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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王树声

第七章 万里路征程艰 星火遍地传

  “六路围攻”惨遭失败,川军分崩离析。

  蒋介石大为震怒,通电责骂四川各路军阀:“尔等均畏匪如虎,望风而逃。相互猜忌怀疑,捏报战情,淆乱是非,致任匪驰聘,如入无人之地。犹以罗泽州奔逃最快,捏报最甚,不惟牵动全线战局,亦足动摇各路军心,不撤职查办,难定军心..

  为稳住战局,蒋介石一面给刘湘打气,让其“提挈进剿,以资振作”,一面命令杨虎城出兵“以资呼应”。并令其嫡系胡宗南、上官云相等部相继人川,以贺国光等人组成“驻川参谋团”乘机攫取四川大权,积极筹划“川陕会剿”,企图对我军发起新的围攻。

  金秋10 月,本应是收获的季节,川北却农田荒弃,废墟一片,疾病蔓延, 一派萧条。旷日持久的战争使苏区军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粮食、食盐、衣被、药品严重匮乏,物资短缺,补给困难。他们即将面临的又是一场极为艰苦的战斗,胜负难以预料,四方面军的前途难以定论。

  这一切,王树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心痛刚建立不久的苏区又将遭受炮火的蹂躏、他同情广大贫困百姓又将流离失所,拖儿带女举家迁移。他心里沉沉的!

  秋意萧瑟,凉风习习,这更增添了王树声心中的寒意。反六路围攻后方面军兵力只剩下六万余人,而敌人此次“川陕会剿”各路集结兵力达二百个团以上,红军明显地处于劣势。王树声并不惧怕凶猛的敌人,他深知革命要成功必定要作出巨大的牺牲,他只是在急盼!

  望着西沉的落日,王树声愁眉难展:“中央红军,你们到底在哪里?”

  他心中千万次地呼唤着。自从蒋介石发动反革命“围剿”以来,红四方面军与中央红军联系极其困难,几乎陷入了孤军作战的境地。没有中央的指示,不能统一部署行动,王树声心里真没个底。

  急呀,盼呀,就在王树声指挥方面军打响广昭战役的当天,中央政治局、中央军委向红四方面军发出指示电。指示电说:

  为选择优良条件,争取更大发展前途计,决定我野战军转入川西,拟从泸州上游渡江。若无障碍,约二月中旬即可渡江北上,预计沿途将有许多激烈的战斗。这一战略方针的实现,与你们的行动有密切关系。为使四方面军与野战军乘蒋敌尚未完全入川实施“围剿”以前,密切协同作战,先击破川敌起见,我们建议,你们应以群众武装与独立师、团向东线积极活动,钳制刘敌,而集中红军全力向西线进攻。因我军入川,刘湘已无对你们进攻可能,你们若进攻刘敌,亦少胜利把握,与我军配合作战距离较远,苏区发展方向亦较不利;西线则田部内讧,邓部将南调,杨、李、罗兵单力弱,胜利把握较多,与我军配合较近。苏区发展亦是有利的。故你们宜迅速给部队完成进攻准备,于最近时期,实行向嘉陵江以西进攻。至兵力部署及攻击目标,宜以一部向营山之线为辅助方向;而以苍溪、阆中、南部之线为主要方向。在主要方向宜集中主力,从敌之堡垒间隙部及薄弱部突入敌后,在广大无堡垒地带寻求敌人,于运动中包困消灭之。若你们依战况发展,能进入西充、南充、蓬溪地带,则与我军之配合最为有利。

  接到中央来电,王树声有喜有忧。喜是因为有了中央红军的确切消息,今后红四方面军可与中央红军紧密配合并肩战斗:忧则是因为中央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中央红军的处境肯定相当艰难。因此,红四方面军头等紧要的任务,是西进策应中央红军作战。

  1935 年1 月。旺苍坝军事会议。

  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根据中央来电的精神,进一步讨论如何策应中央红军渡江北进的问题。会议最后决定:暂时停止与胡宗南的角逐,适当收缩东线兵力,准备放弃城口、万源一带地区,集中主力西渡嘉陵江。

