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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兵系列·震天弓》
第十章 无奈黄昏
苏三和李抱我想办法,可想了整整一个下午,什么办法也没想出来。
阮飞燕无法捉到,飞燕楼进不去,任独立又油盐不进,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苏三苦笑,李抱我也苦笑,他们从来没碰到过如此棘手的情况。
李抱我叹道:“要不还是等晚上,咱们离得远远的,在飞燕楼附近大喊几声,让燕双飞
知道任独立有震天弓。”
可苏三还是摇头:“就算老燕子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的脾气我知道,又臭又硬,答
应了的事情,绝不反悔。他明知明天决斗要被杀死,也还是会去的。
李抱我有点急了:“那到底怎么办?总得想办法阻止啊!”
苏三叹道:“若要阻止,关键不在燕双飞,而在阮飞燕、任独立和……罗敷。”
李抱我一下不出声了,脸也扭到了一边去了。苏三喃喃道:“阮飞燕是这个阴谋的得利
者,就是她在其中操纵,如果把她除去,可能有点用处,但罗敷还是要找燕双飞,报仇,任
独立也还是不会放过燕双飞。”
李抱我还是不出声。
“若要将真相通过喊话告诉罗敷和燕双飞,阮飞燕即便没有举动,任独立却一定会向罗
敷下手。而任独立的落花镖,实在是无人能躲过,我今天能不死,可说是天幸。”
李抱我的肩头忍不住颤抖起来。
苏三只当没看见,还在叨叨:“如果我们全力去对付任独立,只怕没除掉他,自己反倒
被除掉了。可我还是没弄明白,任独立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如果他知道,他将如何
对付阮飞燕?如果他不知道,阮飞燕又将如何收拾他?而且,我不明白任独立干吗要杀燕双
飞,如果说仅仅为了名利,我不太相信,更何况,他又把不明底细的罗敷牵扯进来了……”
李抱我终于忍不住了:“你少提那个狗屁罗敷好不好?你就不能不提她?”
苏三柔声道:“可你和她毕竟是……”
李抱我咆哮起来:“我不认识她,我跟她狗屁关系也没有!”
苏三叹道:“老李,你要还认我苏三这个朋友,就听我一言,罗敷虽然是你指腹为婚
的……这个……老婆,但你们之间的婚约毕竟早已解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条准则,都有
权走自己的路,你又何必强求她呢?”
李抱我想跳起来,却被苏三按住了双肩:“老李,我知道你恨她,但她也是个不明真相
的人,被人利用。在眼下这种情况下,不能意气用事,你说对不对?”
“对?”李抱我吼道:“对个屁!”
“就算我说得不对,可现在她被任独立蒙骗,想杀燕双飞。就冲着救燕双飞这件事,咱
们也该劝阻她。对不对?”
李抱我瞪眼:“燕双飞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我凭什么要费力救他?”
苏三苦口婆心地劝道:“老李,我想你和罗敷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你放心,救出老燕
子之后,我负责给你说合,你可要知道,老子保媒的本事天下无双!”
李抱我不叫了,只是冷笑着,恶狠狠地道:“那你为什么不改名叫苏媒婆?”
苏三气得干噎,李抱我却微笑了:“苏三,好意心领。只是你千万不要乱保媒。我正告
你我不能原谅她,绝对不能!”
苏三还没反应过来。李抱我又接着道:“今晚出去,你去飞燕楼,我找任独立,双管齐
下!”
苏三的眼睛渐渐亮了。
黄昏。
燕双飞正在打坐,心绪却总也无法安宁,左眼皮也跳得很厉害。
俗话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燕双飞虽然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但还是有点大难
临头的感觉。
左眼皮跳第二十一下的时候,他听到大车飞驰的声音,听到车轮的滚动和车夫的吆喝。
然后他听到了笑声。
爽朗、得意的笑声。
燕双飞忍不住走到窗前,刚看了一眼,就一下僵住了。
他看见了祁老二。
刚刚喝住奔马的祁老二。
祁老二怎么会在这里,车里会是什么人?
