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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剑凝霜》


第四十六章 祸不单行



    江汉虬龙不敢大意,示意乃弟稍候。
    “胆小鬼!”一指勾魂一面走,一面嘀咕。
    艾文慈突然向前一跃,远出两三丈外,接近了矮林。
    一指勾魂虽不信艾文慈的话,但心中不期而然顿起戒心。正走间,突听艾文慈沉声
大喝:“小心暗算!”
    一指勾魂总算是经过大风浪的老江湖,立即止步斜身戒备。人太过自信自满,早晚
会栽跟斗。这家伙与艾文慈不同,以为斜身而立,暗器可射的部位有限,而且不愿有失
身份先行闪避,光天化日之下,暗器难逃出视线外,何必惧哉?接暗器也易如反掌哩!
    岂知飞刀来得太快,身形刚正,淡淡的刀影人目,已经来不及闪避了。一指勾魂总
算艺业不差,也够幸运,百忙中吸腹扭身仆倒,“喳”一声响,来势如电的飞刀着体,
斜钉在背肌上,幸好是斜锋,逃过了致命的一击。
    江汉虬龙大骇,向前冲出数匝,柏虎一声怪笑,跃出路面拔剑怪叫道:“你们走了
狗运,未死在暗器下,但命运已经注定,仍然得向鬼门关报到,快来领死。”
    矮林前,柏龙两把飞刀全部落空,艾文慈伏地躲避,刀过重新站起,掏出了金针匣
中最长的双龙针。
    这瞬间,柏龙正如狂风似的冲来,双手连扬,电芒连续飞射,共有五把飞刀发出,
人随着飞刀冲到,怪叫声如雷。
    八名青衣贼爪牙四名冲向奔来的江汉虬龙五个人,四名奔向艾文慈,两面一抄。
    艾文慈尚未挺直腰,连珠飞刀已至,他当机立断,向下一仰,奋身急浪。
    五把连珠飞刀又全部落空,柏龙已接着扑到,剑发风雷,凌空下刺。
    艾文慈一咬牙,生死关头不下毒手是不行了,右手在刚滚转向下时发出了双龙针,
喝声打!柏龙志在必得,来势勇猛,双方近身,躲已无及。双龙针贯入柏龙的咽喉,透
颈背而出。
    “喳”一声响,柏龙的剑刺入地中尺余,擦艾文慈的背部而过,生死间不容发。艾
文慈滚出八尺外,但来不及爬起,四名青衣大汉几乎同时到达,四刀齐下。
    柏龙向前仆倒,“咔”一声响,刺入地中的刻被他的身躯所冲断,人在地面猛烈地
挣扎片刻一声未出便已气绝。
    四刀齐下,生死须臾,向任何一方滚动,皆脱不出钢刀下砍的范围。
    危急间,蓦地白影乍现,冷电侠张,从林中纵出的白衣人身剑合一凌空下降,头下
脚上宛如苍鹰下搏,长剑的闪光耀目生花。
    “铮铮铮……”
    四把钢刀四散纷飞,接着白影落地,青影四分,刀风候止,剑吟声徐息。白衣人屹
立在艾文慈身旁,艾文慈刚挺起上身,手中有三枚毫针,但并未发出。
    四名青衣大汉手上的刀全被震飞,有两人的胸口七坎大穴鲜血泉涌,突然一声嚎叫,
仰面便倒。
    另两名青衣大汉末受伤害,吓了个胆裂魂飞,扭头狂奔。
    艾义慈徐徐站起,收针行礼苦笑道:“谢谢你,葛兄,又是你救了我。”
    “你歇口气,我去收拾那几个人。”白袍是葛廷芳,急急地说。
    “用不着了,中原一剑杨大侠已现身啦!”
    小径上,柏虎击倒了一指勾魂,以为飞刀已中对方的要害,不再察看,与四名爪牙
猛扑江汉虬龙五个人,立即展开了可怕的追逐。
    双方接触,奇快无比。江汉虬龙早已吓得双腿发软,但长剑临身,腿软也得打起精
神来保命。眼看柏虎狠狠地挺剑扑来,赶忙向侧一闪,不等第三剑攻到,便已扭身躲避。
    江汉虬龙的人未带兵刃,毫无还手的机会,五个人被对方的五个人追得团团转,险
象横生。眼看要糟,蓦地从路侧射出一条人影,幽灵似的突然在柏虎的身侧现身,手一
伸便抓住了柏虎的右手肘。
    柏虎不知来者是谁,发觉手肘被抓,大骇之下,本能地扭身出左拳反击解危。可是,
身躯刚扭动,剑已被人从手中摘走,同时身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掀起,身不由己凌空而
飞,手脚发僵,想半空中控制身躯也力不从心,毫无主宰地飞跃三丈外,迎头压向一名
同伴的头顶。
    同伴正舞剑追杀八臂金刚,不知顶门上有物下坠,眼看要掉在剑锋上,那还得了?