  为顺利实施渡江计划,经过讨论,会议决定,一方面出击陕南,以迷惑敌人,调敌北上;另一方面由王树声率三十一军和总部工兵营迅速搜集造船材料,隐蔽造船,积极进行渡江准备。

  王树声与参谋人员一道,沿嘉陵江东岸翻山越岭,勘察地形,了解敌情,寻觅战机。最后,选中了苍溪、阆中一线为主要渡口。在苍溪塔子山附近,有个王渡场,山大林密,是隐蔽造船的理想所在。王树声发布了总动员令,让广大将士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造出一批战船和几座浮桥,保证渡江计划顺利实现。

  与此同时,红四方面军发起陕南战役,从2 月3 日开始,先后攻占宁羌、沔县、阳平关等重镇,吸引了国民党军队和川军的注意力。

  2 月7 日,蒋介石的行营参谋团主任贺国光电告孙蔚如:“匪陷宁羌, 由陕窜甘已无疑虑,汉江上游形势严重,似宜侧重陕甘边区,兴安一带部队应移置汉中,以便较易策应。除已电调西乡、镇巴、石泵、汉阴一带部队留必要之少数守城外,汉江以南各部队亦正向南郑集中,加厚防务,并限各担任守备部队迅速完成一切准备。”

  显然,敌军上了红军的当:调整兵力部署,增兵川陕边境,减弱了嘉陵江沿岸江防力量。红军实现了陕南作战的目的,于是停止进攻,撤出褒城之围,于2 月中旬回师川北,准备渡江西进,策应中央红军入川。

  但是,此时形势发生了变化。中央致电红四方面军,告知中央改变原计划:

  我野战军原定渡过长江直接与红四方面军配合作战,赤化四川,及我野战军进入川黔边区继续向西北前进时,川敌的十二个旅向我追击并沿江布防,曾于一月二十八日在土城附近与川敌郭、潘两旅作战未得手,滇敌集中主力亦在川滇边境防堵,使我野战军渡江计划不能实现。因此,军委决定我野战军改在川滇黔边区广大地区活动,争取在这一个地区创造新的苏区根据地,以与二、六军团及四方面军呼应作战。

  中央来电后,王树声几夜没合眼,思虑了许久,连夜找到徐向前总指挥。

  “徐总,我认为方面军的渡江计划不能改变,我们已没有退路了!”王树声沉重地说。

  “是啊,陕南作战虽牵制了一部分敌人,但刘湘、田颂尧乘隙夺取了巴中、通江、仪陇、万源等地,川陕苏区的地盘越来越小,如不渡江作战,极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徐向前与王树声的意见不谋而合。

  “中央红军既已准备北上,我方面军渡江西进后,亦可伺机策应,会师并肩作战的可能性很大!”王树声说道。

  “强渡嘉陵江已若箭在弦上,不可不发。树声,造船工作准备得怎样?”

  徐向前总指挥坚定地说。

  “造船及渡江训练工作都准备就绪,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就等徐总发布渡江总攻令了!”

  “好!天明后立即召开全军军事会议,研究一下作战计划,树声,你先回去休息,要注意身体!”徐向前很心疼这位老部下。

  王树声没有回去休息,而是折到王渡场去看望造船的同志们。

  虽是深夜,可这里依然灯火通明,到处插着火把,燃着篝火。人们热火朝天地干着,丝毫不见倦意。

  “同志们,辛苦了!”王树声大声说道。

  看到首长深夜到来,造船的战士及乡亲们都很感动,这无疑更增添了他们造船的劲头。

  “首长,你也辛苦了!”战士们齐声说。

  “同志们,渡江作战为期不远了,就看你们造船速度怎样,希望你们再接再励,争取按期完成任务!”

