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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剑凝霜》


第五十三章 五淫女暴尸荒野



    夜来了,晚膳刚罢,便发现有几名黑影从院后的山坡接近;最后在距下院十余丈的
乱石堆中,留下了三具尸体,其余的人知难而退,不敢再冒险接近。
    艾文慈必须离开,一方面是期限急迫,一方面是不愿连累玉仙姑,他必须走,练功
练至三更初,熄了灯的客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外面,新月早已落下西山,天宇中万里
无云,星光朗朗,但在树林中,仍然黑沉沉。
    砍虫卿卿,夜鸟厉啼,下时传来数六夜枭的可怕啼声,也不时传来三两声传自远方
的野狗山豺凄厉的长嗥,夜深了。
    他割下了一幅罗帐,做了一个只露出五官的头罩,背好药包。
    暗器藏在腰带内,匕首插在腰带前顺手处,轻轻推开窗门,鬼魅似的消失在夜暗中。
    在一处地道口的洞穴中,两名道姑藏身洞内。只伸出脑袋,背靠背一向左一向右监
视着四周,手中各带了一具强力喷筒.喷出的毒液可远及四丈外,毒液着地立即可纫化
为烟,不管沾液或嗅烟,非倒不可。
    如果风色不对,便从下面的地洞撤走,极为安全而隐秘,外来的人休想逃过她们的
耳目。
    他从后面接近,伏地蛇行,缓慢地逐寸前移,希望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下院一走了之,
不惊动警哨,便不会惊动在外围院的好汉。
    负责这一面警哨的两道姑,注意力全放在前面,末留意后面有人意图外出。
    爬行六七丈,被他发现两丈外伸出洞穴的两个人头。
    他小心翼翼逐寸前移,没发出任何声响。这一带没有树木,露水直接凝结在草上,
夜凉似水,这才像是八月凉秋的天气啦!野草得露水滋润,不易发出声响,爬行极慢,
所以声息毫无。
    接近至丈五六,不能再接近了,他的白头罩白衣裤很讨厌,再接近便无法遁形啦!
    他疑神注视那两个暴露在外的人头,片刻便看清了人头的轮廓,一向左一向右,正
好下手。
    他掏出两颗飞蝗石,觑个真切,双手齐扬,接着暴起贴地射出猛扑而上。
    不劳他费心了,两道姑全被飞蝗石所未中,分别射中左右耳门,两人头向下一沉,
躺倒在洞穴中人事不省。
    越过第一道警戒线,他沉着得多,先后解决了三道伏桩,已经是斗转星移,四更韧
了,通过区区一十余丈地形与三道伏桩的监视,他整整花了半个更次,平安钻入外面的
树林。
    “该硬闯了,生死关头,我可不能存妇人之仁了。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天老爷保佑,围在这一面的人,希望不是赣州的码头英雄们。”
    他不住地喃喃自语,在给自己打气。
    小朋友突然看到他出现,不吓昏才是奇迹。
    他向前一窜,绕树疾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每跃进十余丈,即停下来察看四周,
倾听动静。
    第三次跃进,他已远离仙都观下院五六十丈,已看不到下院的房舍了。前面是一道
平坦的坡地,古木参天,林下草不深藤萝甚少,每一栋古木皆大可合抱,每株树的行距
皆在三丈开外,尽可展开脚程奔驰。
    他放腿疾奔,刚奔出六七丈外,蓦地一声哨,前面一株大树下黑影乍现,两名穿劲
装的人劈面拦住去路,冷叱震耳:“站住!亮万。”
    他必须远走,必须以雷霆万钧的快速凶猛举动突围,怎肯站住?
    人仍向前疾射,来势汹汹。
    “狗东西好大胆!”
    左面的黑影大吼,一掌斜挥,掌风隐发破空锐啸,用上了内家掌力。
    另一人也一掌劈出,大喝道:“躺!”
    他突然停止,双掌落空,掌风及体,内劲直追内腑,真气一阵激动。
    他受得了,身形再进,猛扑右面的人。
    右面的人一惊之下,后退两步一掌劈出,左手五指如钩,保护住腹部相机进袭。
    速战速决,慈悲不得,他已试出对方的造诣,一鼓作气切入,右掌扭身劈出,右腿
也在扭身时凶猛地飞扫。
    “噗!”
    劈中对方的右肘。
    “噗!”
    靴尖踢在对方的左胁下,扭身、出掌、挪步、出腿,一气呵成,捷逾电闪,掌腿中
的,前后不差一秒。
    “哎……呀!”
