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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

作者: 孙皓晖

第08章

久在军中作战,他历来没有睡懒觉的恶习。目下虽说做了内史,依旧是勤奋谨慎。梳洗以后,他便坐在小书房看一卷简册,时而在简册上用刻字小刀划个记号。这是进入秦国的

列国士子名册,他要对每个人的基本情况有个大约的了解,以备国君随时问及。求贤令发布之后,一直是他在具体管这件事。按照秦国传统,日常的官吏安置由上大夫甘龙管辖。这次大规模求贤在秦国是史无前例,孝公便派景监做甘龙副手,专门管辖求贤的诸种事务。甘龙对向列国求贤本来就很冷漠,让景监介入人事他更是颇有微词,对求贤之事便很少过问。有几次景监登门商议招贤馆选址和来秦士子的俸金事宜,都被甘龙岔开话题,要么就是一句“内史少年英锐,就相机而断吧。”景监碰了软钉子,却从来不对国君奏报,只是兢兢业业的化解一个又一个难题,总算没有使求贤大计半途而废。在他谨慎周到的操持下,陆续来秦的二百多名山东士子,总算留下来了一百余人。其余一小半,都是忍受不了秦国的种种穷困,回头走了。剩下的这些人也还算不得稳定,这一点最教景监头疼。士人们读书习兵,为的就是个功业富贵。论做官,到得秦国就是做了大夫,也不如魏国一个小吏富裕丰华。论治学,齐国稷下学宫给士子的待遇比秦国好过百倍。在这种积贫积弱的情势下,有士子入秦,已经是破天荒了。至于来了又走,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只有尽心尽力的留几个算几个了。

景监连看了两遍花名简册,也没有发现他心中的那个名字。真奇怪,百里老人捎来书简,分明说此人已经入秦,却为何还没有到?他一想到在安邑洞香春对弈的白衣士子,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冲动和敬慕。此人若能入秦,定可大有作为。可是,他为何不见呢?莫非也是来了又走了?心念及此,景监心里顿时感到空落落的。想想还是先做眼下的事吧,那种可遇不可求的事儿想也没用。他起身离座,收拾好简册,准备到招贤馆等候秦孝公。今日,国君要到招贤馆看望入秦士子,还要宣布对士子们任用的办法,是最要紧的日子了。

秦国招贤馆在南门内城墙边的一条小街上。

这里原来是一座旧兵器库。实在没有现成的庭院房屋,景监便找栎阳令子岸和卫尉车英商议,将旧兵器般出,腾出了这座带有庭院的府库,经过紧急修葺,尚算过得去。大门前,临时赶起来一座石牌坊,门额正中是老石工白驼刻的四个大字——正国求贤。庭院内围成方框的四排青砖大房,分割成一百多间小屋,入秦士子人各一间。景监亲自督办招贤馆士子们的饮食,保证了招贤馆士子每日三餐皆有肉食和白面烤饼。这在当时的栎阳,已经是超豪华的生活了。因为在秦国,连七十岁的老人也不能做到日有一肉,即或国君秦孝公,也至多是三日一肉食,而入秦士子却是餐餐有肉,谈何容易?仅此一点,已经在栎阳城大为轰动。国人们每日闻着招贤馆飘出来的肉香,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儿子讲这样的话:“看见了么?想天天吃肉,就得有本事进招贤馆。”听见竟有士子逃走,栎阳庶民气得牙根发痒,纷纷大骂:“鸟!全撵跑算了!”“吃了个肚儿圆还跑,忒没良心!”“没了了他们有甚打紧?老秦国照样打胜仗!”骂归骂,气归气,栎阳老秦人终究还是非常敬重这些士子。但凡在城中遇到招贤馆的长衫士子,憨厚的秦人莫不垂手让道,在店铺买杂物,店主更是将价钱压得奉送一般。引得招贤馆士子们无不感慨,每日聚餐时大谈秦人的憨朴厚道。

