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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情仇》


第 六 章



  巳牌正。
  李家小店的店堂中,彭政宗据桌高坐,桌上摆了酒菜,柳如是已经恢复本来面目,从张
家移至李家,穿的仍是她那身令人侧目的绿紧身,当然衣襟已经掩上了。
  她站在彭政宗身侧伺候,自然仍是女奴的身分。
  酒菜总算全部上桌,店伙心惊胆跳告退回避。
  “你打算这时就进食?”
  柳如是开始替他斟酒:“不嫌太早了些?”
  “不早不早。”
  他笑:“呵呵!你那些朋友,决不是低三下四易于驯服的人,保证有一大半是桀傲不驯
自命不凡,而且暴躁骄傲的了不起货色,他们一定暴跳如雷,等不及要前来兴师问罪。看光
景,他们应该很快就到了。我敢给你打包票,令姐一定会先到,她关心你。”
  “你认为你孤家寡人一个,应付得了我们那些人?”
  他就柳如是手中喝了一口酒。“当然风险并不小。姑娘,做任何事都有风险,要是怕风
险,什么事都不要做啦!喝口酒可能也会呛死呢,总不能让我不喝酒,是不是?
  当令姐到达时,摩云手的人也该快到了,他那位号称宇内剑术第一人的无情剑曾玉村,
只有飞天大圣和烈火散人才能挡得住,但愿你们所请的这两位造反英雄能及时赶来支撑大
局。”
  “他们会赶到的。”
  柳如是信心十足:“本来按原定计画,他们荆襄来的人该在昨夜赶来会合。昨晚的信使,
就是传递有关他们的信息,可惜你没问话,就迫不及待把他们打发走了。”
  “这么说来,双方该是势均力敌了,很好,很好……唔!料得很准,人来了。”
  “什么人来?”
  “你的人。”
  柳如是向店外张望,店外停车马的广场空荡荡,鬼影俱无,红日当头,官道前后不见旅
客的踪影。
  “你是见了鬼了。”
  柳如是撇撒嘴说:“州城到这里足有四十里……”
  “四十里要不了一个时辰。”
  他笑笑说,突然眼神一动,眼中又涌现肉食兽类发现猎物时的光芒:“唔!镇西。今天
真是八方风雨会龙泉,群魔乱舞血肉横飞。怪!金杖追魂客那些人,没有理由去而复来,有
何图谋?”
  “你说金杖追魂客那些人回来了?”柳如是讶然问。
  “是了,他们已在此地住了三天。”
  他不理会柳如是,自言自语:“我知道了,他们不到襄城龙牌冈,而是要在此地发动报
复。难道说,张少局主他们那些人,也要在这两天到达?”
  “咦!真有人来了。”柳如是讶然叫。
  官道南面,传来隐隐蹄声,逐渐清晰。从蹄声估计,必定有不少健马正用全速向此地飞
赶,已到了三里外。
  “我所说的每一句话,你最好都深信不疑。”
  他笑笑,眼中古怪的光芒已隐去:“佛门弟子修为有成的高人,六识深具神通。天眼通
可以看到千里外的事物,天耳通可以听到千里外的声息……”
  “鬼话!”柳如是妩媚地用手指在他额角点了那么一下,似乎忘了他们的死对头和主奴
身分。
  “信不信由你。”
  他捉住了那只温润可爱的小手微笑:“好美的小手啊!幸而你没运劲,不然,我的脑袋
保证出现一个洞孔,红白一齐流,好险。”
  “你害怕了,是吗?”柳如是倚在他肩上问,声调柔柔地。
  “一个豁出去的人,是不会害怕的。”
  他放了可爱的小手:“当你决定拔剑之前,你免不了害怕,因为你并没有必胜的信心。
但当你拔剑开始进击时,你就不会害怕了,因为你必须求胜,准备吧!人快到了。”
  “你是个很勇敢了不起的人。”柳如是由衷地说。
  “好说好说。”
  他抓过酒壶,一口喝干整壶酒,投壶而起:“一壶酒入腹,死了也做个饱死鬼。出去吧!
