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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将军

作者: 张国立

十、太史令司马迁

终于再回到长安,坐的竟是囚车,李力技散着头发蹲坐在木条钉成的囚车里从北门 进人长安,北军的几名骑兵负责押解他。在长安街道上,骑兵不时政喝观看的民众让开 路,李力却很坦然,虽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竟是坐着囚车回长安,长安不会有人认识他, 或许长安人还会把他当成匈奴,赏他一点剩菜剩饭吧。

在沙漠中李力凭着星斗才辩认出方向,一路舍命往南奔。他为自己求生的意志感到 不解,他在这个世上除了娘之外,还有什么值得牵挂,值得他冒着漫天的雪花往南逃呢? 他忘不了李陵,只以十几骑去迎战匈奴的数万大军,李陵是生是死?即使逃得性命,李 力回到南方又能做什么呢?真如李陵期待的,向皇帝陈述部队如何英勇杀敌?然后呢? 不会挽回李陵部队全军覆没的事实,也改变不了五千步卒的命运哪。

走了十多天,李力仰赖两条生马肉和雪水挣扎地翻过路汗山,在山下遇到汉军的斥 候,李力才算活过来地被送到遮虏障,接着他就一直被囚禁。败军之将的下场原是如此。

强管将军路博德在这虏障,可是他并没有依约把部队布署在提汗山下,他仅带着几 百骑进驻遮虏障,主力还待在张掖,显然路博德从没有救援李陵部队的打算。

路博德来看视李力,他用剑刺刺李力肿胀得如马肚子的右腿说:“你们不是要直扑 匈奴王庭吗?”

李力忍住性子,他必须回长安,在边疆,路博德要杀他只是举手之劳。好不容易才 逃出大漠,李力不能不为李陵保住自己这条命。他思考了很久,他原是可以躲开这场战 斗的,李陵并不要求他随军出征,但他决定同行。从李广、李敢到李陵,李力要看到李 家的最后一战。以五千步卒进击匈奴,成功的机会很小,但若是李陵一战成功,他的成 就可以超越过去所有的将领,把李字将旗刻进大汉的历史中。若是李陵战败,李力很清 楚,李广一家的战斗也就到此结束了。

参加了战斗,李力的心境有了改变,在战场上他令自己都感到不解地奋勇杀敌,那 不只是李陵或汉军的战斗,也是他李力的。既然他是战斗中的一员,李力觉得他不是要 回到长安按李陵所托的在皇帝面前为李陵说话,他是要为自己说话。二十年来,他尽管 不是很情愿,但他确曾把自己完全地投入边塞,他是和匈奴战斗的一部分,虽然他仍是 个微不足道的小小都尉。

不是为了李陵,是为了自己,李力忍受下路博德言语的羞辱,他逃不出与匈奴、李 广纠缠的命运,在最后他唯有面对命运。

路博德对李陵的战斗毫不感兴趣,他不停地污辱李陵和李力,直到把李力送到张掖 为止。因为将军公孙敖坐镇在张掖,他负责的是李广利整个大军团的后勤补给,李陵部 队也属于这个大军团。可是公孙敖也坐视李陵部队的崩溃。李力每天接受长史对李陵整 个战斗过程和李陵下落的盘问,李力简短地回答。他学聪明了,对公孙敖的属下多说也 是无益,因为李陵的英勇会托衬出公孙敖的无能,也许李力尚未回到长安,公孙敖的报 告已经交到皇帝手中,李力可以想见公孙敖报告的内容。他要继续忍。

公孙敖没有亲自审问或来看过李力,他倒是交待属下善待李力,每天有医生为李力 换药看伤,伙食也是由将军帐中直接送到牢房,顿顿有米有肉。

审问持续了一个多月,李力也把同样的话说了好几遍,他心里清楚,公孙敖在等李 陵的消息,李陵应该没有死,否则匈奴早会把讯息传遍大漠。那么李陵是被俘虏,或是 投降了呢?李力想,李陵的命运该和他相同吧,待在漠北某地的牢房里。大家都等着李 陵的决定,要是李陵投降匈奴,公孙敖才能有做文章的机会,那时李力也要为李陵的叛 逃负责,接受惩罚。如果李陵未投降或自杀,李力会是远征归来的英雄,等着皇帝的赏 赐。