景监来到招贤馆,正是太阳初升的卯时。吏员们已经在庭院中摆布好了国君会见士子们的漏天场子。院中铺了两百张芦席,每席一张木几。正前方中央位置摆了两张较长大的木案,虚位以待。

卯时首刻,招贤馆掌事撞响了那口古锺,三响之后,士子们陆陆续续走出小屋,到芦席前就座。这时,一个白衣士子从偏门走进,坐到了最后排的中间,头上缠了一条宽宽的白布巾,显得面目不清。他便是卫鞅。昨晚虽然大醉,但他喜爱烈酒的习惯和非同寻常的酒量,却使他经受住了来得猛去得快的秦凤酒的冲击,一觉醒来倒是分外清醒。他不想按照神秘老人的书简先找景监,却很想先到招贤馆看看再说。他和景监下过棋,怕他万一认出自己,便包了一块头巾不声不响的坐在议论纷纷的士子中间,倒真是没人注意到他。

士子们哄哄嗡嗡的,不是交谈相互见闻,便是对秦国新君做种种猜测。山东列国对秦国新君传闻颇多,乃至大相径庭。士子们入秦,许多人最感兴趣的,竟是一睹这位敢在求贤令中数落自己祖先的奇异国君,其中不乏见了这位奇异君主便要离开秦国者。可是,这位发出求贤令的国君一个多月来竟始终没有来招贤馆,许多士子熬不住,骂着“求贤不敬贤”一类的话,便陆续走了。今日,这位国君终于要露面了,士子们的兴奋是显然的,猜测也是千奇百怪的。

这时,招贤馆掌事高声报号:“秦国国君驾到——!”

景监前导,秦孝公嬴渠梁从容走到中央案前。他一身黑色布衣,腰间勒一条宽宽的牛皮板带,头戴一顶六寸黑玉冠,脚下是一双寻常布靴,面色黝黑却没有留胡须,眼睛细长,嘴唇阔厚,中等个头,一副典型的秦人相貌。如果不是在招贤馆而是在街市山野,谁也不会将他认做七大战国之一的秦国君主,只当他是一个寻常布衣而已。场中士子们顿时一片叹息议论,显然是感到了失望。在大多数士子们的想象中,秦国虽穷,但却是剽悍善战的蛮勇之邦,若是秦孝公生得膀大腰圆红发碧眼面目狰狞,他们倒是毫不足怪,甚至会啧啧赞赏。今日一见,却是如此的平庸无奇,没有一点儿逼人的英雄气概,如何不令人沮丧?这种失望的议论叹息,是谁都感觉得到的。奇怪的是,秦孝公却是没有丝毫的窘迫难堪,镇静自若的站在那里,不笑不嗔,竟是面无表情一般。

景监拱手高声道:“诸位先生,国公亲临招贤馆,向先生们昭明任贤用能之国策,以定诸位去向。”又向秦孝公拱手道:“君上请入座。”

秦孝公摆摆手,没有坐入大案,却是肃然站立,凝重开口:“诸位贤士不避艰险,跋涉入秦,嬴渠梁与秦国臣民深为敬佩,谨向诸位贤士深表谢意。”说完向场中深深一躬。若在其他大国,士子们一定会感动呼应。但在秦国,他们似乎很自然的忘记了这一点,认为在穷乡僻壤受到如此礼遇是天经地义的。而且,这是虚礼,关键是看他后面讲些什么。毫无反应的寂静中,只听秦孝公继续讲道:“秦国僻处西土,积贫积弱,是以求贤图强。诸位入秦,当是胸中所学未展,平生抱负未达。秦国需要诸位治国图强,诸位也需要秦国一展大才。秦国将成为诸位一展才学的山河大场,诸位也将成为秦国的再造功臣。如此天地机遇,须当诸君与嬴渠梁共同珍惜……”

一位中年士子不耐,霍然站起拱手道:“吾乃齐国稷下士子。秦公莫要虚言,我等是做事来的,请即刻确认职掌,各司其职,治理秦国。莫得误了时光。”

如此公然要官,确实为不逊之言。士子们虽说心中着急,也感到此人过于桀骜不驯竟是大为失礼。却不知这位国君如何发作?一时间全场紧张,竟是默然无声。

秦孝公却是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先生之言有理。依列国惯例,士达则任职。然秦国与列国素少来往,山东士子对秦国也所知甚少,匆促任职,难展其能。国府对诸位的才能所长,知之不详,亦难以确任职掌。嬴渠梁之意,请各位带国府令牌,遍访秦国三月,而后各出治秦之策。国府视各位策论所长,而后确任职掌。诸位以为如何?”

