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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粟裕传》

作者: 《当代中国人物传记》丛书编辑委员会

第二章 南昌起义前后


一、投军二十四师教导队, 完成由青年学生到革命军人的转变。

1927 年 5 月 28 日,粟裕逃到武昌。这时的武汉政府还没有公开反共。中共党 组织已在武昌叶挺领导的第二十四师成立了教导队,专门收容湖南、湖北地区被反 革命迫害的青年学生和工农干部,把他们培养成为中共党的基层军事干部。粟裕一 到武昌就接上了关系,中共党组织的安排和粟裕的心愿完全一致。他毫不犹豫地来 到宾阳门外的招生处,办好人学手续,顺利进入二十四师教导队,任学员班长,走 上了武装斗争道路。

二十四师教导队规模很大,1000 多名学员几乎是清一色的共产党员和共青团 员。中共党组织非常重视这批新生力量,派了坚强的政治、军事干部来领导。这批 年轻人革命热情很高,但绝大多数出身小资产阶级家庭,缺乏革命斗争的实际锻炼。 教导队十分重视对学员的军事、政治教育,力争尽快把他们从一个革命青年转变为 坚定的掌握武装的无产阶级革命军人。

周恩来、恽代英、叶挺等中共党和军队中的领导人,经常到教导队作报告。粟 裕每听广次报告,都感到收获很大。几十年后粟裕依然清晰记得,周恩来给大家作 过两次报告,都是讲形势和任务。他说话爽朗明快,阐述的观点深刻鲜明,分析透 彻精辟。周恩来对斗争前途满怀信心的革命坚定性,强烈地感染了粟裕和同学们。 周恩来在报告中不时亲切地询问大家:“你们都是些学生,怕不怕苦?现在这样严 格的军事生活,吃得消吗?”语重心长的鼓励大家“一定要肩负起阶级的重托”, “学会打仗,用革命的军队去战胜反革命的军队,去夺取革命的胜利!”(《粟裕战 争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88 年 11 月,第 1 版,。)周恩来的话,句句 说到了粟裕的心里。他直接受过反革命武装的迫害,深知没有革命武装的痛苦和建 立革命武装的重要性,为自己能拿起枪杆参加到这场伟大的斗争中去感到高兴、振 奋。恽代英讲话很幽默,富有鼓动力量,而且妙语连珠。粟裕和同学们听着听着情 不自禁地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不少深刻的道理,就在这笑声中弄明白了。蒋介 石叛变革命,一部分国民党人士实际上亲蒋,表面上却标榜自己是中间派,孙科就 是其中的代表。恽代英是这样形象地给孙科画像的:“人家说孙科是中间派,我看 他是站在中间,向前走一步,向右看齐!”(《粟裕战争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 1988 年 11 月,第 1 版,。)有一次,某部参加讨伐夏斗寅叛军失利,败下 阵来。有人嘲讽他们不会打仗。恽代英却力排众议,以坚定的语气对同学们说:

“我看他们是演习了一次退却。打仗总是要在战争中才能学会的。”

( 《粟裕战争回忆录》,

解放军出版社,1988 年 11 月,第 1 版,。)听着恽代英的报告,粟裕只觉 得全身热血沸腾,信心百倍。“在战争中学会打仗”从此成为粟裕参加军事斗争实 践的指南,成为他从一名青年学生成长为无产阶级军事家的奥秘。叶挺给粟裕留下 的是又一种印象。他讲话严肃,干脆利落,典型的军人气派。粟裕和同学们对这位 北伐名将很敬佩,经常传诵关于他身先士卒的动人事迹。

教导队的军事训练非常严格。一般军队每天都是“三操两讲”,二十四师教导 队却是“四操三讲”。“四操”是:早晨一次跑步,上、下午各一次军事课目操练, 黄昏一次军事体操;“三讲”是:上、下午各一次政治课或军事课,晚上一小时点名训话,实际上也是一堂简明的政治课或军人修养课。每天清晨起床号一响,粟裕 和同学们立即跳下床铺,穿衣、洗漱,整理内务完毕,便是例行的 10 公里长跑,

