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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岳狂客》


第十三章 软硬兼施



    小径穿越沼泽区,谁也弄不清这一片沼泽区有多大,反正除了竹筏之外,在这一带
无法活动。
    有些可乘坐一两个人的小小平底船,也可以在沼泽内行驶,但假使搁上了泥滩,那
就麻烦了。
    小坡从北面伸入,东南也伸人一段上坡,因此这一段土坡,以这一段沼泽区两岸距
离最近,约一里左右。
    小径是两岸唯一的交通要道,把两岸的村落连贯起来。但如果雨季涨大水,交通便
断绝了,本来相距五六里的两座村,如想彼此往来,那就必须绕沼泽区的外缘行走,不
管绕那一边,都得走上一天半天,绕二三十里平常得很,交通极为不便,唯一的工具便
是乘坐竹筏冒险行驶。
    通过沼泽区的这一段小径,是一列长长的石板条,深深栽入水下而形成的,真有好
几百条石板柱,工程极为浩大,不但壮观而且颇富诗情画意。可惜古往今来的画家,从
不把这种供人行走的小石径搬上画面。
    每根石板柱的顶端,长约两尺宽约一尺,高出水面因水位高低而不同,通常约三尺
左右。每根石板柱的问隔,也在两尺左右,小孩经过得跳跃而走,大人则一步一跨,女
人两步一跨,走过这几百根石板柱,怪有趣的。但如果失足掉下去,那就灾情惨重,左
右大部分地区,是比人更深的软浮泥,表面上看水深不过两尺左右,陷下去就十分不妙,
除非能及时撑着下面石板柱的基座,或者抱住石板柱爬上来。
    千百年来,人们就是这样往来的,从来没有人想到在这里架一座桥,或者搭浮桥方
便行走。也许,往来的人太少;或者地方人士太穷,筹不出庞大的经费建桥,无此必要。
    如果两岸的人在中途相遇,相错而过还真需要良好的技巧。相遇的如果是一男一女,
可就麻烦了。
    假使存心不让对方过来,一个人堵住就够了,真有一夫当关,万夫难过的气势。
    要过,唯一的方法是跳下水中攀柱而过。
    姬玄华手中有一根农家用的扁担,足有六尺长出头,在他手中威力决不比齐眉棍差。
    他堵住小径的中途,要过来的人,必须通过他这一关,除非对方水性高明,不怕隐
入浮泥,从水下绕过,不然休想过得了他这一关。
    他身后第五根石板柱上,坐着站都站不稳的朱雀功曹许彩凤,用怨毒的眼神,死瞪
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他所约的人,必须从对岸来。数量已经规定,不能超过四个人。
    对岸,四个人正快步逐柱接近。
    “你怎么约这些不相关的人?”许彩凤终于看清来人的面貌了,颇感意外。
    约来的人,应该是鱼藏社的首要人物,或者是东厂与李太监的走狗,与其他的人无
关。
    “他们都是苏州的地头神,传播消息最快,最具可信性,是苏州的爷字号人物。”
姬玄华旋弄着扁担,扭头狞笑颇为得意:“由他们口中传出,有鱼藏社的女杀手出卖,
必定轰动江湖,我铁定可以名利双收,姬玄华三个字平地一声雷,想起来就乐上老半天,
我这种成名的手段,够高明吧!”
    “你死得也快。”许彩凤咬牙说:“你也将成为本社搏杀的目标。人怕出名猪怕肥,
你将成为众矢之的,日子难过。”
    “你放一百个心,我一定可以撑过建根基的一段艰险时期,一定可以连根铲除贵社
的根苗,鱼藏社将步黑龙会的后尘,在世间消失。短短一季半年,天下四大杀手集团的
第一第二集团同被铲除,这世问也许不会从此天下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姓姬的,你不要做得太绝好不好?”许彩凤终于知道情势险恶,强硬只能让自己
的处境更糟:“我朱雀功曹的地位相当高,足以代表本社和你谈条件,何不放弃玉石俱
焚的愚蠢打算,采用双方可以互利的行动?只要你开出合理的价码来,我……”
    “我不和卑劣的谋杀凶手谈条件论价码。”他断然关闭互利之门:“免谈。”
    “我把我知道的事告诉你。”
    “晚了。”他冷冷一笑:“我会从贵社地位比你更高的人口中,榨出我要知道的口
供。”
    “你……”
    “良机不再。”他用冷酷的口吻说:“机会稍纵即逝,逝去的永不会再回来,所以
说要把握机会。”
    对面来的人已到了二十步外,第一个人相距远有十根石板柱。
    四个人两佩剑,两佩刀。三人不再前进,由第一位魁梧的中年佩剑人独自上前打交
道,如果动手相搏,只能由一个人出手,其他的人如果跟得大近,后退必定无路,将会
撞在一起同往水里掉。
    “你就是一再闹事的姬玄华?”这人声如洪钟,大眼中有强烈警戒的神色:“我不
认识你,为何派人送贴威胁我前来?”