毁了这家店于心难安,在外面也易于施展,走!”
  马群并未入镇,在镇外便散开了。
  两人并肩站在广场中间,红日高照,全镇死寂,人都走避一空,家家关门闭户,以免惹
火烧身。
  久久,没有任何动静。
  “令姐确是女中丈夫,精明阴狠超出我的估计。”
  他向身旁的柳如是沉静地说:“她已具备了称雄道霸的才华,你的死活影响不了她的决
心。”
  “天!那……那她为什么要来?”柳如是哀伤的说。
  “她必须来,因为她知道摩云手那些人必定跟来。”
  他的目光落在南面官道远处,远处尘头再次升腾飞扬:“牺牲你一个人,就可以诱虎出
山澈底了断。”
  “哦!她是很能干的,心肠比我硬得多。彭爷,我……”
  “你走吧,我不会伤害你。”
  他说,手掌在柳如是面前张开,掌中三枚金针:“还给你。记住:下次不要在我身上使
用,不然我会杀死你,我不容许任何人向我再次下毒手。”
  “咦!你不是说,金针在我的身上吗?”柳如是不胜惊讶注视着她的金针。
  “多笨的女人!”
  他笑笑:“你的金针前一寸有剧毒,如果在你体内,你早就死了。我说在你身上并没有
错,它藏在你的衣边内。”
  “哦!你好坏。”柳如是羞笑着低下螓首,宜喜宜嗔的神态极为动人。
  “去告诉令姐,叫她尽早和我了断。”。
  他捉过柳如是的手,将金针纳入对方的手中:“告诉她,没将我的问题解决之前,情势
对她极为不利,两面作战犯了兵家大忌,是十分危险的。能解决我这一面的威胁,她就可以
全力对付摩云手的大举进攻了。”
  “你……你如果诚心加入我们,何不随我去找家姐开诚布公谈谈?”
  “那是不可能的。第一,令姐并不能作主。第二,那些可左右令姐的高手名宿,容不下
我这无名小卒。”
  “这……”
  “在江湖道上,名利主宰一切;而名利可不是轻易便可获得的。我如果不能压制你们那
些名号惊世的高手,没有人肯容纳下我这个无名小卒,所以情势迫人,令姐势将与我作一次
决定性的了断,无可避免。你走罢,他们在等你呢!”
  镇口的栅门旁,慢慢移出一个黑衣人的身影。
  柳如是用切切的目光,注视了他片刻。
  最后深深吸入一口长气,不胜依依地举步向外走去,在三十步外转身再看了他一眼,欲
言又止,最后终于转身走了。
  他卓立在阳光下,冷静得像一座石像。
  终于,第一个人影出现在右面房舍的屋角。
  接着,左面的小巷口踱出另一个灰袍人,然后是另一个……
  气氛一紧,阳光下,似乎四周涌出一阵阵冷流,驱走了温暖的秋末冬初阳光,从北面吹
来的秋风,突然刮入广场,刮起一阵风沙,无数枯叶在风中飞舞。
  他屹立广场中心,衣袂飘飘,在风沙与枯叶飞舞中,显得那么孤寂、凄凉、无助。
  六个人以他为中心,缓缓地合围,内聚。
  他慢慢地抄起袍袂,沉静地掖在腰带上,从衣内解下一根八尺长墨绿色的长鞭。
  蛟筋缠的握把粗如鸡卵,鞭身逐渐细小,尖端仅粗约两分,放射出令人心悸的墨绿色奇
光,似皮非皮似筋非筋,也不像是编成的。
  鞭折卷三折握在他手中,所占的空间不大,但似乎相当沉重。
  六个人到了中心点,形成五丈的圆圈,双方仍一言不发,气氛更紧,六个人的神意全以
他为中心汇聚,浓得化不开。
  “你不该过早放弃控有人质的优势。”对面那位年约花甲,鹰目炯炯的灰袍老人,握住
狭锋单刀的刀靶发话,声如狼嗥:“老夫屠夫朱一刀。”
  “久仰久仰。”他客套地说。
  “通过老夫这一关,你已向咱们跨近了一大步。”朱一刀的拇指将卡簧压下:“你必须
连续过关,才能成为咱们的伙伴,过不了,你死!”