李力对未来早没有期待,他偶尔会去探视从漠北逃回来的士卒。经过这些日子,回 到汉军辖地的只有四百多人,五千步卒出征,安全回来的只有这四百多人,而且全遭公 孙敖的圈禁,他们的命运也都等着李陵的决定。

没有等到李陵的消息,公孙敖先把李力送回长安,因为皇帝要知道李陵北征的经过。

北方的部队都知道李陵率步卒远攻浚稽uJ的事,押送李力的年轻百夫长对李陵充满 敬仰和同情,他告诉李力,李陵军队出发后,每几天就有战报传回来,并立即送到长安 报告皇帝。李广利的主力战败后,天下人都望着李陵的孤军和单于大军苦战。当李陵在 渡槽山上击溃单于八万骑时,军报是一路马不停蹄地南传,民心大振。李陵的兵败也飞 马传报,许多边关将士为此感伤不已。

李力静静地听着,他没有说一句话,一路上任由风沙打散发客,雨雪刮洗脸庞。即 将抵达长安前,北军的骑兵接手押送的使命,也传来最新的消息,李凌向匈奴投降了。

李力没想到李陵会投降,他原以为李陵会和李广一样地自刎,但仔细回想李陵对自 己和家族的期许,也许李陵另有打算吧,不甘心这场战斗就结束他的大志吧。

到了长安,李力被扔进大牢,几个大理丞轮流询问李力,在大牢中,李力感受到每 一囚犯都不再是人,大理丞不在乎李力对战役激动的描述,也根本不听李陵对作战的部 署,他们要的只是结果,有罪或无罪。一个大理丞对李力说:“李都尉,我们不在乎你 们怎么打仗,你们打了败仗对吧,那就是有罪。”

至此,李力总算明白李广不愿面对审判而选择自杀的原因,他也不再多说话。

没想到居然有人来探望李力,直觉上李力以为是李陵的家人或娘,但来的竟然是太 史令司马迁。

“我们见过一面,”司马迁依旧用平和的口气说:“上次是你来找我,告诉我李广 的最后的一战,现在我来找你,我想知道李陵的最后一战。我是太史令,我的工作是记 载历史,所以皇帝也许会不高兴,我还是得来看你。”

看到司马迁,李力自从被囚禁以来所积压的感情一下子全宣泄出来。他是在李陵引 见下才见过司马迁一面,可是偌大的长安,司马迁是唯一可以敞开胸襟谈李陵的人。

李力详细地把李陵率五千步卒出征的始末告诉司马迁,他努力克制情绪,可是泪水 仍是不自主地滴下。

司马迁沉默了很久,他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和李陵固然是同窗,同时在官中为官, 平常却没有深交,从未一起喝过一杯酒,但我知道他的为人,使歼山一战是汉军英勇的 成就。我也听说援兵没有适时接应李陵,可惜啊!我会把你的话传给皇上,我相信李陵 的投降绝对是不得已的。按他的个性,他绝不甘心就此结束他的事业,希望他能找到机 会脱逃回来,再建功勋。”

司马迁走了以后,李力陷入漫无边际的思考中,就算李陵如同他祖父的脱逃回来, 他还是得继续面对无终止的战斗,李陵能永远不打败仗吗?

娘和李陵家人都不能来看李力,李家透过关系找人告诉李力,李陵兵败消息传回来 以后,皇帝就下令拘禁李陵的家人,但没有判刑,要李力放心。

李力懊恼,一生都没好好照顾娘,总算李陵家人厚待娘,最后还无缘无故地也沾上 这场官司,难道他的一生真和李广一家纠葛不完吗?

第二个来看李力的是若英,她提着一篮饭进入囚房,李力坐在黑暗的角落里望着若 英,他情不自禁地念道:“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若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还记得这句诗。”

“是的,我从没忘过。”李力看着若英说:“你还是那么美丽。”

两人沉默了许久,若英慢慢端出篮中的饭食,她递上筷子说:“我能做的就这些了, 谢谢你救了破奴。”

可以救赵破奴,却救不了李凌和自己,提莫呼应该已查在西边的世界,他会找个靠 大海团牧场吗?在那个大海边会有金发的女人等着一个答应要回去的汉家郎吗?

