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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魂客》


第十四章 傲骨狂态



  “正是区区在下?”司马英豪气飞扬地答。
  “你?”五名老道不信地叫。
  沉默在一旁的落魄穷儒突然接口道:“不错,是他,他的‘步步生莲’神奇凝气提身
术,刚才曾经威镇群豪,正是天龙上人的至高无上绝学。谁不信,可以试试。”
  “你是谁?”昊天一道沉声问。
  “无名小卒。落魄穷儒徐白云。”落魄穷儒傲然地答。
  清华羽士手按剑把,退后三步叫:“风尘三侠名震天下,不服的人为数不少。贫道便是
不服者之一,昆仑三剑,要不自量力斗一斗风尘三侠,看谁浪得虚名。”
  本来缓和了的情势,被他一叫重趋紧张。
  崆峒的飞霞子也缓缓后退,沉声道:“贫道也算一份,免得日后麻烦。梅谷的少主人既
然是天龙大师的弟子,而梅谷名声并不太好,日后风风雨雨不知要坑了多少人。”
  张三丰摇手道:“诸位,千万不可冲动,咱们在这儿动了嗔念,不管胜负如何,暗中主
事的人,岂不因毒计得售,而笑咱们这些老不死的该死么?”
  落魄穷儒冷笑道:“诸位如果想在鸡足山留一佳话,徐某也凑上一脚。”
  “你帮谁?”独脚金刚问。
  “司马英。”落魄穷儒毫不思索地答。
  “哈哈!我老不死的要坐山观虎斗。”是怪医鲁川的声音。
  怪医鲁川一叫,美潘安笑道:“哈哈!看笑话的人来了。”
  “还有打抱不平的呢!”是鬼斧戚成,他和神功周骆大踏步走出。
  戴云天魔也步出斗场,怪叫道:“叫他们六大门派的人一齐上。”
  绿衣阴神却怪笑着截出,说:“你自身难保,你我的过节未算清哩!”
  戴云天魔一掌拍出,叫:“这时算并未为晚。”
  “砰”一声暴响,罡风四射,绿衣阴神扔出一袖,双方接了一招,势均力敌,两人齐向
右飘退八尺,却被疯婆拦住了。
  “动手!”昊天一道沉叱。
  “下去!”崖上的佛门三派弟子大叫,他们不知何时重行现身崖头。
  昆仑崆峒两派弟子也纷纷觅路下崖。可难坏了武当的门人。
  司马英眼看狠斗将起,心说:“不行!我怎能让何老前辈重沾江湖血腥?我一人的事,
怎可让别人替我挡灾?”
  他一声长啸,掠至场中大吼道:“呔!听司马英一言。”这一声大吼,声震山岳。他卓
立场中,虎目神光似电,叉手而立,如同天神当关,威风八面。
  他缓缓环顾四周静止了的群雄一眼,往下说:“司马英江湖末流,后生晚辈,自出道以
来,致力于重建梅谷天心小筑,与江湖朋友极少牵缠。
  自上次亡魂谷被六大门派人第二次捣毁之后,司马英在江湖饱受迫害,九死一生,此中
仇恨如不是身受其痛的人,绝不会领略其中苦味。
  这期间,一再得到几位老前辈和几位血性朋友的呵护,司马英铭感五衷,特在此先致
谢。”
  他向美潘安等人长揖到地致敬,然后一挺胸膛往下说:“重建天心小筑的事,晚辈必须
独力完成。
  天心小筑乃是家父在世间的唯一基业,司马英身为人子,必须令梅谷光大,不堕司马家
风。司马英先谢诸位长辈的云天高义,请诸位退出斗场。”
  说到这儿,声色转厉,说:“六大门派必欲得在下而甘心,卑鄙下流无所不用其极,甚
至无耻到以千两黄金买在下的头颅,太不像话。目下诸位全来了,派中元老以下祖师爷一一
现身,很好,鸡足山风云际会,将替武林留下千秋佳话。
  司马英单人独剑,不自量力,要接下六大门派六场生死一决的狠拼,诸位都是武林中赫
赫有名的人物,想来绝不会畏缩不前。或者是一拥而上,效江湖无赖所为,你们,每一派推
举一名功臻化境的高手轮流出场,二流人物最好不必上场送死。”
  他拔剑出鞘,飞龙神剑在朝阳中光华四射,龙吟震耳,他用到向张三丰一指,冷笑道:
“请何老爷子监场,在下先向武当的祖师张三丰叫阵。上!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他公然向武林第二名高手张三丰叫阵,狂得令人吃惊,四周人声鼎沸,美潘安一群老前
辈大吃一惊。
  老一辈的人来得太晚,没见到司马英先前所露的绝学,却深知他的造诣底细,认为他决
接不下武当一名清字辈的门人。
  这时竟向六大门派的元老祖师叫阵,未免太不自量了。
  美潘安脸色一变,说:“老朽拒绝监场,这太不公平了。”
  司马英接道:“晚辈乃是天下第一高手的门人。论辈份也不低,绝对公平。”
  张三丰呵呵一笑,说:“年轻人。贫道不愿。”
  “称拒绝决斗?”司马英厉声问。
  “哈哈!贫道岂能和你一般见识?”
  “你害怕?”
  “就算贫道害怕。小意思。”
  “住口,司马英说句不中听的话,贵派的内家拳,欺世盗名,所以你不敢现宝。你胜
了,司马英不重建天心小筑。任由家父卓裁定夺,你负了,不许贵派门人子弟干预在下的行
事,你敢答应?”
  张三丰并不为他咄咄逼人的气焰所慑,也未动气,堂堂一派祖师的风度,确是不凡,向
美潘安道:“俊老,你这位小朋友要迫贫道跳河哩,呵呵!”
  司马英掠到,冷冷地说:“你要在下先侮辱你么?”
  “岂有此理!”昊天一道怒叫,又道:“欺人太甚。”
  司马英用剑向他一指,厉声道;“司马英才是被迫害的一方。六大门派才是欺人太甚,
你别慌,准备接第二场。”
  张三丰正想说话,美潘安发话了:“老道,你可以试试,他公然叫阵,你岂能退缩?我
也知道他太狂了,日后你的声誉将被武林作为笑料,我无权阻止你为维护声誉而斗。”
  “好吧!”张三丰无可奈何地说,向场中走,又向司马英说:“收了你的剑,咱们比一
比贻笑大方的功夫,剑对我张三丰来说,干将莫邪也比木棍强不了多少。”
  司马英收剑,问:“比什么?”