    “你是苏州吃水饭朋友的仁义大爷,更是苏州首屈一指的大豪,江南的江湖朋友,
谁敢不尊敬你吴下孟尝周仁的地位?”姬玄华的嗓门更大,豪气飞扬威风凛凛:“鱼藏
社蜂拥而至,在苏州你的地盘内兴风作浪,可能你真的不知道,所以在下提醒你提高警
觉以防不测。为表示在下的话不假,所以请你来证明在下的话千真万确。”
    “你对周某并不尊敬……”
    “因为在下不是江南人。”
    “阁下……”
    “闲话少说,你认识那位美丽的女人吗?”姬玄华用扁担指指身后的许彩凤:“也
许你不认识,但应该知道这美丽女杀手的名号。”
    “周某该认识吗?”吴下孟尝极为不悦。
    “应该认识,因为她在你的地盘内兴风作浪,等于是直接向你的权势挑战,没把你
这位苏州的仁义大爷放在眼下。为了替你分忧,特地请你来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
    用名和利来做挑起冲突的引媒,十之九可以达到目的。吴下孟尝既然是江湖朋友心
目中,独霸一方的仁义大爷,有人敢向仁义大爷的权势挑战,当然影响名利,冲突在所
难免。
    周仁的绰号叫吴下孟尝,可知他的本籍不是苏州,只是他经营的水运客货船行,在
苏州设有相当大的栈埠,总行在镇江。
    镇江至常州一带,才称吴下,吴下阿蒙,指的就是三国时东吴名将吕蒙,他是常州
的吕城镇人,蜀将关羽就是死在这位吴下阿蒙手中的。千百年后,吕、关两家一直是死
对头,吕、关两家决不可能结成亲家,历史仇恨根深蒂固。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不关我的事。”吴下孟尝沉声问,怎敢招惹鱼藏社自找麻烦?
    “给你看看,让你心中有数。”姬玄华不再加压力:“也等于表明姬某在苏州,不
怕任何人向在下的声威横加挑衅。在下不久之后,将公开拍卖这个大名鼎鼎的女杀手,
为了保持你仁义大爷的权势,在下希望阁下也参加标价。至于阁下有何打算,得由阁下
自己决定。现在你应该已经看清标卖的人了,谢谢光临。”
    “你下书胁迫周某的手段,才是真正向周某权威挑战。”吴下孟尝怒形于色,手一
动剑出鞘:“而且也有逼周某与鱼藏社结怨,逼江南豪杰表明立场的霸道手段,周某不
甘受人胁迫,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悉从尊便。”姬玄华态度强硬,有计划地一步步逼对方走上武力解决的途径。
    以剑斗扁担,如果双方武功与经验相当,那是非常危险的事,剑先天上就落在下风。
扁担是坚木所制,坚硬而富弹性,比棍更顺手,比枪更利于攻坚。一寸长一寸强,剑根
本就不是斗棍的好兵刃,功力相当,既砍不断棍,也挡架不住,甚至很可能一撞就剑折,
砍入一半一震之下,剑也会说手。
    在只能直进直退,一切妙招技巧皆用不上的狭险地方,剑毫无胜算,吴下孟尝却挺
剑上,可知必有所恃,或者不得不为了声誉而放手一拼。
    不能用花招,剑徐徐逼进。两人中间隔了一根石板柱,空隙的距离六至八尺,剑必
须逼近出招,而且必须从中宫强行切入。
    剑气开始迸发,传出隐隐虎啸龙吟,可知吴下孟尝的内功修为火候极为精纯,已可
利用剑气伤人于体外了,浑雄的内劲已汇聚于锋刃,等候向外涌发的时机。
    姬玄华的扁担,也斜举相迎。
    不管任何一方,如想击倒对方,皆必须能占住中间的石板柱,而且必须能稳固地占
据。
    吴下孟尝身形微挫,要冲上了。
    姬玄华冷哼一声,也向下微挫马步。
    人影破空,吴下孟尝身后第三根石板柱上的虬须人,突然以惊人的速度飞跃而出,
跃过吴下孟尝的顶门,双手齐挥,半空中原地后空大翻腾,轻功骇人听闻。
    吴下孟尝也同时马步挫得更低,左手电光激射而出。
    原来两人一上一下,同时在原地用暗器攻击。
    一声长笑,姬玄华的扁担点在石板柱上,身形斜升在右侧上方的水面上空,离开所
立处足有五尺以上,以扁担支撑身躯悬空。
    共有七枝暗器,从他原先所占的石板柱上空三尺电掠而过。
    悬空的身躯乘势前旋、飞出,扁担也随即前扫,破风声有如隐隐殷雷。
    “接不得!”远处吴下孟尝的人狂叫。
    叫晚了,吴下孟尝不得不接,已来不及走避,更来不及闪动,稍一移动便会落水,
扁担来势太急太猛,不接必定老命难保。
    铮一声狂震,吴下孟尝连人带剑震飞而起。
    “噗”一声闷响同时传出,还来不及往回翻的虬髯汉,右胯挨了一扁担,身形加速
回翻,方向却无法控制,水声如雷,翻落柱下泥浆飞溅。
    吴下孟尝非常了得,被震得倒飞丈外,向第三块石板柱侧摔落,百忙中丢掉剑,身
形强行扭伸,噗通一声摔落水中,但右手勾住了石板柱,身躯总算不曾下沉。
    姬玄华占住了先前双方先争的石板柱,扁担一伸,已直向下沉的虬髯汉,惊恐地抓
住了扁担头。
    有人奔上,把吴下孟尝拉上急退。
    “咱们认栽!”落汤鸡似的吴下孟尝急叫:“不要伤害在下的人。”
    姬玄华不收扁担,任由虬髯汉沉在泥浆里。
    “阁下的双手飞刀非常可怕。”他向一手死抓住扁担的虬髯汉说:“两人配合得天
衣无缝,足以把超绝的高手打下十八层地狱,贵姓?”
    “罗……罗英……”虬髯汉不敢放手,即使水性了得,能在浮泥中浮动,但速度却
不见得能快速脱离,而扁担一定可以在刹那间击破脑袋。
    “哦!齐鲁第一飞刀圣手飞刀罗。很好很好,你欠了在下六把飞刀的债。”
    “姬兄,何必呢!”飞刀罗沮丧地说:“换了你,你如何向江湖朋友解释?周老兄
毕竟是江南地面的仁义大爷,你一个没没无闻的外人,下书警告强邀,人争一口气,佛
争一柱香……”
    “所以你们存心要我的命?”
    “咱们能不豁出去拼命吗?”
