
得像石人。
  彩衣女郎翩然接近至两丈内,高容华贵的风韵极为出色嫣然一笑,高容华贵的气质陡然
消失。
  换上了艳冶入骨的妖媚荡妇形象,变化之快,令人几疑遇上了狐仙,或者眼花看错了
人。
  “二度相逢,这次我不饶你。”雍不容停止叫数,语气奇冷:“你的师姐死了,她在等
人作伴。她很不错,任副门主一定很称职。你呢?是何身份?”
  “有知道的必要吗?”彩衣女郎笑问,笑容媚极了。
  是在含翠楼中,几乎用玄功妖术要了他的命的女人。
  “人死如灯灭,知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必须活得像个人,是人而非互相残杀
吞食的禽兽。
  人是成不了仙的,只能修至活得长久些而已。你活得长久又有什么用呢?你没有半点人
的尊严,你用天道门杀手所供给的血腥钱过美好的生活,活一千年也只能算是禽兽。”
  “你……”
  “你要重施灭神大法故技了,恕不奉陪。”
  电芒一闪即没,便是前面的人决难看到芒影。
  “呃……”彩衣女人上身一晃,但站稳了。
  咽喉中央,一把柳叶六寸小飞刀贯喉。
  “兵解,我成全你。”雍不容手一挥:“去吧!”
  彩衣女郎浑身一震,突然全身涌发阵阵轻雾,蓦地浑身一松,挫地而倒,衣裙开始松
瘪,成了一具缩小了一倍有肉无骨的软尸。
  “七!八!九……”
  三个黑袍人突然拔剑,身形急速移动,左手的剑决不住挥拂,口中念念有词。
  “天罡步……”识货的龙姑娘大叫。
  剑上刚现青芒,致命的雷霆打击光临。
  “十!”
  “嗷……”两名走天罡步作法的黑袍人同声叫,上身一挺,口中火焰喷出,仰面便倒。
  第三名黑袍人接着倒下,发出低人心魄的长号。
  三个人的胸正中,各贯入一枝铁翎箭,由于不在心房,铁翎箭的钻人,嵌在胸正中贯骨
而入,痛楚之剧令人心胆俱寒。
  攻击立即随数尽而陡然发动,目下会妖术的人都死了,全凭真本事硬功夫拼搏啦!
  雍不容不拔刀,他满身的暗器,还有一袋开了锋的金钱镖,双手齐动,一件件暗器比阎
王贴子更可怕,连绵发出中者必倒。
  龙姑娘跟在他身后闪动,从他的左右空隙发射暗器。
  雍不容发射暗器的技巧,有一半是从她那儿学到的。也就是说,除了劲道她比不上雍不
容之外,手眼心法的技巧她更为圆熟,有雍不容替他在前面屏障,她可以放心大胆运用她的
精妙技巧,几乎有发必中,奇准无比。
  两人像狂风,像暴雨,所经处草木遭殃。
  所发射的暗器,则像乱舞的雷电,无所不摧。
  好残忍的暗器大屠杀,惨号声动魄惊心。
  风卷残云,两人的速度太快,对方的杀手都是特等的暗器名家。
  但只能射中虚影,对他俩不构成威胁。
  三卷三荡,活的人已没有几个了。
  终于,截住了想反截他俩的门主。
  一声怒啸,两人劈面撞上了。
  暗器先一刹那接触,全都被对方的暗器击中。
  但体中暗器,凶猛的冲势却无法停止。
  怒啸声中,四只大手掌接实,同时使用以力胜的推山填海,如山劲道硬接硬拚。
  “……”掌声似暴雷,劲道接实。
  门主仰身飞退,一声背部着地先滑再滚,双掌鲜血淋漓,指骨掌骨全碎,血肉模糊令人
惊心。
  雍不容退了两步,仰天呼出一口长气。
  他胸腹共中了六枚暗器,但只有两枚天雷钻留在胸口。
  “不容哥……”龙姑娘凄厉地狂叫,抱住了他。
  “快闪!”他急叫,将姑娘拉开。
  “铮!”一枚可怕的五虎断魂钉,贴姑娘的右上臂掠过,击中他的胸口,发出金属撞击
的异声?