  张三丰拾起一根小树枝,说:“内力。请别误会我欺你年轻,须知宝剑虽利,内力不行
也将成为废物,你如果内力胜我半分……”
  “贵派门人不许干须在下的行事。”司马英抢着叫。
  “贫道答应了。”
  司马英往下首一站,拱手道:“在下领情。”
  张三丰将树枝稍粗的一端伸出,笑道:“你可以用赤阳掌力。”
  司马英握住树枝,傲然道:“二十五年约期未满,在了绝不毁约。”
  两人站好,开始凝气行功。
  树枝粗如拇指,长约两尺,分握之后,中间只有尺二空间。
  美潘安含笑走近,摘一张草叶系在中间,手按树枝,喝道:“准备……发!”
  发字一出,手倏然放开。
  开始,司马英脸上是嘲世者的微笑,张三丰是毫不在乎的淡笑,两只大手如同铁铸。
  不久,两人的笑容逐渐敛去,轻松的神情消失了,双脚逐渐向下沉,污泥渐渐淹至脚
面,仍向下沉。
  树枝发出吱吱声,一双手开始有振动之象,双方都想将对方的一段树枝击毁,脆弱的树
枝承受着如山压力。
  四周群雄看不清实况,逐渐向内挤。
  两人额上见汗,身上雾气蒸腾。
  美潘安惊容愈来愈明晰,莫名其妙。
  司马英的造诣,他已从沈中海和仇姑娘口中了然于胸,怎么?不是那么回事吗!天!他
竟和张三丰拼成平手哩。
  在心理上.他不希望司马英获胜,让司马文琛出来自己重建梅谷,何必让小家伙和天下
群雄为敌?
  在事实上,他却又希望小家伙取胜,武林朋友岂能不看重声名?败了毕竟脸上无光哪!
  树枝向司马英一方推进一寸了,司马英的手抖得很厉害。所有的人心已提至口腔,昊天
一道吁出一口长气。
  “毕剥”两声。司马英距手一寸的树皮,突然爆裂了一块。看光景,已输了一半。
  两人的脚下陷至踝骨。额上的大汗一颗颗往下滚。
  “毕剥”两声,张三丰的一端,树皮也开始爆裂,他的手也抖得厉害。
  司马英深深吸入一口气,用上了涤心术,躯动体内真气,真力渐增。
  树枝开始推向张三丰一面。又到了中间位置,继续再进,进了一寸方停住了。
  两人腿旁的残草,向外飘振。刷刷有声,像被狂风向外吹动。不住倾斜抖动,这是远处
群雄唯一可见的景象,看得他们悚然而惊。
  张三丰的笑容消失了,哼了一声,将树枝缓缓推回原状,“得”一声,一根树纤维断
了,他的袍袂振荡有声。
  美潘安吁出一口气,说:“谁都不认输,拼三天三夜也难分胜负。”
  蓦地,西南角有人大叫:“没看头,不要看比内力。”
  在一旁提心吊胆的萱姑娘,心中正焦躁不安,比内力,虽是藉树枝印证,但稍一失错,
力道控制不住,一击之下。不死也成残废。
  她知道司马英的底细,怎得不焦急?
  一听有人在说风凉话,无名火起。向人声传来处扑去,厉叱道:“谁在扰乱心神?站出
来让我瞧瞧。”
  人群大乱,四处骚动。
  仇姑娘死盯着伏龙公子兄妹俩,见他们悄悄溜走。怎肯罢休?一声冷叱,拔剑冲出。
  大乱中,天南叟离开了八荒毒叟,闪在一个褐衫大汉身后,双手一插大汉的腰身,全力
向前一抛。
  “哎……”大汉狂叫一声,向场中的张三丰和司马英撞去。
  天南叟向后一钻,走了。
  美潘安站在另一面,吃了一惊,凌空纵过,接住了褐衫大汉,沉喝道:“站住!”
  大汉被奇大的劲道掷出,已经身不由主,怎止得住冲势?
  何况背后两根胁肋已被弄断了,浑身已不听指挥,冲势奇猛。
  美潘安左手一勾,将大汉带出一侧,大汉像被击中要害的蛇,冲倒在地上扭动着挣命。
  美潘安一怔,怒叫道:“谁下的毒手?”
  人丛中有人叫:“走了,是天南叟……哎唷!”叫的人砰然倒地。
  疯婆一声长啸,凌空扑出。
  倒地的人,背心有一支三棱镖,入脊五寸,想救己赚太迟,人太多,乱糟糟,凶手是
谁?不知道。
  老婆子怒叫道:“有惟恐天下不乱的人在捣乱。”
  人群大乱,张三丰大吃一惊,如果美潘安夫妻俩翻脸动手,必将不可收拾,沉声喝道:
“分!平手。”
  树枝“啪”一声暴响,从系草处中分,两人飞退丈外,地下烂泥纷飞。
  司马英一声怒啸,飞龙神剑出鞘,大吼道:“大家住手!谁捣场,司马英剑上不认
人。”
  张三丰也大吼道:“不相干的人快离开。”
  两人的暴吼声,如同炸雷在上空爆响,令人感到心向下沉,脑门发炸。
  激斗的人撤身跃退,群雄纷纷走了,站得远远地,并未远离,他们不愿放过看武林顶尖
儿高手决斗的饱眼福机缘,不许近看难道不许远观?
  八荒毒叟拉着孙女往外走,轻声说:“走!找那不肖东西去。”
  小丫头注视着远处的司马英,恋恋不舍地说:“爷爷……”
  “忘了他,瞧他那不要命的劲儿,祸愈闯愈大,爷爷说过,他是个血性朋友,却不是个
好丈夫。走!”