祁老二洋洋得意地跳下车座,朝大笑着迎面走来的任独立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大声
道:“任公子,您要小的办的事,全妥了。”
任独立白衫飘飘,兀立在暮色中,显得又洒脱又风流,他只朝祁老二微微点头,笑道:
“祁老二,难为你了!”
祁老二谄媚地笑道:“哪里,哪里,能为任公子效犬马之劳,才是小的几世修来的福分
呢!”
车帘一掀,一个娇滴滴的中年妇人扭了出来:“任公子,我帮你办成了这件事,你该怎
么谢我呢?”
任独立略带嫌恶地道:“祁夫人,你和祁老二今后就是我任独立的贵客,无论何时来
此,任某都将十分欢迎!”
他后退几步,喝道:“羊得利!”
一个中年仆人跑了过来:“公子有何吩咐?”
任独立冷冷道:“你将车赶回家去,叫小环出来,好好招待车里的姐姐!”
羊得利喏喏连声,爬到车座上,大鞭一挥,马车起动了。
祁老二虽还是在笑,但笑得已很勉强,中年妇人脸色也有点不太好看。他们失去了将大
车赶进任府的荣耀,自然十分遗憾中夹着些许不满。
但他们绝对不敢将这种不满表示出来。因为他们只不过是走狗,走狗又怎敢对主人狂吠
呢?
任独立微笑道:“没你们的事了,请回吧,我知道现在让你们赶回去有点太晚了,路也
不太好走,但你们留在这里很不安全。”
祁老二连连点点头:“是是、是!”脚步却没移动。
任独立缓缓摸出一张银票,举起,微笑着松开手指,银票就飘了起来,被晚风吹着,悠
悠荡荡的。
祁老二眼睛一下亮了。
其实他要的并不是银票,而是任独立对他的重用和重视,但既然任独立只准备用金钱来
“犒赏”他,他就不得不显出猴急惊喜的表情。
这就是走狗们的悲哀。
燕双飞的心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车里是不是软玉?是不是?
他真想马上就破窗而出,冲过去,赶上那驾驶远的马车,看一看车里是不是软玉。
但他没有动。
他的拳头已攥得紧紧的,攥得他浑身颤抖,他也还是没有动。
这是任独立的诡计,一定是,及便他冲过去,发现车里没有软玉,他也绝对不会放心
的。任独立这么做,目的就是想让他猜疑,让他以为软玉在任独立手中,让他焦燥,让他无
法休息,自然就无法在明天的决斗中获胜。
可祁老二夫妇都在眼前,燕双飞又怎能不认为软玉的性命已在任独立掌握之中呢?
他该怎么办?
马车已拐过街角,消失了,祁老二夫妇千恩万谢地走开了,任独立连看都没朝他窗口方
向看,徐徐迈步,沿马车驶过的路走去。
燕双飞僵立窗前,等待着黑夜降临。
罗敷听说过,燕双飞有一个钟情的女孩子,名字叫做软玉,一个听起来就让人感到动情
的名字。
任独立这么做,目的自然十分明确,手段也十分阴狠,这些都不让罗敷吃惊和钦佩。
她对燕双飞毫无举动感到吃惊,对燕双飞的忍耐力十分钦佩。
她现在忽然有些怀疑起来了——任独立到底想干什么?
任独立把她请来,似乎是要讨好她,向她证实燕双飞有震天弓,告诉她燕双飞就是凶
手。
可任独立居然以身犯险,要通过和燕双飞的决斗使她相信,震天弓在燕双飞手中。
如果燕双飞真的有震天弓,微雨金针的速度一定非常非常快,决斗的结果十分明了——
任独立必死无疑。
世上有谁愿意去干必死无疑的事情?
任独立这么干,是因为什么?因为他是个痴情种子、因为他爱她吗?