  “首长,你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把战士们安安全全、平平稳稳地送过江去!”一位乡亲说道。

  每每红军有困难,广大苏区人民总是竭力帮忙。没有船厂,没有工人,没有原料,成群的木工、铁匠师傅背着干粮,带着工具,日夜兼程赶来。他们不图报酬,不计较得失,只有一个共同的愿望:把子弟兵们安全地送过江去!

  王树声看望造船的同志们后,又星夜赶到嘉陵江边。那里,大批战士正在刻苦地操练水战。

  初春的嘉陵江畔依然寒风阵阵,风刮在脸上像刀削一般。汹涌的波涛浸湿了战士们全身的衣服,这一群可爱的战士训练得多刻苦啊!不惧寒风,不怕巨浪,划船、泗水,有条不紊地训练着,干劲十足。连王树声的到来都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王树声心随着波涛一起汹涌澎湃。有了这一群坚强的革命战士,有了广大人民的支持,革命就大有希望。作为一个红军的高级指挥员,目睹这一切,他能不激动吗?他很想下去与战士们一块训练,但被警卫员拉住了。

  “首长,你己是两天两夜没休息了!”警卫员提醒王树声。

  “哦!”王树声猛地一怔,拭了拭湿润的眼眶,“不要紧,我不累,你看同志们都是在没日没夜地干,他们比我更辛苦!”

  “首长,上午还要召开军部会议,待会儿徐总看到你这样,肯定会责备我,说我没让你休息好!”警卫员很着急,抬出了徐向前。

  “好,好!我依你,走,咱们回去吧!”

  王树声告别了江边的战士,迎着渐渐升起的朝阳,赶回到军部。

  徐向前见到王树声,就知道他昨晚没有休息:“树声,让你休息,怎么不服从命令?”

  “徐总,嘿嘿,我不累,用不着睡!”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嘛!”徐总故意板着脸说。

  全体指战员聚集一起,周密地讨论了渡江作战的计划,决定由王树声率领先头部队,从苍溪的鸳溪口渡江,三十军在南塔子山重点突破,九军居左,从阆中以北渡江,三支大军像三把钢刀,直插嘉陵江西岸。

  嘉陵江。起源于陕西凤县的嘉陵谷,由北至南,自广元起汇合白龙江水流,一泻千里,直下长江。江的两岸山峦耸立,江面宽阔坦荡,中上游出没于高山峡谷之间,奔流湍急,素被誉为“难以逾越的天堑”。

  敌军的屏障,凭险而设。

  江防戒备森严,碉堡林立,仅从昭化以上至宁羌边境一百余公里的防线上,就新筑碉堡一百四十七座,加上原有的共约二百座。江上的船只,全部被敌人掠往西岸,并在沿江重要滩头地段挖掘陷阱,埋插竹签。

  敌军的五十三个团的兵力布防于北起朝天驿、南至南部新政坝约三百公里正面的嘉陵江西岸广大地区,纵深直至涪江沿岸。

  担任江防任务的,主要是敌军邓锡侯部和田颂尧部。自川军两次围剿失败后,邓锡侯和田颂尧对红军是恨之入骨。尤其在六路围攻失败后,川军各路军阀元气大伤,不得不变攻为守。他们凭借嘉陵江天险,企图阻止红军西渡,把红军消灭在川北。

  在嘉陵江军事联防会议上,田颂尧大放厥词:“我军江防,铁板一块,固若金汤,又有嘉陵江天险,共军绝对逃不出我的手心!”

  “田将军,我们小心为是。共军狡猾多端,神出鬼没,江防虽固,但防线过长,无法处处兼顾,难免会让共军钻空子!”邓锡侯对红军仍然是心存余悸。

  “邓兄未免多虑了!嘉陵天险,固若金汤,我军守点看线,左右驰援,江边碉堡成群,火力网密布,共军一旦出现,管教他有来无回,统统把他们消灭在嘉陵江里!”田颂尧猖狂地说。

