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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杖门生》


第十一章 义救庄主



  奚、范、彭三人只吓了个胆裂魂飞,麻木地站在原地发抖,脸无人色。
  烟波钓叟的钓竿长有一丈,钓丝则长丈二,丝粗仅一分,似乎是半透明的,似丝非丝,
似筋非筋,像是柞蚕断腹浸醋所抽的大丝;但哪有这么大的柞蚕,可抽丈二长的丝?钓钩其
色灰绿,是左右双钩,下带尖刺,长约三寸。大概是钓鳌的钩,江湖之内没有能吞这种钩的
大鱼。
  “谁还想逃走?”烟波钓叟阴笑着问。
  钓竿一抡,钓丝拂出,破风历啸令人闻之心胆俱寒,脊梁发冷。
  奚、范、鼓三人心胆俱裂,扭头向沼泽狂奔而去,水声乍起。
  耿庄主泪下如雨,以手掩面仰天长号:“天哪!我有何面目见朋友于地下?”
  他拔剑出鞘,向沼泽举步。
  风扫残云冷哼一声,阴笑道:“你走,老夫立将你一门男女妻小拖来赶入沼泽。”
  印珮伸手急拦,沉声道:“庄主,不可造次。”
  所有的人,皆掩面转首,不敢看郎壮那血肉模糊的凌乱尸骸。
  耿庄主大哭道:“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印珮凛然地说,“你死何益?赔上一门老少妇孺,干事何补?回去,看开些。”
  远处沼泽中,突传来两声凄厉刺耳的惨号。
  风扫残云狂笑道:“哈哈哈!鬼斧神工黎老兄的绝活,果然天下无双,灵光极了。”
  左首一位五短身材三角脸老人嘿嘿笑,说:“不是我鬼斧神工黎培杰吹牛,天下间能入
阵接近囚笼的人,尚未出生呢。已倒了两个了,他们仅能进入五十步,第一关也过不了。”
  “啊……”惨叫声又起,水声隐隐传来。
  “第三个完了。”鬼斧神工得意地说。
  “走吧,只等来人送死啦!”风扫残云大叫,得意已极,转向耿庄主说:“等救人的人
前来时,你带他们进去救人。”
  天残叟接口道:“你如果敢拒绝,老夫首先将你的妻女分尸。”
  众凶魔扬长而去,留下一堆伤心惊惶的可怜虫。
  洞庭蛟最后离开,高叫道:“还不快走?在一刻时辰之内,你们如不入庄,杀无赦。”
  “走吧,耿庄主。”印珮沉声说。
  他一直就在打量沼泽,以及相度四周的形势,心中不住思量对策。
  进庄之后,他回到工作小室,埋头准备一切。
  不久,房门响起三声轻叩。
  他一怔,问:“谁呀?”
  门外有人答:“是我。”
  他一愣,是女人娇嫩的嗓音,不知来人是谁,说:“我说过不许人前来打扰的。”
  “劳爷,请开门。”
  “你到底是……”他拉开了门。
  一位双目红肿,神情憔悴的美丽少女,在室门盈盈下拜,泣道:“劳爷,请……请救我
爹……”
  “哦!你是……”
  “贱妾耿敏华……”
  “哦!你是庄主的干金。耿姑娘请起,进来说话。”
  耿敏华虚弱地随他入室。室中很乱,堆放着各式各样奇怪玩意,有些粗重,有些细小。
  他请耿姑娘落坐,叹口气说:“姑娘,但愿我能帮助你。”
  “劳爷,你能的,只有你……”
  “在下独木不成林,委实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姑娘恐怕要失望。”
  “贱妾听随往的人说,所有的人中,只有劳爷能谈笑自若,脸无惧容,显然无畏
惧……”
  “姑娘,在下有自知之明,委实不是众老魔的敌手,鸡蛋碰石头,后果不问可知。”
  “可是……”
  “姑娘,在下将尽力而为。”
  “劳爷天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来生结草衔环……”姑娘一面说,一面盈盈下拜。
  他闪在一旁,伸手虚引道:“姑娘请起,有话好说。快去请令尊前来一谈。”
  耿姑娘大喜,急步走了。不久,偕同愁容满脸的耿庄主匆匆而至。
  双方客气地落坐,耿庄主惨然道:“劳兄,兄弟已看出你是非常人,我已六神无主,一
切须仰仗劳兄成全……”
  他摇头苦笑,抢着说:“耿庄主,目下不是说客气话的时候。目下最要紧的是,得商量
诸位自处之道。”
  “兄弟是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今晚在下要出去,到沼泽一行。”
  “什么?你要去……”耿庄主大惊地问。
  “目下唯一可解贵庄困境的是,在下跑趟沼泽,方可解诸位的困境。”
  “你是说……”
  “我要在沼泽中与他们决一死战,老魔们不死,咱们将同归于尽。”
  “可是……”
  “这是唯一的生路。我一进沼泽,他们将跟去。如果在下不幸丧生,诸位便得自寻生
路,必须在我出庄不久之后沼泽有了动静,便从庄后向山顶逃生。如果我所料不差,在下一
出去,他们便会跟来。切记从山顶脱身,他们决不会想到你们舍近求远走山顶。”
  耿姑娘惊叫道:“劳爷,你一个人,怎能……”
  他淡淡一笑,说:“我已摸清他们的底,对沼泽也摸清了五六分。如果我早知沼泽陷阱
出于鬼斧神工之手,我早就前往一试了,他那几手绝活,并不算神奇。”
  “劳爷,为了我们,你轻生涉险……”
  他苦笑,说:“其实也是为我,咱们生死息息相关。”
  “可是……”
  他挥手,笑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说了。耿庄主,请叫人杀一头羊,将内脏送来,多
带一条羊腿。同时,务必严守秘密,切不可让老魔们起疑。”
  “好的。”
  “你们脱身时,如果碰上拦截的人,只消说在下是落魄穷儒的弟子,已约好前来救人的
长辈往沼泽救人去了。”
  “什么?你是……”
  “不要问我是谁。”他泰然地说,顺手搬出三具粗制的匣弩,一袋竹制的箭,又道:
“匣弩每发五枝,在三丈内足以击破老魔们的护身气功。这是你们唯一保命的利器,大概只
有使用一次的机会,千万不可乱用,非不得已切勿亮出。”
  “劳兄……”耿庄主颤声叫。
  “现在,贤父女可以走了,切记不动声色。在下还有几件小玩意急需完工,请勿再来打
扰。”他下逐客令。
  他将一块旧布掩住匣弩,递入耿庄主手中。
  耿姑娘再次拜倒,颤声叫:“恩公天恩……”
  他闪在一旁,苦笑道:“在下不敢生受,俗礼免了,贤父女请吧!”
