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历史民国张学良传>附:张学良对本家晚辈口述身世

张学良传

作者: 范克明

附:张学良对本家晚辈口述身世

前言

编者按:为纪念“西安事变”65周年并纪念张学良将军,南方周末报在事变纪 念日(12月12日)前夕,特独家披露张学良1986年与本家晚辈的一次谈话。

本文录音由张友坤先生整理,本报发表时删除了部分重复内容,标题是编者加 的。

张学良这次自述,或因面对自家晚辈,道出了很多有价值的历史信息,相信能 增加读者对张学良乃至中国历史的体认;出于对张学良先生的尊重,他所强调的基 督教历史观,发表时予以保留,相信读者自会明辨。

张学良说:要不是“文革”,台湾早就被大陆拿回去了我现在还要跟你们讲一 段我信上帝的事。我说是一种经验,是一种体会。就说现在的台湾吧,你看看是不 是上帝的安排?共产党早就应该把台湾拿去的,正是刘少奇、周恩来搞得成功的时 候,台湾是站不住的。那时候,台湾是站不住的,台湾不行埃可是,共产党搞那个 “文化大革命”,一搞就是十年。你知道吗,这正好给台湾一个喘气的机会。因为 他们搞“文化大革命”,把机会耽误了。美国本来是想拉住中国大陆的,但在“文 革”中,刘少奇、周恩来被骂为走资派。那时候若不是那样,台湾就没有了,早就 被大陆拿回去了。这是上帝给台湾的机会。

他们为什么要搞“文化大革命”那一套呢?把刘少奇弄死了,周恩来也倒霉了。 把刘少奇他们这一派搞下去,把中国大陆搞得那么糟糕,这是为什么?今天,他们 也能够承认搞错了,改正过来了。给中国三十年、四十年,只要好好干,大陆是会 成功的。现在,大陆收复台湾就很难了。

那时候,我们都忧心忡忡,为什么?我不是忧心我自己,是忧心台湾的局面。

什么局面?蒋老先生在的时候,他下面有两个人可能接班,就是陈诚和蒋经国。 陈诚野心勃勃,想当总统,着急的时候,甚至要老总统把位子让给他,说老蒋先生 年纪大了,应该把位子交出来。那时候,蒋经国对我说,并要我不说出去,说:如 果有一天老总统不在了,他准备去美国。

唉,谁能办得到,这个事不是某个人所能做得到的,是上帝的意思。你想一想, 这时候,恰好陈诚病了,死了。这一死,情况就不同了。

若老总统突然一死,陈诚出来接班,非乱不可。后来,陈诚死了,选出严家淦。 严家淦这个人很豪爽、很稳。严家淦当行政院长,经国当行政院副院长,严当副总 统,他当行政院长。最有意思的还是上帝的安排。陈诚一死,老总统病了好几年, 他病了好几年,就等于在教蒋经国,告诉他怎样治国,结果,蒋经国就把党、政、 军都学会管理了。你明白吗,上帝给了他这几年机会,练了几年功夫。如果蒋先生 突然死了,这个局面就不好维持。老总统让经国先当了国防部长,再当行政院长, 当经济委员会主任。他这样做,一直到死,都教得差不多了,他才故去。所以我说 这是上帝安排的。如果陈诚还在,那可怎么办?

后来的这十几年,蒋经国干了好多好事,为什么?因为老先生的那些短处,他 都看见了,都把它改正了。他对台湾那些事,确实有办法。把军权统一了,谁能统 一军队,就像我当年那样,把军队的事弄得很好,可喜埃这同样是上帝的意思。他 那几个大将,最重要的是孙运璇。这个人了不起。赵……(此处听不清楚)死了,他 也了不起。你自个儿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那不行。我给你说,千算万算不如上帝一 算。你就说陈诚吧,有多少算啊?就说大陆上的事吧,江青有多少算呀,也不行埃 开场白我今天讲的都是基督徒的历史观。你大妈(指赵一荻)老说我是“三教九流”, 说我“背着基督进孔庙”,我一说话就常常说出儒家的思想。我也会说出佛家的。

京戏《赵氏孤儿》中的老程婴一开唱就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我今天给你们 谈话,也是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我今天要讲历史,我先问你们,什么是历史?(答: 历史就是过去的事。)今天我是给你们两个上课:什么人有什么人的历史观。共产党 的历史观,说造成历史的是无产阶级的行动。中国老的传统历史观,说中国是皇帝 老爷的家,中国人现在脑子里,还有皇帝家谱的思想。

我们基督徒的历史观不是这样。我今天是基督徒,我今天讲的都是基督徒的历 史观。看起来基督教好像很简单,其实不然。我们说基督教是一种经验,是一种体 会。基督教是我们的经验与体会。比如我个人,我相信基督教,讲的就是我对基督 教的体会。我跟你们讲历史,给你们讲你们要问的事,我都是根据事实讲的。

无论你做什么事,你一定得有一个中心思想,没有中心思想不行。比如共产党, 共产党为什么能够胜利?为什么能够成功?因为他们有中心思想,那就是唯物史观。 唯物史观就是他们的历史观。我们中国的传统历史观,大多数都是儒家思想。