话音落点,士子们感到大是新鲜惊奇,又是哄哄议论声四起。这些山东士子们能来秦国,自感已经是降尊纡贵了,内心企及着来到秦国便能立即做个高官,虽然穷些,好赖也是士子正途。不想这位国君非但不立即任官授爵,还要让士子们先到穷乡僻壤跑三个月。招贤求士,岂有此理?终于,还是方才的稷下红衣士子不耐,站起来拱手高声道:“秦公此言差矣。秦国无士,天下共知。我等犯难历险而来,公却如此烦琐不堪,惜官吝爵,天下有如此待贤之道乎?”辞色锋利,引起一片赞叹附和。

秦孝公郎声大笑,踱步悠然道:“惜官吝爵,人君大患。滥官滥爵,国之大患。今秦国欲求治国大才,共享秦国可也,何惜区区官爵权禄?然各位谁是大才?谁是中才小才?谁长于治国?谁胜于军旅?谁堪庙堂?谁可县治?岂能混沌间以寥寥数语定之?嬴渠梁对天明心,三月之后,各位若有任职不当者,尽可鸣鼓见我!”一席话慷慨明朗,掷地有声,全场静了下来。

稷下士子红衣大袖一摆,脸上漏出轻蔑的微笑,“此等做法,闻所未闻。秦国之官,不做也罢!我等去也。”向秦孝公一拱手便走。同时有二十多个人站起附和,“君非信人,我等去韩国吧。”

“诸位且慢。”秦孝公在士子们身后招手。

士子们回身,眼中重新流露出希望。秦孝公平静的一拱手,“诸位入秦不易,修业成才更不易。景监内史,发给每位先生五十金,资其前往他国。”又回身对场中士子们道:“列位,三月之后,若有不堪秦国贫弱艰难者,国府赠百金,车马礼送回乡,以使贤士不虚秦国之行。愿留秦国者,当与国人共渡艰险,共享富强。”

全场默然肃然中,原先欲走的八九人又回到场中坐下,其余人终于拂袖而去了。

座中一个布衣士子站起高声问道:“在下王轼,请问秦公,士子所学不一,公欲以何种学说为治秦根本?”

“入秦士子,各有所学。至于以何家为本?嬴渠梁所学甚浅,尚无定策。然则有一条可明白告知诸位,秦国求实不求虚,无论何家治秦,必须使秦国富有强大。能使秦国富强者,那家都行。”

“好!”士子们终于一起认可了这最结实最无学派偏见的一条,喊起好来。

午后,士子们又聚在一起纷纷议论,交流的结果,又走了三十多个。招贤馆可可的剩下了九十九名士子。景监一边不断的发出返金,一边感慨的连连叹息。这些金钱是国君硬从宫室府库挤出来的,不送这些人,还可增加一点留下人的访秦衣食零用。发给这些离开的士子,等于白扔了四五百金。对于步履惟艰的秦国,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打理完这些事,又和留下的士子们盘桓了半日,景监才回到府中。这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景监的父母和哥哥,都在在跟随秦献公大战时双双阵亡。原先的旧宅也早早被他变卖了。那时侯,他决意报仇血恨马革裹尸,哪里能让一院房子拖累?不想人事无常,他却竟然做了内史,要住在栎阳城里了。秦国惯例,旧族子弟做官不封赐宅第,加之此事由甘龙上大夫管辖,自然是不可能对他这个“新贵”做特例处置。景监倒是常见国君,无话不谈,惟独对自己的私宅绝口不提。他咬牙变卖了父亲留下的一副上好的牛皮盔甲,加上原有的几百刀币,买下了偏僻小巷里这座小小庭院。两排房,共六间。景监刚刚二十二岁,虽然还没有来得及娶妻,家中却有一个十三岁的养女。这个女孩儿是他在军中一个生死朋友的独生女儿。老友是个千夫长,正当盛年时却惨烈战死。老友的妻子在埋葬丈夫的时候,向景监三拜叩头,将女儿推进景监怀里,竟跳进墓坑剖腹自杀了。景监含着眼泪将这个小女孩儿领回家认做了义女。小女聪慧伶俐,将家中收拾得井井有条,景监便也没有再雇佣仆人。