  一个时辰后,羊腿与羊内脏送来了。
  好漫长的一天,终于夜幕徐张。
  印珮带了一把粗制的强弓,在庄南发射出第一枝箭。箭尖带了一块羊内脏,破空飞行居
然远及半里外。
  共射出六十余枝箭,分向南、东南、西南三处方位射出。半个时辰之后,他再向北、
东、西射出六十余枝箭。
  二更初,他背了一大袋零碎出门。
  耿庄主父女在大厅相送,一声小心珍重,父女俩泪下如雨,姑娘拜倒在地。
  他大踏步出门,直趋庄门。大有风萧萧的气概。
  刚飞越棚场,庄门外两侧黑影暴起,他双手齐扬,两把竹制的小刀,半分不差贯入两黑
影的咽喉。身形疾闪,他已掠入茫茫夜色中。
  庄四周五十步内,只有草没有树,这是村落防兽的布置,不会有猛兽接近。
  他伏地蛇行,逐步探进,费了一刻工夫,方平安地通过了草地。
  草地尽树林现,他安全了。
  树林中,有两具被毒死了的狗尸。
  他仍不敢窜走,手膝皆备有护套,小心地爬行而进,左绕右折小心翼翼,通过了六处暗
桩。
  经过多天来的观察,他已摸清了暗桩的每一个位置。
  脱出一里内的警哨网,他心中大定,扭头向章华山庄祝告道:“愿上苍庇佑你们,我已
顾不了你们了。”
  是的,他已顾不了章华山庄的人了,他已尽了心力。现在他自己的处境已凶险万分,自
顾不暇。
  如果他想独自逃生,那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是,他不能独自逃命。落魄穷儒在池州山区救了他的命,复有半载授艺传道的情义,
恩重如山,他义无反顾。
  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逃命与救人。
  逃命是活路。
  救人,九死一生。
  他仰天吸入一口气,仰望天上闪烁的星辰。一颗流星划空而降,划出一条炫目的闪光,
刹那间便消失在地面上空。
  “人,哪能不死?永恒星星,也有殒落的一天哪!”他喃喃自语。
  流星的殒落,并未带给他感伤的情绪,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与万丈豪情,胸膛一挺,面
露微笑大踏步越野而走,向沼泽区昂然挺进。
  情绪的变化,可影响信心和勇气。现在,他的情绪安定下来了,伤感与恐惧远远地离开
了他,信心与勇气在逐渐增涨中。
  他走上了救人的路,步伐坚定毫无迟疑。
  但不管怎样,他心中并不能完全摒除杂念,恐惧死亡的本能与生俱来,想克服这种本能
并非易事。
  因此,在他的内心深处,难免泛出一丝淡淡哀愁。在感觉中,依然有轻生赴死的意识存
在。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种念头令他确也有点心悸的感觉。
  距沼泽已不足半里,他重新开始爬行。警觉性令他加倍小心,本能的恐惧令他避免意外
的凶险。他一步步走向不测的死亡陷阱,一步步接近凶险与死亡。
  芦荻丛在望,前面是一排树影。
  每一株树都像有人,似乎在等待他投入天罗地网。他身形尽量放低,速度放慢,一寸寸
向前挪移,双手轻柔地压拨挡路的丛草,是那么轻灵,那么温柔。
  因此草叶皆无声无息地任由他摆布,任由他的身躯从上面轻轻地滑过,没有任何声息发
出。
  这是慢得令人窒息的艰巨路程,是考验耐性与意志的试金石,忍耐工夫不到家的人,决
难办到。
  生死关头,心浮气躁足以致命。
  如果他不能悄然进入沼泽内而被人发现,他便无法从容找出埋伏机关,也就没有布置阻
敌机巧的余暇。
  那么,他将永远成为被追逐的对象,永远受制于人太危险了。
  五丈、四丈……半点不假,一株树干下蹲着一个人,脸向外丝纹不动。他似乎看到对方
的双目,映着朦胧星光而像狼睛般发光;其实人的眼睛夜间是不会发光的,仅是他的错觉而
已。
  三丈、两丈……好慢,好艰难。对方一无所觉。
  他取出一具小弓,搭上了一枝小巧的竹箭。
  印珮费了不少工夫,接近警哨身前两丈左右。他必需无声无息地解决警哨,绝不能失
手。
  因为他知道,警哨后面不远的沼泽边缘,必定有另一名或一组警哨相呼应。洞庭蛟的手
下百十名水贼,很可能来了不少,这一位单哨已经很可疑,按理应该派复哨的。他想:会不
会是引人上钩的诱饵?因此,他必须特别小心。
  他取出了特制的精巧小弓,搭上了一枝小竹箭。这一箭必须贯入对方的咽喉,方可避免
警哨发信号传警。
  天色太黑,对方一直蹲坐不动,似乎头抬得不够高,射咽喉恐有困难。