  他衣内加穿了龟甲。
  两枚天雷钻贯铁龟甲五分,门主的暗器劲道骇人听闻。
  他拔出两枚天雷钻,一跃而上。。
  门主刚挣扎站起,胸腹共中了高不容三枝铁翎箭,但也只能贯入五分,箭镞大,不可能
与天雷钻的细小贯穿力相提并论。
  原来门主衣内也穿了铁叶甲。
  一声怒啸,他冲上挥掌。
  门主一双手掌又成了一团烂肉,马步虚浮站都站不稳,怎禁受他的铁掌重击?绝望地举
起血淋淋的双手,用小臂接掌。
  “不容哥,请住手……”熟悉的尖叫声入耳。
  他蓦然心动,火速撤掌。
  是徐霞,不管徐霞早年如何对待他,但这期间对他的绵绵情意,颇令他心感。
  转首回望,看到踉跄奔来,花容憔淬的徐霞,被千手飞魔伸手拦住不许接近,往昔的明
眸不再可爱,热泪盈眶哀伤地注视着他,浑身不住抖索。
  尸横遍野,没死的人已逃掉了。”
  濒死的凄厉呻吟,令人闻之心中发酸。
  他再转头看看门主,再转首看看徐霞。
  没来由地,他有毛骨耸然的感觉。
  手一动,他撕开了门主的面目。
  “老天爷!你……你你……”他如中雷击,感到浑身发冷。
  是锦毛虎徐大爷徐定远,没错,徐霞的老爹,他的邻居徐老伯。
  “为……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嗓音走了样,似乎仍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庄门口大踏步来了四海邪神李四海,拉掉走天罡步施法的三个黑袍人的头罩。
  没错,茅山三圣。
  “小兄弟,别问他了,我知道为什么。”四海邪神走近苦笑:“他就是化名为活报应霍
天道的锦毛虎,暗地里在南京建山门。
  他不该太贪心,制造歼灭群雄的机会,为了掩护他的阴谋,让他徐家脱身事外,不至于
引起外界的注意。
  因而暗中派人威迫利诱,唆使腾蛟庄、大自在公子、紫霞宫主一群牛鬼蛇神,掀起龙江
船行的风波,以便引开江湖朋友的注意力。
  他让儿女参予其事,总算顺利除去金陵双豪,取代了双豪成为南京一霸,江湖朋友相信
他与天道门无关。
  鬼使神差,天道循环,偏偏碰上了你这位深藏不露的怪人天地不容涉入,结果……唉!
结果就是这样。”
  “我……我好恨!”锦毛虎凄厉地叫:“我怎会碰上……碰上这……这种事?真……真
是天绝我也……”
  “你不该来找我。”他痛苦地叫:“我并不恨你是强邻,而且颇为尊敬你,毕竟你是并
不太狠毒的地方豪强,有些土霸比你狠毒十倍。”
  “我曾经派人去找你爹,想捉住他胁迫你……”
  “但愿人没派去。”
  “我派了,派了三次,十二个一等一的高手中的高手,却有去无回。”
  “派一百个去,也有去无回,我大哥的道术和武功,比我强十倍。我爹,一个指头可以
让你们一百个人顷刻间粉身碎骨。你找我,算你幸运。你走吧!我无须为今天所做的事向你
说抱歉。”
  他挽了龙姑娘,心情沉重地出庄走了。
  千手飞魔向四海邪神打手式示意,也缓步离去。
  徐霞奔至乃父身边,含泪撕尸衣替乃父裹伤。
  锦毛虎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仰天长号。
  “期以十年。”他凄厉地狂叫:“我会重建天道门,我会……哇……”
  徐霞脸色泛灰,拖来三具尸体,一是徐义,一是徐勇,另一具是黑袍人,拉掉头罩,赫
然是老大徐忠。
  面对三个尸体,三位兄长无一幸免,她痛断肝肠,哭了个昏天黑地。