  “阁下还没问在下的意见呢!”
  “没有人问你,你没有任何发言权。”
  “在下要的不仅是发言权,而是统率发令权。”
  “该死的狂小子,凭你也配?纳命!”
  青芒一闪,龙吟乍起,宝刀随朱一刀的快速冲进而挥出,刀气迸发寒流澈骨,连人带刀
狂野地扑上,充分发挥了拚命单刀的威力。
  刀光一现,锋刃已光临他的肩头,矫捷绝伦,这一刀果然快逾电光石火,凌厉无匹势难
封架,也无法躲闪。
  如果封不住,后续的追击招式必定更凶猛十倍。
  “铮!”圈握着的长鞭,奇准地拍中劈来的一刀,刀被无可抗拒的浑雄力道震得向侧疾
升。
  “拍”圈握着的长鞭以不可思议的奇速反扫,重重地抽击在朱一刀的右耳下,结结实实
地打击半个头颅,右耳轮化为肉浆失了踪。
  他身形飞越朱一刀的顶门,在飞越的刹那间突然一顿,化不可能为可能,竟然用上了鱼
龙反跃妙绝身法,不但消去前跃的惯势,而且反跃回原位的上空。
  一声沉叱,他的长鞭抖开了,有如天雷下击,但见绿黑色的电虹如虚似幻,令人肉眼难
辨,接着响起奇异的着肉声,最后人影翩然着地。
  “啊……”是朱一刀的惊心动魄惨号,砰然侧摔出两丈外,半边脸血肉模糊,刀已先一
步抛出三丈外去了。
  “嗯……”另外两位仁兄闷声叫,仍向前冲,一个背部衣裂肉张,一个右肩血如泉涌,
直冲出三丈外,背裂的人哀嚎一声,抛剑摔倒。
  三个人先后倒下,其间相距仅分秒之差,可知攻击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其中变化,
另三位高手也没能看清。
  他身形静止,八尺长鞭已回到先前圈握的状况,仅拉开马步亮出即将抢攻的架势,虎目
放射出令人心悸的奇光,整个人似乎笼罩在一重神秘的光芒里,内在蕴藏的无边毒火,即将
行雷霆万钧的猛烈迸爆。
  三个来不及动手的人,如见鬼魅般悚然后退,在他那神奥诡奇的怪异目光下退缩,似被
一种可怖的压力所控制袭击,连拔兵刃的勇气都消失了,退出三四丈扭头便跑。
  蹄声如雷,州城的人快赶到了。
  “叫飞天大圣与烈火散人来。”
  他沉声叫:“没练成金刚法体或地行仙境界的人,不要出来送死!”
  风沙更紧,寒气袭人,炎阳朦胧,已失去热力。
  四面八方出现廿余名老少,但并非合围,而是涌向广场左首以两位美丽少妇为中心的地
方聚集。
  出来了三个人,将朱一刀三个在血泊中呻吟的人抱走了。
  两位少妇出来了,她们是云梦双娇。
  最外侧,是两位道装打扮的像貌狰狞中年人。
  柳如是站在左面,脸上有明显的惊容。
  双方相距两丈,面面相对。
  “你该已知道我是柳如眉?”右面的少妇说,面貌与柳如是一模一样,身材同样丰盈,
同样是情欲的化身。
  “见面胜似闻名,人比花娇,在下三生有幸。”他似笑非笑地说。
  “你要什么?”
  “要司令权。”他一字一吐:“在下是本州人,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你们并不是强
龙。”
  “尊驾欠缺统率人的声望。”
  最右首的老道阴森森地说:“贫道愿与施主平心静气谈谈合作事宜。”老道一面说,一
面举步上前。
  “谈谈无妨。”
  他笑笑:“道长千万小心。”
  “小心什么?”