  他想起了诱饵,手上一阵迟疑。
  “是否行险一击?”他不住思量,不断权衡利害。
  终于,他决定等侯机会,对可疑的征候,他不能鲁莽从事。
  长夜漫漫,刚三更天,他有的是时间。
  在他的计划中,本来就决定白天救人。他并不轻视鬼斧神工的机关埋伏,虽则他早从乃
师酒狂处熟悉鬼斧神工的绝活。
  酒狂游踪天下,无所不知,见闻广博,无所不能。他已获酒狂衣钵真传,所以有恃三
恐,但小心撑得万年船,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夜间在沼泽斗智斗力,稍一大意便一切都完
了。
  他这次下定破斧沉舟的决心来救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决定不许有千万分之一的错误
发生,不然万无生理,时间的控制必须准确无误,只有晚上准备白天决战方能把握胜算。
  等,等碍心焦。
  怎么?这位警哨为何毫不移动?
  不久,沼泽边缘突传出一声夜鹰的清鸣。
  左方的树林有了回音,是两声清鸣。
  右方的矮树群,也传出一声枭鸟的啼声。
  怪!这位警哨怎么毫无动静?
  前左右三方皆有信息,左右两方的声源很近。不管他向任何一方移动,皆需遭遇同样的
困难。因此他必须从此地通过。
  久久,愈等愈心焦。终于,他恍然大悟,忖道:“该死!我上当了!”
  他收了小弓箭,小心地向前爬行接近。
  接近至八尺内,他浑身皆跃然欲动,只要对方有所动静,任何时候他皆可一跃而上制敌
死命。
  果然不出所料,是个精工制造的皮制假人,制得极为精巧,甚至四肢五官皆与常人无
异。
  他先察看四周、上空,确定没有看守的人,方从斜方向超越。
  他摸到了皮人身上拉出的弦线,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也悚然而惊。
  假使刚才用小弓箭袭击,皮人破即气泄,必将触动消息。如果扑上,更糟,触动弦线,
必定遭殃。
  他不得不佩服对方制作的灵巧,必定出于鬼斧神工之手。
  过了一关又一关,下一关正是生死关头。他向先前连络信号发出处蛇行鹭伏而进,但方
向略向右偏。
  这次,他又料错了。对方发出连络信号,已换了方位,恰好截住他必经之处。
  幸好这一带的草比前一段高些,足以掩住身形。但也因草长而增加困难,压下与拨分皆
须特别小心以免发出音响。
  他看到了芦荻前的两个人影,已经接近至三丈左右了。芦荻高有丈余,警哨站在前面,
委实难以发觉,但他却发现了。
  两个警哨一坐一立,站立的右手刀隐肘后,左手握着八寸长的传警芦哨。坐着的膝上搁
着警锣,剑系于背,手握锣锤。
  两人不言不动,仅不时转首以目光搜视可疑事物。
  他更小心了,一寸寸向侧方移动。
  芦荻半枯,进入决不可能不发出音响,他必须除去这两个警哨。
  他到了警哨侧方两丈左右,前面就是坐着的警哨。
  又是一阵令人心焦的等待,他必须等下一次连络信号发出方可动手,不然邻哨发觉有
异,那就麻烦了,再说,会不会巡哨的人前来?他必须定下心神等候。
  久久,右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传来弹指三响。
  坐着的人挺身而起,立着的人则弹指两响。
  片刻,脚步声已近,六个黑影踏草而来。
  “怎样?有动静么?”领先的人走近低声问。
  立着的警哨收了刀,说:“没有。听说这地方有鬼怪龙蛇,一个更次之内,怎么连里面
都毫无动静?静得好怕人。”
  巡哨的领班笑道:“怕什么?老三,你不是不相信有鬼神么?”
  “我才不相信有鬼神,只怕有人前来杀人,未能发出警号,我可就完了。”老三似有恐
惧地说。
  “呵阿!老三,放心啦!等庄外有犬吠声传来,你再紧张尚未为晚,换哨。”
  两名黑影上前,接受芦哨和警锣。巡哨领班叮咛一番,最后说声小心了,方带了两名旧
警哨,六个人向右匆匆走了。
  印珮暗叫一声侥幸,感到了手心腻腻地,出了一身汗。
  他仍在等候,小弓已准备停当。
  如能顺利除去警哨,他有一个更次自由活动的时刻。等,是值得的。
  不久,警哨发出了第一次信号,仍是一声夜鹰的清鸣。等左右两方皆传来回音,某中一
名警哨向同伴说:“我真不明白,既然来救人的人必须到章华山庄,而任何人也休想出庄不
被发现,何必守得这么严?咱们人数有限,一守就是一个更次,一夜中可能轮两次班,白天
又忙得晕头转向,不怕累死人么?”