我现在的讲话,可以说,有一大部分是与儒家有关,因为我从小就念儒家的书。 所以你大妈老说我是三教九流,说我“背着基督进孔庙”,我一说话就常常说出儒 家的思想。我也会说出佛家的,因为我研究过佛教,以后我慢慢给你们讲佛家的事。 我对佛教有相当的研究,我与信佛教的人一块说,他们甚至没有我知道的多,研究 的多。所以,我今天不愿你大妈来,她一说,就说我是三教九流。我老说她:“你 不要那么讲!”今天我开始就跟你们讲戏,如果她来就会说“你一讲就是唱戏的”, 一下子把我的话打断了。

出生时的异相和穷困

我一下生(方言:出生,时为1901年6月3日———编者注),就有很多怪事。你 们看,我的脑盖上有道缝,你们摸出来了吗?(录音有停顿)我的脑盖有道缝,你们 摸出来了吗?(答:摸出来了,摸出来了。这,这,摸出来了,这里是有道缝。)本 来人的脑盖骨有许多缝,不过你们的都长好了,我的没长好。保罗在圣经上说过一 段话,人没出娘胎,上帝就造就了我。我可以这样说,我的下生啊,是我妈妈在大 车上把我下生的。大车,懂不懂啊?(答:是木板车吧!)我们东北有三个马、五个 马、六个马拉的大车。我妈正在逃难哪,她把我生在大马车上了。所以我是在咣当 咣当行进中的车上下生的小孩,因此脑盖骨长不好。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就是 说,这是上帝的安排。

我母亲在逃难中生完我,就病了,她没有奶水,我就没有奶吃。那我怎么活呢, 所以我过去的身体很不好。曾经有个大夫说我身体很不好,很糟糕。我说,你大概 说对了。我是靠喝高粱米汤活下来的,不是你们今天喝的白米汤。后来稍大一点, 就由大人把煮熟的高粱米嚼碎喂我吃。我就是这么活下来的。那时我们家不是有钱 人家,穷得了不得。我慢慢把这个穷给你们说情楚。当时给我雇了一个奶妈,后来 我长大了,也一直养着她。奶妈是花了一块银圆雇的,(来的时候)都40多岁了,你 想那奶水能好吗?(张学良笑)我的真名字你们大概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是拣来的, 叫“双喜”,就是“双喜”烟那个“双喜”。为什么叫双喜?因为你爷爷(即张作霖) 在八角台出去打仗,打了一个胜仗,你爷爷是从那里发起来的,第一次打了胜仗, 家里又生了一个儿子,可谓双喜临门,所以给我起名叫双喜。我到五六岁的时候, 说话还是说不清楚的。到现在也说不大清楚,因为我舌头短,不好使。小时候人家 都说我不会说话了,说不好了。因为我小时候太苦了、身体太坏了。

现在说家里的事,再倒回去说。

你爷爷因打死人逃走了,逃到朝鲜去,过了鸭绿江,在朝鲜当兵。他当兵去了, 把你奶奶(指张学良母亲)扔在家里。本来我外公家多少富一点,是个小地主,但我 母亲也不回娘家,结果我们没有饭吃,没有床睡埃奉天(今沈阳)都是睡土炕,我们 的炕上没有炕席,就在泥巴上睡觉埃我母亲给我看她的脚,脚后跟都结了子。你知 道这是怎么来的,是在泥巴上睡觉睡出来的。那时我母亲没有饭吃啊,几天都吃不 上饭,(于是)我舅妈就从她们家偷一点米给我们吃。所以,我爸爸后来老提醒我: 你可不能对你舅妈不好。我不喜欢我舅妈,(但)我舅妈死后,我舅妈的一家,都是 我养着的。因为我爸爸经常说:没有你舅妈就没有你!

爱国狂得张伯苓一言之力

我那时十六七岁,第一次出去听演讲,要是与张伯苓熟悉,我非跟他干起来不 可。

接着我再给你们讲讲我大一点的事,就是念书。

那时我们东北,也就是东三省,叫日本欺侮得够呛。我十五六岁时,思想开始 有了一些变化。我们那时候青年都爱国,我从小就是一个爱国狂埃袁世凯与日本签 订的21条,是一个亡国条约。因此我心里很不舒服。为什么不舒服?因为东三省要 完蛋了,我们全中国要被小日本吞去了,我心里怎么能舒服呢?

那时候我身体很不好,有病还吐血了。你爷爷有个医务处长,他是个基督徒, 是在奉天的一个英国人。他是从医院出来的,他跟我很好。他劝我说:你不要灰心, 可以出去散散心。可我觉得中国弄成这个样子,作为一个中国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说:我可以给你一张票,去听听演讲。

那时我还不懂这些玩艺儿,没这个时髦(指听演讲)。当时奉天有个基督教青年 会,张伯苓(曾任南开大学校长)到那里演讲(时在1916年————编者注)。演讲的 题目是:《中国将来的希望有我》。这就打动了我的心。“中国将来的希望是什么?” 我正为这一问题彷徨呢,我想去听听。

我那时十六七岁,第一次出去听演讲,要是与张伯苓熟悉,我非跟他干起来不 可。年轻时我冲得很。他开场说:“简单地说,中国将来的希望有我。”我心想: 哈哈!有你,你算什么东西?有你又怎么样?有你中国就不会亡?哈哈!当时我真 想站起来问他:有你?你算什么东西?