  “我这人疑心很大。”
  他眼中又出现诡奇的光芒:“如果道长不小心抬手,而又抬向在下这一面,那就麻烦了。
在下很可能疑心道长用袖底暗藏的烈火筒行凶,为了自己不至于变成烤焦的人,很可能抢先
行致命为有效的一击,在下可以保证,死的人决不会是我,你最好是相信。”
  “贫道却是不信……”老道随着语音突然抬右手。
  绿芒疾射,长鞭突然以闪电似的奇速弹出,鞭梢叭一声扫在老道的七坎大穴上。
  长鞭续吐,夭矫如龙,折向攻击奇快绝伦。
  最左首的另一名老道,在长鞭卷来时,身形退飞而起,左手同时打出三把晶虹暴射的小
剑。长鞭则间不容发地扫过老道的靴底,一鞭落空。双方皆抢先下手,生死间不容发。
  老道似乎真的会飞,飞退丈外身在半空,巧妙地突然侧翻,斜飞两丈外。这是不可能的
事,但事实如此。
  三把小飞剑居然没有彭政宗的身法快,剑到人影已杳,他却出现在老道折飞的方向,等
个正着,鞭影宛若神龙。
  “你敢动?除非你要脑袋。”他沉声说。
  “彭爷,手下留情。”柳如是惊呼。
  老道毕竟不能真的飞天,落下时脖子已被长鞭卷住,只要彭政宗用劲一带,必定像刀砍
般把老道的脖子勒断,脑袋分家。
  老道脸色灰败,放弃运功抗拒的念头,张开双手绝望地不敢移动,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
年。
  另一面,烈火散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形如中风。
  彭政宗起右足,靴尖吻上了飞天大圣的丹田穴。
  “柳如眉,你愿意谈了吧?”他收了鞭,让飞天大圣躺下:“我要全权指挥,不谈条
件。”
  马群驰到,卅二名骑士下马涌入广场。
  “一切依你,听你的。”柳如眉忿然说,情势迫人,只好作最后的打算。
  “好,一言为定,”他火速替老道解穴:“列阵,来一个捉一个。”
  涌来的人,皆不曾看到双方交手的情形,仅看到彭政宗替躺在地上的两老道解穴,还弄
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卅二名骑士在对面列阵,嘈杂声渐止。
  彭政宗等对方稳定下来,方率领云梦双娇和两老道缓步上前,目光掠过那些怒目相视的
高手名宿,最后落在站在中枢位置的摩云手身上。
  廿年,他对这位故乡的豪强,已没留下多少印象。
  另一位名流多臂熊唐君朴他已经见过了,其他除了区扬波兄妹,他不认识这些武林知名
人物。
  对方也出来了五个人:宇内三奇、无情剑曾玉村,和一位鹳发童颜的古稀老人。老人站
在左外侧末位,身分地位一定是五个人中最低的了。
  双方相距三丈止步,仇人相见,并未份外眼红,而且摩云手笑容可掬,信心十足。
  “彭小哥,你果然是他们的人,而且是他们的首领。”摩云手笑容满脸,语气也力求平
静:“果然不出区某所料。这么一来,今天所发生的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是廿年
前旧怨的遗患了。”
  “区振伟,你怎么说悉从尊便,反正你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物,地方上的豪绅,
你的话虽然不算是金科玉律,至少没有人肯相信我一个无名小辈的半个字。”
  他毫不激动,脸上也涌现笑意:“总之,阁下高手倾巢而出,双方不会以理性来讲道理,
都迷信武力可以解决是非,谁强谁有理,结果只有一个。
  所以,即使在下有天大的道理,也有理说不清,势必拚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因此,
在下毋庸分辩,你阁下也不会听任在下分辩。不过,为了师出有名,在下必须让自己有出师
的理由。你阁下派人吞没在下买屋的五百两银子,坑害了无辜的左大牛一家,交通官府卑鄙
地利用官府的力量坑害在下,在下有权报复。你阁下禁止在下返回故乡的阴谋得逞了,在下
也要以牙还牙,决不容许你区家的子孙在裕州定居,不是你就是我。现在,你打算群殴呢,
抑或是按武林规矩了断?阁下那些助拳朋友如果想一拥而上,咱们奉陪。”
  白衣秀士面色沉重,扬声说:
  “彭小哥,在下请教,小哥可是云梦双娇的撑腰人?”