罗敷摇头。当然不是,任独立绝对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却更不是一个多情的人。
如果有人说任独立会为一个女孩子而甘愿受死。罗敷绝对不相信。而且绝对会笑话那人
的智力。
那么,任独立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心中为任独立找了许多理由,可没有一条经得起推敲,没一条站得住脚。
惟一的可能就是——这是一个阴谋,这件事彻头彻尾都是阴谋。
如果是阴谋,那么,受害者会谁?
除了燕双飞,就是她自己。
燕双飞为什么会被牵扯进这桩阴谋?是因为他的财富?因为燕子楼的雄厚实力?
那她自己又为什么要受害?是因为她的美色?因为她的势力和财富?
罗敷反复思索着,茫然不解。
如果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阴谋,那么,设局的人会是谁?任独立,还是阮飞燕?
她想起了阮飞燕的话:“贼喊捉贼”,似乎是提醒她任独立是主谋人,可当她想起今天
阮飞燕用喷筒逼着苏三缄默时,又糊涂了。
阮飞燕到底要干什么?
罗敷轻轻叹了口气,望了望仍僵立不动的燕双飞的面庞,退回桌边坐下了。
她要好好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办。
金船喜欢在黄昏时到花园中去散心,他喜欢看黄昏时的天空、黄昏时的远山,喜欢黄昏
里的花朵、黄昏里的微风。
对他来说,下午都已成了过去,更何况早晨呢?
老人就象是黄昏,虽然动人,但随之而来的是黑夜。
红蔷薇偷偷打量着金船,她知道,父亲一定会告诉她一些往事,一些十分十分重要的往
事。
然后,他会根据这些往事,做出明确的、关于现实的决定。
“黄昏里的一切真美。”金船微笑着喃喃道:“花开了一天了,累了,该休息休息了。
人也一样,站累了,忙累了,该懒散一会儿了。”
红蔷薇不出声,她知道这些话无需回答。父亲说这些,大多是给他自己听的。
金船叹了口气,低声道:“苏三那小子,你觉得怎么样?”
红蔷薇的脸红了,红得如晚霞里绚烂的花朵。
金船微笑,柔声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
红蔷薇慌慌张张地道:“一切听爹的。……爹要不喜欢他,我……我也……不喜
欢……”
“不会吧?”金船慈祥地笑出了声:“薇儿,你的心事都明明白地写在脸上了,怎么能
瞒得过我呢?”
红蔷薇的脸更红,头也垂得更低了。她的心里如小鹿乱撞般紧张,她根本就不知道父亲
会说出些什么往事来。
果然,金船开始讲往事了:“薇儿,你一直在问我究竟是怎么致残的,我一直没有告诉
你。现在你也大了,懂事了,我也就不再瞒你了。”
红蔷薇的脸一下白了。这当然会是一个悲惨的故事,这个故事在今天讲出来,当然有许
多特殊意义。
她几乎已经肯定,她和苏三之间会是一种怎样的结局了。
但她无可奈何。
正如她无法阻止父亲讲出往事、无法阻止黑夜的来临一样无可奈何。
“十九年前,我们金家在武林具有崇高的地位,那时人家只要一提起‘宣城金家”或是
‘蔷薇园’都会心服口服。现在,这种威望早已荡然无存。原因就因为我败过一次,在大庭
广众之前惨败过一次,其后又因为渴望复仇而苦练玄功,走火入魔,下肢瘫痪。眼下闯江湖
的人很少有几个知道蔷薇园,知道我们金家了……”
金船在微笑,他在说着繁华的过去和凄凉的现在时都没有叹息:“我那次大败,起因并
不复杂。我因事途经燕子楼,就走进去喝了几盅。座间不少武林高手都是燕子楼当时的主人
燕伯劳的至友。其中有两个赫赫有名的人,一个是公孙奇、另一个则是沈子枫。他们的绰号
都很简单,都只有两个字……”
“杀手!”红蔷薇低声念了出来。
“不错,他们都叫‘杀手’,公孙奇在江南、沈子枫在江北,所以又以‘南杀手’和
‘北杀手’来区分,合称‘南北杀手’。众人见我进去,认识的都纷纷起身招呼,惟公孙奇
和沈子枫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当时火气是挺盛的,但也没去惹他们。不料过不一会儿,就
有人怂恿我和南北杀手比比剑法,一来二去的,双方就说僵了。
他微笑着看看女儿,问道:“你猜猜我输给谁了?”