听见门响,小女儿碎步跑来开门,笑道:“吔,回来这么早啊。”

景监笑着拍拍小女:“小令狐,叫爹,给你好吃的。”

小令狐顽皮的一笑:“不叫,你才多大?好吃的留给你自己吧。”拉着他胳膊亲热的进了景监住的正房。景监无可奈何的笑了,“好好好,给你吧。哎,别急,读书了没有?”小令狐做个鬼脸儿笑道:“读了读了,都背过了呢。啊,肉饼吔!”跳起来便抱住了景监。景监笑问:“你却给我吃什么呢?”小令狐顽皮的一笑,“别急,就来。”便无声的飘到厨屋,顷刻间又飘了回来,木几上便有了一盆香喷喷绿莹莹的藿菜羹和一盘面饼,另有一个小木盘,盘中放着切开成两半的一个肉饼。景监板着脸道:“肉饼是给你的,拿过去吃了。”小令狐娇嗔道:“不,你不吃我不吃。以为我不知晓,自家挨饿,整天给我吃好的。”亮晶晶的双眼中竟是溢满了泪水。景监笑道:“你个小东西,知道甚?爹是大人,你是小儿,能比么?你要不吃完它,我今日也不吃饭了。”说着,认真的放下筷子就要站起来。小令狐着急道:“哎哎,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我吃我吃,不行么?”说着便捧起肉饼细嚼慢咽起来。景监吃完了晚饭,她竟是还有大半个肉饼捧在手里。景监正要训斥,却听见“嗒嗒嗒”的敲门声。小令狐跳起来就要去开门。景监道:“坐下,天晚了,我去。”

栎阳不比安邑,天一黑就满城静寂,官府吏员也极少晚上走动。这时候会有谁登门呢?国君急召?为何却没有马蹄声?景监思忖间走到门口,隔门问道:“何人敲门?”

“故人来访,无须担忧。”门外声音颇为耳熟,景监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待他拉开木门,月光下却站着一个微微含笑的白衣人,似曾相识。景监打量端详有顷,惊喜的高声笑道:“中庶子卫——鞅?快哉快哉!”白衣人笑道:“安邑手谈,栎阳重逢,确是快哉。”景监拉住卫鞅的手,“鞅兄真乃天外来客,想杀我也。来来来,屋里坐。寒舍狭小,实在惭愧,这里这里。小令狐,上茶!”偏房一声答应,小令狐笑盈盈飘来,“先生,请用茶。”景监笑道:“鞅兄,这是我的义女,叫令狐丽元。小令狐,这是爹的神交挚友,快快见礼。”小令狐红着脸做礼道:“见过先生。”景监笑道:“去收拾酒菜来,爹与先生接风洗尘。”小令狐嫣然一笑道,“你们先说话,片刻就来。”便轻捷的跑了出去。

“鞅兄啊,你来了就好,我明日即刻向国君禀报。”

卫鞅摆摆手笑道:“内史不知,我今日也在招贤馆呢,一切都明白。”

景监大是惊讶,“如何?你先去了招贤馆?不先来会我?”