    黑影狂叫,身躯右冲丈外,砰然摔倒。
    他身形一闪,便已远出三丈外,向前飞掠。
    狂叫声传出,另一名黑影奋起狂追,一面狂叫:“这家伙从里面出来的,伤了咱们
的人,拦住他。”
    前面发出叫嚷声,人影闪动,原来这儿是宿处,有不少人散处在树根下倒头大睡,
被叫声惊醒,纷纷抄家伙乱成一团。
    他向右一折,展开轻功如飞而遁。
    至目下为止,他仍不知这些人是谁,如果是赣州的码头英雄,伤了人岂不误事?
    因此避之为上,仗绝世轻功溜之大吉。
    正走间,后面人声已远,他心中一定,脚下放馒,以便保住元气,突觉身躯一震,
左臀外侧火辣辣的,有物以高速擦衣而过,灼热之感传到,然后方是破空的厉啸声入耳,
飞出前面两丈余,“得”一声贯入树中去了。
    背后,背着的大药包有物射入,有锋尖透包而过,直抵背心方被护身真气挡住,锋
尖先热后冷,令他毛骨悚然。
    他向下一伏,又有三枚暗器从顶门呼啸而过,好险。
    有衣袂飘风声,而且有人叫:“我射中他了。”
    他寂然不动,悄悄拔出了两枝扔手箭,心中恨声叫:“老兄,你太卑鄙,怪我不得,
你该死!”
    “打!”他沉喝,扔手箭在喝声与翻身的瞬间射出,一跃而起。
    “嗯……”两个黑影同声叫,仍向前冲来。
    他一跃三丈,去势如电。
    身后,惨号声惊天动地,凄厉刺耳。
    突破两关,几乎挨了两镖,这些人不择手段下手从背后用暗器袭击,委实可恶。掠
走中,他拔出透过药包的一枚三棱镜,令他愤火中烧,“免得你们不死心死缠不休,杀!
杀他个落花流水血流成河。”
    前面,火光突起。接着,第二第三第四……火把齐明,前、左、右似乎不下二十支
火把,人影飘摇,无数黑影—一现身,他落入包围圈。
    “什么人?亮万。”火光下,一名中年大汉沉喝。
    “白无常!”有人讶然叫。
    “背着包裹,可能是艾文慈。”左方有人叫。
    “他正是西面的同道所说,从里面出来的人。”右方也有人高叫。
    他一看到火光,脑中便会不期而然想起福林村被屠的惨象,眼前隐隐出现那奔腾呼
号垂死族人的幻影,耳中也隐约听到凄绝人寰的怪号声,鼻中也似乎嗅到人焦臭和令人
作呕的血腥味。
    他毛发森立,眼中焕发着可怖的仇恨火花,玉面上杀气腾腾,手缓缓落在匕首上,
屹立如山虎目徐徐四顾。
    八方合围,共有四十余名男女。
    他缓缓后移三步,沉声反问:“哪一路的?”
    右面踏出一名花甲鹰目老人,沉喝道:“阁下揭去头罩,先亮万,休得自误。”
    其实,他已从先前那些人的叫嚷中,分辨出是敌非友,如果这些人是赣州派来声援
的人,既知他是艾文慈,岂会如此相待?口气又怎可知此乖戾?。
    他不再回答,又退了两步。
    “冲我飞叉圣手来么?此路不通。”后面有人傲然地叫。
    他突然旋身,喝声似沉雷:“打!”
    淡淡银虹出手,他打出一把飞刀,身形亦随之扭转向后。
    “啊……”有人惨号,一个獐头鼠目的大汉,背上系了四把三尺长的双股飞叉,一
把飞叉正脱手破空飞射艾文慈的身影,人踉跄后倒,胸正中飞刀贯体而入,端端正正尽
偃而没,跌入两名同伴怀中,痛苦地挣扎呻吟。
    艾文慈横移半步,飞叉从他左侧划空而过,破空锐啸动人心弦。
    “好小子,你该死!”右首的花甲老人怒吼,拔剑狂风似的冲上。
    他徐徐转身,匕首徐徐出鞘。
    老家伙被他沉着镇定的从容神态所惊,冲近至两支左右.竟然站住了,徐徐举剑沉
喝道:“老夫追风剑客宋功,阁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亮万。”
    “你们是哪条线的?”
    “揭竿姚源,纵横天下!”