他就慢慢地讲起来,说:人哪,一定不要灰心,你应该自己站起来说:“中国 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应该负责中国的事。”他说:“大家都说中国有我,中国就有 办法了。”哎,我一听,他是个好样的,说的话很有道理,首先是他给我以希望。 从此,我跟奉天基督教青年会有了来往。

我就是从这时开始醒悟过来的。

爱人狂却学军杀人

我就跟你爷爷说:“这样吧,如果人家都干不了的事,那我也干不了,这也不 算丢人;如果人家都干得了,而我干不了,那是我的事。”

本来我想学医,治病救人,以洗东亚病夫之辱。我是爱国狂,也是爱人狂。那 时,奉天有个南满医学校,我对它是很熟很熟的,想去学医,你爷爷不支持,可是 怪得很,他反对,也不说不让我去。你爷爷不让我去,我也没办法去呀。

当时我念英文,也想上美国去学医。我曾跟基督教青年会的普赖德说———— 他当时是基督教青年会的总干事,我跟他关系很好,到现在还想他:“我的志向是 学医,想去美国。”他非常赞成。我说:“那我爸爸不让我去,我怎么办,我也没 有那么多钱埃”其实,那时到美国,70美元就可买一张三等舱的船票。我想借70美 元,那还算多嘛?于是他给我买了船票,我就准备逃走。

我要偷偷逃跑了。他说:你到美国去,我给你介绍一个教会人家,你可以住在 他们家里,每天给人家擦擦玻璃、扫扫地,人家会免去你的房租,你尽可去念书, 人家一定会支持你。不过,那时候我虽然念了英文,可以出国,但我对物理、化学、 数学都不懂。

我学英文时认识一个人,叫陈英。这个人跟我关系很密切,是德国留学生,很 能干,在奉天当过测量局局长和奉天测量学校校长。他跟我很好,是我的好朋友。 在基督教青年会也是他教英文给我。他说:你来我车上睡觉,我教你化学。我多少 懂点化学、数学,都是他教给的。

陈英这个人非常有意思,他劝我:“你这个人啊,傻乎乎的,干吗要与你爸爸 闹别扭?你爸爸那么喜欢你,你多伤他老人家的心啊,你要是逃走了,他会多难过 啊!你为什么不顺着他呢?”我说:“他让我当军人,我不干啊!我不愿学军,不 愿干那玩艺儿。”他说:“你可以顺着他说,我愿学军。他同意了。你再说,我愿 到美国学军,他肯定高兴。你到了美国,愿学啥就学啥,他管得着你啦?”

考了四个第一,当了团长

我说:“哎呀,你说的对!这个主意好!”

后来我明白了,我上了“贼船”。这是谁决定呢?是上帝安排的。我当了军人, 不仅使东北大变化,可以说还把中国的局势大变化了,把世界局势都大变化了。我 说这是上帝事先安排好的。什么叫基督教的历史观?基督教的历史观就是说,历史 是上帝安排好的,不是人的力量所能左右的。

你爷爷听说我要学军,感到很奇怪。就问:“怎么?你想当军人?”他不信。

正好当时(1919年初————编者注)奉天要办讲武堂,东北讲武堂的教务长是 熙恰,此人后来在伪满时当了大汉奸,那时候他是我的老师,我很佩服这个人。另 外,陈英曾对我说:“我跟熙恰是好朋友。你到了讲武堂后,我还可到讲武堂去教 你。你也可以继续到我那去学英语。你讲武堂毕业,再跟你爸爸说,你要到美国去 学军,你爸爸不是更高兴吗?”他劝我的时候,还有一样,“你身体不那么好,还 吐过血,到讲武堂把身体锻炼得好一些,也好到美国去学习。”

我说好。后来我跟你爷爷说,我愿学军。你爷爷说:“算了吧,你到那里干到 一半不干了,给我丢人!我办讲武堂,头一个你给我丢人,我这讲武堂还办不办?”

我这个人就怕人家说这个话。我就跟你爷爷说:“这样吧,如果人家都干不了 的事,那我也干不了,这也不算丢人;如果人家都干得了,而我干不了,那是我的 事。”这样一来,你爷爷就说了:“如果你能坚持下去,不用毕业,我就让你当卫 队营营长。”

哈哈,我真的很快做了少校营长。

你知道为什么?并不是我的能力大,你当我是超人呀?这也是上帝安排的。

我说:“赵营长啊,我可要告诉你,你再这样,我就要罚你。我现在是你的团 长了!”

当时在讲武堂学习的那些人,大多数都是行伍出身,都是从军队中选来的,大 字识不了几个,那么我算是一个念书分子。虽然读书不多,但要比他们读的多得多。 我头一个月就考了个第一,第二个月又考了个第一,第三个月又考了个第一,期末 还是第一。这就轰动了整个讲武堂,人家都以为我与老师有勾结,事先得到了试题。

那时你爷爷大权在握,可以说是东北头一把交椅,讲武堂的教务长是熙牵后来 这个人当过骑兵团团长,当过吉林省参谋长,再后来在伪满州国任职,成了汉奸。 他是贵族,士官学校毕业。他觉得奇怪:“这家伙怎么考得这么好?”你想,我连 续考了4个第一,大家都说这些教官与我有勾结,说我是你爷爷的儿子,一定是受到 了照顾等等。