到达终点时按先后次序站队,最后一名站在排尾。虽然队长没有一声表扬,也没有 批评一人,谁看了心中都有数。列队完毕只休息 5 分钟,然后重新集合,带回营区,

直接走进饭堂。吃罢早饭就是军事训练。教官对学员要求十分严格,一个动作不符 合要求,就要重做十几次,直到完全合格了才做下一个,有时一个排以至一个连都 重复做一个动作,直到全排、全连整齐划一为止。武汉是有名的“火炉”,教导队 开学又是在夏天,为了培养学员的吃苦精神,适应未来战争环境的要求,炎夏酷暑 照常出操,有时还特意命令大家脱下帽子,光着头在烈日下晒。长官训话,大家肃 静立正,连虫子叮咬都不准动一动。军事训练是严格的,生活又很艰苦,平常吃的 饭经常有意掺杂谷粒、砂子,时间规定 5 分钟,谁也顾不上细嚼慢咽,更无法边拣 砂子边吃饭。

艰苦、紧张的军旅生活犹如大浪淘沙,一些人吃不消了,退却了,先后离开了 教导队;许多人坚持下来了,后来当了红军的师长、团长,绝大多数在革命战争中 牺牲了。解放后担任空军副司令的谭家述,就是粟裕在二十四师教导队同学中的幸 存者。粟裕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艰苦的生活,开始时很不适应,一天操课下来浑身 酸痛,疲惫不堪,但他立志从军,献身革命,崇高的理想、信念给了他战胜一切艰 难困苦的力量。他把艰苦的生活和紧张的操课,当作磨炼自己的最好机会,咬着牙 坚持,自觉适应军旅的要求。

教导队是共产党领导的军校,很重视培养学员的集体主义思想和劳动观点,假 日外出必须集体行动,二人以上就要齐步行进。洗澡换下的衣服要在规定的时间集 体洗晒。教导队设在武昌宾阳门外一所原来的大学里,宿舍的油漆地板,规定必须 每天擦拭干净。尽管训练和管理都很严格,由于教导队废除了旧军队盛行的体罚, 实行官兵平等的新型制度,内部关系比较融洽。上级的命令是必须服从的,但在中 共党的会议上,大家都是共产党员、共青团员,不分上级下级、军官士兵,彼此之 间都可以开展同志式的批评。发现谁有什么缺点或思想认识问题,便真诚地做工作, 帮助教育。生活在这样的集体里,粟裕感到心情很舒畅。刚开学时一些青年学生出 身的学员对严格的训练生活不习惯,中共党组织立即加强了思想教育,说明中国革 命的特点是武装的革命反对武装的反革命,掌握武装、壮大革命力量,对于革命胜 利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使大家明确肩负责任的重大。有一次上政治课,教员突然 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艰苦与死何者更难受?”

一名学员站起来回答:“死更难受!” 教员扫了大家一眼,接着说:“不对。艰苦比死更难受。死只是瞬间的事,而

艰苦则是长期的,时刻都会遇到的。如果你们能战胜艰苦,那么还有什么不可战胜 呢?”

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粟裕完全习惯了军旅生活,深深爱上了这样的军队,身 体锻炼得更结实了,黑里透红的脸色,四肢肌肉鼓鼓的,走起路来虎虎有生气,比较好地实现了从青年学生到革命军人的转变。部队发的枪支很陈旧,

“汉阳七九式”步枪就算是新式武器了,一个连只有寥寥几支,最多的是“老 套筒”,还有 9 响毛瑟枪。粟裕懂得手中武器的分量和肩负责任的重大,对枪支倾 注了深深的爱,一有空就认真擦拭,细心保护,枪身枪膛没有一点污迹。

1927 年 6 月,粟裕由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员转为中国共产党员。

二、参加南昌起义。头部中弹昏迷, 醒来首先想到的是:“绝对不能离开革命”。

蒋介石叛变革命。汪精卫逐步暴露出假左派真右派面目,加快了反共步伐。武 汉形势越来越紧张。中国共产党中央总书记陈独秀推行右倾投降主义路线,不但没 有采取果断措施,还下令解散了武汉的工人纠察队,收了工人纠察队的枪支,