  同伴哼了一声道:“四兄弟,别埋怨了,咱们下面的人,已经够幸运啦。上面守住山庄
的人,连换班的机会都没有呢。十六处伏桩,八处哨位,共三十二个人,全夜负责,连打瞌
睡的机会都没捞上呢!你还埋怨什么?”
  “但他们白天可以整天睡大头觉,咱们白天不但还要放哨,还得做工干活。”
  “他们冒的风险比咱们大,没错吧?”
  “说起风险,兄弟更糊涂了。”
  “你糊涂什么?”
  “这里既然是鬼门关枉死城,人进去万无生理,那么,为何要派人把守?让他们进去送
死,岂不省事,派人把守反而会将人吓走,怎么一回事?”
  “你真糊涂。要知道,不管任何机关陷阱,如果没有人把守控制,必定形同废物。你不
要小看了要来的人,落魄穷儒的朋友,必定是江湖上了不起的高手名宿,岂是好相与的?”
  “这么说来,咱们在此把守,风险岂不更大?”
  “谁要你把守?只要你传出警号。”
  “可是……”
  “警号发出,便没有咱们的事了,八位老前辈便可入内擒人。咱们如果强出头,即使有
九条命也保不住。因此你千万别糊涂,发现有人闯入,只发警号便可,躲得远远地,保证可
以多活几年。”
  四兄弟伸伸懒腰,猛打呵欠,说:“反正依你说,咱们该轻松些,你先假寐养神,怎
样?咱们轮流休息,这些天来,真累惨了。老天!但愿这里有一张床。”
  “呵呵!最好床上还有一位娇滴滴的花姑娘。你先养养神,我看上半个更次。”
  “也好,你小心了。”四兄弟一面说,一面坐下了,警锣搁在一旁。
  刚坐下伸懒腰,咽喉便挨了一箭,向后一躺。
  同伴哼了一声,说:“四兄弟,怎能躺下来?你连假寐都不懂?假寐该是坐着的。”
  四兄弟手脚一阵痉挛,并未坐起。
  “咦!你怎么啦?”同伴讶然叫,走近察看。
  印珮突然从后面扑上,快逾鬼魅幻形,左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右掌疾落耳门。
  他将现场的遗物全部带走,两具尸体也拖入沼泽,往泥淖中一推,开始进入沼泽。
  他的一双脚除了快靴之外,防水油绸制成的水靠裹住了全身,头上也带了油绸头罩,只
露出五官,全身灰绿,夜间看去,极为唬人,胆小朋友看了,不吓死也得惊破胆。有了水
靠,不仅可防水,更可防止可怕的水蛭袭击。
  他一步步向里探,钻入芦荻。不久,地面开始泥泞,一脚踏下去,淤泥直掩至膝上方。
  “首先,我得找到通道。”他想。
  他已摸清沼泽的形势。八位老凶魔让山庄的人参予构工而不将人扣留或灭口,这是最大
的失策。
  他向侧方移动,不久便找到一片坚硬的地面。
  “是这里了,这是三条进入道的中间一条。”
  他用一根八尺长带了枝叶的软木树枝开道,前面更捆了一束芦荻,略具人形,一步步摸
进。
  四周黑黝黝,软木与一些可在水中生长的怪树生长其间,还有一丛讨厌的芦荻竹,每株
粗如姆指,密密麻麻真不好走。
  正走间,“啪”一声响,在前面开道的一束芦荻,被一片横架在地面的竹刀所击碎。
  “找到了!”他欣然自语。
  他解下背袋放在一旁,用芦枝重新做了一个假人,自语道:“现在,来找找附近的杀人
利器。”
  任何机关埋伏,如果没有人看守,便形同虚设,来人如有充裕的时间,而且精于此道,
便无法构成威胁了。
  不久,他找到第二处陷阱,那是一座刀坑,上面的翻板在他左手的软木杖探索下露出原
形。
  已找到两处机关,其他的埋伏便可以按方位决定搜寻了。机关埋伏如不按方位设置,设
置的人岂能进入?
  他找到了三处,冷笑道:“好吧,咱们较量较量。鬼斧神工自称精于奇门遁甲术,因此
喜用奇数。按地势,这里是五行阵。北面,定是三才。南面,可能是复始,或者是真武,向
东往里走,如不是真武便是九宫。且先看看是否有正有反,或者正反事用。”
  不久,他回到西面,冷笑道:“这里是复始,里面是一正一反,他的布置是正三才,反
五行;下真武,反九宫。好啊!我给他加上偶数。反太极,正四绝反六合,正八门。”
  花了一个更次,他一背袋的零碎杂物已所剩无几,深入两里地,但在核心部位发生了困
难,他不知囚笼放在何处,核心空无一物。
  天色不早,他不可能搜遍全沼泽。一条通道已令他精疲力尽,其他两条已时不我予。
  他只好改变策略,回到沼泽外。
  五更将尽,东方发白。
  他向外走,不再掩藏。臂套系在水靠外,里面是他的宝刃青锋录。左胁下一个大革囊,
里面有百宝。
  前面出现两警哨,听到他的脚步声,吃惊地转身,其中之一大叫:“你是人是鬼?”
