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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宫闱史

作者: 许啸天

第50回 大公主再醮风流帝 小内监初试云雨情

深宵寂寂,万籁无声。微风吹在芭蕉叶上,拂着窗棂,窸窣作响。把斜入的月 光也遮得一闪一闪的,似鬼影在那里婆娑舞蹈一般。这时徽王醉卧在绣榻上,鼾声 呼呼,睡得十分酣畅,那大公主想起受他的欺骗,失身与一个垂老的藩王,心里怎 的不气。因恼生恨,不由地蛾眉倒竖,杏眼圆睁,一缕杀气直透到天庭,便霍地掣 出那口霜锋宝剑,舒一舒玉腕,迈开莲步,竟扑向榻前,随头扯一角绣被蒙住了徽 王的脸儿,飞身上榻跨在徽王的小腹上,提着宝剑,奋力当胸刺去。

只听得徽王狂叫一声,胸口的鲜血骨都都地直冒出来。又经大公主在身上,一 时动弹不得,只把双脚在榻上乱颠,两手狠命捏住剑口,因痛极了没处用力,致把 十只手指也几乎割断下来,大公主也抵住剑梢不放。这样地过了一会,徽王的两脚 渐渐颠得缓了,那十只血淋淋将断未断的指,兀是鹿鹿地抖着。

那时外面的官侍婢女被徽王的狂叫声惊醒,都来门外声唤。大公主带喘回说: “王爷醉后梦靥。”宫女等又听得榻上的颠扑声蓬蓬不绝,好一会才停止下去,大 家很有些疑心,便不敢去安睡了,只在门外悄悄地静听着。

大公主见徽王已经气绝,才释手跨下地来,灯光下瞧那榻上的绣褥和自己的衣 服沾染得都是鲜血,徽王的心口还在那冒血。罗帐飘拂,阴风凄惨,灯光暗淡如豆。 这时大公主不觉也有些胆寒起来,手足也软绵绵地娇怯无力,就在睡椅上休息一会。 忽地想着自己横竖拼着了一死,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想到这里,又觉勇气陡增地胆 壮了一半,便去锦箧内取出那袭宝氅,在灯下端详一会,披在身上到着衣镜面前呆 瞧了半晌,卸下来往地上一摔,把纤足踏住了氅衣,猛力地一拉,嘶的扯作了两片。 索性一顿地乱撕,一件孔雀宝氅,被大公主撕成七片八块,还是娇嗔不息,又去案 上捧下那只汉代的玉鼎来,望着地上只一下,“砰”的一声响亮。几百代流传下来 的宝物,就此打得粉碎。那门外的宫人侍女,闻嘶嘶的撕衣声早有点忍耐不住,又 觉一阵阵的血腥触鼻,便忙去唤醒了值夕的太监和卫士,告诉他们说:“王爷有怪 叫声和腥膻味儿。”太监见说,领着卫士们来门外潜听,忽闻里面砰然的巨响,那 太监失声喊道:“不好!”便连叫王爷不应,令卫士掇去了屏门,众人一拥进去。

但见大公主浑身血污,怔怔地立着。那太监奔到床前,掀帏一瞧,见一床都是 鲜血,王爷直挺挺地睡在血泊里,一口明晃晃的宝剑,还插在胸口。那太监大叫一 声,惊倒在地,众卫士鸟乱地拥到榻前,揭去徽王脸上的被儿,只见他瞪着两眼, 露着牙齿,头发散了满面,鼻管里淌着鲜血,形状好不怕人。众人看了个个倒退, 吓得那几个宫女跌跌撞撞地乱逃,众卫士一面把那太监扶持着喊醒过来。府中的总 管太监领了六个小监匆匆地走进来,见了这样的情形也觉骇惧万分,吩咐小太监和 宫人把大公主暂时看守住了。待天明奏报朝廷。

不一刻,徽王的胡、袁两妃也来了,抱着尸身痛哭一场,回身扭住大公主拼命。 幸得总管太监劝住道:“她刺死亲王,自有朝廷发落,此时咱们且不要去睬她。万 一逼得她急了,因此自尽,倒反便宜了她。”胡王妃和袁王妃这才放手,大家只守 着徽王的尸首哀哭。看看天将破晓,总管太监已入朝去了。