    “那就认命吧……”
    “姓姬的。”吴下孟尝大叫:“阁下拍卖时,在下保证到场竞标。”
    “好,在下信任你。”姬玄华扁担一拖一挑,把飞刀罗挑出水送至对面的石板柱顶:
“阁下如果食言背信,今天的债你们必须加倍偿还,你们走吧!”
    吴下孟尝四个,狼狈地向后转。
    “你不要得意。”神色委顿的许彩凤咬牙说:“消息传出,本社的超等精锐必将全
力搏杀你替我报仇,明暗俱至,就算你有九条命……”
    “哈哈哈……”姬玄华大笑:“我就是要贵社精锐齐至,才能连根铲除你们这些凶
残恶毒杀手。”
    “你……”
    姬玄华走近,从对方身上跨过。
    “你们的人快要来了。“他指指来路方向:“他们从这一面来,我的用意是让贵社
的人,认清我的庐山真面目,让他们放心大胆计算我,保证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
双,直至贵社死光为止,鱼藏社必定从江湖除名。杀你易如反掌,你死了,贵社会另任
一个功曹,依然赚血腥钱于谋杀的勾当为祸天下,杀光你们,是唯一可以阻止你们残害
天下的良方。”
    “拍卖我,你会引起江湖公愤的。”
    “凡是同情你们,用大嗓门指责我的人,一定也是丧心病狂的狗东西,我会把这些
狗东西弄成一堆零碎。”姬玄华凶狠地说:“假如我知道这些个狗东西,本来就是凶残
恶毒狗都不吃的杂种,我会毫不迟疑把他宰了,多宰一个,世间就少一分祸害。”
    “你想做侠义英雄?”
    “没胃口。”
    “镜花水月两妖女,替李太监做帮凶,做下许多伤天害理的勾当,不知残害了多少
平民百姓。而本社所接下的买卖,所杀的人大半是各方豪强。你和她们苟且,可知你也
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必嘲笑我们凶残恶毒?为了灭口杀了几个村夫愚妇,你实在没有替
他们申冤的必要,灭口的江湖金科玉津不是我订的。”
    “你已经无可救药。”姬玄华摇头苦笑:“为了灭口,恐怕你连你老爹也会亲自动
手宰,你活着,实在是老天爷也欺善怕恶不公平。”
    “世间本来就没有公平,你又怎能妄想老天爷公平?”许彩凤仍图说服他:“姬兄,
你既然对做侠义英雄没胃口,何不把这件丢开?今后鱼藏社会把你看成朋友,会……”
    “我的朋友,决不会是凶残恶毒的谋杀凶手。”他冷冷地说:“你的人来了,那些
人是谁?”
    四个一式青劲装,青巾蒙面背系刀剑的人,正出现在远处的沼泽边缘,沿石板柱构
成的小径飞跃而来,一跃便超越五六根石板柱,落足点十分准确,四人的轻功纵跃术同
样高明。
    “你死定了,他们是本社的四大殃神。”许彩凤兴奋地说:“都是天下无双的最超
绝的杀手,十余年来他们从没失败过。”
    “天下无双?他们四个都无双,岂不是有两双吗?好,我留他们一个,剩下的一个
才是真正的无双,当然是除我以外他是无双。”他揭开百宝囊的囊盖,露出外层的夹袋
口,红色的镖穗入目,一排三棱透风镖共有六枚:“这是三两银子一枚的三棱透风镖,
昨天托人在木渎镇兵器店买的。我要和你们超绝的杀手用暗器赌命,让你们知道你们杀
人的暗器虽然狠毒精准,别人也会用暗器杀你们。这次,你们的四大殃神将首次失败,
且拭目以待。”
    四殃杀手速度甚快,说话间已到了切近。
    “你不配在本社的四大殃神面前使用暗器。”许彩凤傲然地说。
    “你真蠢。”姬玄华冷笑:“如果我对贵社没有相当认识,我敢和你们这种实力庞
大的杀人组织对抗吗?我选择这种地方引你们来,你们的四大殃神能四方同时下杀手吗?
我不用暗器,并不表示我不会用,不用则已,用则比雷电更具威力,信不信立见分晓。”
    四个蒙面人体型几乎相差不远,中等身材结实精壮,似乎一双手都比普通的人长些,
四双怪眼同样阴森慑人,大白天依然带有几分鬼气。
    不可能并肩站,更不可能四下围攻。
    江湖朋友对鱼藏社的四大殃神,怀有极端的恐惧。他们都是刺客,而且是用来专门
对付仇家,对付那些胆敢干预该社行事的高手名宿,屠杀胆敢不利该社人士的杀手。他
们不管对方有多少人,即使对方只有一个,也会四殃神同时出手用暗器攻击,配合得天
衣无缝,决不会误伤自己的同伴,用暗器围攻的技巧世无其匹。
    这里,只能一个一个上。
    四个人,每人占了一根石板柱。这是说,四人成一行,鱼贯排列,每人相距四尺,
只能成直线向前攻击。除非另有配合的技巧,不然只能一对一公平决斗。
    “看清你们的朱雀功曹吧?”姬玄华右手持扁担,左手伸出一枚透风镖:“如假包
换。”
    “咱们其他的人呢?”最前面的蒙面人厉声问。
    两人中间只隔了一根石板柱,宽共六尺,如果用暗器攻击,速度决难看到暗器的形
影,手出器及,结果将只有一个:同归于尽。
    除非具有可以抗拒暗器的奇功护体,比方说:金钟罩。金钟罩如果也碰上练了金钟
罩的对手,那就得看谁的修为精纯了。
    “杀掉了,尸体已经入土。”姬玄华声如洪钟,字字有撼人脑门的震撼力:“要不
要带她走,看你们的了。自认没有带走她的能力,你们可以向后转,平平安安离去,那
就表示贵社已舍弃她了。”
    “你以为如何?”