一急之下,居然拼全力叫出声来:“哎……呀!”
    那位同伴反应甚快,听出柏虎的声音,大吃一惊,抬头上望,看到人影飞降,惊得
向旁急闪,八臂金刚乘机跃开脱出危局。
    “砰!”柏虎直挺挺地摔下,尘土飞扬,疼得狂叫不已。
    这位同伴惊魂未定,突觉左肩被人一拍,语声发自耳旁:“把你的剑交给我。”
    这家伙毛骨悚然,猛地旋身就是一招“神龙摆尾”,挫身移步剑凶狠地扫出。
    剑招刚发,便被人用两个指头夹住了剑身,接着“啪”一声挨了一记耳光,只打得
他眼前发黑,大牙往外跳,赶忙松手丢剑,定神回望,吓得屁滚尿流,含糊地狂叫:
“杨大侠饶命!”声落,撒腿便跑,落荒而逃。
    叫声惊动其他三名青衣大汉,皆骇然转首观看,看清了青袍飘飘的中原一剑杨世超,
不由心惊胆落,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落荒而逃,顾不了同伴的死活,各自逃命去了。
    柏虎强提真力站起,跟路而遁。
    艾文慈走近柏龙的尸体,伸手取回双龙针,神色不安地说:“阁下不能怪我,你下
手太狠了。”
    “这些恶贼死有余辜,不必难过了,兄弟杀了两个呢!”葛廷芳收剑说。
    “葛兄不是回吉安吗?怎么在此地助小弟一臂之力?”艾文慈有点意外的问。
    葛廷芳呵呵笑,说:“咱们一见如故,情投意合胜似十年之交,理该相互关心,急
难相扶持,兄弟昨晚便已看出你龙泉之行必无好事,因此暗中跟来了,果然发生事故,
这些家伙是什么人?谁又是中原一剑杨大侠?”
    艾文想向中原一剑走去,一面答道:“这些人是姚源贼的巨魁,被小弟击毙的是姚
源双凶老大柏龙。”
    “来,小弟替你引见嵩山论武金鼎得主中原一剑杨大侠世超前辈。”
    江汉虬龙与金龙手下七手八脚救起一指勾魂,老家伙背上还斜插着一把飞刀,幸好
是穿插在皮肉上,未伤骨也未伤及内腑。
    中原一剑向艾文慈苦笑道:“老弟台受惊了,兄弟罪过。这些人悄悄溜走,兄弟便
猜他们不怀好意,所以暗中跟在你们身侧,果然不出所料。”
    艾文慈吁出一口长气,告罪道:“小可无意在前辈宝宅附近杀人,无奈柏贼下手太
狠,迫得太紧,小可不得不下重手自卫,前辈恕罪。”
    他向葛廷芳举手虚引。又道:“这位是小可的好友,姓葛,名廷芳。
    不放心小可龙泉办事,暗中跟来照应……”
    “刚才令友掷技示警,兄弟看到了。”中原一剑笑答。
    葛廷芳上前行礼,笑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杨大侠的风采,足慰平
生。去年在下自湖广返乡,便听说杨大侠小驻龙泉,只是在下不敢相信,想不到消息居
然不假。如不是敝友前来龙泉,在下便会失之交臂了,今日幸遇,在下三生有幸。”
    中原一剑自不转瞬地注视着葛廷芳,缓缓地说,“葛兄客气了,杨某浪得虚名,何
足挂齿?葛兄身手超凡入圣,腾空扑击似如神龙下搏,手下留情击毙两人,并未完全施
展,请问威震武林轻功绝世的九现云龙顾全武,与足下有何渊源?”
    葛廷芳惑然盯视着对方,诧然问:“九现云龙顾全武,那不是早年黑道邪魔之首吗?
在下生也恨晚,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听说他已在江湖失踪了十四年,与目下黑道枭雄
五面神魔是薪传师兄弟。玉面神魔在江湖飘忽如龙,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好色如命,
酷好珍宝,声誉并不好!”