有一天,熙恰突然走进讲堂,说要重考,并要求把桌子、座位都调动了。你坐 我的,我坐你的。然后临时出了4道题。结果,这4道题,全场就我一个人把它全答 出来了。

于是熙恰当场向大家宣布说:“他不会作弊的。你们看看这些卷子,惟有他的 卷子答的是百分之百正确的。”我那时相当聪明,到现在,我读过的功课都还能背 下来。而且考的4道试题中,有两个题是我没有学过的。我是学炮科的,熙恰出的是 步、骑、炮、空4类题。这时大家的气才算平了。

你爷爷当然更高兴了。果然,我还没出讲武堂,他就叫我当了营长。哈哈!所 以,我说这都是上帝的安排。

张作相啊,他真是你爷爷的忠臣。他有意提拔我,那时我年轻气盛,若是岁数 大一点,就不会那样做了。那时你爷爷是东三省巡阅使,他有个卫队旅,张作相是 27师师长兼卫队旅旅长。张作相一个人有这么多职务,还是你爷爷的总参议,就等 于总办公,什么事都由他办。后来我才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是想叫我当卫队旅旅长。

可是我还没有毕业呀,他卫队旅有什么事,有出缺啊,他就问我,让我推荐个 人。参谋长出缺,我就把我的老师郭松龄推荐去了。他为了提升我,当我还在讲武 堂未毕业时,就把卫队旅第二团团长调防出去。本来,卫队旅的那个团长干得很好, 而我当时是卫队旅营长,才19岁。结果,调走了那位团长,我一出讲武堂,他就叫 我担任卫队旅的第二团团长。

(问:你是讲武堂几期的?)

我是一期的。当时第二团第二营营长姓赵,小时候,我才几岁的时候,他常抱 着我玩。有时还摸我的小鸡鸡玩。现在我是团长,他是营长,他表面上还服从我, 但总逗我,我都气死了。夏天很热很热,我在操场上站着,我不走,他们当然也不 敢走,都在扇扇子。我说:“赵营长啊,我可要告诉你,你再这样,我就要罚你。 我现在是你的团长了!”

这个人第一次打仗就被打死了,可惜。好,不说这个了,再说说我当团长的事。

第一次直奉战争惨败,但得以全旅而退

他们推我赶快走,说:“团长,你放心,你说到哪,我们就做到哪。你都舍得 命,我们还舍不得命吗……”他们还要送我回去,我说:“别送了!”说完,撒腿 就跑。

在奉天你爷爷因政治问题跟当时的中央闹翻,与吴佩孚闹矛盾了。你爷爷推荐 梁士诒当北京政府总理,吴佩孚坚决反对,发了个通电,叫《驱梁檄文通电》,战 争就因此打起来了。你爷爷这个人啊,没有大略,但有雄才。我这是在批评我的爸 爸。

民国十一年,战争(即第一次直奉战争)打起来了,我才22岁。那时的部队分三 个梯队:第一梯队张作相,驻防永清;第二梯队就是我,驻防信安镇;第三梯队李 景林,驻防马甸。什么叫梯队?那时不称军,把军称为梯队。你那天问我,我说: 军队是可以随便起名的。

这“天意”的事就来了,我说是上帝的旨意。人家说,一件事的成败,是三分 在人,七分在天,这是曾文正公说的。另外也有人说:不对,是一分在人,九分在 天。我认为就是一分在人,九分在天。我第一次参加作战,雄心勃勃。我在讲武堂 门门考第一,谁的话我也听不进,满不在乎。当时我是第三旅旅长,郭松龄是第八 旅旅长,另外还有个姓蔡的是第四旅旅长。但我带三个旅,我是他们的梯队长。

一开始,谁说我,我也不在乎,我自有办法。敌人来了,我想,我有三个旅, 我把我的第三旅摆在这边,将第八旅摆在那边,第四旅打迂回,即绕到敌人后边, 等敌人打来后,我想把敌人包围。哪知道开战之后,到处都是军队,敌人也从正面 展开,我感觉奇怪。第四旅报告说,已到目的地。那么战线就变成这个样子。哈哈, 这个第八旅的正面,人家也摆了个主力,是预先埋伏在那里的,反把我们包围了, 并且把第八旅击退了。这可怎么办?我没办法了。

这时韩麟春到前线来看我,那时我和他还不是朋友,交朋友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所以,我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当时我落泪了,他问我:“你准备怎么办?应该下 决心!”我说:“我没有决心了,但我决不退却!”那时我年轻,很要强。一开始 就退却,我不干。不过我还有点把握,就是曹锟把我俘虏了,他也不至于把我怎么 样,因为他是我的三大爷。那时我给曹锟叫“三大爷”,我跟他很好,他不至于把 我枪毙了。

韩麟春说:“我给你想个办法。你呀,不要这样难过,你应该把你的两个团长 调回来,你们开个会,商量商量该怎么打。”我心里说“对呀!怎么办,我也拿不 出主意呀”。商量之后,我决定把三个团整个拉回来,只摆一个团在正面,这一团 不过2000人,归谁指挥?归我!因为这个团是当年我起家的那个团。

这时我掉眼泪了。韩麟春替我当梯队长,在后头指挥,我们几个人上前面打, 等于是打前锋。天还没黑,但是快到晚上了。我跑到前线,告诉那些当兵的:“我 决不后退!”前线打得很激烈,我跑到战壕里,他们看出我是团长,他们早就认识 我,虽然我当了梯队长,他们还是叫我团长,说:“团长,你跑到这干什么?”我 告诉他们:“现在前线情况非常危急!你们团在正面担任三个团的护卫,假如你们 一退,三个团就全完蛋了。所以,我今天就睡在你们这里,要死咱们死在一块!” 他们说:“不要,不要,不要!你赶快回去。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决不退却。但 是,如果我们都被打死了,那也没办法。你还是赶快回去!”我说“我不回去!” 他们说:“不行,不行,不行!”