自动交给武汉政府的唐生智总部,并把共产国际要中国共产党开展武装斗争的 指示送给汪精卫过目,以表示同国民党合作的诚意。面对紧张局势,1927 年 7 月 中旬,中共中央改组,停止陈独秀的领导,组成临时中央常务委员会,决定将由共 产党掌握和影响的部队,以“东征讨蒋”为名,沿长江东进,经九江到南昌集中, 准备举行武装起义。

粟裕和教导队的同学们早就憋不住了,都想拿起枪杆和反动派干一场。汪精卫 政府对这支由清一色共产党员、共青团员组成的部队极端仇视和害怕,千方百计想 缴教导队的枪。一天,粟裕和同学们正在议论下一步该怎么走,突然听到值勤哨兵 一声“立正”口令,大家顿时寂静下来,一齐站起来,注视门外,原来是叶挺师长 来了。粟裕和同学们迎上去,有人急切地问:“师长,我们怎么办?部队究竟开到哪 里去?”叶挺用坚定的口气回答:“你们准备好,过三天就出发!”叶师长指示每人 准备好 2 双草鞋。学员们虽然对具体的任务还不清楚,但知道部队要行动了,都很 兴奋。当天晚上各连都召开动员大会,传达叶挺师长命令。粟裕和战士们连夜动手 打草鞋。第三天,出发命令下来了,教导队离开武昌,经湖北的大冶、黄石港,坐 民船沿长江而下,直奔九江。粟裕心情激荡,和同学们一路高歌:“工农兵,联合 起来向前进……”“打倒军阀,打倒军阀……”为了沿途减少目标,各个中队改名 为手枪队、迫击炮连、监护连。教导队到达九江不久,贺龙领导的二十军也到了, 接着周恩来等都到了九江。粟裕预感到部队将有重大军事行动。果然,新的命令下 来了:“部队沿南浔路往南开,月底前到南昌集中。”

部队按时到达南昌。粟裕所在的中队奉命执行南昌起义总指挥部警卫队任务。 南昌起义革命委员会是起义总指挥部,设在江西大旅社。这是一座 4 层楼房,进门 是一个长方形庭院,南方称“天井”。穿过“天井”是大旅社的宴会厅,叫喜庆厅, 三大间,呈长方形,一式花格子长窗。二楼有大小两套房间,大的是负责和领导起 义的中共前敌委员会书记周恩来的办公室兼卧室。周恩来平时不住,来大旅社开会 时在这里休息,或找人在这里谈话。起义前几天,警卫队就在江西大旅社总指挥部执行门岗和内卫任务,归前敌委员会委员、政治保卫处长李立三直接领导。粟裕明 白肩负的责任重大。他把江西大旅社里里外外,包括周围地形,房间位置、布局、 大小,乃至房前屋后一草一木,都仔细看在眼里,默记在心里,保卫总指挥部和首 长的安全。那些天喜庆厅特别繁忙,叶挺指挥的二十四师和贺龙领导的二十军的一 些高级将领进进出出,二楼房间的灯光几乎天天彻夜通明。粟裕知道这是周恩来等 在召开重要会议。他预感到马上会有重大行动发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粟裕格 外提高警惕,在喜庆厅门口放了双岗,严禁外人人内,还架起两挺俄式水联珠重机 枪,枪口对着旅社门外街道,亲自带班,在楼下往来巡逻。