    薪传,是指师父不在人世,艺业由师兄传授给师弟,名份虽是师兄弟,其实是师徒。
即是说九现云龙名份上是五面神魔的师兄,其实玉面神魔的艺业,皆得自九现云龙顾全
武,玉面神魔必定是投师已晚,由师兄传授武艺,师兄弟俩的年龄,也必然是相差甚远。
    艾文慈接口道:“九现云龙与碧湖老妖,是早年江湖上黑道两大邪魔。听说碧湖老
妖死在白道奇人玉龙崔培杰之手,那是五六年前的事。
    要不是九现云龙早已失踪,玉龙也不会如意,两大邪魔早年结为知交,为祸江湖二
十余年,曾经一再联手袭击五龙,皆未得逞。九现云龙使用的暗器称为化血霹雷锥,碧
湖老妖的暗器叫透骨毒针,号称武林暗器双绝,用来对付比自己高明的人,能不得心应
手?幸而他们都死了,不然江湖将永无宁日。”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葛廷芳讶然问。
    “小弟风闻而已,不知是否其实。”艾文慈急忙解释。
    中原一剑淡淡一笑,向葛廷芳说:“葛兄的凌空搏击身法,极像昆仑的龙腾大九式,
也像京形意门的七禽身法。而九现云龙曾经自称是昆仑派人,当然目下武林中还不曾承
认各门派中有所谓昆仑派。葛兄的身法已练至如炉火纯青之境,可喜可贺。”
    “在下艺自家传,这种身法完全由于目睹苍鹰下搏的情景,而自己参悟出来的,见
笑方家,倒令杨大侠见笑了。”葛廷芳谦虚地说,眼中掠过一道令人难解的异光。
    “好说好说。好就是好,在下不乱捧人。”冰原一剑吸住对方的眼神说。
    “呵呵!经名家品详,身价十倍,在下深感光荣。”葛廷芳低下头说!
    笑声似有异样。
    “在下的朋友众多,可是仍然孤陋寡闻,可不知玉面神魔是九现云龙的师弟呢!只
听说玉面神魔喜爱搜罗珍宝,好色如命而已。”中原一剑似乎毫无心机地说。
    “在下也是听来的,不知是否可靠。”葛廷芳也泰然地说。
    “呵呵!其实,世间不爱珍宝的人并不多见,其所以不爱,只是他无力获得而已。
食色性也,好色并不足怪。杨某茹素,自称居上,并无嗜好。葛兄嗜好些什么?食?色?
呵呵!休怪相戏。哦!这三具尸体,还是不报官为妙,葛兄意下如何?”中原一剑一反
常态。笑呵呵地说。
    葛廷芳脸色微变,扭头向僵立在旁的江汉虬龙。
    “你们是艾老弟的人,大概不愿艾老弟打人命官司吧!”
    “是……是的。”江汉虬龙嗓音都变了,余悸犹在。
    “那么,劳驾你们善后了。”
    “是,咱们完全负责。”
    “在下告辞,改日前来拜望杨大侠。”葛廷芳向中原一剑行礼告辞,转向艾文想笑
道:“艾老弟,请记住咱们的赣州约会。此地有杨大侠招呼,兄弟放心,再见。”
    众人行礼别过,葛廷芳白袍飘飘,飘然走了。
    江汉虬龙带着手下,抬了一指勾魂和三具尸体,匆匆走了。
    文文慈向中原一剑告辞,中原一封挽臂相送,一面走,一面神色肃穆地问:“老弟
台,姓葛的是你的好朋友?”
    “是的。”
    “交友之道在于诚,友直友谅多闻,固然是益友,但这是不够的。近来者赤,近墨
者黑,交友须重视人品,慎之慎之。”
    “小可承教了。”
    “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先问你,你相信我对玉面神魔陌生吗?”
    “这……小可存疑,前辈在此隐居三年,是不是对江湖生疏了些?”
    “怎能说是隐居?连一些绿林巨寇各地小流氓都知道我的下落,不断找上门来呢!
过几天黄山天都老人云樵可能到来相会,我这儿是藏龙卧虎之地。”
    艾文慈一听天都老人要来,不由毛骨悚然,想起上次在太平府遇上飞霜姑娘的事,
犹有余悸。飞霜显然已对岳琳情有独钟,因此偕同岳家兄弟追至山东,姑娘的祖父天都
老人岂能不知其事?天都老人要来,大事不妙。
    他不愿让中原一剑看出他心虚,最好避免让练了六识的人猜测心事,赶忙岔开话题
问道:“请问前辈所要告诉小可的事,是指……”
    “那玉面神魔之所以称魔,是因为他有不少化身。要知道,子女金帛,谁能不好?