待到辰刻,总管太监领了谕旨,带着两名锦衣卫士来王府里逮那大公主入朝发 落。胡王妃和袁王妃也随着去觐见,由锦衣卫押着大公主,并王府总管太监等一行 人直进午门。经乾清门,宪宗御谨身殿,袁王妃和胡王妃硊在丹墀,垂泪诉奏,要 求伸雪。宪宗点头,令退立阶下。

内监吆喝:“带凶妃见驾!”锦衣卫与王府总管太监拥着大公主到丹墀跪下。 宪宗喝道:“你是朝鲜国王的大女儿吗?”其时大公主已吓得战兢兢的,只应得一 声:“是的。”原来锦衣卫押解大公主入朝,一路见殿宇巍峨,黄缎铺地,朱檐金 柱,壮丽非常。当袁、胡两妃入奏,大公主侍候在阶下,抬头瞧那殿上金碧交辉, 黄瓦红墙,丹凤朝阳,双龙抱柱,雕梁画栋,玉阶丹陛。大公主虽然是外邦的公主, 何尝见过这样富丽的所在。自思上国和小邦果是大不相同了。又见两旁列着金节银 钺,一字儿立着二十四个棉衣粉靴的校尉,殿中又是十六个碧衣宽边凉帽的侍卫, 阶前置着钟鼓,殿中设着御案,高高坐着一个绣金黄龙袍的男子。金冠白面,飘飘 的五绺乌须,那一种威仪之状,自然而然地令人不寒而栗,更被那御前太监的一喝, 把大公主吓得不敢抬头。

宪宗又道:“你叫什么名儿?为何刺杀徽王?和徽王有甚冤仇?”大公主听了, 泪盈盈地说名叫富燕儿,遂将徽王赚婚的经过徐徐地奏述了一遍。宪宗说道:“你 既嫁了徽王,不应行凶把他刺死。”大公主回说:“誓适与天下第一人,不愿嫁给 徽王,以是将他刺死。”宪宗见说,命抬起头来,细瞧她的芳容。只见黛含春川, 神如秋水,雪肤花貌,粉靥娇颦,虽带愁容,仍晕笑涡。脸上的血迹还没有拭去, 艳丽中具有十分妍媚,婀娜足压倒六宫粉黛。宪宗看了半晌,暗想天下有这样的美 人儿,见涛好艳福,可惜他不得消受。想着,不禁起了爱慕的念头,便下谕:“将 罪犯富燕儿交给总管王真复讯回奏,候旨发落。”于是由两个锦衣卫带着大公主去 了。这里,宪宗慰谕胡、袁两王妃,令她退去候旨,即起驾回宫。那时赵妃接着, 宪宗说道:“徽王被爱妃刺死。”赵妃道:“那女子也太狠了,怎样下得这只毒手?” 宪宗笑道:“你还不曾看见她的容貌,比朕那殷妃还胜十倍。”赵妃也笑道:“天 下的真美人,心多是狠毒的。但看纣的妲己,唐的武后,都多么残酷!”

宪宗摇头道:“那也不可一笔抹煞了。千古美人儿,好的也正是不少,未必个 个是妲己、武曌一类人物吧!”说着,命摆上酒筵来,便和赵妃对饮。宪宗兰杯下 肚,忽然想起那件事来,就起身出了昭仁宫,往昭庆宫去了。赵妃也不知是什么缘 故,不敢阻挡。那昭庆宫自殷妃自经后,里面只住着几个宫人,宪宗好久不临幸了。 其时突然到了昭庆宫,传管事太监进宫,吩咐他如此如此,那管事太监自去。宪宗 叫司膳太监在昭庆宫内设了宴,自己便独酌独饮。过了一会,总管太监王真匆匆地 进宫,跪禀几句去了。又过了好一会,管事太监来复旨了,后面四个老宫人,搀扶 着一位如花的美人儿走进昭庆宫来。