  “你阁下的话未免可笑。”
  他率直地说:“你没看见双娇分站在彭某的左右吗?”
  “小哥从京师来……”
  “不要问在下从何处来,没有必要。”
  “涤尘兄,他说出行踪并不能表示什么。”
  摩云手已有点不耐:“事已至此,一切都无所谓了。”
  “区兄……”
  “涤尘兄,事实俱在,多说反而让他自呜得意,咱们就和他作一了断吧!”
  “对,剑拔弩张,任何道理也阻止不了这场生死存亡的拚搏。”
  彭政宗显然已横定了心:“双方人数相当,一方不死光决不罢手。在下提议主脑人物先
举行决斗。区振伟,在下挑上了你,你不会怕死退缩吧?”
  他举手一挥,示意其他四人后退,虎目异光涌现,盯着对方冷笑。
  众目睽睽之下,摩云手怎能退缩?
  妙笔生花是个目无余子的人,本来相当冷静机警,上次与金杖追魂一众凶魔冲突。但今
天,彭政宗那番火药味极浓的话和狂态,可把这位老江湖激怒得失去控制,冒火地举步而出。
  “笨鸟儿先飞。”
  妙笔生花冷冷地说:“姓彭的,论身分声望,你还不配与咱们的主脑人物挑战,你如果
不敢挑我妙笔生花,可以换人来,换那位飞天大圣好了。”
  已退回己方阵势的飞天大圣怒火上冲,举步抢出,却被柳如是拉住了。
  “你,字内三奇的老大。”彭政宗狞笑箸用手轻蔑地遥指着对方:“在下就挑你,你有
权先死,上啦!”
  妙笔生花反而镇定下来了。
  淡淡一笑,拔出魁星笔,不敢大意默运神功,徐徐拉开马步立下门户。
  不是比武,没有讲规矩客套的必要,但彭政宗仍然持鞭先行礼,说声请,拉开马步让对
方进手攻招。
  妙笔生花脸上平静,其实心中恨极,论身分地位,这个请字该由他来说的,彭政宗显然
在反客为主羞辱他。
  因此,也就不再客气,一声冷叱,一记指天划地主动进招,魁星笔幻化数道虚实莫辨的
电虹,先攻上盘,功聚笔尖行试探性的反击,笔短鞭长,只要一近身,笔稳占上风。
  彭政宗却毫不容情的结结实实反击,圈卷着的长鞭突然吐出,不许对方近身逼攻,鞭呼
啸着卷向对方的下盘。
  妙笔生花冷哼一声,身形突然加快疾进切入,双腿蜷缩避过攻下盘的长鞭,笔尖以雷霆
万钧之威,点向彭政宗的胸口,威力足以笼罩近丈范围,对方不论是闪或退,皆难逃魁星笔
的凶猛追袭,下一招将更凶猛更快速。
  彭政宗身形左移避招,手腕一振,鞭梢反卷上拂,疾攻对方的左腿,快极。
  妙笔生花冷笑一声,左手一沉,抓住了长鞭。
  同时身形由直进改为停止,而且闪电似的转身紧钉住彭政宗的闪避方位,魁星笔果然变
招,来一记魁星点元攻击头部。
  老江湖艺惊武林,搏斗的经验与见识皆是第一流的,今天竟然上了当,满以为自己的手
可抓高手名宿的刀剑,抓鞭当然轻而易举手到擒来,却没料到鞭突然在他的无穷神力抓握下
滑动。
  彭政宗侧射丈外,拉鞭的手法极为诡异。
  “哎呀……”妙笔生花惊呼,骇然收势,左手一张,看到手掌皮损肉开,掌皮与内被鞭
拖刮掉一层,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这瞬间的惊疑,大事去矣!