  晓色朦胧,他装扮确像鬼怪。
  他不加理会,仍向前走。
  五丈、四丈、三丈……两警哨骇然后退,一个叫:“快鸣警锣。”
  他步步进迫,说:“是啊!快鸣锣告警。”
  “你是……”
  “是人,来救落魄穷儒的人。”
  两警哨大骇,扭头撒腿狂奔。警锣急鸣,芦哨声划空而起。
  他飞掠而进,一把抓住一名警哨的手和腰,说:“叫吧,大声叫。”
  “救命……”警哨狂叫。
  另一名警哨,已逃出五六丈外去了。
  各处皆传出警锣声与芦哨声,已可看到朦胧的飞掠人影。
  “救命……”被控制的警哨声嘶力竭地狂叫,吸引赶来的人。
  赶来的人好快,最先到达的是洞庭蛟,随行共有十二名水贼。他们住在附近,因此到得
最快。
  洞庭蛟佩了分水刀,身上穿了防身短甲,立即列阵,拔刀怒吼:“什么人?亮万!”
  他仍然抓住警哨,仰天长笑道:“姓印名珮,行三。谁愿意带路进沼泽?”
  一名大汉拔出分水刺,吼道:“当家的,兄弟擒他。”
  “好,小心了。”
  一声怒吼,人冲进钩挥出,钩沉力猛,声势惊人。
  印珮将警哨向前一推,闪电似的随后切入。
  “嚓!”钩击中警哨的肩颈。
  印珮一闪而入,左手扣住对方的右腕脉夺钩,右掌来一记“五丁开山”,几乎把对方的
脑袋劈成两片。
  “砰嘭”倒了两个人。
  两名大汉立即扑上,双刀泼风似的递到。
  “铮铮!”双刀被钩震开,印珮大发神威,大喝一声,钩影再张。
  “嚓!”右方的大汉脑袋分家,被锋利的内钩刃钩断了脖子。接着钩影一旋,钩尖刺入
左方大汉的腰胁,猛地一带,大汉随钩撞来。
  他丢了钩,拾起一把分水刀。
  “砰砰!”两大汉也倒了。
  报销了四个人,洞庭蛟大骇,扭头飞奔逃命。
  其他的人更慌,一哄而散。
  印珮跟上了洞庭蛟,宛如附骨之蛆,叱道:“转身!跑不掉的。”
  洞庭蛟情急拼命,侧飘,旋身、出刀,一气呵成,反击的声势空前猛烈。
  可是,印珮早已智珠在握,先一刹那闪至一旁,分水刀一闪,反击洞庭蛟的右腿,一刀
中的。
  洞庭蛟右腿齐膝而折,大叫一声,掷倒在丈外,分水刀丢掉了。
  不等洞庭蛟回过气来,印珮的刀已抵在对方的咽喉下,沉叱道:“说!囚笼放置在何
处?”
  微风飒然,右方黑影来势如电,阴森森的语音入耳:“何不问我?他们不知道。”
  印珮扭头就走,向沼泽狂奔,一面叫:“在下进去找,打!”
  一团从衣裤抹下来的烂泥,向后疾飞。
  发话的人是神手天君丁一冲,蝴蝶镖威镇江湖。可是,轻功却差。追逐中,蝴蝶镖也无
用武之地。
  第二个人影到了,刹那间便超越了神手天君,像是劲矢离弦,奇快绝伦。是轻功天下无
双的幽冥使者方正清,印珮逃不掉了。
  印珮狂奔而入,进入沼泽。这一段是干硬短草地,幽冥使者已到了身后三丈左右,快
极。
  “打!打!”他大叫,并未回头,射出了两把小飞刀以阻止追兵。
  幽冥使者大袖一挥,两把飞刀被袖风刮出五丈外,身形急进,更快更猛,根本不在意暗
器,无所畏忌地放胆狂追,可怕的奇速,不愧称天下第一的奇绝轻功高手。
  两丈,一丈……
  “你该死!”幽冥使者怒叫,飞跃而进。
  印珮已进入沼泽内。
  幽冥使者的后面,老魔们已陆续赶来。
  印珮狂奔,一脚踏中一块小木片。
  地面急速升起一根三角形锋利的韧竹线,一端系牢在木桩上,一端在另一根桩叉中间,
下端系了一块大石头。
  地面小木板下是机捩,连接着一根竹簧片,一根系索拉住支持石块的小木桩。踏动机
捩,竹簧弹起,牵动系索,小木桩倒下,石块沉落,拉起了韧竹丝。
  幽冥使者不该急功心切,志在擒人盘问口供,用全力狂追,速度快得骇人听闻。速度愈
快,身躯受打击的力道愈猛,一丝之微,亦足以致命,何况是锋利的韧竹丝?