    “哦!原来是姚源余孽。”
    “呸!王八蛋!住口。”
    “哈哈!问是你,叫住口也是你。呸!老匹夫竖起驴耳听了,在太爷面前,你敢说
话叩此无礼?”
    追风剑客反而一愣,气结地问:“你是谁?敢如此托大?”
    “我,勾魂白无常。”
    “老夫可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贵姓大名?”
    “胜得太爷手中兵刃,太爷再告诉你并未为晚,你如果怕被勾魂,换一个人上。”
    追风剑客恼羞成怒,对方凭一把尺八匕首,竟然敢瞧不起人,未免欺人大甚,怎忍
得下这口气?一声怒啸,挥剑猛扑,“风动云开”剑攻上盘,剑上风雷俱发,奋勇抢制
机先疯狂进击。
    艾文慈身形一晃,便避过一剑,欺近老贼的左侧,匕首现刃。
    追风剑客果然名不虚传,变招奇快无匹,一声冷哼,不等艾文慈出匕反击,已转正
身形招出“狂风掠地”,改攻下盘。接着,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一剑连一剑,一
步赶一步,疯狂急袭,剑影漫天,将艾文慈完全控制在剑影中,取得了绝对优势。可是,
剑影只在艾文慈的各处要害弄影,险象横生,危机间不容发,眼看得手却又莫名其妙地
失招落空,就差那么一分半分,招招无功。攻了六七十招,追风剑法的绝招己差不多周
而复始用过了,仍然沾不到艾文慈的身躯。
    老贼心寒了,遇上可怕对手啦!是的,老贼真该心寒了。
    艾文慈对剑术已有惊人的进境,闲云羽士元虚传授给他至高无上的以气御剑术,亡
命期间他一再遇上可怕的剑道高手,基础与经验皆令他有充足的余暇在苦参上乘剑道,
天资加上明师,再加上经验,他已不是三年前亡命天下寻仇荒疏剑术的文文慈了,更不
是精于长刀大刀大戟的响马悍将啦!他的匕首短,不愿轻易出招,他在留心对方的剑路,
参研自己的所学,以鬼神难测的身法,在漫天剑影中出没自如。终于,他失望了,追风
剑法如此而已,谈不上博大精徽,只有一个字聊聊可取,那就是快,不够狠,准更谈不
上,快而不狠不准,毫无足取,浪费精力而已。
    “太爷要正式反击了。”他冷叱,身形转疾。
    追风剑客汗流浃背,剑慢下来了。
    前面两名悍贼看出危机,大喝道:“并肩地上,宋老要糟!”喝声中,双双挺剑抢
出。
    追风剑客宋功确是要糟,这瞬间,火把光线摇曳,树影浮动,谁也没看清艾文慈是
如何近身的,但见白影连闪,蓦地刻气乍敛,人影快止。
    艾文慈一把扣住追风剑容握剑的手,右手的匕首已插入老贼的肚腹。老贼浑身战抖,
鹰目瞪得大大地,张大着嘴吸气,双膝徐软。
    人影扑到,双剑宛若经天长虹,射向艾文慈的后心。
    艾文慈摘下了老贼的剑,手一松匕首不要了,身形急转,剑涌千朵白莲。
    “锋锋”两声暴震,接着电虹闪缩吞吐。
    白影飘退丈外,倏然转身。
    一名年约半百手执双股长叉的悍贼本已抢到,突然止步怪眼滚圆,惶然屏息而立。
    艾文慈的剑斜举,剑上的鲜血流至剑愕成串向下滴,以冷电四射的眼神,紧盯住执
叉悍贼嘿嘿狞笑。
    “噗!砰匍!”追风剑客和两名悍贼接二连三倒下了。追风剑客腹中插着匕首,叫
不出声音,两悍贼心坎各挨了一剑,直透后背,也叫不出声音。
    艾文慈可说自武澳亭村冉峰的山庄大开杀戒之外,今晚是第一次用自己参悟的剑术
杀人,得手应心,大发神威。
    四周三十余名男女悍贼,惊得冷汗彻体。
    “阁下,上。”他向执叉悍贼冷冰冰地叫。
    “你……你到底是……是谁?”悍贼惶然问。
    “淮安艾文慈。”
    “你”
    “借你的双股叉长兵刃一用,看艾某冲锋陷阵,屠尽你们四十名男女悍贼,为世除
害。”他声如乍雷地叫。
    悍贼悚然后退,脸色泛灰。
    “艾某单枪匹马,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七进七出马前无三合之将。
你们这群跳梁小丑,不够艾某消遣。”他取下头罩朗声说,虎目中冷电四射,威风八面,
气吞河狱。
    悍贼打一冷战,又退了两步。
    “嘿!你,上!”他伸剑叫。
    那一声“嘿”,声如石洞中响起一声焦雷。
    悍贼骇然一震;钢叉失手坠地,扭头撒腿便跑。
    他急进两步,一脚将叉挑起,冷然四顾,大喝道:“给你们三声送行,声落不走,
杀无赦,一!”