    “我怎么可能知道?决定权在你们。我相信贵社的负责人,已经赋予你们相宜行事
的权力,随机应变,权衡利害,你们有权决定行动。以目下的情势估计,你们失去地利
人和的优势,知道胜算有限,正确的行动该是向后转平平安安离去。”
    就算他不用激战法,四大殃神也不会平平安安离去。
    天下大小杀手组织为数众多,有些只有三五个人,一二十两花红,就可以暗杀一个
人,组织小人手有限,活动地区也限于一州一县或者一府,知名度上不了台盘。组织最
大真正名震天下的四大集团,才是作案满天下,江湖声威远播的大组织,敢和四大杀手
集团抗衡的人,真数不出几个。
    姬玄华竟然胆大包天,向排名第二的鱼藏社挑战,不但毙了该社几个声威震江湖的
名杀手,而且掳了该社地位甚高的功曹,公然放出风声要拍卖女杀手,即使是只有三五
个人的小杀手组织,也无法忍受这种不上道的侮辱。
    “你死了,在下就可以带她平平安安离去了。”蒙面人阴森森的语音充满怨毒仇恨:
“江湖朋友对你姬玄华甚感陌生,阁下必定妄想借机扬名立万。要不,你就是黑龙会派
来向本社挑战的人,你是吗?”
    “你们不是要追索黑龙会的人吗?你们还没正式证实黑龙会的命运,便迫不及待捉
了黑龙会驻在苏州的地区负责人,地位不低的北斗星君程义,已摆明了要火并黑龙会,
取代该会第一地位的恶毒吞并面目。如果姬某是黑龙会的人,哪有闲工夫玩出卖女杀手
的把戏?你们……”
    “我们要你死!”
    死字出口,人向上跃。
    第二名蒙面人向下一仆,伏倒在石板柱上贴石前窜。
    第三名蒙面人向前飞跃,仆伏在第二名蒙面人先前所立的石板柱上。而第二名蒙面
人,已经到了第一名蒙面人先前所站立的石板柱,向下一仆双手前挥。
    第四名蒙面人,跃落在第三名蒙面人的身后,两人一仆一立,同占在一根石柱上。
    说来话长,其实几乎是同一瞬间所发生的事,四个人同时以奇速移位,距离不等虽
则有快有慢,但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高一下,一仆一立,四个人同时发射致命的暗器,刹那间便获得同时集中攒射的
好机会。
    人影倏然消失,姬玄华不在石板柱上。
    第一名向上跳的蒙面人,半空中双手齐扬,暗器出手后,身形影随即下飘,原来所
立的石板柱,已有第二名蒙面人仆伏,势将飘落在同伴的背部。
    四个人,分占在两根石板柱上。石板柱宽一尺,长两尺,两个人显得太拥挤了。
    他们眼睁睁看到姬玄华消失,大感震骇。
    四个人的身形还没稳下,人影重现。
    姬玄华不是在原来的石板柱现身的,而是推进了一根柱,人从下面上升,他的双脚
是湿的。
    他并非使用隐身法,而是向前沉入石板柱的空隙下,由于身法太快,以致像是突然
隐没。其实他在四人身形乍动,发射暗器的同一刹那间下滑的,四个蒙面人的暗器像暴
雨汇聚,以毫发之差落空。
    扁担急扫,罡凤似雷鸣,相邻的石板柱上第一第二两个蒙面人,刚飘落打击已同时
光临。
    “哎……啊……”惨号声刺耳,骨折声齐起,两个蒙面人被无穷大的可怕打击力道
扫飞,一个折腰一个折腿,飞出两丈外,打击力道之猛无与伦比。
    水响震耳,泥水涌升,落水的人狂野地挣扎,绝望的窒息性叫号动人心魄,快速地
向下沉没,断腰折腿的人,沉落在浮泥中哪有命在?
    后一石板柱的两个蒙面人,总算争取到刹那的时机,全力向后飞跃,先脱出险境再
说,相距仅四尺,已没有再发射暗器或拔刀剑的机会,脱身第一。
    “留下一个!”姬玄华的沉叱似乍雷。
    左手一扬,响起一声透风镖突然迸发的音爆,有点像轻雷,也像爆竹爆炸。
    太快了,镖的形影似已消失。
    “嗯……”已纵起丈余的第三名蒙面人,身在半空镖已贯入后心,红色的镖穗刺目,
五寸的钢镖入体四寸余,几乎穿透前胸,身躯如中雷殛,砰一声摔落在石板柱上,反弹
落水,瞬即没顶。
    第四名蒙面人最幸运,三五起落便已远出三五十步外,发狂般连续飞跃,去势如星
跳丸掷。
    “旱天……雷……”惊怖欲绝的许彩凤,用变了的嗓音叫。
    扁担发劲攻击的响声,以及发镖的音爆,被许彩凤看出端倪,不愧称鱼藏社的功曹。
    功曹是神将,巡察天上与人间的善恶,当然无所不知。鱼藏社的四位功曹,都是见
多识广的天才型人物,称四海功曹,分别负责四方的杀手提调重任。
    姬玄华冷然转身,到了相邻的石板柱上,虎目中冷电四射,凌厉地狠盯着许彩凤。
    “你……鱼藏社与你旱天雷井……井水不……犯河水……”许彩凤快要崩溃了,语
难成声。
    “我与你的事,与旱天雷鱼藏社无关。”姬玄华一字一吐:“你歪曲事实也改变不
了情势。”
    “原……原来你夜探魏……魏太监生祠……”
    “不错,是我。”
    “志在抢劫生祠。”
    “对。”
    “鱼藏社不……不过问你的事……”
    “你们也不配管。我找你,为的是你杀死了七个毫无抗拒能力的村民男女妇孺。贵