  3 月28 日夜。鸳溪口。

  王树声仁立在江边,任江风吹打。

  嘉陵江,就像一匹放任不羁的野马,奔腾不息,一泻千里。又像一条巨龙,被周围的高山挤压得发了怒。它咆哮着,怒吼着,扬起一个个浪头,狠劲儿地拍打着岸边的峭崖。宽阔的江面上,大大小小的漩涡一个套着一个,向前奔流而去。

  “好家伙,真不愧为嘉陵天险!”王树声暗自叹道。

  夜幕像巨大无边的隐蔽物,遮掩着鸳溪口的渡江部队。一切显得那么平静,只有江风的呼啸声和波涛声。闪烁在夜空的星星,像无数双晶亮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红军渡江前的准备工作。

  王树声在焦急地等待着。只要徐总指挥一声令下,他就马上指挥三十一军强渡嘉陵江。

  “嘀嗒、嘀嗒..”王树声紧紧地攥着怀表。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时针指向午夜一点半。几颗信号弹划破夜空,呼啸而上。总攻的时候到了。

  王树声发出命令,“急袭渡江!”

  早已整装待命的红军勇士,驾着战船,似离弦的利箭,直射对岸。

  茫茫的夜幕掩盖了一切,汹涌的波涛声淹没了船桨击水的声音。直到船队距敌西岸不到五十米的时候,敌人哨兵才发现渡江的红军。

  “谁,干什么的?”敌哨兵一面大声吆喝,一面用手电照射着江面。

  紧接着,密集的炮弹呼啸而来,炸起的水柱冲天而起。有的船被击中了,火光映红了江面;有的船被打穿,摇摇晃晃沉了下去。不少战士壮烈牺牲。

  浪花卷着他们殷红的鲜血,滚滚而去..

  王树声依然仁立在岸边,镇定地指挥渡江大军。他向江上望去,依稀只见那毛竹扎成的浮桥,像是漂在江面上的浮萍,经受着滔滔而过的江水的冲击,在浪花飞溅中时起时落。战士们走在浮桥上面,如同荡秋千一样,起伏不定,摇摇晃晃,许多战士一不小心,便掉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这时,红色的信号弹,如鲜艳的礼花在墨蓝的天幕升起。

  红军的先头部队登陆了!

  先头部队登陆之后,猛冲猛打,很快全歼守敌三个连,占领敌军一个营的沿江防区,控制了要点。随即跟上的后续部队乘势攻占飞虎山、高城山、万年山等制高点,击溃了来自思衣场方向增援的敌军一个旅,然后向纵深方向挺进。

  晨曦微露,撒射出金色的光芒,洒向滔滔的嘉陵江沿岸,五彩缤纷,光芒灿烂,似乎一幅巨大的彩绸,在欢迎红军强渡嘉陵江。

  喜讯接二连三地传来:

  左路第九军从阆中以北强渡成功,并攻克阆中,沿苍溪东岳庙向剑阁方向进击;

  中路三十军在塔子山渡江成功,迅速向剑门关挺进;左路三十一军在鸳溪口强渡成功,一举攻占敌险要阵地火烧寺,直指剑门关。

  嘉陵江西岸敌人,在数路红军猛攻下,全线崩溃了。

  王树声与大部主力一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了嘉陵江。浮桥虽飘忽沉浮不定,但王树声感觉踏踏实实的。渡江计划的顺利实现,与中央红军会师指日可待,红军革命将会出现一个全新的局面。想到这,王树声信心百倍,把目光投向了高耸入云的剑门关。

  剑门关,古称“剑门天下险”。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唐朝诗人李白有过这样的描述。

  它呈现在今人的面前又是什么样的雄姿呢?