    二十余支火把熄了一半,有六七名腿快的人悄然溜走了。
    “二!”
    只片刻间,火光全熄,林空寂寂,昏黑幽暗,脚步声渐远,悍贼走个干干净净,一
哄而散,这群乌合之众,胆战心惊溜之大吉。
    从此,勾魂白无常的绰号,不胫而走。玉仙姑怕他夜间逃走,给他换了一套白衣,
他自作聪明加上了白头罩,无意中得了这个最难听的绰号。逃走了的贼人以话传话,把
他说成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天下无敌的可怕人物。淮安艾文慈的大名,开始轰动江
湖。
    他丢掉叉,这玩意夜间使用不便,林中使用也派不上用场,带着也是累赘。摘下追
风剑客的剑鞘佩上,说声“侥天之幸”,悄然南行。
    他却不知,其他方向埋伏的人,已漫山遍野向南赶。
    姚源贼败得很惨,但由柏老二率领的高手在路旁潜伏,没赶上这场恶斗。得到消息
赶来声援,艾文慈已经走了。柏老二这群人不肯认栽,召集残部重薪穷追不舍。
    五更,天刚发白。
    香城山最西一座小峰,叫做盘蛇巅。山脊盘曲,草木丛生,站在山颠,可看到奔流
的赣江,和在山下盘折南行的官道。
    艾文慈到了峰东北角,看到山角下有一座小村,一面往下走,一面自语道:“天快
亮了,且到村中找些食物充饥。”
    山村人家起得早。他到达时,已是朝霞初露,村民已在整理农具。
    他向村民讨水喝,受到热诚的欢迎,村人留他吃了一顿惬意的早餐。
    走出村口,他注视着东方天际的满天朝霞,呼出一口长气,说:天快亮了。
    登上山脊,他心中突生警兆,悚然地自语:“晤!血腥味,不妙。”
    前面十余丈外,有几个挂在树上的白影,迎风摇摆,血腥确是从那儿传来。
    他嗅到血腥味,看到挂在树上的白影,定神一看,不由毛骨悚然。
    “我的天!”他惊叫,飞奔而上。
    当他看清第一个白影的脸孔时,不由五内如焚,一声怪呼,伏在一株树干上,痛苦
得浑身抽搐,发出一阵锥心沥血的哀号,泪下如雨。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末到伤心处。
    附近三株大树的横枝上,共挂了五具尸体,赤条条地一丝不挂,全是女人,曲线玲
珑的裸体依然美好,但小腹近耻骨处,开了一条半尺长的大缝,内脏外流,血已经流干,
鲜血在地下的草丛中,已经凝结成块,成群结队的黑褐山蚁,正向血块啃食搬运。
    第一具尸体是玉仙姑,另四具是她的四位门徒。六大弟子中,出云死在吉、赣东岸
小道,该剩下五人,目下只有四个,其中没有牵月仙姑。
    五道姑脸上的肌肉可怕地扭曲,眼睛瞪得大大的,尸体已僵,被绳索吊住一头青丝
挂在树权上,脚部离地约一尺左右,迎风摇曳转动,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他并不知仙都视下院的内情,更不知玉仙姑与葛廷芳的底细,玉仙姑对他的感情和
阴谋,他一无所知。只知玉仙姑认为他是葛廷芳的朋友,仗义将他藏在院中加以照顾,
不惜与黑白道群雄为敌,如此而已。
    “你……你们这些人好……好狠毒的心肠,为何迁怒于几位仙姑?
    为何用这种惨绝人突的手段对付她们?天哪!”他泪下如雨地仰天狂呼,痛苦得浑
身发抖。
    右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像一头疯了的猛兽,拔剑转身,发出一阵可怕的兽性咆
哮。
    “哎呀!是女人,是……是赤身的,灭杀的狗东西在此做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到
底是什么人……哎!那儿有人,定是凶手,他竟敢不走。’,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应声掠来两个娇小的女人,一穿宝蓝色劲装,一穿翠绿。当他们看到形如疯狂、作
势上扑、脸色可怖的艾文慈时,不由惊得骇然后退。
    他降下剑,痛苦地叫:“你们走开,不然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活。”
    绿衣女郎脸色泛灰,骇然叫:“艾大哥,是……是你,是……是你做的事?”