社决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必须与贵社彻底了断,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你不能……”
    “我能的,因为我是强盗,强盗无所不能。你,就是我铲除贵社的媒子。”
    “你休想如意……”
    声出身动,向水里滚。
    扁担一伸,许彩凤动弹不得,牢牢地压住了。
    “你要死的,但不是现在。”姬玄华丢掉扁担,抓起她扛上肩。
    当姬百华出现在木渎镇时,暗潮激荡。
    这座小镇是苏州四大镇之一,设有巡检司衙门,行政上还兼管附近三座小镇,市面
相当繁荣。这里,也是游客观光的中枢,游灵岩山天平山的人,如果时间充裕,通常先
到镇上的客店投宿,一早便可上山。如果住在府城,镇距府城二十六里,得走上半天。
    府城不能撒野闹事,城外则海阔天空可任意翱翔,也是各方牛鬼蛇神斗力的狩猎场,
谁怕谁呀?出了事一走了之,谁也奈何不了谁。
    他落了店,福星老店位于大街上,右首半条街就是巡检司衙门,旅客流水簿留下他
姬玄华的大名。
    巡捕们当然知道他是老几,却装聋作哑不敢有所举动。他没落案,巡捕们也不敢找
借口将他入罪,巡检司只有三二十个人,出了事必定灾情惨重。
    他像黑夜里荒野中的一支火把,吸引了各色各样的蚁虫。
    巳牌左右,来游览的旅客,该走的都走了,客店中留下的旅客不多。
    他在这一进的客厅品茗,客厅是旅客交谊活动的地方,有两名店伙负责照料,住店
的旅客也可以在这里会客,店伙供应茶点里外张罗。
    一个魁梧大汉,领了四个打手型的人,气势汹汹踏入客厅,在他的桌前一字排开像
要吃人。
    “你就是姬玄华?”大汉手按刀把,铜铃眼厉光四射,似乎吃定了他,态度极为恶
劣。
    “太爷在苏州一鸣惊人,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太爷是姬玄华。”他安坐不动,双
手按桌豪气飞扬:“你这混蛋一定是阿猫阿狗小混混,居然用怀疑的口气问姓名,该打
听清楚再来丢人现眼,你有何见教?有话你就说,有屁你就放。”
    这位大汉可不是阿猫阿狗小混混,而是苏州名气不小的地头蛇,昆山尚武园园主至
尊刀的得意门人之一,在苏州的几个大豪大霸中,排名在前三名坐三望二,提起绝刀杨
威,还真有几分慑人的威力。
    苏州附近水陆群豪中,水路以吴下孟尝为首,陆上以至尊刀称尊,双方井水不犯河
水。过境的江湖朋友,最好对他俩保持客气,强龙不斗地头蛇,最好尊敬他俩的仁义大
爷霸权。
    人手不足,是称不了霸的。至尊刀不但徒子徒孙多,捧他拥护他的朋友也多。
    姬玄华的话粗野狂傲,明白表示不承认至尊刀的霸权,粗野傲慢口气托大,稍有地
位的人会被气炸。
    “狗东西!你……”绝刀杨威果然火冒三千丈,破口大骂,踏前一步将有所举动。
    一杯茶泼在绝刀杨威的脸上,姬玄华投杯而起。
    “你这狗养的杂种,给我竖起驴耳听清了。”姬玄华一掌拍在桌上,嗓门像打雷:
“太爷敢和名震天下的鱼藏社作对,当然有翻天覆地的能耐。你这杂种全身骨头,拆下
来重不过四两,还不配替鱼藏社的人捡屁捞毛,居然敢在姬某面前放肆,你他娘的一定
是活腻了,要不就是忘了你老爹姓甚名谁。”
    “骂得好!”壁角传出喝彩声,悦耳动听。
    绝刀怒火更炽,扭头凶狠地寻找喝彩的人。
    壁角的茶几,一位文质彬彬,面如冠玉的年轻书生,微笑着泰然自若品茗,手边搁
着一把描金摺扇,明亮的大眼冷电湛湛,与微笑的面庞毫不相称,这种目光会让胆气不
够的人发寒栗,微笑的面庞却又和蔼可亲。
    一名打手怪眼一翻,双手不住抓放,恶狠狠向书生接近,已知道喝彩声是俊秀的年
轻书生所发,脸上的神情,分明想把这小书生揍个半死消气。
    “你如果不制止你的混帐打手撒野。”姬玄华向绝刀杨威沉声说:“我一定弄断你
们的右手,一定。”
    “不要你管我的事。”俊秀的小书生不领他的情,笑容十分可爱:“要弄断他们操
刀的手,我不会自己来吗?用得着你这个贩卖人口的人代劳?多管闲事。”
    “你还不是多管闲事?”他笑笑,神色友好:“他们是冲我而来的,你强出头把他
们引过去,不是吗?”
    两人一弹一唱,那位打手僵住了。看小书生的镇定泰然神色,决不会是一个好相与
的人,真要糊糊涂涂动手,很可能操刀的手废定啦!
    绝刀杨威也许鲁莽自负,但并不蠢笨,举手一挥,命打手退回。
    “姓姬的,你不要猖狂。”绝刀杨威不得不控制住怒火,嗓门虽大气势己弱:“你
在苏州不断生事,有意引起风波,公然放出口风要拍卖女人,像话吗?你会替咱们苏州
的人带来大灾祸。事前事后你都可以一走了之,咱们苏州的人却要承受灾祸,所以你必
须早离疆界,苏州容不下你这种人兴风作浪。”
    “混蛋!你师父至尊刀在巡抚署有一份差事,负有治安重任。像鱼藏社那种满手血
腥的谋杀犯,你们应该秉公处理逮捕他们法办的,反而掩护他们为非作歹,任由他们在
贵地滥杀无幸,包庇他们公然活动,可知你们已和鱼藏社的谋杀凶手挂勾搭线,你还有
脸在我面前指责我兴风作浪?阁下,你的武功比朱雀功曹高明多少?”