那美人见了宪宗,行了礼去,宪宗含笑着令一旁赐坐。老宫人掇过一个蟠龙的 绣墩放在当筵,那美人谢恩坐下,却只垂着粉颈,似很羞愧一般。宪宫叫老宫人斟 了一杯香醪,亲自递给美人,那美人忙起身跪接,宪宗笑道:“朕要和卿欢饮一宵, 不必这样多礼!”那美人忸怩低声答道:“罪女蒙陛下赦宥,已深感天恩洪大,怎 敢再有失礼?”宪宗微笑道:“朕许卿无须多礼,卿但体会朕意就是了。”那美人 听了,瓠犀微露嫣然地一笑,便端起那杯酒来,啯嘟啯嘟呷个干净。宫女又斟上一 杯,宪宗逼着她共饮,两人说笑对谈,逐渐忘了形迹。

原来那美人不是别个,正是朝鲜的大公主富燕儿。当下两人越讲越亲密,那大 公主本来是贪富贵爱虚荣的女子,叫她侍奉中国皇帝,有什么不愿意。这时便拿出 她献媚的手段来,把宪宗迷惑得十二分的欢心。大公主又将自己本心想嫁皇帝的话, 尽情吐露,把要求三件宝物的经过都说宪宗听。又说那三样东西,只有一口宝剑算 是凶器,如今大约留在总管府里。

宪宗听说毁了孔雀氅,也很为可惜。天色慢慢地晚下来。

宫女掌上灯烛,宪宗喝得醉醺醺的,挽了大公主的玉臂同进后宫,首女提着明 灯前导,到了宫中,早有侍候的宫女替大公主卸装。宪宗在一边瞧着她,宫女代大 公主去了绣花藕色的外衫,里面衬着金黄的短袄,紫酱平金的裤儿,外罩八幅的长 裙,解去裙儿,露出一双鲜艳瘦小的凌波,真是纤纤不过三寸,看了几乎爱煞人。 又脱去金黄的袄儿和小衣,里面穿着一身淡雪湖的春绫衫裤,酥胸隆起,隐隐显出 红缎的肚兜儿来。大公主一面脱着衣服,又伸手将云髻打开,重行挽了一个沉香髻, 宫人打上半金盆的水来,大公主便去了脸上的胭脂,再施薄粉,袒开着前襟,露出 雪也似的玉肤。单讲她两只粉臂,好像玉藉般的又白又嫩,宪宗愈看愈爱,不禁捏 住大公主的玉腕,只是嗅个不住,引起大公主缩手格格地笑起来。那旁边的几个老 宫人,也各忍不住掩着口好笑。宪宗索性去拖了大公主的玉手共入罗帏。是夜,就 在昭庆宫中临幸那大公主了。

第二天,宪宗临朝,便册立大公主为纯妃。只苦了徽王的袁、胡两妃,天天候 着宪宗惩凶的谕旨,左等右等还是消息沉沉。后来打听得大公主册立做了妃子,知 道这口怨气是化为乌有的了,只有暗暗流儿点眼泪罢了。宪宗自立了纯妃,比从前 的殷妃更见宠幸,并赵妃也不放在心上了。又为大公主常常要想起朝鲜故土,宪宗 特地给她在西苑外,盖造起一座皇宫来,里面的布置陈设,都仿朝鲜的格式。又雇 了几十个朝鲜伶人,歌唱朝鲜古剧,所有内外宫女,一概选雇着朝鲜人。时纯妃迁 出昭庆宫去居住在新皇宫内,太监宫人等就称那座皇宫为朝鲜宫。

其时万贵妃的病也好了,听得宪宗又纳了什么朝鲜妃子,心里很觉难受。她的 妒心本是极重的,但自己知年老色衰。敌不过那些年轻的妃子,弄得发不出什么威 来。讲到万贵妃的为人,除了奇妒之外,又贪风月,她虽已年近花甲,性情却还和 少女的妇人一样。可是宫中有的是宫女和净身的太监,竟没人能够商量。偏又是天 不遂人愿,忽然生起病来,几乎不起。这一病三年多,宪宗一会纳秦妃,不久秦妃 失了踪,万贵妃心下暗暗庆幸,宪宗又纳了殷妃、赵妃,把万贵妃越觉冷淡了。