    他仰天长号,剑高举过顶,挥泪叫:“我要为她们报仇,我举剑起誓,我将屠杀这
次参加杀我艾文慈的人,他们将以性命偿回血债。只要我留得一口气在,我会办到的。”
    他拭掉泪,转向两女厉声道:“目下艾某已不是去年的艾文慈,我不怕任何人再向
我递剑。你们如果是为艾某而来,念在过去两位姑娘的情份,你们快走,赶快离开香城
山区。”
    宝蓝色劲装的女郎,赫然是在山东道上相逢,功力奇高,酒楼差侍女小琴小缘,折
辱岳家兄弟的崔姑娘。穿绿的女郎,是潜山山樵徐海平的孙女儿逸绿徐绮绿姑娘。
    “艾大哥,我和崔姐姐是助你来的。”
    “我不要人相助,你们走。”他狞恶地说。
    崔姑娘幽幽地走近,垂泪道:“文慈兄,难怪你伤心难过,看了他们惨死的情景,
铁石人也会心酸。死者已矣!人入土为安,我们收殓她们。再慢慢找凶手替她们报仇。
文慈兄,务请切哀,为了替她们报仇,你怎能不珍借你自己啊?”
    他泪如泉涌,切齿大恨道:“这些狼心狗肺的畜生!我要是查出真凶,我要剁碎他
的身躯,要他死得惨上一万倍。天哪!苍天……”
    逸绿含着泪水,上前摘下他的剑,颤声轻唤:“艾大哥,你去找一些草席来,下面
有村子,别忘了带两把锄头,可好?”
    他上齿紧咬着下唇,血从齿缝中沁出,扭头一言不发向山下的村落狂奔。
    不久,他带来了六床草席,两把锄头,一些妇女衣裙。
    不久,原地堆起了一座巨大的坟墓。他利用一楼大树干为墓碑,刮掉一段树皮,用
剑刻上三行大字:“仙都观下院玉仙姑师徒五人之墓。
    死于恶毒暴徒之手。大明正德十年秋八月吉日立。”
    逸绿吃了一惊,问道:“他们是仙都观下院的玉仙姑?”
    许久以来,他始终一言不发,这时方木然地说:“是的,就是她们。”
    “她们的为人……”
    “当然她们并不是什么好人。”
    “艾大哥,你认识她们?”
    他咬牙切齿地将经过概略地说了,最后说:“我不管她们为人如何,总之,她们因
我而死.却是比青天白日还要明日的事。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我要找出
凶手来,让她们九泉瞑目。”
    崔姑娘一面替他拾掇药包,一面在沉思:接口道:“文慈兄,你可看出附近有经过
打斗的痕迹么?”
    “看过了,没有。”
    “玉仙姑师徒的传闻,我所知有限,但据我所知,玉仙姑足以跻身于一流高手之林
而无愧色,剑术与内力修为皆使使出群。”
    “她的如意暗香和姹女浮香.入鼻即倒,尤称迷魂药物中之冠,十分霸道。”逸绿
接口说。
    崔姑娘环顾四周,说:“要查真凶,该从两方面猜测。此地确无打斗遗痕,她们暴
尸于此,其二是被人带来此地加以处死的,其一是出其不竟被人制住,送掉性命.症结
是制她们的人似乎只有极少数的武林高手可办到……”
    “她们不是被制的。”他断然地说。
    “其故安在?”