7 月 31 日,南方的炎夏高温灼人。傍晚,等待已久的命令终于下来了:“擦拭 武器,补充弹药,整理行装,待命行动。”粟裕带领全班一边擦枪,一边小声议论: “要打仗了吧,跟谁打啊?是人家来打我们,还是我们去打敌人?”天渐渐黑了,部 队还没有行动的迹象,粟裕早就全副武装,坐在打好的背包上待命。这时周恩来来 了,他走到粟裕所在的中队跟前停下来,睿智的目光迅速扫了大家一眼,平静地说: “同志们,要打仗了,怕不怕?”粟裕和战士们齐声回答:“不怕!”周恩来满意地 笑了笑,接着说,“好!这次打仗,我们是有完全胜利的把握的,你们准备接受光荣 任务吧!”时间已经是半夜,外面一片寂静,战士们谁也不想睡觉。突然一声哨音 划破夜空,随即传来紧急命令:“全体集合,班、排长到中队接受任务!”粟裕和战 友们奉命去策应一支部队起义。这时南昌城内已响起清脆的枪声。枪声由稀到密, 紧接着机关枪、迫击炮也一齐轰鸣起来。粟裕和战友们跑步向第三军军官教育团驻 地赶去,到达目的地立即把军官教育团营区包围起来,按照规定的联络信号,对空 打了一排子弹。短时间的沉寂以后,军官教育团营区响起了表示敬礼和欢迎的号声。 不一会,粟裕看到一队武装人员护卫着一位身材魁伟、仪表威严、蓄着大胡须的 40 岁上下的军官走了过来。警卫队有人小声说:“朱德,他就是朱德。”这是粟裕 第一次见到朱德。朱德满脸带笑,边走边和蔼地向大家招手致意。粟裕和警卫队战 士立刻迎上前去,把朱德护送到江西大旅社起义总指挥部。当时朱德的公开身份是 第三军军官教育团团长,他顺利地组织、领导了军官教育团全部起义。

8 月 1 日上午,国民党江西省政府主席朱培德留在南昌的部队全部被缴械了。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打响了武装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胜利占领南昌。

国民党当局迅速调集重兵逼近南昌,镇压革命。起义总指挥部决定撤出南昌, 南下广东。8 月 6 日,粟裕所在的警卫队奉命出发,沿途仍担任革命委员会和起义 总指挥部参谋团的警卫任务,并负责押运在南昌缴获的大批武器弹药。粟裕除随身 带的驳壳枪和子弹外,还身背 2 支步枪、200 多发子弹,加上背包、军毯、水壶、

饭盒、铁镐、铁铲,共重 30 多公斤。另外,每班要抬 1 顶大帐篷,每人还要照管 1 个挑枪支的民夫。8 月盛夏,天上一片云彩也没有,每天行军三四十公里,又热 又累,谁照管的民夫途中跑了,那些枪支就得自己挑,行军第一天就有一些人中暑 死了。

这是粟裕人伍以后经历的第一次长途徒步行军,从南昌出发,边走边打,边打边走,经江西抚州、宜黄、广昌、石城、瑞金、会昌和福建长汀、上杭及广东大埔, 9 月 23、24 日占领广东的潮州、汕头,整整走了一个多月才停下歇息。起义部队 在瑞金以北的壬田寨打了一个胜仗;在会昌又打了一个大胜仗,歼灭敌人一个多师, 缴获 6000 多支枪。粟裕奉命带领一个班把这些枪支装上船,押送去东江。对于粟 裕来说,一路上任务很重,既要押送缴获的枪支,又要保卫起义军领导机关的安全, 还要随时准备参加战斗,高度紧张,高度疲劳,粟裕始终保持着高昂的斗志。起义 军占领潮州后,粟裕所在排奉命留在城内,负责后勤部门和物资仓库的警卫任务。 大约是 27、28 日,前方传来隆隆炮声。粟裕知道,这是起义军在向揭阳、汤坑(今 丰顺)的敌人发起进攻。起义总指挥部的意图是:打败广东境内的主要敌人国民党 第八路军,起义部队重整旗鼓,以广东为基地,组织第二次北伐。粟裕和战士们怀 着急迫的心情期待着前线的胜利消息。9 月 30 日早晨,炮声突然由远而近,越来 越激烈,从前方撤下来了一些零散部队。粟裕从他们口中得知,起义军进攻敌陈济 棠师和薛岳师,开始节节胜利,后来在汤坑受挫,伤亡很大,部队正在后撤。接着, 潮州城郊也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国民党第八路军副总指挥黄绍竑率领 3 个师,沿韩 江西岸向潮州扑来。留在潮州的起义军力量单薄,坚持战斗到黄昏,不得不撤出潮 州城。这时从汕头方面传来消息,在帝国主义军舰配合下,国民党军队攻占汕头, 革命委员会已经撤出。粟裕等保卫着后勤部门领导和其他干部,找到几条船只,东 渡韩江,打算经饶平去三河坝,同二十五师等部会合。途中,前方又传来更坏的消 息:革命委员会撤出汕头西进到乌石,与从汤坑转移出来的起义军主力部队会合, 但遭敌人重兵围攻,受到覆灭性失败。