他们推我赶快走,说:“团长,你放心,你说到哪,我们就做到哪。你都舍得 命,我们还舍不得命吗?假如我们都被打死了那就没法子,只要不都被打死,我们 决不退却。退却,就对不起你!”他们还要送我回去,我说:“别送了!”说完, 撒腿就跑。大约跑了几百米,才跑回原来那个村庄。当我跑着往回看时,好多士兵 还站着看我往回跑,可见他们对我感情之好。这样前线一鼓气,就把敌人打回去, 打垮了。

韩麟春也高兴得很。他说:“好了,没有我的事了,我回去了。”这时你爷爷 给我来了电报,要求我亲译这个电报,什么内容呢,简单说就是:东路军溃败了、 第一梯队退却了、张作相被打败了。就你孤军深入,就剩你自己了,那你自己想办 法吧。唉,幸亏我已经撤出来了。

那时你爷爷驻扎在军粮城,过天津一站就到。我把郭松龄找来,把军队交给他, 我赶快到前线去,想把军队团结一下,再去救张作相。张作相打败了,还未退下来, 我想去救他,想帮帮忙。我还想到军粮城找你爷爷,看看情况。我们毕竟是父子之 情埃我坐上汽车,大概三四个钟头就到了军粮城。我一到,他们就说:“唉呀!你 可回来了!”我问是怎么回事?此时,你爷爷正在询问一个人,见我回来了,就说, 饶了他吧。原来,此人曾对你爷爷说,我在前线落马,不是受伤,是从马上掉下来 的,腿摔伤了,不知是被打死了还是被敌人俘虏去了。你看,你爷爷着急啊!当时 你爷爷营中有个中校参谋会算卦,你爷爷就趴下给人家磕头,让人家算算我会怎么 样。我听了以后很难过,说:“爸爸,你怎么了?你既然让我干这个行当,就应该 豁出去。你不要难过,军队都退下来了,由老郭带回来了。奉军全部退下来的只有 我这个部队。其他的部队都被打垮了。”你看,我还没被人看不起吧。

我们军队退到山海关,直系军队追上来,我们又和他们打了一仗。这一仗,我 们虽然打胜了,但敌人并没退走。至此,第一次直奉战争结束,我们退至山海关, 两军成对峙状态。

打赢第二次直奉战争,郭松龄立了大功

郭松龄说:“我不干了!”我说:“今天我还是你的长官,你若真的不干,你 身上带着枪,我没带枪,你可以开枪把我打死。”他说:“那不行,我愿意死!” 我说:“那好啊,你现在就去死,到前线去死。”

回到奉天,你爷爷就决心整军经武,要报第一次直奉战争失败之仇。他感到军 队不好用,决定整顿。那时我快23岁了,你说我兼了多少事吧:我的本职是第三旅 旅长,奉天整军时,成立了整理处,即陆军整理处,整理处的总监就是你爷爷,我 除担任整理处的参谋长外,还是新成立的航空处处长。我在讲武堂还有兼职,一共 兼了四个职。这还不要紧,那时你爷爷的好多事都要我去办。我每天天刚亮,就到 航空处去看一看,看完了再到北大营,回来再到你爷爷处请示工作。你爷爷还没起 床,我在外边坐等。儿子嘛,当然与别人不同,我坐在沙发上,告诉那些当差的, 大帅起来,叫我一声。你爷爷起来后,我问:“爸爸,有没有事?”没有事我就走 了。回到整理处,办完事,就吃中午饭。下午,再办办事,晚上我还要打打麻将、 找找女朋友。哈哈。你说我这一天是不是真够忙乎了?那时奉天差不多二分之一的 权都在我手里。说实话,人事方面,我愿派谁就派谁,你爷爷是有雄才而无大略, 那时叫三角同盟,这在历史上是很有名的。曹锟贿选总统,三角同盟坚决反对。

(问:啥叫三角同盟?)

我慢慢给你讲。三角同盟,就是由东北奉军、段祺瑞、孙中山三方联合起来, 共同反对曹锟贿选总统的。那时候,第二次直奉战争就要打起来了。你爷爷这个人 很厉害,奉军只有7万人,这个仗该怎么打?你爷爷说:既然上一次被人打败了,这 一次还不如我上前线打。我跟三角同盟关系都很好,我一定努力打好,上海打,齐 鲁也开战。大家开军事会议时,面面相觑,为什么?怕上前线回不来。当时第一军 团长是姜登选,副军团长是韩麟春,驻喜峰口;第二军团长是李景林,副军团长是 张宗昌,驻朝阳;第三军团,就是我和郭松龄。

临走那天晚上,我去见你大妈于凤至,说:我就要走了。我在那里住了一夜, 说真的,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次打仗还不知道谁死,每个人都准备着去死。我跟你 大妈说,今晚不许你说一句话,不要扰乱我的军心,我只是来看看你就是了,我们 明天就要走了。打完仗我回到奉天,瘦得连你爷爷都不认识我了。

我再说山海关的情景。第三军团在这边打,打下来了。第一军团长韩麟春带着 部队在九门口那边打,结果没有打进去,直军在前线有个人很厉害,也很有名,韩 麟春被直军击退了。这时候,郭松龄与韩麟春闹意见了。站在山上,我看见郭带着 军队上去了,因为两个人吵架,郭松龄又把军队带回来了。他说不干了。哈哈!这 下可苦了我了。我打电话骂了他几句,唉,他把电话放下了。我说我可怜啊,夜间, 我骑马走山路,跑了几十里路去找他。中途我看到部队,问是谁下的命令让回来? 他们说是郭旅长。我说,大家立即停止,都站着,不准跑。我找他去,找了一个多 小时,一直找到天亮,才在一个小店里找到,他正在睡觉。

我说:“起来,起来,起来!”