  他拖了小丫头便走,追踪师弟天南叟去了。
  怪医鲁川躲在一株矮树上,眉开眼笑地注视着司马英,不住点头,喃喃自语道:“慢慢
来,我会得到他的。”
  伏龙公子兄妹俩和绿衣阴神走了,临行前向司马英的背影冷笑一声。
  四海狂生雷江并未随他爹爹雷堡主退走,他躲得远远地,已躲了许久,留意着斗场的动
静,场中人对答,他全听了个字字入耳,尤其论及他父亲与梅谷的话,他特别留心。
  这时,他知道该走了,悄然下了鸡足山,向雷堡主报讯去了。
  司马英在待场中一静,方向张三丰冷笑道;“日后贵派门人再找在下的麻烦。飞龙神剑
必喝他的血。”说完。问昊天一道走去。相距三丈外便叫道:“该你上了。”
  昊天一道忍无可忍,怒极反笑,撇下了长剑飞迎而上,两人对进,凶猛接触,谁如果想
闪让。不啻自暴弱点,不用叫名号了。“铮!铮铮铮!铮!”先后响起五声镇迅的剑鸣,火
花飞溅,剑影飞腾中,两人交换了方位,各向左飘退八尺,站住了,脸上神色沉静而肃穆。
  昊天一道的玄门罡气,护不住长剑,剑叶上出现了五个豆大的缺口。
  人分开了,龙吟虎啸之声仍在天际中振荡。两人闪电似的换了五到,快得令人眼花缭
乱。
  昊天一道剑尖徐降,冷冷地说:“少年人,你了不起,怪不得如此狂妄。”
  司马英的剑也缓缓下降,踏进了一步,再跟进一步,说:“你不愧是昆仑元老,能从容
接下在下的亡魂剑法,将是在下的顽强对手。”
  两人向前踏进,剑发震耳龙吟,近了,行将雷霆一击,双方的旁观高手,心几乎跳出口
腔。
  司马英一击平手,心中有点虚,他对自己突飞猛进的功力,一时还不能适应。
  运用起来,有点力不从心,这是火候不够精纯,以及从前老吃败仗的心理,影响了心
情。
  他也知道,刚才如不是有人想挑起大火拼的人出面捣乱,不消多久,他会垮在张三丰手
上的。
  这次进击,他恨死了昊天一道,出手便用了亡魂剑法的“鬼哭神嚎”,对方仍能从容将
凶猛的神奇剑法封住。
  姜是老的辣,果然厉害,对方的罡气已有十成火候,飞龙神剑的威力大打折扣,看样
子,又得往下施。
  昊天一道也同样有点心虚,十成火候的罡气,阻不住司马英飞龙神剑疯狂的进击,神奇
的亡魂剑法也令他悚然心懔。
  司马英已迫进至丈内,“呔”的一声大吼,“厉鬼迫魂”出手,光华飞射,龙吟震耳。
  “铮!铮铮……嗤嗤……”
  双方都是了不起的顶尖儿人物,巧招花招用不上,飘掠如电同样危险,唯一的机会是凶
猛地进退。
  没有闪掠的机会,双方都太快了,谁想走偏门便是自寻死路,自暴空门弱点。
  同样地,如果一招取得优势,便控制了全局,稳操胜券,对方不死也得重伤,决不可让
出中宫。
  所以全力相搏,直进直退,双剑不住纠缠,因而不断传出错锋和相触的刺耳厉鸣,罡风
的嘶裂声令人闻之毛发直竖。
  乍进乍退两次之后,“铮”一声暴响,两人身形乍分。各退五六步,身未定便向左绕
走,逐步接近。
  昊天一道的右手大袖,出现了一道剑痕,颊肉不住抽搐,大汗如雨。
  司马英胁下的百宝囊,被点穿了一个剑孔,大汗从颊旁往下滚,大眼睛中神光湛湛。两
人都经过一次与死亡拥吻的危险,危极险极。
  张三丰和美潘安同时截出,同时大喝:“住手!你们疯了么?”
  极少用剑的张三丰,伸出了他的剑。数十年未撤剑的美潘安,宝剑也伸出了,双剑恰好
挡在两人的中间。
  远处,传来萱姑娘和仇姑娘颤抖的娇呼:“英大哥,请退回来。”
  司马英徐徐后退,收剑入鞘,愤然地说:“在下必须重建天心小筑,谁要前往阻扰,在
下便浪迹天涯,捣他的山门。司马英年轻,办得到,那时,必将用最残忍的手段行最惨烈的
报复。”
  说完,突然向五尺外的一块巨石一掌拍出。他的手掌猩红如血,掌心金红色的光芒隐
隐。
  石下有水,突然,水向上渗,巨石像是受潮的石灰,也像一座沙山,逐渐向下塌,不片
刻便垮了,成了粉状堆。
  他大踏步转身,向疯婆走去。
  “大哥!”萱姑娘热泪盈眶地迎上颤声叫,突然扑在他怀中。
  她穿了男装,十分岔眼。
  司马英有点脱力,再也支持不住,软弱地挽扶住她,摇头苦笑低声说:“昆仑门人可
怕,日后我前途多艰。
  萱妹,你和爷爷回迷谷去吧,我要尽快赶往无量山找师父,指点我如何临斗蓄劲的秘
决。”
  “不!我陪你走一趟。”姑娘尖叫。
  疯婆走近搀住他,喂了他一颗灵丹,慈爱地说:“别忙说其他,先调息,下山后再
说。”
  昊天一道脸色铁青,收了剑冷冷地说:“咱们走着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三丰收了剑,苦笑道:“各走极端,天意乎!我必须尽快找出暗中生事的人,方能替
他们化解。”
  美潘安冷笑道:“你们何必定要到天心小筑闹事?难道真不许他重整家园?未免说不过
去吧!”
  “俊老,你该知道名气两字如何害人不浅吧?天心小筑如果在二十五年约期前重建,六
大门派的脸面往何处放?”
  “哼!你们在袒护门人。”
  “不!我正在阻止惨案发生。这些年来,贫道一直未返回武当小住,这次要走一趟
了。”
  “如果你们再闹,我何俊绝不袖手。”
  “何必呢?劝劝司马少谷主吧,还有三年多,不远了。再见,俊老。”

  之后,司马英在鸡足山力斗昊天一道,与张三丰印证内力,威镇群雄的消息,在江湖上
轰传,亡魂剑客的名号,令武林震动。
  不久,消息终于传到在杉岭隐身的游龙剑客夫妇耳中,两人大喜之余,毅然投身莽莽江
湖中,寻找他们的爱子,走入是非之场。
  当天鸡足山下一座山村里一栋农舍中,美潘安与一群老小,一面品茗一面细诉前后。
  司马英在下山时,心中已有主意,他决定不惊动所有的长辈,他要独自重建天心小筑,
只仰仗鬼斧神功两人。
  首先,他决定找机会告诉鬼斧神功金珠埋藏的所在,先期召集工人采购木石,等他回到
亡瑰谷再动手兴建。
  其次,他不想再活下去,他不能等待十年,要利用两年内活命时间,完成他的心愿。
  他却不知道身上的奇毒已清,仍认为只可活三年两载。
  他要找到天龙上人,告诉老菩萨他不能在无量山苦练了。
  其三,他要走一趟峨嵋,救出雷漩姑。
  这些事,他决定在暗中进行,不惊动任何人。
  连萱姑娘他也想将她扔开,他不能害了她,儿女柔情目下已不重要了,何苦在死前拖她
下水?