红蔷薇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回答道:“公孙奇。”
“为什么不会是沈子枫呢?”
“您跟我说过沈子枫的事,您告诉过我,他十九年前在二十三招时被一个人击败,自言
从此不再用剑,后来他就销声匿迹了。”
“记性不错!”金船兴致勃勃地道:“击败他的人就是我。其后,公孙奇不忿,接手相
搏。
他的剑术虽高妙,但总因强求神速而忽略了味道,数招过后,他快剑的威力就已大减。
谁知斗到十五招
时,我的双肘都一阵剧痛,再也无法握剑。公孙奇已收剑回鞘,并说了声‘承让’就下
楼去了。我知道自己肯定是中了别人的暗算,但又不相信在座的人有能力暗算我,只好抱羞
回家。”
金船摇了摇头,兴味无穷地道:“想来想去,我总也没想明白暗算我的人究竟是谁。可
五年后,李吉祥来到宣城,恰巧和我碰上了,一问才知道震天弓的事。我当时觉得事有蹊
跷,便开始托老关系帮忙,以查明真相。结果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查明了,燕伯劳就
是用震天弓发射他的金针的,这样,我自然就能猜到,暗算我的人,就是燕伯劳。因为只有
震天弓发出的金针,才有可能刺中的我穴道。”
金船终于叹了一口气:“你现在终于明白我为什么要燕双飞活命么?”
红蔷薇低声道:“你想……亲自杀他。”
金船摇摇头,苦笑道:“我已是个废人。”
“您是想……让我杀他。”红蔷薇止不住哆嗦了一下:“是不是?”
金船欣慰地道:“乖孩子,你总算不糊涂!”
可苏三却是燕双飞唯一的好朋友,她和苏三只可能分手,红蔷薇忍不住想哭:这该又是
何等残酷的分手呢?
金船苦笑道:“薇儿,其实我并没有劝你和苏三翻脸,如果你是真心喜欢他,不妨和他
相好下去,我看得出他是个很不错的人,武功高强不说,更难得的是他很讲江湖义气!”
红蔷薇又哆嗦了一下,她拚命忍住快要流出眼眶的泪水,用冷漠的声音坚定地道:“其
实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苏三!”
金船悄然一叹:“那样更好。”
夜幕已渐渐降临,四周的景物都已模糊不清了,风也变冷了。
金船叹道:“回去吧!”
红蔷薇推着轮椅,慢慢地往回走,她觉得好冷、好冷,浑身好酸、好疼,直想找个地方
好好睡一觉,把所有的东西都忘记。
可能忘得了么?
金船喃喃道:“武当掌门日前送来一张帖子,说是不日将会有个后辈来见我,也不知是
为了什么事。”
“武当山的道士来干什么?”红蔷薇冷冷道:“莫不成要在这里办道场?”
金船苦笑出声:“这个后辈小子不是道士。而是武当的俗家弟子,名字我记不太清楚
了,大约是叫什么霍名山。”
“霍名山?”红蔷薇惊呼出声:“武当俗家第一高手霍名山?”
金船道:“也许是。
“霍名山来干什么?”
“信上没说,我怎么知道呢?“金船有些落寞地道:“来就来吧,好生招待也就是
了。”
可红蔷薇不用想也能猜到霍名山拜访的目的是什么。而且她清楚一点,那就是父亲也一
定知道。
她实在是觉得好笑,于是就笑了,而且还笑出了声。
“这丫头!”金船道:“无缘无故地笑些什么?”
红蔷薇还是笑,但泪水已流了满面。
“笑吧,笑吧!”金船无奈地苦笑道:“笑是丫头们的权利。对我们这种老人来说,笑
实在是很奢侈的事情。”
红蔷薇的笑声已经变成了呜咽,在浓浓的夜色中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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