    绝刀杨威打一冷战,凶焰尽消,哪能与朱雀功曹比?连至尊刀也不敢在朱雀功曹面
前大声说话呢!
    “有人派你来试探,我不和你计较。”姬玄华不再煎迫,继续说:“你走吧!在我
面前不自量力撒野,会把命送掉的,真蠢,老兄。”
    “我来赶他们走。”小书生推几而起。
    “可恶!你……”绝刀又冒火了。
    相距在丈外,小书生抬手扣指疾弹。
    绝刀杨威的左颚第一大门牙,突然折断唇也受损。
    “哎……”绝刀怪叫,以手掩住流血的嘴,吐出断牙和一口血,扭头向外狂奔。
    四打手也如见鬼魅,惊恐地飞逃。
    远在丈外,扣指一弹便击断坚硬如铁的门牙,那简直像是玩妖术,如果击中胸腹,
结果如何?谁经受得起这不可思议的一击?
    “你在向我示威。”姬玄华苦笑,暗暗惊心:“是不是天玄指?”
    “我要你把朱雀功曹交给我。”小书生不再笑了,神色一变,平空涌起阴森的慑人
气势。
    果然是向他示威的,这种指功似乎不需事先聚气行功,不需准备凝力聚劲,随时皆
可信手发出,与一般的先天内家气功不同。如果是正宗的内功,必须苦修半甲子以上的
岁月,而且必须有超人的天赋,方能在仓猝间神功骤发,远及丈外离体伤人。
    有些高手似乎也可以突然出手以绝学伤人,其实暗中早已凝气行功了,只不过修为
的境界高深些,旁人无法知道他暗中默默行功而已。
    姬玄华是行家,已经知道这小书生身怀绝技,内功修为超出常情之外,武功更可能
深不可测。
    “你在胁迫我?”他沉着地问。
    “也许吧!”小书生似乎颇为自负。
    “我的答复是:不!”他的不悦写在脸上,语气坚决不容误解。
    “别无商量?”
    “对,别无商量。”
    “你在苏州扬名立万,江湖朋友对你的风评口碑甚佳,已经树立了英雄形象,犯不
着贩卖女人破坏自己的声望。”
    “我一点也不介意浮名虚誉。”
    “我介意,因为我不希望你成为邪魔外道。”
    “真好笑。”他真的笑了:“你是什么?善恶的主宰?度化的菩萨?你算了吧!管
管你自己吧!你出手便伤人,并不是什么好德性,你还不配扮神佛。据我所知,有些神
佛骨子里就是邪魔外道。”
    “你尽管嘲笑讽刺吧!但你必须把人交给我。”小书生固执地说。
    “不可能,办不到。”他更固执:“事关名利,牵涉仇恨,谁也不会放弃,我也不
例外。”
    “我知道你身怀绝学。”
    “你也很了不起。”
    “镇南的田野空旷。”
    “对,还没冬耕。”他有点光火。
    “正好放手一搏。”
    “这就走吗?”一生气,他不想让步。
    “对,这就走。”小书生说走就走,轻拂着摺扇大摇大摆往外走。
    田野还没进行冬耕,像一座无尽的大广场,不但便于个人放手拼搏,甚至可以作为
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
    “你真不给?”小书生沉声问,明亮的大眼中,阴森的冷电仍在,先前在店中装出
来的和荡神情不见了,慑人的气势正逐渐加强。
    小书生正举步进入留了稻根,泥土仍然有点润湿的空旷稻田,他大踏步跟入,鼻中
嗅入淡淡的幽香。
    “当然不给。”他有点恍然,心中好笑,说的话虽则仍然斩钉截铁,但已无火气:
“俗语说,善财难舍。”
    “什么意思?”小书生扭头质问。
    “我拍卖朱雀功曹,底价是一千两银子。”他邪笑,有伸手摸对方娇嫩面庞的冲动:
“你简直想向我打劫,想从我怀里掏银子,掏我冒险赚来的银子。”
    “我给你一千五百两银子。”小书生一面举步继续向前走,有点信口开河的意味。
    他一怔,心中一动。
    如果是侠义门人,有意阻止他为非作歹,决不可能用一千五百两银子向他交换人。
    老实说,真正的侠义英雄,身上能掏出三百两银子的,举目江湖真找不出几个。
    善财难舍,非侠义门人,也不会甘心花一千五百两银子,解救一个不相关的女杀手。
    刚想发问套口风,突然眼前一黑,身躯因刹那间失去重心,而脚下一乱。
    他后悔,已嫌晚了。
    使用毒物的人真不少,但配称宗师级的人并不多。江湖上以百毒为绰号的宗师级人
物,大概有十个八个,几乎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好东西不会用百毒害人。
    鱼藏社正式在外露面,公然表示鱼藏社杀手身份的人,就有一个百毒天尊,这人已
经被他解决了,是该社的外三坛地坛坛主。
    黑龙会有一个毒郎君廖智,是已死了十余年的恐怖凶魔,百毒魔君的得意门人,江
湖朋友把这一双师徒,看成可怕的毒蛇猛兽。
    最近几年,出了一个女的宗师级人物,出没无常毒杀了不少高手名宿,很少人知道
这女人的底细,名列邪魔令人闻名丧胆。
    百毒夜叉,就是这邪魔的绰号,姓祝,芳名却有好几个,最常称的名号是百毒夜叉
祝小娇,或者百毒夜叉祝小乔。江湖朋友把她列为五夜叉之一,最为可怕。
    据传说,女的夜叉最美丽。但见过百毒夜叉祝小乔真面目的人不多,是否美丽人云
亦云莫衷一是。
    这位美丽而极为恐怖的女邪魔,会不会投入鱼藏社做杀手刺客?