人心似海水无满足之期,得陇望蜀,毫不足怪。那玉面神魔便是个贪得无厌永不知足的
人,要填满欲望,目下只有做皇帝或可满意,江山美人予取予在。所以,他暗中结纳江
湖好汉,给以思施以威给以名利,广结羽冀徐图大展,据我所知,他在天下五方共建了
五座秘窟,实力渐牡,羽翼将成。”
    “前辈用不着告诉小可的,小可不过问这些事。”
    “我只是提醒你而且,我看出你是个很值得爱惜的人。”
    “谢谢前辈抬举错爱。”
    “李家村到了,不送你啦!改日见。”
    “消息传来后,小可来向前辈请安,改日见。”艾文慈行礼相送。
    一个骄傲自负的人,如果他不是由于极端自卑心理而形成的变态,便是本身确具有
足以自负骄傲的才能,而且从来没遇上比他高明而又令他敬服的对手,所以骄傲自负的
心里始终无法去除,一旦遇上比他高明而确也令他由衷敬服的人,可能会有所改变。一
指勾魂便是这种人。
    中原一剑艺臻化境,在武林穆高望重,高明是很高明了,但并不能令这位黑道亡命
敬服,彼此立场不同,服则取矣,敬则无从谈起。而艾文慈是他的同伙,年纪轻,态度
不亢不卑,艺业又高,在死难中及时示警救了他的命,他心中居然产生了感思之念,撤
服之念也油然而生,返回村中之后,态度立即改变,对艾文慈由衷敬服,诚恳地向艾文
慈表示,皮肉之伤算不了什么,要亲自赶赴赣州请示,希望能替艾文慈尽一分心力。因
此匆匆裹伤之后,带了一名从人立即抱伤登程。
    艾文慈直接听命于夜枭牛猛,别人不能越俎代庖下令,所以必须由牛猛亲来。第四
天,夜枭情同一指勾魂匆匆赶到。
    艾文慈尚未摸清这些码头英雄们的底,对这些人的身份也难以捉摸,牛猛的身份地
位,似乎比一指勾魂要低,但却是掌握实权的人物,坐镇赣州手下党羽众多,而一指勾
魂却在外供奔走受驱策,手下只有少数几个办事的人而已,其中内情,令人难测。
    夜枭带来了好消息,允许艾文慈留在此地替中原一剑尽力医治病人,但必须在两个
月之内,携同中原一剑至赣州待命,而且负责监督中原一剑践履诺言。
    艾文慈与牛猛进入中原一剑的茅屋中,一指勾魂与伙伴们留在李家村,负责照顾艾
文慈的食宿事宜。江汉虬龙与八臂金刚,则于次日返回赣州去了。
    光阴似箭,转瞬已是七月杪。不到一月工夫两位病人不但大有起色,而且已可自行
挺身坐起了。
    中原一剑兴奋欲狂,心中的感激自不必说。
    艾文慈在暗中准备,他在专心找寻体内奇毒的性质,以便设法找解药。这次的机会
永不会再来,他必须好好把握。
    郎中们的单方,大多秘而不宣。普通疾病的单方自无保密的必要,但特殊病症便不
会轻易示人了,艾文慈也不例外,他有他自己的打算。
    在开始治疗的初期,他坚持采办药材必须由他亲自经手,牛猛无法阻止,只好派了
两个人跟着他,跑了一趟赣州,带回不少药物。
    七月二十七,他告诉夜枭牛猛,这次要跑一趟吉安府采购需用药材,有几味药材必
须到吉安搜购,赣州的药店缺少这几味药材。
    夜枭起初不肯,坚持须到赣州采办,赣州北大街济众堂药局,是大风山在所开设,
为赣南最大的一家药局,货色齐全,参茸燕桂无所不备,吉安不可能有比济众堂更齐全
的药材。
    但艾文慈不要参茸燕桂,他要的是不入本草的药草,开出的单方用的是只有他才懂
的土名称,连名郎中也不知到底是何种药物。夜枭不肯让他到吉安,他将几张单方交到
夜枭手中,若无其事地说:“牛兄既然认为赣州府可以购到所需药材,那么,劳驾牛兄
派人前往采购好了。小弟过几天须用推拿八法配合金针术疏经活血,极耗真力,免跑一
趟也好养精蓄锐。请记住,这批药物须在五天后应用,药物脱期,不但病根不能拔除,
而且可能恶化,迟了一天半天,小弟概不负责。不可延误,牛兄快派人走一趟赣州。”
    夜枭怎负得责?急得额上冒汗,焦躁地说:“老天!你要去吉安,何不早说?这……
这……”
    “怪事,为何采购药材要早说?调理疾病,须现病情转变而定药物药量,谁知道病
势如何转变?”他故作不解地问。
    “兄弟不是这意思……”
    “为什么?”