    “要出其不意一举制住五个人.是不可能的.她们身怀奇药,即使比她们高明得多
的人.也决难办到!’“那么,可能是押至此地处死的了。”
    “可能。依在下之见,处死她们的人.报可能与她们是熟朋友。她们除了致命之伤
以外.体内外皆无伤痕,并无丝毫经过打斗或挣扎的痕迹,如不是熟人暗算.那是不可
能之事。”他不再激动。开始冷静地分析。
    “我们可以从她们过去的朋友中寻找线索。”逸绿说。
    他背起药包,冷冷地说:“是我去找线索,而不是你们。”
    “你……”逸绿惶然叫。
    “后会有期。”他木然地说。
    “艾大哥,你上次不辞而别一走了之,这次……”
    他漠然一笑,抢着说:“你是个大名鼎鼎的侠义女英雄,我艾文慈却是个人人叫杀
的响马钦犯,你我水火不同炉,势同水火……”
    “艾大哥,你……你怎么说这种话?”逸绿吃惊地叫。
    “这是在下由衷之言。姑娘也许知道在下的为人,不计较外人所加于在下的误解,
但众口悠悠,有损姑娘清誉的事,在下岂敢甘为?当今四大后起女英雄中,在下只敬重
姑娘你与隐红姑娘两人,君子爱人以德,我决不能让你卷入是非之中。”
    崔姑娘笑道:“文慈兄,你怎能一口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避开她的目光,冷冷地说:“姑娘……”
    “我姓崔,小名双双。”她笑道。
    “崔姑娘,也许在下多疑。你要探出在下是不是艾神医的后人,你会失望的,在下
对你深怀戒心。”
    “其实,我不用多查,榜文上明明写着你是淮安人氏。淮安似乎姓艾的不多。福林
村艾家……”
    “在下不和你分辨,再见。”他急急地说,向北急奔。
    逸绿一惊,便待阻拦,崔双双笑道:“不必了,你拦不住的。”
    “那……”
    “我们跟在他后面。”
    “他往北……”
    “他要到仙都观下院查个水落石出,这是一个可敬的人。”
    “但危机四伏……”
    “我们相机援手。”飞双双一面说,一面挽了逸绿便走。
    “崔姐姐,不耽搁你么?”
    崔双双有点黯然,说:“我没有事,这次到江西意在游山玩水。你我萍水相逢,相
见也是有缘,我希望能为你尽一番力。”
    “崔组姐你……”
    “我已看出你对他的感情,你与他认识多久了?”
    逸绿粉脸酡红,讪讪地将在山东与艾文慈相遇的事—一说了,并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也说出凝雪姑娘与艾文慈相识的经过,然后反问道:“崔姐姐,你好像也认识他呢,是
么?”
    崔双双不否认,但并不加以解释,仅轻描淡写地说:“我要找艾神医的后人,他是
淮安人氏与艾神医是同乡,所以我也是在山东认识他的。”
    “姐姐为何要找艾神医的后人?”逸绿讶然问,神色开始不正常。
    “艾神医对家祖有恩,大德不敢忘。艾神医全家死于兵祸,家祖希望能找到艾神医
的子孙报恩。依徐姐姐所说,他的医道不是很高明么?”
    “是呀!东方爷爷的病,遍请名医,药石无效,便是他替东方爷爷治好的呢!他这
人不知怎地,就喜欢不辞而别。”逸绿的口气不变,但神色渐变。
    “他既然是朝廷钦犯,危机四伏,时虞不测,怎能不小心?有关他的一切,徐姐姐,
你能全部告诉我么?他真是山东响马?”
    逸绿略一沉吟,苦笑道:“有关他的底细,小妹所知不多。他确是做过山东响马,
但也加入过官兵,其中内情,至今仍像谜一般难解,他自己不说,谁知道呢?山东响马
败没,他曾潜赴京师行刺国贼江彬。上次在山东,他追杀假死逃亡意图东山再起的贼首
赵疯子,走遍天下追索当年造反的匪首,用意何在,委实令人难以捉摸。至于国贼江彬
派人杀他,所派的人是金翅大鹏的两儿一女,金翅大鹏一代英雄,何以甘心让子女替国
贼做走狗,其中有一段隐情,不足为外人道。”
    逸绿一面说,一面以奇异的眼神,留心注意崔双双脸上神情的变化。
    “徐姐姐可知道这段隐情么?”
    “这个……小妹不知其详。”
    “那么,应该有人知道吧?”
    “小妹不清楚。如果姐姐找到了艾神医的后人,请问姐姐有何打算?”
    “这个……小妹还不知,须禀明家祖请示。”
    “令祖的大名是……”
    崔双双不知该不该将祖父的名号说出,心中为难。两人昨日相识,结伴同行,想看
看这些江湖好汉所要对付的艾文慈,是不是货真价实的、也是她们所要找的人。两人年
岁相当,同样清丽出尘,惺惺相借结伴同行,互相称对方为姐姐自称小妹,甚为投缘,
但也各有顾忌,并未透露自己的真正身份。
    崔双双已看出逸绿的神情有异,不知其故。她并不知逸绿完全知道艾文慈的底细,
只知逸绿对艾文慈情有所钟,正想将爷爷的名号说出,前面突传来一声长啸,打断了她
的话,逸绿己脸色大变,叫道:“快走!他碰上劲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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