  草堂中,美潘安开始询问司马英今后的打算。
  老人家已从沈中海和仇姑娘的口中。知道了司马英离开的一切的经过。
  更从爱孙女那儿,知道他到了无量山随天龙上人苦练十载之后,性命无妨但武艺却平平
了。
  这对于一个有志气而重任在身的青年人来说,不啻是宣布了他的死刑,难怪天龙上人不
愿直接告诉他,只盼咐萱丫头在这一月期限中,逐渐整承他的俗务。
  老人家是武林人,自然知道其中的痛苦。
  司马英早有计算,他说:“英儿想,八月初一日赶到无量山。先禀明师父,到峨嵋归云
阁找野愚和尚竺德救出雷姑娘,然后回山苦修。
  至于重建天心小筑之事,英儿深信爹妈定然健在人间,约期届满之时,再至亡瑰谷会
合。三年多的日子,英儿的内力修为火候会有长足进步,那时,哼!将是总结算的一天到
来。”
  他一面说,一面用目光注视着八手仙婆和奔雷掌母子。
  两人的神色,虽焦急但也充溢着安慰的表情。
  他又向沈中海说:“中海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雷家堡在三两年中,决不会有所变
动。
  愚兄已公开和雷堡主叫阵,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令师。请耐心等候,咱们会并肩闯一
闯雷家堡的虎穴龙潭,血债血还。他必须自食其果。兄弟,你能等到三年后的那一天到来
么?”
  沈中海点点头坚决地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哥,我等你。”
  沈云山接口道:“小弟愿花三年时光,在江湖隐身,务必查出雷堡主与天完煞神为何与
大哥为难的内情,必要时,小弟要混入雷家堡卧底,水里火里,小弟无所畏惧。”
  沈云山坐在司马英的下首,几句话把司马英感动地热泪盈眶,猛地抱住他的肩背,哽声
道;“贤弟,感谢你对我的高天情谊,但我却不能让你冒万千风险……”
  “大哥,你拒绝我……”
  “不!贤弟,一年来,你已成了众矢之的,在亡魂谷,你是唯一最先与我共同度过危难
的人。
  今后,你恐怕在江湖寸步难行,危机四伏,如果你仍然重入江湖,我怎能安心躲在无量
山保命逃避?”
  “大哥。请放心……”
  司马英摇头苦笑,抢着说:“好吧!贤弟,假使你要坚持,我只好陪你,决不在无量山
苟且偷安,我不是没有心肝的……”
  沈云山突然蹲下,伏在他眼前饮泣道:“大哥,我……我听……听你的话,我……”
  司马英将他扶起,硬着心肠说:“贤弟,愚兄平生知己,唯你一人,我不能不替你打算
呢。
  你可与中海弟随何老爷子返回迷谷,顺道带李姑娘祖孙走吧!萱妹定然已向老爷子禀
明,正好早离魔掌,我祝福你们。”
  美潘安愁眉深锁,这时插口道:“英儿,你要独自闯峨嵋?不如我们一同走一遭……”
  “不!爷爷,峨嵋小丑跳不了梁,而且他们指名要英儿前往、如果爷爷也去,他们万一
挟人质要爷爷远离四川方肯谈判、岂不进退两难?
  雷姑娘一家对英儿有活命深恩,英儿绝不能让雷姑娘受到任何损害,望爷爷打消去
念。”
  “你一人难道便不伯他们挟人质胁迫?”
  “不!兵不厌诈,英儿不会就范。再说,丁姑娘并非死在英儿手中。他们没有任何理由
要英儿偿命。”
  久不发话的萱姑娘,气虎虎在接口叫:“怎么?大哥,说来说去你为何不提我?你忘了
天龙上人老菩萨要我陪你前往无量山的话?我不管。你休想将我轻易甩开。”
  “萱妹,到了无量山,你必须赶回迷谷。”司马英答。
  “我偏不走。”温柔似水的萱姑娘,发起横来了。
  “萱妹,日后再说。”司马英无可奈何地推搪。
  一旁的戴云天魔发话道:“司马少侠,老朽认为你单身入川,委实太过冒险,老朽愿与
黛丫头先在川中等候。先期探道……”
  “谢谢你,仇老爷子。”司马英急急接口道:“老实说,今日出现在鸡足山的人,决不
可在四川现身。
  从云南或者贵州入川,都只有一条古道可达,任何人难逃暗桩的耳目,敌暗我明,风险
太大。如果小侄所料不差,这次离开云南返回湖广,假使分开来走,必定步步凶险,可合不
可分,须防有人从中捣鬼。”
  “英儿确是所料不差。”美潘安颔首道。
  司马英续住下说:“这次鸡足山之会,六大门派固然是倾全力以赴,除了有雷堡主和天
完煞神也趁火打劫之外,恐怕暗中有极恶毒的人在兴风作浪,来意不善。
  在与张三丰印证内力时,小侄已留心圈外的人,有些神情暧昧,举动鬼祟,像天南叟便
是其中之一。他将人推出,如果撞中印证的人,张三丰和小侄必将全力反击自卫,死伤在所
难免,不管是小侄丧命,或者是张三丰身死,鸡足山成为血海屠场是绝对可能的事。后果不
问可知。”
  独脚金刚跳起来说;“不错!那些人居心委实恶毒。咱们想想,万一大屠杀展开,对谁
最有利,便可猜出……”
  “呵呵呵!”美潘安大笑,“大屠杀展开,武林精英全失,说不定咱们也得理骨山林野
壑。对江湖全都有利,老的高手不死,晚辈不易出头,可以说,在场的人全有嫌疑,何止一
个天南叟?不用猜了。”
  司马英向麻山八手仙婆笑道:“婆婆对晚辈单身入川的事。定然不放心,晚辈提一个
人。婆婆必定安心了。”
  “英哥儿,谁?”八手仙婆问。
  萱姑娘接着说:“白水普贤寺的本无大师,早年人称解脱无常,姓尚,名云天。”
  “天!那杀星还在?”八手仙婆惊叫。
  “在,只是已出了家。”美潘安接口。
  “本无大师传了英哥的炼气绝学涤心术,因此功力大进。”萱姑娘喜悦地接口。
  “哦!难怪英哥儿敢和张三丰叫阵,老婆子我倒是白耽心了。那老杀星如果出面,峨嵋
何足道哉?”八手仙婆笑说,脸上的焦虑神色消退了。
  谈笑中,主厨的黛姑娘和佩玉小丫头,已将菜肴搬上了桌,分三桌进膳。
  膳毕,决定暂宿一宵,明日启程。
  司马英找到机会,和鬼斧神功有一番商量。
  稍后,他和萱姑娘跑到村后竹林中,引起了一场风暴,萱姑娘用上了杀手锏,一哭二
闹,差点用上了绝招——上吊。
  司马英陪尽了小心,最后把心一横,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姑娘伏在他膝前侧坐在地,哭
了个哀哀欲绝。
  他轻抚着她的秀发,沉着脸说:“不管怎样,我不能耽误了你,十年漫漫岁月,变化太
大了。再说,三年后回到中原重建天心小筑,是否能冲破重重困难,在群雄围攻下留得残
生?我不敢想。说不定在我出山之时,练功一时疏忽,余毒突发,那……那……唉!我何尝
不替你我打算过?只是……”
  萱姑娘猛地抬头,厉声说:“不要说下去。这一生中,那怕是和你相处片刻而死,我绝
不后悔。老实说,不管你活一百年。或者一两天,对我来说并无两样,我要伴在你身旁,直
至你喘完最后一口气,我方能安心地,默默的踏入坟墓。
  英,不必拒绝我,我的心碎了,你怎能忍心再在我的心中创口上划上两刀?我知道,你
对我的爱心,是唯一使我能担承心灵沉重负荷的倚托,失去了你对我的爱心,我是无法有勇
气活下去的。
  英,看看我,这是一个痴心的女孩子,她在迷谷与你相处的那段时日里,已经决定不管
任何苦难的折磨,要终身追随着你,像影子般相随,除非她死了,她不会放弃她的意念和决
心,天下间,任何变化,无法改变她的痴念,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无法撼动或磨灭她的爱
心。
  她和你,不曾指天为誓,不曾海誓山盟,唯一令她甘心接受苦难的,是她和你之间的一
点灵犀,和相投的难以形容的气质。
  她有一颗赤裸裸热爱你的心,你如果竟然弃如敝履,拔剑吧,可以在这颗心上再刺上千
万剑,然后……”
  司马英痛苦得大滴泪珠向了滚,疯狂地抱紧着她,泣不成声地说:“萱妹,你……你教
我怎么说?怎……怎么说呢?天哪!”