  王树声提缰策马来到了剑门关前,才真正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剑门关位于横亘剑阁、昭化之间的剑门山上,扼川陕大道。整座山地势北高南低,七十二峰峰峦绵延,似七十二头雄狮面北而卧,高耸云端的峭壁,犹如刀削斧砍一般。山间只有一条小道,其隘口悬在几丈深的绝壁之中,古称“鸟道天险”。除此道之外,便是插翅也难飞过去。

  身经百战的王树声,此时深悟剑门关何以自古以来即为兵家必争之地。

  关口的门楼装有两扇大铁门,在刀枪剑戟时代,若有敌寇闯关,守关兵卒紧闭关门,便成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三国时代,蜀汉大将姜维从汉中退守此关,使得统率十万精兵的魏将钟会,屡攻不克,喟然长叹。因之俗话有“打破剑门关,好比得四川”之说。

  如此雄关确实是王树声生平首次碰到,但他坚信,在钢铁般的红军战士面前,没有闯不过去的天险。

  嘉陵江天堑既破,田颂尧哀兵长叹:“红军真是用兵如神,居然从我薄弱的环节突破进来!”他把江防失守的消息隐瞒了三天,不得已才电告蒋介石与贺国光。

  剑门关是邓锡候江防部署的支撑点,他的部队长期在此驻守设防,地堡成群,堑壕密布。在红军手里栽过几次跟头的邓锡侯相当重视剑门关的防守,派了他的得力干将、宪兵司令刁文俊率三个团兵力布防在这里,并反复叮嘱,千万不能麻痹轻敌。

  但是,这位刁司令却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有剑门雄关足以抵挡十万雄兵,红军是插翅难过。他忘了上司的叮嘱,口出狂言:“红军过得了江,休想过得了关!”

  然而,红军不是魏国的十万之师,王树声更不是钟会,刁文俊失算了!

  王树声副总指挥,按照既定的作战方案,分路展开进攻,从东、西、南三面包围敌人。三十军八十八师从剑阁经汉阳铺和天生桥一带,在剑门场以西,向守敌猛攻;三十一军九十一师在剑门场以东,从东南面的黑山观、风垭子等地猛攻;九十三师一部,从关口南面的五里坡到梯子岩,直夺关口。

  三师并进,所向披靡,很快击溃了剑门关外围的守敌,敌军被逼守主峰,负隅顽抗。

  4 月2 日,剑门关外围。

  天空阴沉沉的,飘着毛毛细雨。不久,雨越下越大,山路变得滑溜难走。

  战士们趴在泥泞中,向主峰发起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不甘失败的敌军集中了主峰上的所有的火力,几十挺机枪和大炮,猛烈地向我攻击部队倾泻,红军一次又一次的冲锋都被压了下来,伤亡十分严重。

  王树声细致地观察了敌人的阵势,重新调整部署,集中迫击炮和机关枪,对敌各集团工事,实行逐点攻击,派遣突击队冲锋。

  “告诉炮兵连长,给炮弹安上眼睛,往敌人集团工事里打。”王树声命令身边的司号长。

  “首长,让我们上吧!”九十三师二七四团二营营长陈康几次在王树声身旁说道。

  陈康是个急性子,看到兄弟部队失利急得直跺脚,恨不得冲上去,一口把敌人吞掉。可王树声就是迟迟不下命令。

  其实王树声心里也急。但行兵打仗,切忌性急用事,只有做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王树声聚精会神地用望远镜观察战场情况。

  “搞么事,怎么又退下来了?”王树声自言自语。

  “部队经过长途奔袭,苦战了一天一夜,应该调换一下了。”九十三师师长陈友寿说道。

  “把敌人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到了较量后劲的时候,该投入后备力量解决战斗!”叶成焕政委说道。

  王树声没有吱声,仍然用望远镜在敌人阵地上搜索着什么。

  “请首长下命令吧,我们保证把主峰拿下来!”陈康急了。

  二七四团二营是王树声亲自从鄂豫皖带出来的,在方面军中享有“夜袭常胜军”的美誉,一直作为王树声直接掌握的预备队,承担最艰巨的任务。

  陈康和二营的战士们再一次恳切地说道:“首长,是时候了,让我们攻击吧!”

  王树声慢慢地放下了望远镜,转过脸,把陈康拉到身边。

  “陈五和同志(陈康的小名),我命令你们二营向敌人主峰阵地发起冲锋!”