    “这……艾兄弟,你要知道,你替杨大侠治伤的事是如何重大,万一有人在途中将
你绑架或有所伤害,兄弟哪负得起这沉重的责任?吉安府咱们的人不多,狗知府伍文定
精明干练,扫荡黑道朋友采铁腕手段,大刀阔斧雷厉风行,万一你出了纽漏,兄弟岂不
完蛋大吉?你……”
    中原一剑沉静地向艾文慈问:“老弟台,是不是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而且吉安府不见得能购到全部所需的药物哩!”
    “这里不需我照顾吗?”
    “目前不需前辈操心,半月后前辈必须助小可一臂之力。”
    “那么,我陪你走一趟吉安。”
    “但……不行,前辈须负责此地的安全。”
    “我知道,所有的人,皆意在杨某,与家父舍弟无关,我走了反而安全。”
    “但牛兄…”
    中原一剑的目光落在夜枭脸上,以坚定沉着颇具威胁的声音说:“牛兄,我不管你
的主子是谁;受何人指挥,但你不能阻止艾老弟做他必须做而又应当做的事。我中原一
剑在家父与舍弟的病魔末离体之前,仍是自由之身,任何人也休想干预杨某的事。杨某
偕同艾老弟往吉安一趟,明早动身,你如果想阻止,最好不要轻试。杨某一生中伤人而
不杀人,但如果有必要,杨某不会因杀人而掉眼泪的。”
    “可……可是……”夜枭牛猛手足无措地说。
    “杨某已表明态度,就此决定。你如果不放心,可立即派人通知贵长上。”中原一
剑神色平静地说。
    艾文慈不希望中原一剑在旁,只想独自走一超吉安。他有他的打算,在他身上施毒
的人,自然知道毒性,因此他不能到赣州购药,以免被对方侦悉他购药深毒的企图,必
须远至吉安采购,远离码头好汉的势力范围。多一个各方瞩目的中原一剑在旁,反而引
人注意。
    “前辈须在此地照匝。小可独自前往方便些。”他向中原一剑委婉地说。
    “老兄弟怕引人注意,是吗?请放心,在下并不偕行,只在暗中保护防范意外。”
中原一剑一露笑容,已着穿他的心意。
    他无法反对,只好同意,但已存心摆脱这位武林名人,以免树大招风引人注意。
    到吉安的旅客,大多数是乘船下航,但他认为乘船不方便,改走陆路。
    龙泉地当吉、赣两府的官道中心,至吉安府城全程二百五十里,预计行程是两天。
他一早上道,只带了采购的金银和几件换洗的衣物,洒开大步踏上旅程。他后面半里地,
中原一剑青袍飘飘,泰然而行。
    从西龙山启程,到县城是二十余里,总行程已接近三百里大关,要在两天之内赶到,
脚程必须放快些,沿途不能耽搁,因此他健步如飞,沿途引起不少行旅的注目。
    走路的人并不多,他不怕引人注意,到了县城,旭日方升上东山头。
    出北门上了官道,脚下仍未放馒。
    中原一剑身后里余,有人紧跟不舍。
    近午时分,官道与赣江会合,左面是连绵起伏的山区,右面不足一里便是滚滚北流
的赣江。酷阳当顶,炎热如焚,虽则有山有水,仍难当秋阳的余威。远远地便看到前面
的小山坡顶端耸立着一座凉亭。
    官道不太宽敲,凉亭建在路中心,旅客必须穿亭而过。这一带没有人用车辆,这条
路也不能行车。凉亭是木控瓦顶的建筑,两侧有固定的歇脚长木凳,有栏,一侧设有栓
马桩,一侧是驻矫架,设备相当完善。六根大亭柱,南面人口的两柱上,左边挂着十来
双草鞋,右面挂了一束松明,这都是供行旅济急用的物件,由附近善心的人长期免费供
用。旅客的草鞋如果破了,可随意换上一双,松明则是供赶夜路的旅客使用。北口,是
两只大茶缸,架上挂了十余只竹制的饮茶筒,长柄,斜口,用时极为方便。赶不上宿头
的人,也可在亭中过夜,亭脚下就设有三脚灶,一些引火的松枝。只消看第一眼,便知