  萱姑娘泣道:“英哥,我在汀州从仇爷子口中,已经知道你的危难是多么险恶。找到万
毒园,顾老爷子口中的实情更令我心碎。我仍紧跟在你身边。内心的惨痛,哥,你可知道?
你能体会?求求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吧!让我……”
  司马英感上心头,吻住她的小嘴,泪掺和在一起,分不出是他的呢,抑或是她的?
  这是一个辛酸的吻。没掺丝毫激情,心中苦苦地,两颗破碎的心,也在这一吻中溶合成
一颗完整的心。
  久久,萱姑娘偎在他的怀中。
  他用衣袖替她轻拭流不完的热泪,柔声说:“萱妹,我会保重,我相信我绝不会被毒物
所击溃。
  我要乘目下功力修为已至巅峰的状态时,建起天心小筑,之后,我们再返回无量山。当
我们途经迷谷返回无量山时,我将请庞老爷子出面,向爷爷求婚……”
  “哥……”她破涕为笑,给了他一吻。
  “萱,请听我将目下的打算告诉你……”
  他的打算是先到无量山,再入蜀闯峨嵋,北走剑阁至析城山闹雷家堡。然后回亡魂谷重
建天心小筑,不必惊动老一辈的人。
  这一趟旅程,是一条危机四伏,艰险重重的天涯路。
  她静静听完,笑道;“你呀!坏死了,竟然想摔脱我独自胡闹,我不依。”
  “萱,你能伴我走完这段天涯路么?”
  “我说过。我是你的影子。走吧!无畏无惧,行心之所安,勇往迈进,义无返顾。我的
身心伴着你走遍茫茫天涯。为武林留一千秋佳话。”
  “哦,我武林中人,只配与草木同腐,不会流芳千秋。萱,你着相了。”
  “哦,是的。与草木同腐,正是武林人物的最好归宿。我确是着相了。哥。取箫。”她
自己先从囊中取出古箫。
  司马英取出斑竹箫,神情肃穆地说:“天涯路茫茫,前途多艰。我们先奏《安魂曲》,
再奏《明月生南蒲》。
  先替我你安魂,也许我们在为自己先行凭吊,《明月生南蒲》,是你我心中灵犀相通之
媒,也象征着你我所追求祈盼的结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凶去吉来,先为我们庆贺
吧!”
  萱姑娘庄严地引箫就唇,凄凉哀伤的音符袅袅腾升。
  同一时间,草堂中众老在商议大事。
  有关司马英的身世,和身中奇毒仅可活三两年的经纬,所有的人全都了然,只有鬼手天
魔毫无所闻。
  他被怪医鲁川带上鸡足山,没和众老在一块儿,自然不知其详情。
  当他听完众人一一重将所闻说出时,如被五雷轰顶,手脚都冷了,老泪如江河决堤,悲
伤难禁。
  他奔波一生,为友情道义受尽折磨,亲手将司马英扶养成人。不仅是友情而已,其中更
存在着深厚的亲情。
  乍一听到这一消息,他几乎崩溃了。
  他一生从未哭过。可是这次他无法抑止心头的悲酸,双手掩面,踉跄奔出草堂,几乎被
门槛绊了一跤,这沉重的打击,令他在突然间衰老了二十年。
  草堂中,众老人仍在商议。
  美潘安沉重地说:“英儿这次随天龙上人在无量山十年苦修。老实说,八荒叟一代玩毒
宗师,天下间无出其右,他比天龙上人懂得多,十年,恐怕不可能,能活三年恐怕已是侥天
之幸。
  天龙上人自己也承认,千载玄参亦无能为力,不然不会让萱丫头陪他走一趟无量山?为
何要萱丫头找机会担待下他的世俗琐务?可惜!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竟……”
  疯婆也挂下了两行清泪,幽幽地说:“我们的萱丫头更可怜。她要……唉!冤孽。”
  美潘安神色一正,说:“每一个人的命运,似乎冥冥中自有主宰。我不反对萱丫头的主
张,我要成全她。”他向戴云天魔问:“观老,你那黛丫头也是……”
  戴云天魔苦笑着抢着说:“俊老,恕我。黛丫头乃是犬子唯一的女儿,我怎能眼看她
往……唉!
  她也在考虑之中,而且她也认为萱姑娘爱司马少侠至深,有退出之意。我也曾与八荒毒
叟谈过,他的孙女儿倩君,同样对司马少侠钟情。但……,但他已决定不再论及此事,回万
毒园去了,不是我自私,事实是不得已,俊老明人,当能谅我。”
  美潘安不住点头,说:“唉!只有我那蠢丫头……”
  八手仙婆在怀中取出一块玉锁,站起说:“萱姑娘不算蠢.还有一个蠢的。”
  “还有一个?”
  “是的,便是老身的璇丫头。”她将玉锁交与奔雷掌,示意他呈上,又道:“璇丫头早
已知道司马少侠活不了三两年。但她甘愿跳火坑。尚请俊老成全,这是老身的家传玉锁,留
待日后与司马少侠交换信物。”
  “令孙女……”
  “璇丫头已有坚决表示,不管这次能否将她救出,如果活着。她不会计较名份,她死
了,可替她留一块灵牌。”
  美潘安将玉锁递给疯婆。向八手仙婆说:“大嫂请放心,老朽不会委屈璇丫头的。”
  “一切拜托了。”八手仙婆含泪道谢。
  美潘安站起身,扶着红肿着双目的佩玉和子玉,向两小叮咛,也像是知会众人,生硬
地,痛苦地说:“千万不可透露内情。让英儿快活地活上三年吧!”