  印珮突向侧一窜,远出丈外。
  飞起一颗脑袋,“噗”一声跌出丈外。
  幽冥使者狂冲而过,直冲出两丈外。
  没有头的幽冥使者,“砰”一声摔倒在地。速度太快,头被韧竹丝刮掉了。两端的木
桩,也徐徐倒下。
  印珮一闪不见,不久响起水声。
  神手天君与天凶星同时到达。微曦中,他们看到了一个人头,看到了无头的尸身,但看
不真切。
  “正老杀了他了,可惜。”神手天君叫。
  “咦!正老呢?”天凶星止步问。
  不见人影,却听到不远处有踏水声。
  “咦!正老,你怎么进去了?”神手天君高叫。
  第四个赶到的人是烟波钓叟,急问,“正老进去了?他怎么不走正路?”
  “不知道。”神手天君摇首答。
  远处传来印珮的叫声:“你们把落魄穷儒藏在何处?”
  “哎呀!”神手天君惊叫,奔向幽冥使者尸体,不看尤可,看了毛骨悚然,骇然狂叫:
“糟!是正老头被砍掉了,怎么一回事?”
  第五第六赶到的是鬼斧神工和天残叟,天残叟惊叫:“怎么?正老死了?”
  天凶星拾起了人头,厉叫道:“是的,是正老的头,这家伙可怕极了,追上去!”
  神手天君向印珮发声处一指,说:“他往那儿走的,听涉水声。”
  鬼斧神工冷笑道:“好家伙,他在找死。”
  “要不要追?”烟波钓叟问。
  “等人到齐之后再追,那是绝路,他逃不掉的。”鬼斧神工颇为自信地说。
  印珮又叫道:“怎么?怕死鬼,为何不敢说出落魄穷儒的所在?”
  “你是谁?通名!”鬼斧神工问。
  “要你们的命的人。”
  “老夫要你的名号,看值不值得老夫动手。”
  激起了印珮的豪气,大声道:“敢向雷家堡叫阵的人,值得么?在下印珮,落魄穷儒的
亲传弟子印珮。”
  鬼斧神工大喜,狂笑道:“妙极了,今天正好将你师徒两人一网打尽。你不是要救令师
么?”
  “不错。”
  “囚笼在东南角,你自己去找吧。”
  “好,咱们东南角见。”
  水声又起,说明他已动身走了。
  天凶星与幽冥使者交情最为深厚,咬牙道:“培老,咱们不能让这畜生来去自如,必须
替正老报仇,活捉他剖腹剜心,以慰正老在天之灵。”
  鬼斧神工黎培杰道:“他正走向死亡之路,反正他死定了,何必……”
  “死在机关内,岂不便宜了他?”神手天君恨声叫。
  这老魔刚才追不上印珮,感到脸上无光,因此也赞同天凶星的主张,要活捉印珮出口怨
气。
  “他一个小辈,用不着咱们费神。”鬼斧神工仍不同意,对所设置的陷阱有信心。
  天凶星却不同意,说:“这家伙决不是穷儒的门人。”
  “怎见得?”
  “咱们所知的江湖好手中,谁能在一照面间,便砍下正老的头来?”
  “这个……”
  “这小子已经进入沼泽了,好像已安然无恙通过了第二道罗网,可知定是行家,培老的
天罗地网,恐怕靠不住。”天凶星用上了激将法。
  鬼斧神工果然被激怒了,沉声道:“天下间,没有人能平安无恙地出入区区的天罗地
网。即使是落魄穷儒亲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天凶星冷哼一声说:“他不但通过了第一道天罗地网,而且已经深入甚远了,迄今仍无
动静。他既然能平安进入,自然也能平安出去。如果他发现真相,不冷笑着一走了之才是怪
事。他走了不要紧,咱们这些人脸往哪儿放?不但正老白死了,咱们今后也不用在江湖上叫
字号了。区区一个落魄穷儒的门人,便把咱们宇内八位顶尖儿高手的半月心血摧毁,而且杀
死了幽冥使者,咱们却在此地眼睁睁看着正老的尸体,而无所事无动于衷。”
  鬼斧神工脸色一变,叫道:“叫洞庭蛟来。”
  “他被印小辈毁掉一条腿,不会来了。”
  鬼斧神工一怔,说:“怪事,他怎能无声无息地前来而不被发觉?洞庭蛟的人都死光了
么?洞庭蛟只断一条腿,会不会是苦肉计?这得查。”
  “你以为洞庭蛟出卖了咱们?”天残叟变色问。
  “很可能。”
  天残叟扭头便走,咬牙道:“我去查,真有其事,我剥了他。”
  他们说话的嗓音甚大,外面百十步在等候的水贼们皆听得真切。水贼们已查出死了警
哨,首领也断了腿,也死了几个小首领,本来就有点心寒。
  这可好,老魔们反而疑心他们的首领不忠诚,岂不令人齿冷心寒?不等老魔出来查问,
副首领气愤之下,发出了撤走的信号。
  天残叟拦住了走得最慢的一名小贼,沉声问:“你们的首领呢?”
  小贼还不知副首领下令撤走的用意,据实答道:“抬至章华山庄裹伤去了。”
  “去叫人把他抬来。”
  “是,小的遵命。”
  “要快。”
  “是!”