  墨绿色的长鞭排空而至,啸声惊心动魄。
  妙笔生花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临危自救挫身侧开,举笔招架抽来的长鞭,如山内力
骤吐。
  “叮!”鞭笔接触,异声乍起。
  用刀剑等直兵刃接长鞭,如不是接住鞭梢,必定十分危险,鞭梢折向力道加倍,挨上一
下必定当堂出彩。
  魁星笔尖接住了鞭梢,老江湖果然不愧称宇内三奇之首,可是,魁星笔突然快速地飞起,
翻腾着远飞出五丈外。
  妙笔生花握笔的右手,虎口裂开五指骨折。
  “叭叭叭!”鞭声三响。
  “砰!”妙笔生花倒地乱滚,发出可布的狂叫,肩、背、右腿出现三条裂缝,衣碎肉开。
  摩云手大骇,拔剑飞抢而出,情急救人,顿志利害,也不想想妙笔生花的武功皆比他高
一两分,两招便成了一个任由宰割的半死人,自己抢出救援,是否能够阻止得了彭政宗。
  远在丈外,鞭影已破空而至,叱声震耳:“区振伟,你死期到了。”
  “铮!”长剑突然断了尺余剑身,是被鞭抽断的,鞭的力道骇人听闻。
  “快退!”
  古稀老人大叫着抢出:“那是可破罡气的墨蛟筋鞭。”
  “叭叭!”摩云手已挨了两鞭,肩背与右腿出现血缝,肉绽骨伤,丢掉断剑屈一膝踣倒。
  哗叫声四起,连飞天大圣与烈火散人,也惊得浑身发冷,惊叫出声。
  如果刚才彭政宗用这种劲道攻击他们,那……两老道想起就不寒而栗。
  没有人敢相信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宇内三奇,会窝囊得任由一个后生晚辈宰割,居然接不
下一招半式。
  现在见到了事实,难怪这些武林高手心惊胆跳,毛骨悚然。
  古稀老人快得不可思议,叫声传到人也到了,鸟爪似的瘦手一伸,抓住了行将抽落摩云
手脖子的长鞭,立地生根拉开马步,鞭拉得笔直。
  “老头子,你识货。”
  彭政宗阴森森地说:“我不以筋骨为能,你要和我比内力呢,抑或是比武技?”
  古稀老人的双手,开始出现颤抖现象,红润的面部,也逐渐失去血色。下面的双脚,贴
着地面向前滑动有如犁头。
  彭政宗握鞭的右手,正一分分向后拉。
  他眼中的光芒阴森森带有鬼气,瞳孔在放大、放大……
  近了,七尺、六尺、五尺……老人的脚将坚硬的地面,铲出两条及胫深的深沟,但仍然
稳不下马步。
  没有人敢抢出,眼睁睁看着老人被拉近。
  摩云手的儿子区扬波到了无情剑身旁,流着冷汗说:“曾叔,请设法救……”
  “什么人都救不了。”
  无情剑发着寒颤说:“魏老前辈绰号金刚居士,佛门大般若禅功盖世,十条牛也拉不动
他的马步,任何外魔也撼动不了他的神定心法。你看,他们正在以性命交修绝顶功力相搏,
愚叔即使以气御剑上前,恐怕在八尺外便会被双方迸发的神功,震得剑碎人伤。贤侄,愚叔
无……无能为力……”
  四尺……彭政宗的左手伸出了。
  “老夫……耄……耄矣……”古稀老人绝望地叹息着说,脸色泛灰,冷汗如雨。
  彭政宗的左掌,按上了古稀老人的印堂。
  蓦地,娇呼声传到:“彭爷,手下留情,求你……”
  三个人影飞奔而至。
  呼叫的人是张淑宜姑娘。
  彭政出了扭头瞥了她一眼;眼神略动。
  “那是侠义众所尊敬的名宿,金刚居士魏老前辈。”
  张淑宜兄妹站在丈外向他恳求:“你毁了他老人家,江湖道消魔长,侠义荡然,后果不
堪设想。求求你,彭爷……”
  “他这种人也配受尊敬吗?”