这座事是受到地方里正监督管理的歇脚亭。
    他向上急走,头上的遮阳帽戴得低低的,避免面目外露,胁下吊着的小包裹往肩上
一扔,自语道:“大概已赶了八十里左右,这里可能是万安泰和两县交界处了。”
    将接近凉亭,突见亭北匆匆过来了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年约古稀须眉斑白,慈
眉善目,老眼依然明亮,腰朗腿健,精神矍铄不减壮年,手掂一根山藤杖,青袍飘飘,
神情安详。
    青年人年约二十三四,好俊,玉面朱唇,五官清秀,生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和一
张经常带笑的脸蛋。穿青祆紧身灯笼裤,脚下是爬山虎快靴,背着一个大包裹,腰带上
的悬着一把古色斑斑的长剑。身材魁梧的人,穿青紧身衣特别显得健壮,这位青年人雄
壮魁梧,显得更为特出,好一个英俊魁伟的青年人。
    青年人将包裹取下,放在凳上笑吟吟地问:“爷爷;歇会儿可好?好闷热的天,怎
么一点风都没有?”一面问,一面用腰帕拭汗。
    “懒鬼,你已经歇下了,还问什么?”老人笑骂。
    青年人一声欢笑,丢下腰帕走近茶桶。舀一勺奉给老人说:“爷爷请坐喝茶。反正
黄昏时分便可赶到,大可不必急急赶路的,是不是?”
    老人接过茶,并不急于喝下,笑道:“你就是不想在太阳下赶路,咱们已经晚来了
半个月,爷爷真想昼夜兼程呢,再去晚了可就得受埋怨啦!”
    “走不开嘛,可不能怪我们。”青年人说,接过老人返回的茶勺,自言自语地走近
茶桶,舀茶牛饮。
    艾文慈也在这时踏入了凉亭,坐在凳上的老人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又转过目光打
量自己正在喝茶的孙儿。
    艾文慈的身材,与青年人一般高,一般雄伟,但似乎要精壮些,脸色比青年人健康,
红中略带褐,两相比较,一看便知艾文慈是个常年在外奔波饱历风尘的人,青年人则是
少受风吹日晒的公子哥儿。
    艾文慈扫了祖孙俩一眼,仍然低下头,并不除去遮阳帽,吁口气走向右首的茶桶。
    在左首茶桶喝茶的青年人已喝够了,放下条勺转身,注视着艾文慈的背影说:“老
表,何不摘下遮阳帽歇歇腿?北面十里地没有人家,没有歇脚亭,在此地歇歇再走并不
为晚。”
    艾文慈并不转身,取起茶勺信口答:“谢谢关照,小可要赶路。”他说的是本地口
音。
    “要到泰和吗?”
    “吉安。”
    “这儿到龙泉还有多远?”
    “七八十里。”
    “不会吧?怎么还有七八十?”
    “六七十。”
    “咦!你这人说话简简单单,却又七七八八,怪事。”
    艾文慈放下条勺,转身笑道:“多言贾祸。”
    “你可别误会,在下带了剑,却对你无害。”青年人笑道。
    老人抚弄着山藤杖,笑道:“好雄壮的青年人,哥儿的口音不纯,恐怕不是本地人。
北面十里确无歇脚处,何不歇会儿再走?哥儿从何处来?”
    “龙泉。小可要赶路,老丈可多歇歇。”
    青年人眼中一亮,笑道:“在下正要到龙泉,你既然是从龙泉来,在下有事请教。”
    “这个……”
    “在下姓云,名璇,草字玉均。那是我爷爷,咱们要到龙泉……咦!
    你……”
    话未完,艾文慈已不声不响扭头便走。
    原来艾文慈心中有鬼,一听云璇两字,已是心惊胆跳。飞霜姑娘叫云玑,她的兄长
叫玉郎君云璇,看云家祖孙两人的相貌装束,便知是天都老人祖孙俩到了,怎敢再逗留?