  王树声对自己亲手锤炼的预备队,不用则已,要用就用在关键时刻,用就要解决问题。他相信这支部队能完成主攻任务。

  陈康拔出了手枪,高喊:“二营跟我来!”便迎着毛毛细雨,猛虎扑食般地冲了上去。

  “老虎出笼了,我看那猴子还能不能称霸王。”望着二营战士上山的背影,王树声会心地笑了。

  王树声又拿起了望远镜,观察着战局的发展。

  眼看二营战士就要接近山顶,突然红军的掩护炮火逐渐稀落下来。敌人严密的火力网再次把战士们打得抬不起头来。营政委及许多战士不幸阵亡。

  “怎么搞的!”王树声放下望远镜,两眼冒火。

  “立即把炮兵连连长找来!”王树声下令。

  说是炮兵,其实只不过是几门迫击炮而已。

  “为什么不打炮了?”王树声生气地问炮兵连长。

  “报告首长,炮弹不多了!”

  “还有多少发?”

  “只剩十多发了!”

  “敌人已集中在主峰阵地上,那是一个集团工事”,王树声用手指给炮兵连长看,“我命令你三发炮弹必须有一发准确地落在敌人工事里,压制住敌人的火力,掩护二营再次发起冲锋,打不中,军法论处!”

  “是!”炮兵连长满脸愧色,赶忙跑回阵地。

  哒哒哒.哒哒哒.敌人一股劲地扫射着,子弹“噼噼叭叭”打得土石飞迸。陈康把头埋在一个小土坎后面,恨得直咬牙。

  “刁文俊这个王八蛋!要落到我手里,非把你剁成肉酱不可!”

  敌人并没有猖狂多久。随着几声炮响,敌军主峰的工事被摧垮了。

  “司号兵,吹冲锋号!”陈康一声令下,二营战士立即跃出隐蔽地,端起刺刀,高声喊杀,直冲敌阵。只见漫山遍野红旗招展,军号嘹亮,战马长嘶,夹杂着枪声、炮声、喊杀声,犹如山倾海覆,震天动地。

  “打得好!”王树声高喊,“传令下去,防止敌军逃跑,要全歼敌人!”

  红军战士以泰山压顶之势、雷霆万钧之力,沿着狭隘的山道,一口气冲上山顶。敌军见势不妙,慌忙逃跑,东一群,西一群,似无头苍蝇,乱跑乱窜。

  刁文俊此刻慌了神,兵败如山倒,溃散之敌你抢我夺往关上飞跑。刁文俊脸色灰白,大叫:“封住关门,逃跑者一律格杀勿论!”

  残敌前路受阻,后退无门,被压在一个不到三百米长的槽沟里,逼成挨打的缩头乌龟。红军战士居高临下,几百颗手榴弹一齐往下扔,槽子里人山人海,浓烟滚滚,像熬一锅烂稀粥似的。

  刁文俊见大势已去,命令心腹团长杨倬云死死顶住,自己则溜之大吉。

  杨倬云则作了他的替死鬼,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无可奈何地跳下了悬崖。

  4 月2 日黄昏,惊险奇绝的剑门关战斗,以全歼守敌四个团的辉煌战果, 精彩地结束了。

  经过战斗洗札的剑门关,在雨后金色阳光的照耀下,愈加壮丽、雄伟。

  晚霞映红了大小剑峰,照得红军战士的脸上,像飞起了红云一般。

  王树声笑了!

  战士们都笑了!

  突破嘉陵江的胜利,大大振奋了苏区人民。当地百姓流传着一首赞誉红军胜利、嘲讽四川军阀失败的民谣:

  红军过了河

  羊子奔索索(羊子即指杨寿),

  冬瓜遍地滚(冬瓜是田颂尧的绰号),

  猴子摸脑壳(猴子指邓锡候),

  矮子换鞭打(矮子是李家钰的绰号),

  刘湘怕活捉,

  请问委员长,

  看你又如何?!