  鬼手天魔像疯子,循箫声冲向竹林,当最后一个音符在天宇中消失时,他已踉跄冲近竹
林,凄然地叫;“英儿……英……儿……”
  叫着叫着,他向前一栽,跌入飞奔而来的司马英怀中,昏厥了。
  这位义薄云天的老人,在沉重的精神打击下,几乎一厥不起,久久,方在司马英的推拿
下苏醒。
  司马英知道老人家的心情,他将自己的打算说了,请老人家不必声张。当然,他并未将
到雷家堡的事说出,只说出重建天心小筑的事。
  鬼手天魔知道自己无法回天,凄然走了。
  第二天,美潘安带着一群老小到了云南县,在县城西门分手。司马英和萱姑娘,拜别了
众人。挥泪而别,走上了他俩人预定的茫茫天涯路。
  在一行人离开鸡足山脚小荒村时,远远地已有人盯上了梢。
  司马英和董姑娘走南门。南下无量山,开始第一段艰险旅程。后面,有人远远地跟上
了。

  且表表赵州城内昨日所发生的变故。
  赵州,也就是今天的凤仪县,位于洱海的最南端,是一座富裕的大城。
  在洪武十五年二月,曾改名赵喜州。最后仍将喜字去掉。
  这座州,只管了一个县,这个县便是东面的云南县(今名祥云县)。
  这个县在赵州加上“喜”字时。划属大理府。因为它本身原称云南州,在改州名时缩小
成县。
  但中间隔了一个州,大理府管辖上有了问题,只好在两年之后,正式划归赵州管辖。
  赵州距府城仅有三十里,近在咫尺,可见这座州城必定够富裕,足够称“州”的条件。
  论城内建筑的宏丽,它不如大理府城。论富裕与市上的繁荣,大理府城只有甘拜下风。
  大东门一带直至城中心,是商业区的繁华所在。
  东大街右侧有一条小巷,转角处是一家“和兴米行”,小巷叫连坊街,巷子里有和兴米
行的后门。
  和兴米行铺面大,两层楼,三进院,二、三两进院,都有侧门开在连坊巷。
  午后不久,一群神秘客人进了连坊巷,闪入三院的侧门。一群人匆匆忙忙,声势汹汹。
  进了院子,踏下院阶,领先的高大蓝抱怪侠,向在厅口恭迎的六名大汉吼叫:“程总管
消息如何?老五可有消息?”
  吼声急躁,气虎虎地,一面吼一面踏入大厅,“砰”一声颓然坐倒在大环椅上。
  大厅宽敞,布置得十分华丽,不像是米行的内厅。人坐下了,原来是雷堡主。身后,是
风云八豪,四海狂生,还有八名中年大汉。
  老六伏虎掌气息奄奄,被老八飞天秃鹰扶持着。
  恭候着的一名大汉,上前行礼禀道:“武当的老道人太多,目前下手不易。”
  “目下到了何处?”
  “已到了小云南驿。刚才有信鸽传来屠龙剑客五爷的手书,说下手救人不易,请示堡主
可否命程总管送阴狼章爷早早上路?”
  “砰”一声,雷堡主一掌拍在第桌上,暴躁地叫:“不行!阴狼章迪在堡中虽无多大建
树,但却是咱们的兄弟手足。而且他并未招供吐露口风,怎能送他早早上路?传书老五,不
惜任何代价,必须救出章迪。”
  “是!属下这就着信鸽通知镇南州的弟兄转告五爷。”
  雷堡主神色一弛,向飞天秃鹰说:“将王兄弟扶入内室,且最好的金创药调理,一条膀
子洗清了老六的嫌疑,王兄弟功在本堡,请安心调治。”
  怪!伏虎掌怎变成姓王了?
  断了膀子的老六伸手一抹,将虬须抹掉了,原来是假的,说道:“堡主神算。属下一条
膀子算不了什么。六爷今后可放心了。”
  雷堡主在赵州和兴米行内院中,吩咐手下传信镇南州。转告程总管和屠龙剑客,务必尽
一切手段,不惜任何代价,拯救被武当门人带走的太行山阴狼章迪。
  同时,交代好好调理丢掉了一条左膀的假伏虎掌姓王的弟兄。
  这次鸡足山大会,他一事无成,平空杀出了风尘三侠的老二老三。不仅功败垂成,也几
乎泄了底。
  雷堡主心里面焦躁,向雷江大发雷霆。
  四海独生并不怕他的父亲,冷冷地说:“爹,你不能怪我。”
  “不怪你,怪我?畜生!你竟然无耻到割我的靴子,趁我不在……”
  “爹。李姑娘是我先定下的,是你抢我的人,哼!先自问你自己做得该与不该……”
  “胡说!”
  “别生气,反正人都未到手,再计较只有多损元气,何不听听孩儿所打听到的一些消
息?”
  “呸!你爹又不是死人,后来的事瞒不了我,用不着你来表功。哼!那些老匹夫又岂奈
我何?”
  “爹,阴狼章迪并不如爹所想的忠诚,八成儿是他泄露的口风。如不送他早走,不堪设
想。”
  雷堡主正在沉吟,四海狂生又说:“知道本堡内情的弟兄,为数不多,章迪便是其中之
一,不然张三丰岂能咬定是爹在暗中主持?”他用右手一挥,做了个扣弹暗器的手势,用传
音入密之术说:“再不速行灭口,悔之晚矣!趁现在还来得及。”
  雷堡主淡淡一笑。突又叱道:“你给我滚回山西,以后再弄手脚,我卸了你的狗腿。”
又用传音入密之术说:“带伏虎掌前往,不许活着过镇南州,秘密些,用司马英的飞刀
吧!”
  四海狂生拂袖便走,冷冷地说:“少管我的事,我不回堡,我要一游江南花花世界。”
  四海狂生气冲冲地走了,带了已装了一只假铁手的真伏虎掌吴霸,匆匆离开了赵州城
内。
  雷堡主等四海狂生出了门,大叫道:“酒,取大壶来。”
  手下送上一大壶好酒,他咕噜吃喝了近两斤,向旁坐下的天罡手问道:“天雄,咱们一
共死了多少弟兄?”
  “十九名。”
  “交代下去,每人的家属拔发白银五百两安家。那些老匹夫们呢?”
  “已盯牢了,但……”
  “用不着下手,他们可怕!注意他们落单,一个个收拾。圣医下落如何?”
  “那老狐狸不见了。”
  “落魄穷儒呢?”