粟裕随部队翻山越岭到达饶平时,二十五师等部已在朱德率领下先期由三河坝 撤到饶平。短短几天,形势发生了根本性变化,起义部队处境极其险恶。国民党集 中 5 个师,约 4 万余人,企图一举扑灭革命火种。起义部队突然遭到失败的打击,

组织上、思想上都相当混乱。这时部队与周恩来领导的起义军总指挥部已失去联系, 留下来的最高领导人就是担任第九军副军长的朱德,而下面的部队绝大部分不是他 原来统率的,领导起来非常困难。关键时刻,朱德毫不迟疑地挑起这副重担。他深 刻分析当前形势,指出:起义军主力虽然失败了,但“八一”起义这面旗帜绝对不 能丢,武装斗争的道路一定要走下去。现在的情况是,反革命军阀部队已经聚集在 我们周围,随时都有可能向我们扑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甩开敌人重兵围攻, 摆脱险恶处境,否则就有全军覆灭的危险。当时部队还有 2500 多人,师和团的建 制还存在。朱德领导部队略加整顿以后,立即出发,一路急行军向闽粤赣交界方向 作战略转移。

这是粟裕在短短两个月内经历的又一次长途行军,由广东饶平经平和、大埔、 永定、武平、信丰,直奔赣粤边的南康、大庾地区。这是战斗严重失利以后的退却 和转移,与撤离南昌时相比,士气低落,精神不振。国民党军很快发觉起义军意图, 紧追不舍。沿途反动地方武装也纷纷出动堵截。连续行军打仗,起义部队减员很大, 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对革命产生了动摇,陆续离开部队,其中有士兵,也有师、团领导干部。二十四师七十三团任七连连长的林彪,和几个黄埔生一起找到七十三团 指导员陈毅,说“部队不行了”、“一碰就垮了”,表示要离开部队,动员陈毅和他 们“一起穿便衣走”。陈毅坚定地回答:

“我不走。”他开导林彪说:

“现在我拿着枪, 我可以杀死土豪劣绅,我一离开队伍,土豪劣绅就杀我。”陈毅还严肃地说:“你们 要走你们走,把枪留下,我们继续干革命。队伍存在,我们也能存在,要有革命的 气概,在困难中顶得住,即使个人牺牲了,中国革命还是有希望的,拖枪逃跑最可 耻!”(《粟裕战争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88 年 11 月,第 1 版,。)

粟裕面对起义失败的重重困难,没有动摇,没有退缩。他参加二十四师教导队, 就是要实现青少年时期确定的志向,拿起枪杆组织一支为穷人的队伍。现在不管有 多大的风险和艰难,仍初衷不改,坚定不移。

10 月 16 日,起义军进到闽赣交界的武平。17 日,国民党军钱大钧部跟着到了 武平。朱德指挥部队在这里打了一个退却战,打退钱大钧两个团的进攻,随后命令 粟裕所在排占领武平西门外的山坡,掩护大部队转移。钱大钧部进入武平城内,随 即追出西门。粟裕和战友们一阵猛打,敌人不知虚实,慌慌张张退回到城内。

就在武平战斗中,粟裕第一次负伤,子弹从他的右耳上侧头部颞骨穿了过去。 粟裕只觉得受到猛烈一击,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心里却依然很明白。他听到排长 在说话:“粟裕呀,我不能管你啦。”排长卸下了粟裕的驳壳枪,丢下他走了。过了 不多久,粟裕睁开眼来,四下空无一人,静得可怕。他身子稍稍可以动弹了,但浑 身没有一点力气,站不起来。粟裕心中想:“无论如何要站起来,赶上部队,绝对 不能离开革命。”他咬紧牙关猛地站了起来,随即腿一软身子一晃,又倒在地上。 粟裕用力顺着山坡往下滚,又艰难地朝路上爬去,不料滑到了路边一片水田里。这 时正好有几个起义部队战友沿着山边走来,发现了在水田里挣扎的粟裕,连忙把他 扶起来,给他包扎好伤口,搀着他赶上了部队。