  对川军江防的被突破,蒋介石大为震怒。4 月2 日他下令将田颂尧“撤职查办”,副军长孙震记大过一次,暂代军长职务,“戴罪图功”,并命令各部稳定战线,守住阵地,待机反攻。

  红四方面军乘敌慌乱之际,在徐向前总指挥和王树声副总指挥率领下,立即进入渡江战役的第二阶段,向纵深进击,横扫涪嘉流域之敌。主要是西进涪江流域打击邓锡侯部,而后挥师甘南,打击胡宗南。

  渡江战役的第二阶段,红四方面军连续取得作战胜利,控制了东自嘉陵江,西至北川,南起梓潼,北抵青川,纵横一二百公里的广大地区。

  从强渡嘉陵江起,红四方面军实际上已开始了长征。

  由于红四方面军的主力向嘉陵江以西转移,国民党反动派、四川军阀乘虚而入,于1935 年4 月中旬,侵入了嘉陵江以东、原川陕边苏区的广大地区, 并步步向西逼近。蒋介石最害怕红四方面军与中央红军会合,形成更大的力量,建立新的根据地,因而企图阻断两支红军的会合,实行各个击破。为此,蒋介石调兵遣将,以江油、中坝为中心,试图对红四方面军实施东西堵截,南北夹击,并命令刘湘“务须严饬所属各县长,嗣后遇有匪警,应即督率团队,死守待援,倘敢闻警先逃,弃城不顾,即按临阵退却论处,一律以军法从事,严惩不贷”。

  面对敌人新的围攻,张国煮致电中央:“东方城口一带,山大,穷困,人口少,酉有嘉陵、剑阁、碧口之险。再采取决战防御亦非良策。”他极力强调根据地的困难,“川北苏区经过战争的蹂躏,粮食及其他必需品均感不足,到了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可能发生饥荒。如果红军死守这里,不仅不能为人民解决粮食问题,恐将与民争食”。

  因而,张国焘“自动放弃通南巴苏区”,使红四方面军自离开鄂豫皖根据地以来,再次陷入了无根据地作依托的流动作战局面,也同中央红军由于王明“左”倾机会主义的错误领导被迫举行长征一样,开始了艰苦曲折的长征。

  此时,红一方面军在党中央率领下,以高超的战术和神速的行动,甩掉了尾追之敌,巧妙地渡过金沙江,准备经西康东南部北上,与红四方面军会合。

  根据当时敌情和红一方面军的动向,徐向前和王树声等红四方面军领导决定向岷江地区发展,进占茂县、理番、松潘等地,争取摆脱目前不利的困境,伺机策应红一方面军北上,争取两军会师。

  6 月上旬,中央红军强渡大渡河,飞夺沪定桥,正向天全、芦山、宝兴地区挺进的消息传到王树声那里,他异常激动。两军会师的曙光已经出现,红四方面军即将回到中央的怀抱。与亲人会合,是何等令人激动的事情。王树声走路时都哼着小调,尽管不那么好听,可表达了他欢喜的心情。

  按照军部的安排,王树声担任整个后卫部队的指挥。一面牵制敌人,一面掩护主力西进。敌军拼命堵截,穷追不舍,企图拦截红军两大主力会师,王树声充分发挥了他的军事指挥才能,沉着应敌,打退敌人多次进攻,顺利地保证了主力部队的西进。

  与党中央的距离越来越近了,王树声的心情愈来愈兴奋。望着身后透迄起伏的野岭,他百感交集,心潮激荡。从鄂豫皖转战平汉路以西,翻秦岭,越巴山,辗转数千里,历经多少艰辛。如今,红军终于要胜利会师了,中国革命就要出现一个新的伟大高潮。想到这里,王树声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同志们,加油啊,咱们马上就要见到毛主席了!”