  “在云南县城落脚。堡主,咱们必须铲掉他。”
  雷堡主目中杀机怒泛,低声说:“不急,但快了。”
  “如不早除,祸患无穷。”
  雷堡主站起了,仍低声说:“时机未到,不宜操之过急!关照弟兄们一声,这两天暂且
松懈休息。记住,不许在赵州活动,大理府油水足,可以松散,找快活去吧!你辛苦了。这
两天不用找我,三天后咱们动身。”
  他大踏步进了二院门,花厅中有五名穿黑大褂的中年人,其中两个正是经常在他身畔出
现的大汉。
  这时,他们换上了大褂,变成了殷实的生意人。
  五人起身请安,他向一个中年人低声说:“请替本堡主安排一次与贵主人的约会。”
  中年人摇头,耸了耸肩摊开双手说:“禀堡主,家主人目下确有要事……”
  “这怎么行?本堡主的事十万火急。”雷堡主暴躁地大家吼着道:“不行,我非要见他
不可。”
  “家主人已留下话,说是请堡主放心好了,没有人会发现其中的隐情,不必放在心
上。”
  雷堡主切齿道:“王八蛋!他坐收渔利,却要本堡主担上恶名,他却若无其事一般。
哼!他会后悔的。”
  中年人也神色一正,说:“家主人也曾说过,堡主必定心中不快,着属下转告,请堡主
千万以大局为重!别忘了双方的誓约,目下两人塔下了一条破船,休戚相关,希望能同心协
力,同舟共济。”
  雷堡主暴跳如雷地道:“你告诉他,他根本就没有诚意衷诚合作,故作神秘,诡计多
端,坐收渔利,却没把本堡主放在眼下。哼!本堡主要求他多会面,不必再暗中指使;惹得
雷某火起,揭开来拉倒。”
  说完,气冲冲地转回后厅,向一名下人叫:“去,找一个女人来,还有酒菜。去他娘
的!”
  “以前,他不死我难安枕,如今,他两人不死我更寝食不安。王八蛋!现在又加上一个
竟能和张三丰拼成平手的小畜生,我的处境愈来愈恶劣艰难,我好恨!”
  由于心情焦躁,加上另有外人在场,这位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堡堡主,口语粗鄙得与他
身份极不相衬。
  他进入内间,再扭头向天罡手说:“天雄,留意那些江湖群雄,有利用价值的人,多加
留意笼络。务必记住我的话,你们也该着手培植自己的江湖潜势力,也许你我分手的时候不
远了。”
  “堡主,你……”天罡手惶然叫。
  雷堡主摇手止住他往下说,低沉地道:“天下间没有不散的筵席,好自为之。金银你们
可以大量动用,不必告诉我。”
  说完,奔入内间,留下天罡手在厅中发愣。
  风云八豪中,目下的八个人全在,但其中有四个人是化身。
  天罡手将四个化身支开,厅中只留下他、地煞星钱森、黄河神蛟郑章、飞天秃鹰王斌。
  他神色凛然,沉声道:“主人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鸡足山之会,咱们虽未完全成
功,至少已增六大门派与司马英的仇恨。主人为何会有情绪反常之象?怪事!咱们受主人知
遇,理该替主人分忧,诸位可曾发现其中原故?”
  飞天秀鹰低声道:“小弟冷眼旁观,可能是为了司马英的事,尽管咱们不知主人与司马
英之间的结怨经过……”
  “八弟,不许妄评主人的是非。”天罡手低喝。
  “是,老大。”飞天秃鹰点点头答。
  地煞星钱森鬼眼一翻说:“据我看,八成儿是为了落魄穷儒那王八老狗,他竟敢公然向
主人叫阵。太不像话了!王兆富兄弟冒充老六,本该在与司马英交手时,用手抓剑留下胳膊
的,他落魄穷儒凭甚么敢出头行凶!今后,咱们风云八豪的名号招牌不砸自破。打狗看主
面,狗被打了,主人脸上无光,主人怎受得了?”
  黄河神蛟怒形于色,“砰”一声一拳擂在木桌上。说:“咱们风云八豪先收拾他,我也
受不了啦。”
  天罡手伸手虚拦,说:“轻声,不可惊动主人。落魄穷儒那老狗在江湖声誉甚隆,侠义
门人朋友极多,咱们……”
  “咱们不管他甚么侠义门人,宰了那王八蛋。”地煞星抢着接口。
  “好!咱们分四个人找他。”飞天秃鹰磨拳擦掌地说。
  天罡手略一沉吟,说:“主人叫咱们痛快两天,咱们何不乘机前往?那老狗功臻化境,
可能朋友众多,要去,咱们风云八豪全算上,安排一次决斗,好好剥他。”
  “好!那老狗在云南县城,咱们快些赶上老六,并知会和程总管在一块儿的老五,至迟
明日晚间下手。”地煞星兴高采烈地叫,他想起在清江翡翠阁被撵之仇,正是好机会,难怪
他雀跃不已。
  “好!咱们这就准备。”天罡手斩钉截铁似的断然低吼。
  四个人商议停当,决定不告诉雷堡主偷偷下手,找落魄穷儒算总账。

  两天中,三十里外的大理府,连出了好几件神秘奇案,有几户从前段氏王朝的官宦人
家,竟然全家神奇失踪。男女老幼平白地失踪,家中的财物,被搬走得干干净净地,又下落
不明。
  那时,人口移迁制度极严,如不事先向官方请得路引,寸步难行。
  但这几户人家,竟然在夜间搬迁一空。
  据官府查明,可能是有计划的逃亡,因为除了笨重家具之外,没留下一件值钱的物品。
  后来,铸有大理府银号印铃的金银,在湖广河南一带发现。
  而雷堡主东运的侍从行囊中,藏着的珍宝却未被人发现。
  这就是雷堡上让手下在大理府痛快两天的结果,谁能查出他们这群宇内英雄所造的孽?