武平城西北 5 公里有条山路叫石径岭,这里地势险峻,悬崖峭壁间只有一个隘 口可以通过,已经被地主武装民团占领了。这时朱德突然出现在队伍前面,他镇定 地指挥部队疏散隐蔽,随即亲自率领几个警卫人员,从长满灌木的陡壁攀登而上, 出敌不意地在民团侧后发起进攻。战斗力本来就不强的民团,突然遭到天降神兵的 打击,丢下武器四散逃命,让开了隘口和通路。朱德威武地站在断壁上,手里握着 驳壳枪,指挥大部队胜利通过石径岭。

粟裕目睹了那惊心动魄的情景,内心油然而生对朱德无限钦佩和信赖的深情。 失败既是严峻的考验,也是一次汹涌澎湃的大浪淘沙。身带重伤、刚满 20 岁

的青年粟裕,在自己认准的道路上,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三、激流归大海,军事生涯展开新的一页。

在朱德指挥下,经过武平和石径岭战斗,起义部队摆脱了国民党反动派的重兵 追击,在赣南山区小路穿行,在深山密林宿营。此时已是 10 月下旬,山区气温低,寒冷、饥饿像影子一样纠缠着大家,痢疾、疟疾更是折磨人。大革命失败了,特别 是南昌起义军主力又在潮汕几乎覆没,革命的前途如何?武装斗争的道路还能不能 坚持?这支孤立无援的部队究竟向何处去?严峻的问题摆在每个起义军战士面前,严 酷的斗争现实无情地考验着每一个人。有的不辞而别了,有的叛变投敌了,有的带 着一个班、一个排甚至一个连自寻出路去了,部队到达江西信丰一带时只剩下七八 百人,连那些原来握有实权的中、高级军官,也相继离队而去了。

粟裕没有走,他拖着重伤的身躯,艰难地然而坚定地跟着部队前进。行军途中, 两位领导人的形象时时出现在粟裕眼前,看到他们,粟裕心中便充满了战胜困难的 力量。

南昌起义当天,粟裕第一次见到朱德。勇夺石径岭隘口,粟裕眼望屹立在石径 岭上英勇无畏的朱德军长,忘掉了头部中弹后伤口的疼痛,受到极大鼓舞。现在身 穿和战士一样灰色粗布军装的朱德,满怀信心地走在转移队伍的前面,临大敌不惊, 处险恶不乱,一路上谈笑风生,给基层官兵讲革命道理,提高大家的觉悟,坚定大 家的信心,在困境中看到光明前景。他有马不骑,和士兵一样肩扛步枪,背着背包, 有时还搀扶着伤员、病号前进,对稳定军心起了很大作用。在粟裕心目中,朱德不 仅是这支部队的最高领导,也是这个革命集体的好“当家人”。

另一位领导人就是陈毅。粟裕原不认识陈毅,也不了解陈毅。在转移的路上, 听人讲起陈毅的一些情况,特别是亲眼看到了陈毅的所作所为,对陈毅由不了解到 逐步了解,进而由衷地钦佩。那时政工干部在部队是不被人重视的。南昌起义时陈 毅是武汉军政分校共产党的负责人,8 月 2 日奉中共中央军委命令,从武昌乘船急 赴南昌。他排除各种险阻来到南昌时,起义军已于前一天全部撤走了。陈毅日夜兼 程向南追赶,终于在江西宜黄地区赶上队伍。前委书记周恩来分配他到号称“铁军” 的第七十三团当指导员,笑着说:“派你干的工作太小了,你不要嫌小。”陈毅爽朗 地回答:“什么小不小哩!你叫我当连指导员我也干,只要拿武器我就干。”潮汕失 败以后,许多原来握实权的人都离队走了,在师、团级政工干部中陈毅没有走。他 挺身而出协助朱德带好队伍,痛斥动摇逃跑分子的可耻,赢得了官兵的尊敬和信任, 在部队中建立起了威信,成为粟裕敬重的领导人。