殷妃自经,宪宗十分伤怀,曾临幸过万贵妃宫中。万贵妃便竭力献着殷勤,希 望宪宗感念到旧情,由是回心转来。哪里晓得又来了个朝鲜公主,宪宗的宠爱远胜 过万贵妃当日,简直形影不离的。连赵妃宫中也没了宪宗的足迹,何况是年老的万 贵妃,还想沾什么雨露之恩。这样的一枣,把个万贵妃气得要死,又是含酸,又是 恼恨,到了伤心极处,就是抽抽噎噎地啼哭一会。可怜此时的万贵妃深宫寂处,孤 衾独抱,不免有长夜如年之叹了。所以每到月白风清的时候,终是扶着两个小宫女, 不是去焚香祷月,便是倚栏吟唱,算是自己给自己解闷。

有一天上,万贵妃又到御园中的真武殿上去烧夜香,前面两个小宫女掌着纱灯, 前后随着一个老宫人,携了烧香杂物,万贵妃便莲步轻移,慢慢地望那真武殿上走 去。那真武殿在御园的西偏,和百花亭只隔得一条围廊,殿既不甚宏敞,地方也极 冷僻。六宫嫔妃到了朔望勉强来拈一会香,平时好算得是人迹不到的去处。又因英 宗的爱妃徐氏,在英宗宾天后惧怕殉葬,竟缢死在百花亭上。谁知英宗遗诏,有废 止嫔妃殉葬的一语,徐氏死的太要紧了,即使不自己缢死,也不至于令她殉葬的, 那不是死得冤枉的吗?太监们传说,常常见徐妃的鬼影出现,在百花上长啸,吓得 胆小的宫人太监,连白天都不敢走百花亭了。不多几时,又有一个宫女为了同伴呕 气,也缢死在那亭上。

一时宫中的人齐说是徐妃讨替身,大家也越觉相信了。万贵妃自觉情绪无聊, 悲抑之余,倒并没有什么惧怕。她往往到真武殿上来烧香,求签句,打阻阳茭,非 闹到五更半夜不休。那不是万贵妃好迷信神佛,其实她借此消遣长夜罢了。

这一天,万贵妃向殿上烧香回来,经过百花亭的围廊,绕到藉香轩前,只见花 门虚掩着,檐下的石级上面隐露着男女的履迹。万贵妃看了,心里一动,暗想这时 还有人玩藉香轩吗?

当宪宗幸万贵妃时,在暑天终到藉香轩来游宴的,一过了炎夏,就把藉香轩深 扃起来,并鬼影也没有一个的了。值此深秋天气,不是游藉香轩的当儿,即有人来 玩,倒也定是干些苟且勾当,断非正经的宫妃。

万贵妃是几十年的老宫人出身,这点的关子也会不知道吗?当下万贵妃一头着 想,脚下便走得缓了。将走过藉香轩,旁边是绿荷榭了,忽听得吮吮的笑声从窗隙 中直送出来,万贵妃立刻停住脚步侧耳细听了,好似男女调笑的声音自绿荷榭内发 出来。那绿荷榭也是炎暑游玩的所在,一般地闭锁着。门上纤尘不动,那绿荷榭和 藉香轩是相通的。想里面的人,必是从藉香轩进去的。

万贵妃这时轻轻地止住了宫人,自己蹑手蹑脚地到窗前。

听那男女的笑谑声似很熟稔,只听得男的声音说道:“姐姐的宫里,那个人很 凶狠,俺瞧见了她,心里终是寒寒的。若没有姐姐在那里,俺不是设个誓儿,就便 割了俺的脑袋也是不去的。”那女的笑道:“你真心地为了我吗?”男的也笑道: “姐姐嫌俺不真心的,俺少不得把心肝吐出来给你了。”说罢,故意在那里恶声呕 着,那女的似忙用手掩男的嘴儿。听得男的乘势握住玉腕道:“姐姐的手指怎么这 般娇嫩?”又嗅着臂儿道:“姐姐的粉臂怎地这样的香?”那女的笑得轻轻地道: “怪肉痒的,休得这样啰唣。”就听得那男的低声道:“好姐姐,你就依了这个吧! 可怜俺受了师傅的教训,今年十六岁了,还第一遭违背师训。”又听得那女的撒娇 道:“似你那样的又白又嫩的脸儿,姐妹们谁不爱你,谁不喜欢你,你至少和那银 线这婢子勾搭过了,还来哄我吗?”那男子急了道:“俺自幼学艺的时候,师傅和 父亲都叮嘱着,说长大了近不得女色,否则功夫便要散败的。俺直到如今,不敢和 女子亲近。银线那丫头她虽有意,俺却是无情。但见姐姐不知怎的就会心神不定起 来。