  小贼一走,从此不再回来。
  小贼们撤走了,沼泽门户洞开,藩篱尽撤,只留下七个老魔了。
  天凶星急于为友报仇,向鬼斧神工说:“咱们不能等洞庭蛟了,等也是枉然,即使知道
洞庭蛟出卖了我们,杀了他也于事无补,快进去捉人要紧。”
  鬼斧神工老谋深算,慎重地说:“谋而后动,不可操之过急,咱们必须弄清洞庭蛟泄漏
了多少消息,以便筹划对策。”
  天凶星大为不耐,愤然道:“谋而后动,哼!动个屁!咱们这次天南地北大聚会,应郝
兄的邀请,经两个月的周详准备,方看中了这处鬼地方,再花半个月工夫,死了不少人,方
布置好天罗地网,以便一网打尽穷酸的那些猪狗朋友,为江湖除害。在咱们的诛杀名单中,
穷酸的朋友有二十人以上,派出不少人四方传递伪书,诱使那些该死的人前来救人送死。这
可好,希望来的人迄今未见现身,却平空冒出一个自称是穷酸门人的印珮,一照面便杀死了
正老,大摇大摆入内救人去了。而咱们这些自命不凡的高手名宿,却在这儿七口八舌……”
  “住口!”鬼斧神工羞怒地叫。
  天凶星火起,厉声道:“你不听可以走,要不咱们就散伙。”
  天残叟苦笑道:“两位请息怒,目前不是争论的时候。这样吧,你们在此等消息,我进
去把那小辈捉出来。”
  天凶星冷笑道:“你一个人进去?你比正老强多少?”
  “你……”
  “我陪你进去,让他们在此地等洞庭蛟,等他们谋而后动,让天下英雄笑掉大牙,
走!”夭凶星悻悻地说。
  神手天君接口道:“我也去,算我一份。”
  鬼斧神工不得不让步,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咱们进去捉人。”
  烟波钓叟问道:“要不要知会风扫残云两人一声?”
  鬼斧神工冷笑道:“发出入阵的信号,他们便会守住河湾的。老龙神保证洞庭蛟靠得
住,真该让他在这一面直接掌握洞庭蛟,看他有何话说。”
  “贼是靠不住的,不然就不叫贼了。”天残叟气虎虎地说。
  鬼斧神工不再多说,向众人道:“正老已死,咱们不能分为三路了,分两路追踪。”
  天凶星哼了一声说:“正老已死,我没有搭挡无妨,自己走一路。”
  神手天君苦笑道:“不要说负气的话了,咱们同行,可好?”
  天凶星确也有点发毛,幽冥使者无端飞头,怎样死的谁也不知道,对手之强可想而知,
一个人追踪,确是有点心惊胆跳,便乘机下台,说:“好,咱们同路。”
  鬼斧神工将幽冥使者的尸体抱出,方发令动身,偕同烟波钓叟走南路,从南面拦截印珮
的去向。
  天凶星、天残叟、与神手天君走北路,也就是这一条通路。三人鱼贯而行,每人相距丈
余,直向内闯。
  印珮所走的路线,是南北两路的中间地带。这一带地势不平,有不少深潭和泥淖,蛇虫
成群,稍一大意,便会失足陷入深潭泥淖内,永埋地底尸骨无存,是一条绝路。
  如果他不死,将发现此路不通,必定向左(北)或向右(南)觅路,恰好被南北两路的
人截住。
  天凶星报仇心切,自告奋勇领先而行,一面走,一面耳目并用,倾听印珮所走的方向有
何音响,搜寻印珮的身影。可惜茂密的软木与芦荻浮草,挡住了视线,目力仅可及三五丈
外。除非走近,极难发现。
  坚硬的地面已尽,眼前展开无垠的泥泞地带,低洼处水深入膝,一片汪洋。再加上两尺
深的淤泥,一脚踏下去,水及腹部,举步维艰。
  该到了第一处埋伏,走在后面的天残叟说:“往左绕,前面是狼夹坑。”
  “我知道。”天凶星指着身旁的芦荻草结暗记说,向左绕走:“那不是狼夹的定桩索
么?”
  “哎呀!不好!”天残叟变色叫。
  四株软木树,每株均粗如手臂,树梢用绳索捆成一束。
  “叭吱!叭吱……”脚踏下及抽出淤泥的声浪,有节拍地怪响。
  三人一脚高,一脚低,在浅水烂泥中跋涉。
  蓦地“啪”一声水响,天凶星仰面便倒。
  “哎……”天凶星狂叫,跌在污水中。
  前面三四株软木,突然急弹而出。
  天凶星的身躯仰面向前滑,泥水翻涌,双手绝望地拍击抓捞,身躯整个沉入泥水中,叫
不出声音。
  手抓不住东西支撑,只抓到一些不着力的浮草,被倒拖两丈方突然止住。
  天残叟大惊,抢出相扶。
  神手天君毕竟多见识广,对机关消息不陌生,赶忙伸手拉住天残叟,急叫道:“不可造
次,他不是滑倒的。看那几株软木树的绳索,绳索伸入水中,下面用另两株软木压住,向外
延伸。狼夹夹住了天凶星的脚踝,软木树向上弹起,将人拖至压木下,下面是丈深的泥
淖。”
  天凶星疯狂地用手拍打泥水,想将身躯向上浮。可是,烂泥浆不受力,英雄无用武之
地,反而渐渐下沉。
  神手天君抓住身旁一株软木树,一掌砍断弄断枝叶,留了一段横杈,探水绕走说:“我
去救他,不可乱走。”
  天凶星已经不见了,泥淖中缓缓冒出水泡,泥浆仍在动,可知他仍在泥下挣扎。
  神手天君绕至前面,双手急挥,砍断了四株软木树,抓住了绳索,缓缓用力拉。
  首先传出一声脆响,下面的压绳木被拉断了。接着,拉上已停止挣扎的泥人天凶星。
  “晚了!”神手天君悚然地说。
  天凶星的右脚,被强力的铁齿狼夹夹住脚踝,只有筋肉相连,踝骨全碎。吞下了大量污
泥,气息已绝,到枉死城报到去了。
  死状太惨,天残叟激动得深身发抖,厉声道:“鬼斧神工这该死的老狗,他为何另设机
关不通知咱们,他是何居心?难怪他要走南路,我找他去。”
  神手天君摇头道:“不是他设的,机关已被人改设了。”
  “怎见得?”