1927 年 10 月下旬,在江西信丰城西 10 多公里的一个山坳中,朱德亲自主持 召开了一次具有重要意义的全体军人大会。粟裕参加了这次大会,聆听朱德浓重四 川口音的讲话。朱德首先当众宣布,今后这支部队就由他和陈毅来领导,接着大义 凛然地说:“愿意继续革命的跟我走,不愿革命的可以回家,不勉强。”并且恳切地 说服一些思想不太坚定的人“无论如何不要走”。朱德军长拿俄国革命打比喻,说 明革命胜利道路的曲折性,讲得通俗、深刻,在粟裕脑海里留下很深烙印。朱德说: “1905 年的俄国革命失败了,留下来的‘渣渣’就是十月革命的骨干。我们这一 次就等于俄国的 1905 年革命,我们只要留得一点人,在将来的革命中间就要起很 大的作用。过去那个搞法不行,我们现在‘伸伸展展’来搞一下。”朱德还卓有预 见地指出,军阀之间的战争一定要爆发。他说:“军阀不争地盘是不可能的,要争地盘就要打仗,现在新军阀也不可能不打。他们一打,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发展了。” (《粟裕战争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88 年 11 月,第 1 版,。)

作为政治工作领导人,另一个四川人陈毅的讲话富有鼓动性,他诚挚地开导大 家说:“南昌起义是失败了,南昌起义的失败不等于中国革命的失败。中国革命还 是要成功的。我们大家要经得起失败局面的考验,在胜利发展的情况下,做英雄是 容易的,在失败退却的局面下,做英雄就困难得多了。只有经过失败考验的英雄, 才是真正的英雄。我们要做经得起失败的英雄。”(《粟裕战争回忆录》,解放军出 版社,1988 年 11 月,第 1 版,第 42—43 页。)

粟裕听着朱德、陈毅分析入理的讲话,更坚定了在失败面前百折不挠的斗志。 在以后的革命斗争历程中,粟裕经历过许多艰难困苦,都能坚强挺立,昂首阔步前 进,最终夺取胜利,堪称经得起失败考验的真正英雄。

10 月底,部队从信丰来到赣粤边境的大庾山区。正如朱德早些日子所料,这 时国民党新军阀各派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继宁汉战争之后,又爆发了几场混战。 他们各自忙于互相争夺,不得不放松了对起义军的追击。朱德和陈毅抓住这个时机, 对部队进行了一次比较全面的整顿,这就是著名的“大庾整编”。粟裕自始至终参 加了整编。

这次整编的重点是加强共产党对部队的领导。首先由陈毅主持整顿共产党和共 青团组织,重新登记了党、团员,调整了党、团组织,成立了共产党支部。此时部 队有共产党员五六十人,约占部队总人数的十分之一。陈毅把他们分配到各个连队 去,加强了党在基层的工作。在此同时,对部队进行了统一整编,共组成 9 个连队,

其中 7 个步兵连,1 个迫击炮连,1 个重机枪连。粟裕从班长直接被提升担任步兵 第五连指导员,连长耿凯是朱德领导的军官教育团学生,后来牺牲了。为了缩小目 标,便于隐蔽,部队使用“国民革命军第五纵队”番号,朱德任司令,对外化名王 楷(由朱德的号玉阶演化而来),指导员陈毅,参谋长王尔琢。经过“大庾整编”,

部队加强了思想政治工作,气氛渐渐活跃起来了,官兵再也不是愁眉苦脸,精神面 貌大为改观。部队转战赣南山区时离队和走散的一些人,这时也陆续返回部队。部 队总人数虽然只有饶平出发时的三分之一,约七八百人,但都是大浪淘沙保存下来 的精华,是不灭的革命火种。

11 月上旬,朱德、陈毅率部离开大庾县境,来到湘、粤、赣三省交界的崇义 县以西的上堡、文英、古亭地区。这里大革命时期农民运动高涨,群众基础较好, 又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大山。朱德、陈毅决定部队进入山区,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战 争。起义部队首先打跑了占山为王、作恶多端的土匪,收缴了地主的武器,接着整 顿原来的关卡,征收了一点税金,解决部队的给养。干部战士每天的任务除了出操 上课进行政治、军事训练外,就是分散帮助农民生产劳动,向群众宣传共产党的主 张,宣传革命一定会取得胜利的道理。起义部队在这里活动了大约 20 天,粟裕和 战士们受到的教育很深。过去大家只知道打仗,现在也做群众工作了,开始懂得要 把武装斗争和农民运动结合起来。虽然这还是初步的尝试,但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意义重大。