  他愤然问:“张姑娘,你说,我彭政宗是宇内凶魔吗?”
  “彭爷……”
  “至少他刚才就没有出头问谁是谁非。你说,我彭政宗回故乡开业,不应该吗?”
  “彭爷,你与云梦双娇在一起,难免令人误会……”
  “误会?误会就不问青红皂白?那天姓区的唆使鬼见愁延邦杰化装店伙,在酒楼施诡计
暗算,要不是柳如是姑娘及时相救,在下早就尸体喂了蛆虫。事发之前,在下还不知道什么
人是云梦双娇。”
  “哎呀!鬼见愁本来是柳如是的姘头……”
  彭政宗一怔,扭头回望。
  他看到匆匆溜走的人影,一一消失在房舍屋角,云梦双娇早已走了。
  “好恶毒工于心计的女人。”
  他恍然自语:“妙的是她以亦真亦假的口吻,说鬼见愁是她的老相好,替自己预留退步。
我已经失去向她问罪的理由。
  怪的是,她怎知道我可以帮助她成功?她派人杀神手高绝我的退路,也够狠够阴险,难
怪她姐妹在湖广能创出如此辉煌的局面。”
  “彭爷,血魔的得意门人夜枭江日新,一度曾经与鬼见愁合作狼狈为奸。”张中明听清
了他的自言自语,替他解答疑团。
  “难怪金杖追魂客那些人去而复来。”他完全明白了:“张兄,原来血鹰那些人算定你
们这两天要经过此地,要在此地拦截你们。”
  “哎呀!”
  “他们走了,与云梦双娇的人一起撤走的,你们平安了。”他收手收鞭放了古稀老人:
“老前辈,在下理直气壮,希望老前辈知难而退,不要再向在下出手。”
  金刚居士呼出一口长气,扭头便走,远出三丈外转身。
  “小老弟,如果老朽用性命交修的毕生精力作孤注一掷,你的接引神功将有何种结果?”
  金刚居士平静地问:“当然首先遭殃的是老朽,很可能骨碎肉飞。”
  “还不至于那么严重。”
  他说:“当老前辈的禅功骤发的刹那间,鞭梢必定发生两种必然的结果,一是炸裂;一
是贯穿老前辈的身躯。”
  “而以后者最可能发生?”
  “是的,因为老前辈还没修至金刚不坏法体,不可能诱发禅功在瞬间聚力反震。”
  “老朽金刚的名号,从此勾销。小老弟与摩云手之间的仇恨,能化解吗?”
  “不能。”
  他说得斩钉截铁:“故乡已无我彭政宗容身之地,姓区的也必须远走他方。”
  “小老弟……”
  彭政宗不再理会金刚居士,阴森森地向脸上失去血色的摩云手走去。
  “现在,我的人已经走了。”
  他冷酷的神色令人毛骨悚然:“正是你下令群殴的大好机会。阁下,我等你下令,哼!