他说:“不,我是你的老师!”

我说:“可我现在是你的长官!”

他说:“我不干了!”

我说:“今天我还是你的长官,你若真的不干,你身上带着枪,我没带枪,你 可以开枪把我打死。”

他说:“那不行,我愿意死!”

我说:“那好啊,你现在就去死,到前线去死,到前线帮助韩麟春打胜了,不 是可以把脸面争回来吗?万一出了问题,要杀头咱们一起去,出了什么事我来承担。”

他同意了,把军队整理整理又带回去了。敌人一看,以为我们在用计,吓坏了。

我说这就是上帝安排的故事。哈哈,郭松龄有点野性,这个人真是可喜、可笑 又可怜。他一发火,部队一下子就攻上去了。郭松龄打电话给我说:“军团长,你 赶快上前线去,我们俘虏了两万多人!”当时山海关的铁路都被破坏了,没有列车, 我与张作相是坐着轧道车进去的。张作相坚持把我的眼睛蒙上,说:“你别看!到 处都是死人。”我看见一个士兵,死后手里还拿着枪,到处都是死尸,抛弃的枪炮 到处都是。我一看,心里很难过。我是个军人,打败仗是很惨的,真是兵败如山倒 埃我们这次打了大胜仗,缴获步枪几万枝,机关枪、大炮七八百门,所以,吴佩孚 一下子就完蛋了。张宗昌、李景林也都缴了一万多枝枪。

直奉战后无安排,激成郭松龄叛变

我一生只有两个长官:一个是你爷爷,一个是蒋总统。你爷爷有雄才,没有大 略;蒋总统没有雄才,但有大略,什么事都有安排。如果这两个人结合起来,就不 一般了。

本来,我们是事先是有盟约的,李景林、张宗昌、韩麟春和我,我们4个人都说, 我们这次打仗都不许抢地盘,可是,仗打完了,李景林头一个到了天津,把人家赶 跑,他自己当了天津市主席。然后杨宇霆当了江苏省主席,姜登选当了安徽省主席, 张宗昌是到了山东。我说你爷爷没有大略,只有雄才。郭松龄那时就很难过,我劝 他不要这样,不要计较。他说:“你是大帅的儿子,我是什么?我算倒霉,谁让我 给你当部下?”我感觉他的情绪很大。看见人家都阔得很,一下都发了,他不服。 看见张宗昌、李景林一下子都扩编了五六个军,一个中校参谋,一下子当了军长, 郭就愤愤不平。

我说你爷爷没有大略,我就给你们讲这一段。回到奉天我就给你爷爷上条陈, 说这都是杨宇霆搞的鬼。可你爷爷就听杨宇霆的,不听我的意见,当然也不完全是 因为杨宇霆。(问:杨宇霆还打仗吗?)你听我慢慢跟你讲杨宇霆这个家伙。他外号 叫小诸葛,我给你爷爷上条陈,你爷爷骂我说:你想当直隶(今河北省)总督啊?我 是说让张作相当巡阅使,叫郭松龄当直隶总督。你爷爷把我大骂一顿,这样我到天 津也不好办。

过了一段时间,杨宇霆到江苏当督军,就把我调回奉天接替杨担任奉天总参议。 你爷爷向来不办具体事,我当总参议,奉天的军事、政治等方面的事,都归我管。 那么驻关内的军队,我就都交给郭松龄了。就在这个时候,郭松龄开始在里面做文 章,因为我信任郭松龄,与他从来不分你我的。他原意怎么管就怎么管,他把旅长 调动了许多,那些旅长的多数,也都是我的亲信。

不久,杨宇霆在江苏失败了,姜登选在安徽也失败了,都被陈调元缴械了。陈 是孙传芳的人,那时中国那个乱啊,都分不清了。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今天 是朋友,明天就是敌人。所以我与共产党也没有什么敌意思想,不是敌人就是朋友。 我跟你们讲,一言兴邦,一言丧邦。我一生只有两个长官:一个是你爷爷,一个是 蒋总统。你爷爷有雄才,蒋总统没有雄才,但有大略。大略你懂吗?就是大的策略。 如果这两个人结合起来,就不一般了。你爷爷肚量很大,但蒋介石可是有大略,什 么事都有安排。

杨宇霆从南京失败回到奉天,又当总参议了,所以大家很感觉不平。

我告诉你爷爷,杨宇霆管兵工厂,账目不清,可以借此把他撤了,撤了他,就 可以给大家平平气。你爷爷却在电话里大骂我,要我赶快回奉天。我本来不想回去, 可不回去又不行。我一离开天津,这边的问题就出来了,这都是上帝的安排。