    他已经看出小书生是假货,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因此嗅到幽香,心中并没在意。
    人在上了当之后,绝大多数会后悔粗心大意。
    他中过一次毒,概略明白中毒的症候。当然不是中则立死的毒物,要活捉一个人,
不需用中则立毙的烈性毒物。慢性毒物的症状,在精神状态的反应是相差不远的,与在
生理上的恶心呕吐腹痛的症状不同。
    “我真蠢得像猪!”他心中狂叫。
    小书生转身挟住了他,朦胧中,他看到俊秀的面庞,流露出诱人的得意笑容。
    他想反抗,已没有机会了。
    “我做事不一定是为钱。”小书生笑吟吟地说:“我也不会真的给你一千五百两银
子。”
    “你……你……”他语不成声,昏眩感袭来,失败感击溃了他的反抗意识,浑身发
虚,他放弃了挣扎奋斗求生的念头。
    在苏州城内城郊,有名的园林不少于两百座。在木渎镇附近,往灵岩山的大道两侧,
就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园林别墅,不许闲杂人等擅入,形成不少禁区,外人不可能知道这
些禁区,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故。这是说,这些园林禁区是藏匿的理想去处。
    透过绿窗,窗外的阳光耀目,鸟语花香,幽静的园里,给人的感觉是远离尘嚣,远
离尘世的纷扰污秽了,这世间是如此美好。
    被安置在雅致房中的姬玄华,可不认为已经远离纷扰污秽了,他正面临世间最平凡
也最复杂的选择:生死荣辱。
    他必须有所抉择,不管他是否喜欢。
    他被安置在这座幽静隐蔽的园林别墅内,把三两百具尸体埋在地下做肥料,外人决
不可能知道,土地潮湿,要不了几年就会骨肉化泥,连毛发牙齿也会腐化。
    小书生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那位年近花甲的老太婆,偌大年纪似乎脾气特别暴
躁。
    倒是另一位艳光四射,曲线玲珑的妙龄少妇,处处流露出温柔可爱的表情,落落大
方有淑女贵妇的气质,眉目如画美而不带妖气。
    小书生已回复了少女装,清新脱俗极为出众,不施脂粉天然国色,浑身绽放出健美
活泼的青春气息。年轻就是美,那含苞待放的风华,就具有动人的魅力,不加人工修饰
也令异性激赏,给人的感觉是甜美可爱。
    委实令人难以置信,这么一个芳龄二人或二九的青春活泼少女,竟然练有可离体伤
人于丈外的可怕指功,那该是苦练半甲子有成的修为火候。
    他被摆放在妆台的壁角下,浑身脱力,胸腹仍感不适,喉间发热头晕目眩。这是属
于女人的闺阁,所有的家俱装饰,都带有浓浓的女性气息,是不可有外人出入的地方,
隐蔽性极高。
    三个女人坐在锦墩上,摆出三娘教子的阵势。
    “你把朱雀功曹藏匿在什么地方?”用毒擒他的少女,用俏甜的嗓音和嗲嗲的动人
神情,来软的劝说:“我保证,把她交还给鱼藏社,不把你交出,你就可以恢复自由。
我还保证你今后的安全,当然你也不能再向鱼藏社进一步报复。”
    “我们把你当成好朋友。”美艳的少妇,也用甜甜的嗓音诱使他就范:“好朋友应
该有福分享,鱼藏社所付的二千两银子补偿金,你可以分一千。姬兄,我们很够意思
吧?”
    “你们不是鱼藏杜的人?”他有气无力,说话仅可以听清字音而已。
    “不是,你听说过金花娘子其人?”少女的态度更和蔼了,甜美的面庞人见人爱。
    “金花娘子方惠姑,二十年前魔道三艳姬之一。”他的见闻相当广博,虽则出道仅
两载岁月:“这个女人在江湖神出鬼没二十余年,听说五年前在洛阳龙门,谋杀了江湖
大豪火麒麟鲍家麒,从此便销声匿迹了。”
    “杀掉火麒麟的前一年,她已经加入鱼藏社,目下是该社的内总管,内外两总管的
地位比功曹高一级。她是我的一门表亲,所以请我们营救朱雀功曹。”
    “用两千银子请你们营救,一定是一竿子也打不到底的表亲。”他用嘲弄的口吻说:
“所以我不信任你,你毫无力量保证我的安全。喂!你小小年纪,美得令人栓不住意马
心猿,你怎么可能练成可伤人于丈外的天玄指?我算是服了你,可否请教贵姓芳名?”
    “我已经不小了,百毒夜叉祝小乔,整整在江湖风云了八年,即将年届三十啦……”
少女居然不隐瞒真实年龄:“我这样打扮在江湖行走,才能保持神秘的身份。那位樊大
姐,也许你也不陌生。”
    百毒夜叉又指指少妇,少妇嫣然一笑百媚生。
    “我也快要是老太婆啦。”少妇银铃似的嗓音,一点也不像老太婆:“祝小妹名列
五夜叉,我名列七妖,比双镜花水月两妖还要大几岁,七妖中我名次在中,千幻妖樊云
英,比镜花水月的名号要响亮些。”
    邪道令人害怕的七妖八怪五夜叉,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但既名之为邪,还不至于坏
得太离谱。但这个百毒夜叉,毒得令人心惊胆跳。
    “老天爷!我这个刚出道,志在扬名立万的后学小辈,走了好运会碰上名震江湖的
风云人物。”他的脸成了苦瓜脸:“这位阴森凶恶的老太婆,想必也是人人害怕的名宿
前辈了。”
    “老身不配称前辈。”老太婆脸一沉。
    “我本来就称你前辈呀!你年纪比我大是事实。”他继续探口风拖延时间:“不像
这两位女妖夜叉,练成了长青术驻颜术,打扮得花枝招展,含苞待放我见犹怜,而且心
猿意马不能自待,我反而成了前辈啦!”