一言不发赶忙举步溜走。
    玉郎君一怔,信手便拉,岂知慢了些儿,末拉住艾文慈的手臂,却拉住帽后檐。
    艾文慈以为对方要拉掉他的遮阳帽看面貌,也误会对方已认出他的真面目,帽后檐
被拉,以为对方准备下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猛地旋身,闪电似的就是一掌,
“噗”一声劈在玉郎君的颈根上。
    玉郎君做梦也没料到他动手打人,骤不及防,挨了个结结实实,被劈得连退两步,
几乎跌倒,眼前金星乱飞。这一掌玉郎君禁受得起,一声虎吼,凶猛地反扑。
    他一跃出亭,向北狂奔。
    天都老人见多识广,在艾文慈回身出掌时,便知有意外发生了,先一步从侧方出亭,
恰好挡住了艾文慈的去路,屹立路中北道:“站住!说清楚再走。”
    艾文慈心中暗暗叫苦,这老家伙惹不得,赶忙向侧跃出路面,却被玉郎君追上了,
怒叫声震耳:“你不能打了就走,接招!”声到掌到,近身了。
    他不敢以背向人受招,火速转身,左手猛削来掌的腕脉,来一记“黑虎偷心”回敬。
    玉郎君先前骤不及防挨了一掌,不再上当,撒把后退,挫身就是一腿,反应奇快绝
伦,这一腿攻得出乎艾文慈的意外。
    “噗”一声响,扫中艾文慈的有小腿。
    艾文慈失足挫倒,闪电似的、掌斜指,“啪”一声击中玉郎君尚未收回的有小腿,
公平交易谁也没占便宜。
    天都老人站在一旁袖手旁观,含笑而立。
    两人艺业相当,反应同样快捷,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两人同时跃起,同时扑上抢
攻,拳风虎虎,掌影漫天,双腿连续进攻,不时传出拳举着肉的暴响。
    纠缠片刻,两人都逐渐打出真火,拳掌的力道逐渐加重,逐渐用上了内力。
    这一年来,艾文慈自己并不曾觉得艺业上有何进境,事实上却进境惊人,不再是吴
下的阿蒙了。两年前,他根本不是飞霜姑娘的敌手,这时他不但与玉郎君棋逢放手难分
轩轻,甚至已有稳操胜算的迹象了,而飞霜姑娘事实上比乃兄玉郎君相去甚远。
    力拼三十余招,艾文慈感到自己的潜劲在逐步发挥,气机蓬勃,真气畅流源源不绝,
出招化招如有神助,进退挪移得手应心,信心逐渐增强,愈斗愈勇。
    取得了优势,他下重手了,天都老人在穷虎视眈眈,不能再拖延,必须速战速决啦!
要留些后劲应付老家伙,拖不得。
    他想下重手,玉郎君也焦躁地生出行险一击的念头,而且先一步出手、一声虎吼
“脱袍让位”拆了他的“怪莽寻穴”,乘隙踏进来一记“钟鼓齐鸣”,料想他会用“拨
云扫雾”拆解。
    果然不错,他招出“拨云扫雾”双手分张拆招。
    玉郎君大喜,起脚出“魁星踢斗”,闪电似的猛攻他的腹胸。
    他却变拨为扣!突然扣住玉郎君顾此失彼来不及收回的双手向了猛压,真力候发,
以压倒性的千斤力道向下沉落,不容玉郎君抗拒,同时身躯扭转。
    玉郎君上体被带得向下俯,踢出的脚力道自减,也就踢低了许多,“魁星踢斗”变
了质,但仍然发挥了部份威力,“噗”一声踢在他的左胯骨稍后处,他如不扭转身躯,
这一脚可能被五郎君踢中下阴。
    双方的艺业相当,先天气功同样高明,自然挨得起对方的打击,只要不中要害,挨
上三拳两脚小事一件。他双手续向下迫,左胯一痛,本来想用有膝撞击,不得不改用左
膝进攻了,左膝忍痛上抬。
    “噗”一声响,膝盖撞在玉郎君的下颚上。
    玉郎君也恰正此时挣脱了双手,不然这一下必定重伤脱牙,“嗯”一声惊叫,仰面
急退。
    他岂肯放弃机会?跟上铁拳疾飞,来一记“山僧撞钟”双拳乱飞。
    玉郎君眼前金星飞舞,昏天黑地,惶乱地用“云封雾锁”上下急封,护住要害跟路
而退,却不知他双拳同攻上盘,封住了他的在拳,左拳却长驱直入,“噗”一声正中玉
郎君的右颊。
    这一拳力道甚重,玉郎君终于支持不住了,大叫一声,仰身便倒。
    他得理不让人,铁拳闪电似的凶猛追袭,在玉郎君倒地之前,又击中了两拳。
    “哎!”玉即君怪叫,砰然倒地挣扎难起。
    他向后跃退,不再追袭倒地的人。
    天都老人却掀须大笑道:“哈哈哈!好孩子,今天你可碰上比你狠比你快的人了。”
    玉郎君挺起上身,摸着被打处叫:“好家伙,这两拳好重,咱们再来,我输了第一
场,输得心服,但不甘心。”
    他暗暗心惊,这位玉郎君真挨得起揍哩!他揉动着被踢处,冷冷地说:“在下有事,
不再奉陪,下次再算。”
    玉郎君挺身站稳,摘下剑向侧一丢说:“选日不如撞日,今天的事今天了,咱们再
来一场,耽误不了多久。”
    “在下不再奉陪。”
    “那……你总该留下大名住处,不然到何处去找你?再说,在下输了认输,但输在
谁手在下也不知道,岂不脸上难看?”