我回到奉天,你爷爷大骂我,说:“你把郭松龄给我调回来,叫他回来!”没 办法,我给郭松龄打了电话,说:“你回奉天一趟。”这时问题出来了,他倒戈叛 变了。因为他叛变,我在葫芦岛差一点投海自杀。

现在,我再给你们讲郭松龄叛变中的笑话。

郭松龄叛变后,把军队全带回来了,逼你爷爷下台,叫我接替你爷爷的职务。 我不知这消息是不是准确,就给他打去电话。无回音,我觉得不对。后来我才知道, 他是在滦河打出的通电,还是以我总司令的名义打的,当时他是副总司令。

我就上前线去找他,和张作相一起坐火车去的。走着走着,发现铁路也被破坏 了,电线也被割断了。正好碰见前面来了火车,我问他们是什么人?对方说,是郭 松龄派来的。我过去一看,啊,原来是我的工兵营长,叫杜维纲。我叫他上车后问: “杜维纲,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瞧着张作相坐在我身旁,说:“我有命令。”说 着,从靴子里掏出命令给我看。我一看,是我和郭松龄一起下达的命令,还说张作 相叛变了,因此要把铁路都破坏了。我说:“你看,这就是张作相。”他说:“这 我认得。”他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哈哈大笑说:“是郭松龄叛变了! 你不用管他,现在把你的兵带上,把你的车挂在我的车后面,跟我走。你把破坏的 铁路和电线,照原样给我修好。”就这样,他又跟我回去了。

这真是个笑话,让我慢慢给你讲。因为锦州一带也被郭松龄占去了一部分,道 路又被破坏了,我要和他碰头,过不去,只好改坐船。在船上,我差一点投海自杀。 简单说,那是半夜,我在船上接到了一封电报,打开一看,觉得奇怪。电报上说: 请张汉卿(张学良字“汉卿”)先生回奉天就职。谁在奉天?是我爸爸!让张汉卿回 奉天?你说这叫我难过不难过?我是接到了团以上军官联合发出的电报,恭请我当 奉天总司令兼东北总司令。我看到这个电报,差一点跳海自杀!

学生打败老师郭松龄

你爷爷说:“我听说你跑了,是吗?”我说:“我要是跑了,就不是你儿子!” 我又问:“爸爸,我听说你要跑了。”你爷爷说:“我要跑了,就不是你爸爸!” 我说:“那咋哩,我们就跟他打!”

人走到这一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就坐着大哭。我带的几个人问我哭什么? 我把电报给他们看。他们一看都笑了,说你不要哭,不要难过,我们到秦皇岛找郭 松龄去。我们上岸后,派人找郭,与他联系。他回话说,要见面就到天津去。我说 不行,我不能到天津。我要他到秦皇岛见面,他不干。看来是非打不可了,实在没 法子,我又坐船到旅顺。到了旅顺,心想:“这下算完了,这我可怎么见人?爸爸 都称我为张汉卿先生,能行吗?”这时,杨宇霆还在那里,这家伙看看形势不对, 怀疑我与郭松龄有勾结,连张作相都不相信我了。

当初我任27师师长时,我的部队在锦州还有营地,营地懂吗?就是留守处,还 有点炮兵,我就把他们收拾收拾。郭松龄那边的部队其实也都是我的部队,这时, 有一个营倒戈了,倒了郭松龄的戈。这个人姓傅,后来大概战死了,他是营长,我 对他印象很好。他带着一个营投过来了,反了郭松龄,缴了叛军的械。我得知消息, 赶快过去。我告诉随从,你们别跟着,我一个人去。我带的人都站着,我一个人过 去跟那位营长讲:“你不要害怕,既然你反郭松龄,倒戈过来了,你信得过我吗?” 他说:“信得过。”我说:“那你跟我走!”

我们锦州营地里还有点炮,我们都拉着,我们的军队都在往后退,连那张作相 都打不过郭松龄,也往后退。营地里有五六十辆货车、炮车,都拉着,一直拉到巨 流河。这时候,郭松龄打过来了,你爷爷已经准备把大帅府,就是咱们的家烧了, 准备要逃走了。你爷爷和我都难过,我也不敢回奉天啊,我给你爷爷打了个电话。

你爷爷问:“唉,你在哪里?”我说:“我在巨流河。”你爷爷说:“我听说 你跑了,是吗?”我说:“我要是跑了,就不是你儿子!”我又问:“爸爸,我听 说你要跑了。”你爷爷说:“我要跑了,就不是你爸爸!”我说:“那咋哩,我们 就跟他打!”你爷爷说:“那好,我全力支持你!”

你爷爷特别高兴,把奉天兵工厂里的那些破枪破炮集中起来都送上来了,还给 我送来了40万现大洋。这一下我可就壮胆了。这边是山,那边也是山,我带着这个 营的500多人,又收容了一些逃回来的散兵,还有张作相、韩麟春的部队,加起来就 有2000到3000人。还有从奉天送来的枪、炮,都发下去了,还成立了炮兵团,这个 团长现在可能在共产党那边,死没死我不知道。那时人家说是日本人帮忙,我才打 败了郭松龄,那是胡扯蛋。

我来跟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大家开玩笑说,说我有两个外国儿子,一个某某、 一个某某。那时我们炮较多,但我的兵不会用,怎么办?有个炮兵营长,回去雇了 一些日本人,所以有人说:是日本人帮忙,我才打败了郭松龄。这不对。我们有30 00多步兵,又有炮,我就对那些当兵的说:“如果你们不愿意打,让郭松龄捉住我, 也许他不会把我怎么样,可你们就跑不了啦。因为你们背叛了他,再回去被他捉住, 非被枪毙不可。这样吧,你们愿意打就打,不愿打,我车上有40万现大洋,分给你 们回家吧。要打,我可要告诉你们,打胜了不说,打败了,我可要上山当土匪。因 为我决不服郭松龄!”他们说,“那好!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我们绝对跟着 你!”