“国家求贤,招贤馆是公道,内史举荐是私道。先公后私,入政大道也。”

景监钦佩的一拱手,“鞅兄人正心正,景监佩服。国君宣示的做法,是因了对士子们才具不清楚。兄之大才,景监已经领教,当由景监担保引荐,无须耽延时日。”

卫鞅笑道:“鞅初入秦国,得遇内史一片热诚,先行谢过。”

景监连连摇手,“哪里话来?为国举贤,职责所在,鞅兄何必拘泥俗礼?”

卫鞅正容道:“实言相告,鞅也曾想过请内史直接引见于国君。然则今日招贤馆所见所闻,领略了秦公之气度胸襟,此念顿消。秦公思虑深远,透彻坚实,不为士人浮躁虚荣所动,提出的试贤奇策,令人心折。求贤令出自此公,绝非虚妄之笔。鞅虽学有所长,然对秦国民治尚无深彻了解,若依秦公之法,访秦三月而后对策,自显各人才具之高下。如此大道,鞅若刻意回避,岂是名士本色?”

“如此说来,鞅兄准备访秦了?”景监终是有些困惑。

卫鞅点点头,“我自己原本也有此意,恰遇秦公如此明断,岂能错失良机?”

“鞅兄以为深入山野,乃士人之良机?”

卫鞅看着景监惊讶的神色,不禁哈哈大笑,“难道内史以为是坏事么?”

景监不禁大为感慨,叹息一声道:“我是说,招贤馆士子们却无人做如此想啊。他们大都以为多此一举,甚至认为是折磨贤士。秦公苦心,惟君一人体察也,岂非是知音难求?神交难遇?”

此时,小令狐用一个大木盘上来了酒菜。却是一陶盆蔓箐炖羊肉,一盘鲜韭,一盘青萝卜,一盘野苦菜。小令狐摆好酒菜笑道:“请先生慢用。”便笑着走了出去。卫鞅笑道:“小女年幼聪慧,真乃罕见。”景监苦笑,“亡友孤女,我疏于督导,不知礼数,鞅兄鉴谅。”卫鞅大笑,“本色本性为天质,何苦拘泥礼数?我看啊,此女将成内史绝佳助手。”景监略显窘迫的笑道:“鞅兄笑谈。此事一言难尽,容后细说。来,我们干一杯!”

卫鞅举杯饮尽,便去夹那苦菜。景监笑着阻止,“鞅兄啊,那是野苦菜,你吃不下的。来,炖羊肉。”卫鞅笑道:“我已经尝过一次,苦中自有后味无穷。”说着便吃下一筷,又大饮一杯,慨然笑道:“吾爱秦国,惟有两宗耳。”景监笑问:“哪两宗?”卫鞅笑答:“苦菜烈酒,尽皆本色。”景监大笑,举杯一饮,“秦国别无所有,惟此两样,取之不尽。”卫鞅笑道:“惟其如此,卫鞅可为秦人,是么?”景监慨然高声,“然!为鞅兄之苦菜烈酒,干!”两人大笑碰杯,一饮而尽。

卫鞅连饮,满面红光,“鞅有一请,内史助我。”

“鞅兄请讲,景监当全力相助。”

“三月之内,不要对秦公言及卫鞅。”

景监惊讶,“却是为何?“

“三月后,秦公若对卫鞅不满,尚请内史保我与秦公连见三次,可否?”

景监更是困惑莫名:“鞅兄何出此言?以鞅兄大才,秦公何以不满?一次便可任职,此后同殿为臣,何故三次?”

卫鞅微笑摇头,“君若信鞅,便当为之,君若不信,亦可不为。个中因由,日后自当详告,此时却不便说明。此乃卫鞅拜会内史之故也。”

景监沉吟有顷道:“好!景监当勉力为君斡旋。”

卫鞅起身,郑重一躬,“君子重然诺,内史信人也。卫鞅告辞,三月后再会。”

“且慢。”景监举起大陶杯,“鞅兄当辛苦三月,景监以此杯为君饯行。”

“好!”卫鞅朗声大笑,“卫鞅若负苦菜烈酒,无颜见君。干!”

两人不约而同的伸手相握,举杯相碰,慨然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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