李力笑起来,他接过筷子大口地吞着饭。他从未这么拼命地吃过饭,他急着把篮里 所有的东西全塞进肚里,然后他可以对若英说,你不再欠我什么,你可以走了。

米饭是精心调制的,里面搅着红豆,李力吃在嘴里却没有感觉。李力突然咬了咬唇, 他丧失的应该不只是嘴里的感觉,是所有的感觉。

若英不停地落泪,她想用衣袖把泪水藏起来,李力拉下若英的衣袖,他仔细地看着 若英,若英也抬起头看他,任由泪水扑籁籁地滴下。李力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一个人, 他没有对若英说任何一个字,只是低下头挥挥手要若英离去,目前的人缓缓消失,房门 打开再关上,李力忍不住地回头将脸藏进手掌中。

李力跪在司马迁的房门前,太史令府的守门人原不让他进来,李力谎称是北方来的 军使才勉强得到同意。司马迁锁着房门,李力跪在门前,他用力地朝门磕头,鲜血从额 头冒出,他却感觉不到痛楚。门内没有声音,李力也不期望司马迁会见他。李力低声哭 泣地说:“李陵旧部李力在此拜谢太史令,千刀万别也无法偿还司马先生的恩情。”

李力再把额头碰上冰冷的地砖,然后起身要离去,突然屋内传出声音:“李力,你 不用谢我,我不是为了李陵,我是为了自己身为太史,我不能在皇帝面前说皇帝喜欢听 的话。谢谢你来看我,再见了。”

李力悲他地步出太史令府,茫茫天涯,李力竟不知要往何处去。

皇帝最后下令赦免李陵部队官兵的刑罚,但已经太晚了。司马迁在朝廷上为李陵说 话,他认为李陵不是真降,是想找机会再报效朝廷,何况李陵以步卒五千,纵横大漠三 千里,杀伤匈奴的人数远超过两万,功大于过。皇帝却以为司马迁是藉机诬罔李广利的 无能,一怒之下判司马迁腐刑。这本可以用赎金代罚,谁知道司马迁竟连赎金也付不出。 李力在大字中听到此事痛不欲生,他不该把详情告诉司马迁,他应该河道无论告诉谁也 不会有用的。是他害了司马迁。

李陵一家也全被诛杀。在李力人长安大牢的一年后,天汉四年,李广利再率大军远 征匈奴,强管都尉路博德、游击将军韩说、因杆将军公孙敖各率步骑兵做侧翼,各路兵 马都败回关内,其中公孙敖奉命和李陵做里应外合的突击,却也无功而返,但他向皇帝 报告,李陵不但不做内应,反而教导匈奴对付汉军,才使大军无法建功。皇帝大怒之下, 诛杀了李陵全家,包括李陵幼小的儿子,李广家族三人报效沙场和匈奴作战,也到此为 止。天下人都为李陵家族抱屈,可是传不到皇帝耳朵。李力的母亲为李陵家收尸后就一 病不起,不久也过世了,李力连送亲娘的机会也不可得。他在牢里学习忘记悲伤,忽然 间他明白,他可以了却所有的情,不再有所牵挂,在他没有牵挂的同时,悲伤却成为他 最大的牵挂。

后来汉使到漠北,李陵质问为何皇帝要诛杀他的家人,才知道公孙敖根本没和李陵 连络,而教导匈奴对付汉军的是另一个汉人,原驻守奚俱城的塞外都尉李绪。皇帝了解 详情后懊恼不已,也才下令赦免李陵旧部的罪。

一切都晚了,李力到城郊拜祭李凌家人和娘的坟,他在长安了无牵挂,他想念大海 边的金发女人,这么多年,女人还会等地吗?李力不期望女人等他,他决定再去西方是 为了自己的承诺,当年他没有信守对若英的承诺,如今他不能再毁另一个承诺。

走在西行的路上,仍可见军马来往。一个驿站里几十个投军装扮的年轻人围着一名 都附谈论和匈奴作战的事,都尉口沫横飞地说着历次的战役。李力听到都尉豪气万千地 说:“封候拜将在西北。”

李力扔下酒钱悄悄步出驿站,他听到一个少年说:“可惜李广不在了。”

李力跨上马,落日挂在远处玉门关的城楼上,沙漠平静得如同大海里的细浪,他加 快步子,他没有留意到,落日竟把他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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