  “狼夹是咱们的,固索却是两条结连。如果培老另设,绳索甚多,何用结索?不信你可
以用树探探狼夹坑,里面可能所剩无几了。”
  天残叟仍不死心,果然用树探索,可触及狼夹,但狼夹已失去效用,已经形同废物了。
  在三丈见方的泥下,共设了十八具狼夹。但探索的结果,只碰到十具。这是说,另八具
已彼取走另行安置了。
  神手天君举目四顾,向左方一指,叫道:“瞧,那几株枝梢没入水中的软木树,附近定
然有狼夹。只怪咱们不小心留意,枉送了冷兄的性命。”
  天残叟毛骨悚然,惊道:“这么说来,机关埋伏反而被印小辈所利用了。”
  “大概是的。”
  “老天!咱们快退出去。”
  神手天君吁出一口长气说:“咱们一世英名,岂不付诸流水?其实,只要留心水上的草
木以及有无特殊的暗记,不难发现机关消息。”
  “你的意思是,咱们非进不可?”
  “是的,除非咱们退出江湖隐姓埋名。”
  “这……”
  神手天君扛起天凶星的尸体说:“咱们将冷兄的尸体送出去安顿好,再小心追擒印小
辈。”
  右方远处,突传来一声惊叫。接着,传来印珮绝望的叫声:“糟!我完了!”
  神手天君将天凶星的尸体搁在软木树的树丛上,欣然道:“快!咱们去收他的尸。”
  “那一带不能去……”天残叟急叫。
  “那一带没有埋伏。”
  “但泥淖深不可测……”
  神手天君冷哼一声说:“郝兄,咱们这次前来,全冲你郝兄份上,助你报三十年的情
仇。目下穷酸的门人来了,而且杀了方兄冷兄。咱们局外人依然奋勇争先,你这主人却畏首
畏尾退缩,你老兄何以教我?”
  天残叟脸红耳赤,期期艾艾地说:“丁兄,可……可是泥淖……”
  “你我都有飞爪百链索,而这附近草木丛生,难道咱们就过不去?难道咱们就不如印小
辈?”
  天残叟一咬牙,断然地说:“对,咱们利用飞爪百链索飞渡。”
  起初,他们用软木树探路而进。不久,碰上第一座大泥淖。
  神手天君号称神手,他的手,无所不能,取出飞爪百链索,说:“我先过去,先把索接
上。”
  江湖人身上,带了飞爪百链索平常得很,普通江湖人的索,长不过五丈,用来登高攀
援,五丈足以够矣。但高手名宿的索长至七八丈,十丈也不算稀奇,而且索径小至三分,携
带容易。
  高手名宿的轻功当然很好,两丈高墙可一跃而上,甚至三丈亦可跃登,因此用不着短
索。
  这两个老魔的索,长有八丈。两根连结,便是十六丈。
  神手天君扔出爪,远出八丈外,抓住了对面的一株软木树,略一试力,说:“我先过
去,你好好把住。”
  他身浮水面,双手轻灵地交换而进,平安地滑至对岸,站在深及胸口的泥水中,解下爪
钩在腰带上,叫道:“我再往前探,等会儿拉你过来。”
  前探五六丈,幸好不再有泥淖,这才将天残叟拉过。两人逐段前进,向先前印珮发音处
探去。
  印珮确已陷入危境中。
  他向东南角走,希望能找到囚笼。
  他对鬼斧神工的话深信不疑,对方根本不需欺骗他,必定在囚笼附近设置更可怕的机
关,派高手等他前往送死。
  八老魔只到了六个,另两个不在场,定然在囚笼附近等他前往送死。
  他不走三条通向中心的路,机关埋伏比沼泽的危险相差不远,因此他得冒险去找囚笼,
愈快愈好。
  经过一阵艰难的挣扎,到了一片浅沼泽前,附近没有软木树,仅生长着一些浮草,宽度
在八九丈至二十丈左右,弯弯曲曲向两侧伸展,不知究竟有多长。中间,居然生长着一线芦
荻,正好作为落足点。
  水深约尺余,其色清澈,可知从未有人踏入此地,水面散布着一些浮萍,显得和平安
详。用棍一探,淤泥深仅尺余足可安然徒涉而过。
  刚轻轻踏出两步,他脸色大变,骇然悄悄退回,不敢搅动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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