    “你和镜花水月两妖相好,她们也比你大。”百毒夜叉说:“似乎你对比你大的女
人……”
    “这不能怪我呀!美丽漂亮的女人,像我这种年轻少见识的莽汉,只看到他们美丽
动人的一面,怎知道她们芳龄比我大或比我小?祝姑娘,告诉你一个男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
    “在男人眼中,世间只有两种人。”
    “哪两种人?”
    “那就是男人和女人,老少美丑都不重要……”
    “你少给我废话。”老太婆突然龙头杖一伸,在他的大腿上敲了一记:“老身是人
见人厌的活阎婆,心硬如铁下手狠毒。你把朱雀功曹藏在何处?说……”
    “藏在无人能找得到的地方。”他痛得咬牙咧嘴。
    “说!”活阎婆厉叱。
    “那鬼女人是我保命的护符,我不会告诉你……”
    “老身已经把你的命捏在手心时,任何护身符也保不住你的命,你不说,老身会活
剥了你。”
    “你不敢。”他提高嗓门:“我死,朱雀功曹也死。鱼藏社为花红而杀人,他们居
然肯花二千两银子,可知他们珍惜朱雀功曹的性命,请你们救她而非要她死,你敢要我
的命吗?”
    “先给他一点点小警告。”活阎婆挥手狞笑。
    一声妖笑,百毒夜叉首先离座揪起他。
    一点点小警告出于两个心理不正常的女人手中,可不是好玩的事。
    两劈掌加上一粉拳,把他打得倒飞而起,被千幻妖接住、扭转身躯,粉拳及腹,玉
掌劈颈根,一连几记重击,把他打得几乎内腑离位,口角溢血,然后交回给百毒夜叉。
    两女将他交来交去,每交一次必定加一次痛击,拳掌愈下愈重,来来往往交了五次,
他已经不知人间何世,终于昏迷不醒。
    一盆冷水泼醒了他,他感到全身的骨头正在崩裂坍落。这一点点小警告,令人做噩
梦。
    “姬兄,何必自讨苦吃呢?”百毒夜叉用温润的玉手,捧住他扭曲变形的脸,用醉
人的嗓音,妖滴滴向地说,吐气如兰,两人的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了,真像一双爱侣甜
蜜蜜腻在一起:“等鱼藏社来接你的人到达,那就来不及了,我们无法把朱雀功曹交出,
只有把你交给他们啦!你愿意被他们逼供吗?你是一个聪明人,不会拿自己的性命……”
    “你……你知道吗?”他喘息着打断对方的话:“一个真正的江湖玩命者,是不会
把生死放在心上的,我,就是一个真正的玩命者。我敢和鱼藏社公然叫阵,你敢吗?”
他吞下一口血水:“也许你也是一个玩命者,但你绝对没有我洒脱看得开。你在某一种
情势下会崩溃,我不会。因为你我都是在江湖玩命的人,所以都知道江湖的禁忌,等我
把朱雀功曹交出,也就是你们凌迟我的时候了。这些禁忌,你懂,我懂,鱼藏社的人更
懂。”
    “不要愚蠢,姬兄,把人交出,我会替你求情……”
    “哈哈哈……”他大笑,声如鬼哭十分刺耳。
    “你笑什么?”
    “我宰了鱼藏社不少人,六个是朱雀功曹的同伴,其中有他们的地坛坛主百毒天尊
桑大德。然后,又宰了四大殃神的三个。女人,你明白我笑的原因吧?”
    “这……”
    “如果你是鱼藏社的社主赛专诸孙百霸,你会放过我吗?”
    “该死的!至少你可以减少很多痛苦。”百毒夜叉放弃劝说,凶狠地抽了他两耳光,
正式摆出夜叉面目:“现在,再问你一次,人藏在何处?”
    “藏在天底下……”
    一指头点在他的背部第九脊椎下,他猛然一震。
    这是要命的筋缩穴,浑身立即开始收缩,每一条筋甚至每一条肌腱,皆开始收缩、
抖动、扭曲……
    片刻间,他的体积似乎缩小了一半。
    连脸部的肌腱也在收缩,因此脸已失去了人形。如今他像一头落水的豹,衣裤全被
汗水湿透了。落水的猫毛一湿,瘦骨鳞峋难看死了,他就是这副德行,毛一湿体型缩小
小了一倍。
    终于,他昏厥了。
    又一盆水把他泼醒,然后又一次昏厥。
    当他第七次被泼时,百毒夜叉解了他被制的筋缩穴。如果再不解,他死定了。
    他如果死了,鬼女人如何给鱼藏社个交代?
    “罢了,这是一个铁打的人。”百毒夜叉泄气地说:“如果可能,我不想把他交给
金花娘子。”
    “我也有点不舍。”千幻妖叹息一声:“镜花水月两妖,被唯我居士骂了一顿,就
乖乖地听命放弃他,她们怎么肯舍得这英俊坚强的好男人?”
    “你两个荡女可不要胡思乱想,被情欲迷昏了头。”活阎婆不悦地提出警告:“鱼
藏社与他恨重如山,你两人如果不识相,万一出了差错,以后休想有好日子过。好好看
住他,我出去看看。奇怪,接人的人早该赶到了,怎么迄今毫无动静?”
    “你不懂,老太婆。”百毒夜叉冷冷地说:“你对男人已经麻木,你这一辈子已经
快活够了,曾经沧海难为水,而我们还年轻,当然有点放不开。”
    “你不会愚蠢得不知利害吧?”
    “放心啦!要我用性命来换一个男人,办不到,即使这个男人貌比潘安,坚强如
山。”百毒夜叉苦笑:“这个铁打的英俊男人说得不错,我虽然也是一个江湖玩命者,
但绝对没有他洒脱看得开。”
    老太婆活阎婆这才如释重负,匆匆出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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