宰光了你们,在下就可以放心走了。”
  淑宜姑娘跟上,迎面挡住了他。
  “彭爷。”
  她诚恳地说:“记得吗?你是个郎中,你这一生中,已注定了你不能杀人。如果你真能
横定了心,区叔陈叔恐怕早就死了,你一鞭就可以将他们裂成两半。毒手瘟神和血魔那些人,
无一不是血腥满手的江湖妖魔,你仍然大发慈悲不杀他们。”
  “土霸强豪比妖魔鬼怪更可恶百倍,他们公然率兽食人。”
  他愤愤地说:“伪君子不如真小人,他们必须为自己作出的罪行负责,左大牛一家……”
  “左大牛只是迁到乡下暂时躲藏。”
  摩云手硬着头皮说:“在下也许有点专横,但自问从未做过不法的勾当。凭良心说,廿
年前令尊见死不救,误了我儿的性命,我无法不怀恨。
  等你有了我今天的声望、地位、财富,和拥有一大群诚心拥护你的各色朋友,你的所做
所为,恐怕比我好不了多少?甚至比我更强梁。”
  “彭爷,目前你是个坏郎中了。”
  张淑宜姑娘用上了激将法,脸上绽起动人的微笑,亲昵地上前伸手握住他抓鞭的手:
“告诉我,千金一帖的坏名声是怎样来的?区叔说得不错。等你有一天获得与他相同的地
位……”
  “到那天,我会是一个受人尊敬、扶危济倾、坚持公正的人,而不是土豪恶霸。”他大
声抗议:“千金一帖不算是坏名声,我从没多要穷人半文钱……”
  “仍然算是敲诈。”
  淑宜姑娘噗嗤一笑:“敲诈大户。区叔也是大户,所以你心中早就对他有了坏印象,早
有成见。这样吧!就敲他千儿八百赔偿你的损失,要他道歉,如果你不愿在故乡开业,我请
你到开封开大药局。
  当然那时你不能故态复萌,狮子大开口又来什么千金一帖,千金如果算斤,足有六十二
斤半呢,一个人都不易搬动。”
  “你……”
  “彭爷,请听我说。”
  淑宜姑娘温柔地取过他的鞭,一圈圈缠好:“我想,一个好郎中,即使知道病人一定要
死,也不能拒绝开方断了病人的希望,那会促使病人加快崩溃早断生机,你认为我的想法错
了吗?”
  他突然沉思。
  最后目光投注在淑宜微笑的美丽面庞上,他脸上的冰雪在融解。
  “冲你的份上。”
  他笑了:“我饶恕了他们。”
  “谢谢你,彭爷。”
  淑宜兴奋地说:“我好高兴。”
  “且慢高兴。”
  他说:“你去问姓区的!他舍得被敲一千两银子吗?这是我最后的千金一帖。”
  “小魁,挨了你两鞭,我不会怨你。”摩云手苦笑:“不要说一千两银子,我送你一家
药局,算是……”
  “我不要你送。”
  他一口拒绝:“我有我的主张和作法。你们的人,最好离开我远一点,尤其是那个什么
冷眼城隍,他那副嘴脸令人看了就生气,张姑娘,你还有难题,知道吗?”
  “知道。”淑宜将鞭递回他手中嫣然一笑:“血鹰那些人一定不死心,我不管,反正一
切有你。”
  “什么?你……”
  “我想得真妙,是不是?救人须救澈,你是个半途而废的人吗?你如果不管,我镖局的
人全搬到你家去住,等血魔那些人一个个老死之后再离开,你当郎中所赚的钱,够开销吗?
我的人很多呢!”
  “你真会耍赖。”他摇头苦笑:“这一来,你知道有多麻烦吗?”
  “到开封来回一趟,算不了麻烦呀!”淑宜笑盈盈地说。
  “这个嘛……”
  彭政宗尚未置可否,突闻急促的蹄声响起。
  众人不由地循声看去,但见官道上尘烟飞扬,由远而近,看出是位身着青色劲装,背插
双剑的少女,正飞骑风骋电驰而来。
  彭政宗目力极佳,老远就一眼认出,来的竟是黄三姑门手三凤之一。
  他暗自一怔,飞步迎了上前。
  少女将马缰一勒停住,翻身下手,执礼甚恭地一抱拳,随即气急败坏地不知向彭政宗说
些什么。
  张淑宜看在眼里,顿生妒意,颇觉不是滋味。
  但距离太远,无法听见那少女说的话。
  只见彭政宗听毕,略一迟疑,便当机立断,回身遥向看着他的那群人振声说:“我要赶
去救人,各位,后会有期了。”
  说完,他竟与那少女跃身上马,共乘一骑疾驰而去。
  张淑宜妒愤交加,气得泪光闪动,要不是当着众人,她几乎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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