12 月上旬,部队转移到粤北仁化,得知中共中央决定举行广州起义。就在这 时,中共中央来信指示朱德、陈毅,率部于 12 月 15 日赶到广州,参加起义。部队 日夜兼程南下,刚到韶关城郊传来了广州起义失败的消息,于是部队转移到了韶关 西南郊的西河坝,住在一座天主教堂里。官兵对国民党反动派的仇恨很深,每天集 合都要高唱《国际歌》,高呼打倒国民党的口号。不久部队转移到韶关西北 30 公里 的集镇犁铺头。粟裕和起义军官兵白天休养生息和练兵,晚上以连、排为单位分散 到农村宣传群众、发动群众,并且开始了打土豪。

这一时期,粟裕跟着朱德、陈毅转战,探索和寻找把中国革命引向胜利的道路。 朱德、陈毅领导部队逐步实现了从城市到农村、从正规战到游击战的重大战略转变, 尝试了把武装斗争同农民运动结合。朱德还从当时实际情况出发,正确运用革命策 略,利用敌人阵营内部矛盾,同他早年在云南讲武堂的同班同学滇军将领范石生实 行短暂的“合作”,从而解决了起义部队弹药、冬衣、被服等供给困难。平时好学 不倦的粟裕从中受到很大教育,增长了见识,学到了适时转变斗争策略、斗争形式, 发动和依靠群众,以及从大局着眼思考和决策的本领。

1928 年初,广东军阀张发奎命令范石生缴起义部队的械。范石生立即把这个 消息秘密告诉朱德。朱德、陈毅连夜率部离开犁铺头,西渡武水,向湖南开进。1 月 22 日,正是农历年关的前一天,在中共湘南特委协助下,朱德、陈毅带领这支 打着国民党军队旗号的部队,利用早就参加革命但未暴露身份的宜章大地主的儿子 胡少海的名义,兵不血刃地占领宜章县城。县政府门前的国民党青天白日旗被扯了 下来,县政府官员和豪绅地主被抓了起来,起义部队还解除了县衙门内外反动团队 的武装,标志工农革命的红旗高高升起。部队正式打出了“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的 红色军旗,建立工农革命政权,工会、农会、妇女会、学生会、儿童团等群众组织 也先后成立,响亮提出了“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广大群众踊跃参军。粟裕和 战士们撕掉军帽上的国民党帽徽,每人在脖子上系一条红带子作标记。粟裕几次率 一个班出去执行任务,回来时后面跟着一长列要求参军的青壮年。不到半个月,朱 德、陈毅率领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在湘南创造了一片大好形势。

早在 1927 年 10 月南昌起义军抵达信丰时,赣南特委派来接头的人,就第一次 对他们说了毛委员率领秋收起义部队开始上井冈山的消息。以后,朱、毛分别率领 的起义军,都千方百计主动做了不少联系工作。1928 年 2 月,湘南大好形势遭到 左倾盲动主义领导的严重损害。各派系军阀又互相勾结,集中 7 个师的兵力“协剿” 起义军。为了保存革命力量,4 月上旬,朱德、陈毅果断决定撤出湘南,向井冈山 地区转移。毛泽东亲率井冈山工农革命军赶来迎接,并掩护湘南部队顺利到达砻市。

4 月 24 日前后,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部队和朱德、陈毅领导的南昌起义保存下 来的部队,在井冈山胜利会师了。清澈的龙江穿过群山环抱的宁冈砻市,江畔屹立 着一座古老建筑——龙江书院,两位伟人——毛泽东和朱德,还有陈毅,在这里举 行了历史性的会见,共同决定部队合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四军,朱德任军长,毛泽东任军党代表和军委书记。5 月 4 日,在砻市龙江河滩召开了会师庆祝大会,南 昌起义部队和秋收起义部队分坐在会场左、右两边,全军共有 6000 多人。就在这 次大会上,正式宣布中国工农革命军第四军成立,不久改称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 粟裕被委任为二十八团五连中共党代表。自从潮汕失败以后,南昌起义部队没有过 过一天安稳日子,现在上了井冈山,粟裕感到革命总算有个“立足点”了。粟裕军 事生涯从此翻开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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