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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布雷大传

作者: 王泰栋

55年后,周宏涛的一段口述

陈布雷为什么会自杀?蒋介石的机要秘书周宏涛2003年9月15日有一段口述正式出版。周把陈布雷自杀前的国民党经济和军事失败背景以及美方对蒋介石的不信任和桂系白崇禧的拆台,蒋介石可能下台的情况讲得很清楚,可以参考。

局势危殆

东北告急,但是各报往往报喜不报忧。十月二十三日这天,报纸大篇幅报道国军平绥大捷,北平这里却已人心浮动,我不禁忧心忡忡。在北平没事,身边也没书,晚上我拜访一位当地情治官官员,向他借书看,顺便听听邯郸的中共广播,播出声音之清晰不亚于中央电台,令我心惊。午夜时分返回住处,就接到外交部刘次长来电说,美国准备发布撤退平津侨民的声明。此举势将更影响动荡中的政局,心头的忧虑更为加深了。

二十四日,翁文灏院长来见蒋公,商谈美国撤侨之事。由于兹事体大,会影响民心士气,蒋公当即要我准备三份电稿,一是致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一是给驻美大使顾维钧;第三则电稿则是给外交部长王世杰。给司徒大使的内容是我政府会竭力保卫平律的安全,请美方不要宣布撤侨;给顾大使的信则是嘱咐他向美国副国务卿洽商,请美方撤销撤侨声明;至于王外长虽然目前人在法国,还是嘱咐他与马歇尔恳谈中美合作之事。

第二天,蒋夫人的秘书来电说,美国撤侨之事已无问题,他们不会公开宣布了。由于早上也接到司徒大使同样讯息的复电,我马上向蒋公报告。

另有消息传来,一些美国参众议员在美国力主援华,却是以各省为对象进行援助。这摆明是对我中央政府不信任。如此援助势必引起各方山头势力割据局面,蒋公立即致电顾维钧,嘱咐应设法打消美国这种构想。

气候严寒,室内温度低到无法做事,然而还比不上心绪的低落。这天在军事方面传过来的消息是,廖耀湘兵团越过新立屯后,深夜十时与共军在黑山一带接战,但被共军十四个纵队以上的兵力包围,兵团的退路被断,奉命回到沈阳守备。到了二十八日,廖兵团虽大致完整,但是武器装备损失殆荆可以说,自从长春守军叛变以来,部队作战能力大为降低,可能要全面崩溃。

蒋公在晚上任命白崇禧为华中剿匪总司令兼领华东徐州军事,我看到手令很担心,因为白崇禧对中央的命令常是阳奉阴违,我就没有如往常一般立即发出。两个小时之后,蒋公又召见,他另外有件公事发。我拿了之后顺便询问:“请问总统,白总司令的人事就这么发吗?”

“发啊发埃”蒋公回答,有些不耐烦。

希望蒋公重新考虑此一命令的努力,就这么结束了。

攸关全局胜负的徐蚌会战开打了。十一月八日,黄百韬后团在徐州东翼碾庄与共军接战,但是第三绥靖区司令兼行政长官冯治安所属兵团全部叛变,使得黄兵团因此被共军围击。

陈布雷自杀

大局逆转,忧国忧时的陈布雷终于承受不祝十一月十三日上午十点钟,我在办公室接到布公助手蒋君章打来的电话。他急促地说:“你快来,布公服安眠药过量了1我挂了电话,立即赶过去。在路上时我还想着,会不会是布公长年服用安眠药,因为毒素累积而出了事?快到陈宅时,心里突然豁然大白——布公可能是自杀了!

车子才停下,我就三步并做两步往楼上卧室奔去,进了门就看到一切已经太迟了。布公的家人、亲友以及医师围在床旁饮泣,而老人则已是脸色苍黄气息全无,僵直地卧在床上。赶到的医师们原仍试图抢救,但布公早已断气,医师想法子注射强心针,但四肢已僵,根本打不进去。

陈布雷在枕边留了几封遗书,其中一封是给蒋公的。我抽出阅读,只见字里行间透着慷慨悲壮的情怀,不禁哽咽落泪。

我最初到侍从室,就是由布公接见安排,他也是我的长辈,因为他和祖父是好友。以后我的工作上轨道了,依然保持每个星期到他办公室一次,报告工作状况等等。布公是很客气的,他总是倾听,很少做什么指示。我对布公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非常公正,不单用国家公币非常节省,如此的公正甚至可以在他为蒋公拟搞工作上也可见得,他总能忠实地把蒋公心中的想法形诸文字,有时他加了些内容,但必然会问过蒋公的意思,蒋公同意后,就加在文章里面。

我一直没料到布公会走上自杀之途。回想到十几天以前去见他时,还很慷慨激昂地跟他谈到列强对我国不正确的批评又中伤蒋公,我也对那么多受到蒋公栽培的将领临危竟然叛变非常愤慨。布公低头默然,倾听着,有时以点头回应,我感觉到他的无奈及伤心。讲完我就告辞了,却没想到他隔了没多久竟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布公走了,我必须立即面报蒋公。回到官邸,蒋公正好从地图室出来,我立即迎上前报告:“布公过世了,是自杀的。”接着就把遗书呈给他。我报告时,可以见得蒋公的面容霎时惨白,眉宇间凄怆之情尽现。他肃穆地抽出遗书看了一会儿,一句话没说,拿着遗书就回办公室去了。蒋夫人原来预定这天要赴上海,也因为布公的过世作罢。下午,蒋公夫妇亲往陈宅吊唁,我则为几天前才对布公慷慨陈述时局之败坏而悔恨交加,布公已经六十,我怎能再增加他的心理负担?我既悔又愧,想着布公平日对我的爱护,终至痛哭不能自已。

多年后,蒋公才亲口说出,陈布雷的自杀,是因为外间散布蒋公即将下野的谣言之故。陈布雷当时留下两封遗书给蒋公,第二封遗书中这么写着:“……今我所闻所见于一般老百姓之中毒素宣传以散播关于公之谣言诬蔑者,不知凡几,回忆在渝,当三十二年时,公即命注意敌人之反宣传,而四五年来,布雷实毫未尽力以挽回此恶毒之宣传,即此一端,已万万无可自恕自全之理……。”另方面,他也觉得自己已经枯竭,无法再为蒋公效力,终致走上绝路。

十年后,蒋公对党内的一次讲话中提到陈布雷的这番话:“当时余曾决心死守南京渐图光复,然如三十七年陈布雷同志去世时致余二信,尤以第二封信为最,在其自杀前一星期的政治会议后,在休息室向余报告外间谣言无奇不有,而党内亦人人如此说,并指明某同志之言论态度,极表愤慨,后果因此以死报国。”蒋公指的是要他下野的事。徐蚌会战期间,桂系要求蒋公交出领导棒子,陈布雷为此忧愤不已,终于导致他的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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