  她始终不曾爱过雍不容,再三想下毒手却未能如愿,接近雍不容示爱,目的就是想杀死
雍不容。
  她三位兄长都好女色,都在秦淮河的名教坊有相好,她自小耳儒目染,早就懂得风情。
但她以女强人一自居,不想所爱的终身伴侣也是以,因此喜欢懂情趣,肯低首下心的白面书
生型年轻子弟。
  满身邪气却又满不在乎不拘小节的雍不容,她不但毫无兴趣,而且讨厌。
  其间虽一度对雍不容动心,但那是情欲所引起的反应,雍不容强悍的形象引起她的欲
念,却无法引发她的情爱。
  三具尸骸死状并不凄惨,都是被暗器击毙的。
  她抚尸痛哭,最后一蹦而起。
  “雍不容,你不要得意。”她向空敞的庄门狂叫,其声凄厉怨毒:“我对尸体发誓,我
以生命保证,我将复仇,我要将你剖腹挖心化骨扬灰,我要……”
  她听到异常的声息,骇然转身回顾。
  庄路口与及庄墙两侧,有不少人大踏步而来,有些人肩上扛有尸体,有些人则倒拖着死
尸。
  她认出几个人:不要狂乞、一剑横天、四海邪神的一双儿女……都是她天道门要杀的
人。
  总数不下三十人,尸体是她天道门逃走的弟兄,显然全被在庄墙外埋伏的人留下了。
  “你……们……”她惊恐地尖叫。
  “除恶务尽。”不要狂乞的话充满凶兆。
  “你……你们……不能赶……赶尽杀……杀绝……”
  “你天道门能,老夫为何不能?这公平吗?”不要狂乞厉声反诘。
  “天啊!原……原来是你们在助地……”
  “如果你们不惨杀临淮的地头蛇,他们必定有许多人供你们差遣,就会查出雍小哥身侧
有许多人秘密活动,结果必定不会如此悲惨。也许,真的有报应的鬼神,令尊以活报应自
命,而他的所谓天道,却反正道而行,算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吧!”
  “放……我一马……我收……回血……誓……”
  “不,你发的重誓,我们都听到了。”不要狂乞坚决拒绝:“雍小哥是我老花子的救命
恩人,我不能让你将他剖腹剜心化骨扬灰。姑娘,你自己上路吧!”
  “我不……”她转身撒退狂奔。
  一剑横天哼了一声,掷出一把小飞剑,飞射如电急剧翻腾,到达背心恰好剑尖朝前,嗤
一声贯入背心。
  她一声尖叫,向前一仆。倒地的前一刹那,她听到乃父的厉叫声。
  “我不要回南京。”龙絮絮紧紧地将雍不容的手臂抱在怀中,娇躯几乎要挂在他的身上
了,走动间十分得事:“人家不要嘛,不容哥,往回走好不好?”
  “往回走?”雍不容伸手拧拧她的小巧鼻尖:“南京是我的家,我怎能不回去?”
  “你说过的,你大哥的道术武功比你强十倍,你爹一个指头能把一百个人顷刻间化为粉
身碎骨,你有什么好耽心的?”
  “废话!唬人的话你也相信呀?”
  “你的话,我毫不怀疑。”
  “胡说!”
  “走嘛走嘛,转回去好不好?”姑娘扭着小腰肢死缠:“陪爹邀游天下,我好寂寞。我
到达不少名城大埠,可以做你的向导。我们不管闲事,不吃江湖饭,我爹带有充足的盘缠,
我们并肩携手观赏各地风光,南游沧海北履大荒,东觅蓬莱西穷昆仑……”
  “唷,我可被你说得心痒痒地。”雍不容截住她的话。
  “你答应了?噢!我好高兴,我……”姑娘雀跃地欢叫,猛地抱住他,羞笑着脸在他的
下巴亲了一吻,挣脱便往回路飞奔。
  她老爹与四海邪神,远在里外的大树下等候他们。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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