打败了我就去黑龙江当土匪,这是真心话。

我们列阵就要打了,就在巨流河上。郭松龄在那边,我在这边,他是我的老师, 要阻止我过河。我心想,过去我们曾在这巨流河上演习过,今天可是真打埃我曾是 你的学生,今天你可要看看,到底是你行,还是我行。我还想,郭大嫂(郭松龄的夫 人)啊,我以后可不能再跟你跳舞了!

很快我就把敌人打败了,我们都过了河,郭松龄夫妇也逃跑了。因此我们接收 了一些人,他们过去也都是我的人。于是有人告诉我,这次谁谁都参与了什么事, 并给我提供了一份材料,我说:“你赶快把那些材料烧了,不但我不看,别的人也 不能看,赶快把它烧了!”我这个人在历史上,向来是同情弱者。郭松龄起事造反 时,有四个军长参与,有一个军长不干,郭就把他杀了。四个军长,过去都是我和 郭松龄的部下。一个姓范,两个姓刘,其中有个叫刘伟。我还是任命刘伟做了旅长。 你爷爷的参谋长给我打电话,说:“你好大胆,怎么还让刘伟当旅长!”我说: “你在后方,不要管我前方的事。”

郭松龄被捕后,说:“我愿死,只求速死!”我想来想去,家事后事,我的主 张,都涌上心头。我本想把他弄到我这里,把他放了。你爷爷却要把他带到奉天, 说是要他把要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问:是啊,那爷爷就应该问明白他为什么只求速死?)杨宇霆怕他把话都说出 来,就把郭松龄在押送途中杀了。你爷爷就是不听我的意见,我还主张让郭松龄把 我们的军队训练训练,就派人到小滦河去把郭弄回来,但是晚了一步。刘伟对郭松 龄再次倒戈后,手下有十三个连长,其中有十二个我都给他们晋升职务。他们就拼 命打。你爷爷还不知道我们已经过了河。天刚亮,你爷爷让我回去,我说:“爸爸, 是你让我打的!”

自我简评

我做事向来是高深莫测,绝对不要人家知道。你们懂吗?看我脸在笑,可我要 杀人,这才叫厉害。

这都是上帝的安排,这并不是我有什么特殊。是蒋夫人劝我信上帝的,我信基 督教,就是受她的影响。你们想一想,难道那些死去的人都不如我吗?

我今年86岁了,我看见、经过的事可是太多了。我到过意大利,墨索里尼那个 权威可了不得,他想得到他后来会挨枪子吗?

再回来说我自己,我28岁、29岁时就执掌大权,人家若写我的历史,我是东三 省边防军司令长官。东北有个正东会,在湖北也有,广东也有,我一个人干两个, 东北正东会我是主席,北平正东会我也是主席。这个时候我还兼着全国陆海空军副 总司令,我统辖的部队,虽然不到百万,但有六七十万,山东、河北、山西的军队 都归我指挥。

你想一想,我才29岁的年纪,我是一个超人吗?不是。我有那么大的能力吗? 也不是。这决不是客气话,我好玩、好乐、好吃,可是呢,那些玩艺都在我的手里。 那时中国三分之一的江山都在我的手里,要它变啥就变啥。所以,后来日本人非要 把我干掉不可。

日本人为什么要发动“九一八事变”?直接是对我,实质上是对着我们的国家。 那时日本人宣传,不骂别人,专门骂我,把我骂得简直不是人了,给我造出很多的 谣言,甚至造出假照片,恨透我了。那时我是东北的中心,我想把中国统一,想把 国家搞富强,希望中国富强啊!

我小时候身体很坏,真没有想到我能活到现在。吃、喝、嫖、赌,我都干过。 执政后,我还要对付日本人和杨宇霆。日本人想让我当东北王,不让我和南京政府 合作。你爷爷死后,日本派林权助来给你爷爷吊孝。林当过日本驻中国公使,在日 本地位很高,是元老重臣,了不得。你爷爷死了,我虽然心里非常难过,但还得笑 脸招待他。林天天跟我谈,想让我当日本人的傀儡。我模棱两可对付他,不给他明 确答复。他不要我与南京合作,要我给日本人当傀儡,那不行。对林权助,我佩服, 他也佩服我。他在日本很有名,能说会道,简直能干极了。我对他是佩服得五体投 地,但他的提议,我不能接受。在做好各种准备后,我突然下命令实行易帜,与南 京政府分治合作。日本人也没办法。

我做事向来是高深莫测,绝对不要人家知道。你们懂吗?看我脸在笑,可我要 杀人,这才叫厉害。日本把我当小孩子,想骗我,那不行。

当年蒋总统在西安也没有想到我会那样做。

今年我86岁了,才跟你们说这个话。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历史栏目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