  司马英和萱姑娘从南门出城,迤逦南下。
  在县城他们已问清了道路,购置了行囊以及入山必须的物品。
  萱姑娘仍穿了男装,在路上比较方便些。
  司马英的飞刀,已经在兵器店里补充停当,这儿的飞刀长了两寸,而且有血槽,他没有
时间定做,只好马马虎虎凑合凑合。
  他老谋深算,预计三五天之后可转回,留下了十两银子定金,打造他趁手的四寸小飞刀
四十把。
  这儿有一古径南下,经过蒙化府,从府南的澜沧江巡检司分路。
  左一条小径通景东府,无量山便在府面群山之中。
  右一条进入顺宁府,沿澜沧江右岸南下,直达千里外的车里军民宣慰使司,然后出国直
通八百媳妇(国名)。
  这条路上,除了军使往来之外,便是蛮夷出没的蛮荒,猛兽盘据的巢穴,靠近各处卫
城,尚可找到一些汉人的踪迹,其他的便是无尽的崇山峻岭和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是花花
世界中的恐怖地狱。
  生息其间的人,除了争取生存的苦斗,永远不知世间尚有诡诈、罪恶、阴谋等等人吃人
的奇事异闻。
  按理,他俩不会在蛮荒中遇上凶险,他俩并不需要和蛮人争地争食,只是两个单纯的过
客。
  但事实却相反,凶险随时都在等待着他们。
  过了安南坡巡检司,踏入蒙化府地境,麻烦来了。
  古道羊肠,从山林中婉蜒升降,山林间鸟语花香,空气清新,人行走其中,浑然忘却外
面的罪恶花花世界。
  小径绕过一座山腰上的飞崖下,远远地,便听到如雷水声,转过崖下,两人讶然的惊
叫。
  小径已到了尽头,对面是一座奇峰,一条山藤编造的藤索桥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迎风摇
摆不定。
  长约有十丈左右,宽仅两尺余,两侧没有扶拦,稀稀疏疏地,桥面铺设了木板,但随时
有一脚踏空的可能。
  下面,是深有三十余丈的深壑,壑中一条溪流,怪石丛布,溪水飞珠溅玉向下狂泻,人
往下看便会感到头晕目眩。
  对岸,一个缠头赤足,穿短衫短裙的蛮人少女,背了一个藤背箩,竟然若无其事地急行
而过。
  桥不住款摆,令人望之动魄惊心,替她捏一把冷汗。
  桥在摇晃,桥头系在大树上的藤结,也发出吱格吱格的尖鸣,胆小朋友不吓得趴下来才
怪。
  两人替少女耽心,所以惊叫出声。少女也看清了对面出现的两个汉人,一怔之下,站住
了。
  乖乖!人一止,桥晃得更凶,走这种藤桥,如果停下来,委实惊险万分。
  “露笑脸,不可吓坏了她。”司马英说。
  两人露出笑容,闪在一旁。少女心中一定,重新举步,像个凌波仙子,有韵律而轻快地
过了危桥。
  在桥头,少女居然向他俩人一笑,用不太生硬的汉语说:“不要向下望,胆子小最好别
过去。”
  说完,恶作剧地一笑,扭头便走。
  司马英一脚踏出笑道:“这位姑娘好顽皮。”又扭头向萱姑娘说:“我先走。”
  他不敢用轻功掠走,桥不住摇摆升沉,如不趁势举步,便会踏空,做这种桥的人真缺
德。
  等着姑娘走上了桥,少女却呆在桥头转身向他们瞧,大概不相信这两个汉人也能走哩!
  等萱姑娘过了桥,少女叫:“等一等。”
  叫声中,她又摇摇晃晃过了桥,向两人轿笑道:“你们是少数能过来的汉客,是到上江
嘴的么?”
  司马英摇头道:“不,小姑娘我们要到景东府。”
  “啊!景东府不该从这走。”
  “怎么?走错了?”
  “你们该从楚雄府走大路,这条小路你们汉客怎能走?”
  “哦!小姑娘,我们不是过来了么?”
  “转过第二座山,你们便走不成了。”少女解下背箩,取出两个古怪的东西,递过说:
“送给你们。”
  那是一个车把一般的木器,中间有一个刻有凹糟的圆轮,把手上有两根麻绳。
  司马英接过,茫然问道;“小姑娘,这东西……”
  “前面有绳桥,没这东西过不去的。这条路到景东不知有多少绳桥,没有这东西不行,
送给你们。”
  她指着绳索解说道:“两根绳绑住腰身,握住把手,滑轮扣住绳桥,便可滑过对岸。小
心,绳索必须分开,由绳索上面绕过。假使滑轮坏了,人仍可挂在上面,慢慢向下爬,如果
从一面挂下绑住腰身,把手滑轮一断,便会粉身碎骨。”
  司马英听她说得那么严重,不得不信,不住地向她道谢说:“谢谢你,小姑娘。”
  少女背起背箩,明媚地一笑,说:“我家住在江嘴,你们将在那儿歇息,也许我能及时
赶回来招待你们,再见。”
  说完,踏上了藤桥袅袅娜娜地走了。
  司马英提着过绳桥的工具,举步说:“这一带是汉化了的蛮人,多淳朴可爱哪!”
  “哥,你说可爱,是指她么?”萱姑娘恶作剧地笑问。
  “你呀!厉害,小嘴儿可恶。”他也笑答。
  绕过两座山,前面果出现了一座绳矫。
  “乖乖!汉人确是不能在这一带山区中生活的。”司马英盯着绳桥苦笑。
  两山之间,相隔约十五六丈,下面是深有百丈的溪流,水势汹汹。中间,挂了两条鸭卵
粗的并行巨绳,一高一低。
  这一面上面一条系在三丈高一块石头上,下一条也系在一个石孔中,一看便知攀吊在绳
上,自然会向对岸滑下,那滋味大概不好受。
  “有趣着哩,哥。”萱姑娘拍手叫。
  他们没有向对岸仔细用目光搜寻可疑事物,毫无戒心。
  在此时,对崖三株巨树的浓密枝叶间,共有三双神光似电的大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的一
举一动。
  其实,他们即使怀有戒心,向对岸搜视,也不可能发现躲在树上的人。
  司马英抓住绳桥略一试力,笑道:“绳桥比藤桥好些哩!看似危险,其实却安全得多,
我先过去。”
  萱姑娘却笑嘻嘻地说:“不!两人一起过,好玩着哩!”
  巨绳确是可载两人,司马英未加阻止,将把手向绳上一搭,滑轮凹槽扣住了巨绳。
  他大意,不屑将两条绳索绑在腰身,单足向岩石上一点,“吱溜溜!”滑轮转动了,向
对岸冲去。
  萱姑娘也搭上了滑轮,一声轻笑,也骨碌碌地衔尾冲出,片刻便滑到桥中心。
  山风呼吁,巨绳不住摇晃,看去惊心动魄。
  向下看,溪下怪石如林,溪水冲激着怪石,飞珠溅玉,声如雷鸣,假使掉下去,不必问
结果了。
  答案只有一个字:死!
  绳桥两岸的倾斜度。高低相差甚大,人向下滑,速度相当快。在滑轮转动声中两人急冲
而下。
  蓦地——
  对岸树影中响着一阵长笑,黑影疾闪,拴绳的大树下,多了两个黑衣人。每个人手中,
有一把明晃晃沉甸甸的厚背鬼头刀,人到树上,鬼头刀举起,作势向巨绳砍落。
  震耳的吼声亦到:“停住!不然死定了。”
  司马英大惊,距岸还有七八丈,索绳一断,除了粉身碎骨别无活路,他双足上收,钩住
了巨绳。
  司马英丢掉把手,用手抓实了巨绳,冲势簌止。
  “砰”一声,后面的萱姑娘撞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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