    “无可奉告,少陪。”
    天都老人蹬步上前说:“大概你有不敢通名的难言之隐,让老朽猜猜你是谁的门下
弟子。”
    他的遮阳帽已被拉掉了,想掩饰也不可能。
    玉郎君剑眉轩动,说:“爷爷,这人璇儿似乎有点面善。”
    “你说他是……”
    “去年我……晤·似乎在那二座城门口看见……”
    他向侧一跃两丈,撒腿便跑。
    玉郎君火速拾剑,叫:“爷爷,他是小妹所说的艾文慈。”
    天都老人本来不想追,闻声飞跃大叫道:“慢走,我有话说。”
    他一跃入林,向右狂奔,全力展开轻功飞掠。
    “你走不了的。”
    天都老人叫,奋起急追,接着叫:“老朽并无恶意……”
    他去势如电,只听到前一句,便接口叫:“在下别无长处,逃的本领却超人一等,
山多林茂你休想追上。”
    他逃的本领确是高人一等,轻功之佳,连以轻功享誉江湖的飞天鼠冉峰也曾拜下风,
可知他的成就如何惊人了。天都老人一代名宿,到底上了年纪,前二三十丈尚占些少上
风,三十丈后便每况愈下,而且起步太晚,先是差上五丈左右,前三十丈拉近至三丈余,
三十丈后便逐渐拉远,追了里余已落后了十余丈啦!
    两人全力施展,无暇说话以免泄气,一追一逃,快逾电射星飞。
    糟了!前面是清流滚滚的赣江,钻出树林便是江岸,想回头已不可能,折向将被追
及,大事不妙。
    蓦地,他听到有人沉喝:“樵老,别追啦!”
    他耳中风声呼呼,难辨口音,以为对方来了帮手,火速一紧腰带,用口咬住小包裹,
奋身一跃,“咚”一声水响,水花一涌,形影俱消,入水走了。
    他的水性相当高明,可是衣裤湿了,不好赶路,那会引人注意,事急矣!他只好跳
水脱身潜出二十丈外,升上吸口气再次一潜,向对岸游去,无法听到岸上人的叫唤声。
    江宽数余丈,上得岸来扭头瞥了对岸一眼,抖掉一身水珠,觅道赶路。
    这一带全是稻田,举目远眺,一片黄色的稻海,有些稻田已经收获,田野中打酱声
此起彼落,有树林处便是村庄。
    他入村问路,方知仍在万安县境。好心的村民告诉他,东行五里便是至府城的小路,
南至万安府备守,北至泰和县界约二十余里。如果到府城,不必从怀仁渡过江经泰和,
仍走小路北行,直接到府城,路程是一样的,而且比走大路方便,走大路过关地渡不但
要钱,还得接受盘查清问。其实,这条小路并不比官道小,往来的旅客甚至比走官道的
人还要多,他谢了村民,觅路走上小径,果然不错,这条路确是不比官道小,而且平坦
得多,旅客往来也比官道多些,东面约十里地方是山区,显然是赣江右岸相当富裕的地
方。
    天下不像大得浩浩茫茫,居然在江西凉亭碰上了天都者人祖孙,真是冤家路窄。本
来,他早些时已在中原一剑口中,知道天都老人要到来探望中原一剑,以为老家伙与他
从未谋面,不会知道他的身份,只消口头上留神,言行谨慎,料亦无妨,岂知老家伙却
带了玉郎君来,认出他的身份,几乎脱不了身。
    “回去时,但愿老家伙已经离开了杨家,不然就麻烦了。”他不住她想。
    有中原一剑在,他不怕天都老人找麻烦,因此,他并不太担心,洒开大步赶路,衣
裤渐渐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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