俺这话有一句虚假,叫俺不得善终。“声犹未绝,那女子似又来掩他的口了, 又听那女子笑道:”你真这般老实吗?“男子接口道:”见别人是老实,见姐姐便 不老实了。“

说到这里,那男子真有些儿忍不住了,似已搂住那女子,两人扭作了一团,一 会儿笑,一会儿似娇嗔,唧唧哝哝地闹了半晌,只听那女子吃吃地笑声不住,两人 的说话很低,似在那里耳语。万贵妃再也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一时也耐不得起来, 一便轻轻地把一扇窗格子的绢儿用金针尖儿挑破。变了个小小的窟窿,万贵妃就从 这窟窿里张进去,里面并不燃灯烛,幸得有一缕的月光射入室中,见两人一块儿斜 倚在蟠龙椅上,嘴对嘴脸摩着脸儿,很亲密地低声在那里说话。

万贵妃认识女的是自己宫里的宫女雕儿,那个男的是汪直的干儿子杜宇。万贵 妃暗骂一声:“刁小厮,倒在这里捣鬼!”这时,把个万贵妃的心上弄得和十五六 只吊桶七上八下一般,要待任他们去干,觉得太便宜了两个小鬼头,不如喝穿他们 的,好叫两人贴心诚意地服侍自己。想着便令小宫女掌着灯重行回到藉香轩的门口, 轻轻地掩进门去,竟往绿荷榭走去。

那杜宇眼快,早瞧见灯光一闪,吓得跳起身来,雕儿也慌了,一手按着衣襟, 一手牵着杜宇的袖儿发抖,正值万贵妃姗姗地进来,娇声喝道:“你们干得好事!” 这一喝把杜宇惊得面如土色,雕儿见是万贵妃,便泪汪汪地走过来,噗的硊在地上, 杜宇也跟着跪了,两人一言不发,雕儿只是索索地发颤。

万贵妃见她鬓丝纷乱,酥胸微袒,满脸挂着泪珠,好似雨后的海棠,不禁也动 了一种怜惜之心,就令雕儿立起来,却正色对杜宇说道。“你是个小内监,敢引诱 宫人,秽乱宫廷,非把你重惩一下不可。”杜宇知道这话不是玩的,一味伏在地上, 蓬蓬地碰着响头,只求饶恕了初犯。雕儿在旁边看了,心里也是难受,只好老着脸 儿,跪下来替杜宇哀告。万贵妃暗想,不趁此时收服了他们,过后就是他们的话说 了。于是故意放下脸来说道:“你们既是悔过了,我不欲多事,但以后如再有这样 的事做出来,我可要将你两人捆送总管处的。”杜宇见有了生路,又磕个头道: “自后倘有妄为,悉听娘娘的发落。”雕儿也再三地哀恳,万贵妃才叫杜宇起来, 两个小宫人掌灯在前,便带了雕儿和杜宇,令随着那老宫人一同回万云宫。

原来那小杜杜宇经汪直收为义儿,十二岁上便送进宫中,充一名掌伞的小监。 当时因他年幼,又有汪直的靠山,并没有去留心他是否净过身。那小杜进出宫闱, 只推说是天阉,其实和常人一样。那年宪宗驾幸林西,忽遇见野狮惊驾,小杜仗着 家传的武艺和蛮力,向前与猛狮相搏,侥幸不曾受伤。宪宗很是喜欢他,即命小杜 充作护卫,进出不离宪宗左右。又拿过一回刺客伍云潭,宪宗越发信任他了。这小 杜年龄慢慢地长大起来,自恃着皇帝的宠任,少不得和一班年轻美貌的宫侍们干些 暧昧的勾当。到底宫禁地方,大家只有眉目传情,却不曾有实行的机会。这天觑着 一个空儿,便和雕儿去真个销魂,恰被万贵妃撞见。不知万贵妃带了小杜去怎样, 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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