  “首长,毛主席长得啥样?”一个战士小声地问道。

  “啥样?咱们的毛主席啊,身材魁梧,两眼炯炯有神,一口浓重的湖南口音,还有..”王树声挠着头,不知该怎么说了。

  他也没见过毛主席,只在报纸上见过毛主席的文章。每每徐向前总指挥在他面前提起毛主席,他总是怀着仰慕的心情静静地听着,揣测毛主席的模样。其实,他也是日夜盼望能见到毛主席。

  “毛主席肯定神通广大,要不,蒋介石怎么那么怕他!”

  “毛主席肯定特别有学问,读了不少书!”

  “毛主席肯定喜欢吃辣椒,湖南人个个都不怕辣。”

  许多战士边走边议论,兴奋异常。

  “首长,见到毛主席,你怕他吗?”走在王树声身边的一个“红小鬼”

  问道。

  “怕?毛主席和咱们都是一家人,哪有自家人怕自家人的道理?听说毛主席呀,非常和蔼,爱兵如命..”

  王树声喜形于色,把他所知道的毛主席的故事一一讲给战士们听。大家都奔走相告,仿佛毛主席就在眼前。

  6 月12 日,一个令王树声终生难忘的日子。

  党中央率领的红一方面军,翻越了长征途中的第一座大雪山,抵达懋功,与红四方面军接应部队第九军二十五师胜利会师了!

  消息传来,王树声热泪泉涌!

  尽管他作为后卫部队未能亲身经历这一伟大的场面,王树声可以想象到那热烈的场面:战士们欢呼着,挥舞着红旗,相互拥抱着,叙长道短,以水代酒,共庆胜利..

  “传令下去,为庆祝红军胜利会师,我们后续部队今晚搞一个晚会,让大家高兴高兴!”王树声吩咐道。

  “是,首长!”警卫员喜滋滋地答道,便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初夏的夜晚,煦风阵阵。

  王树声和战士们在篝火旁,说呀,笑呀。

  “同志们,还记得那首《大刀歌》吗?”

  “不记得——”战士们故意拉长了声音,“首长,你先唱一遍吧!”

  王树声知道战士们在故意捣鬼,要他表演节目。

  “好,要我唱我就唱!”王树声算是豁出去了。

  万源保卫战,作战要勇敢,

  子弹消灭敌人算不得好汉,

  冲上去,

  用刀砍..

  王树声唱完,战士们便齐声唱起来,歌声嘹亮,响彻夜空。天上的星星眨巴着眼睛,奇怪地看着这一群欢乐的人们。

  战士们表演了许多精妙的节目,简朴而生动,掌声、笑声不断,此起彼伏。

  晚会持续到深夜。最后,王树声与战士们一起唱起了《两大主力会合歌》:

  两大主力军邛崃山脉胜利会合了,

  欢迎百战百胜英勇兄弟!

  团结中国苏维埃运动中的力量,嗳!

  团结中国苏维埃运动中的力量!

  坚决赤化四川!

  万余里长征经历八省险阻与山河,

  铁的意志、血的牺牲换得伟大的汇合!

  为着奠定赤化全国巩固的基础,嗳!

  为着奠定赤化全国巩固的基础,

  高举红旗往前进!

  这歌声气势雄浑,豪情满怀,像松涛,似狂潮,压过高空长风,在无垠的旷野中久久回响。

  懋功会师,标志着我们党和我们军队团结胜利的一个新开端,在我党、我军历史上写下了光辉的篇章。它彻底粉碎了蒋介石妄图阻止中央红军与红四方面军会师,各个消灭的计划。对于这一点,国民党的报纸大为哀叹:

  “全川之六路大军,不能拒堵徐匪之南窜,中央与各省数十万劲旅,不能截拒朱毛之西奔,中间虽有河山之险隔,给养之困难,病疫之交侵,霜雪之严冷,均不足以慑匪胆,而刺激其改变初衷、两大洪流,竟于中华民国二十四年六月十有二日在懋功之达维合拢,查国军电令,一再言曰,须收聚歼之效,今使之聚矣,何以不歼,然在分窜之中,各个尚不能击破,今即会合,则己蔓不可图,尚可聚歼大言不惭哉。”

  两军会师后,王树声被总司令部任命为岷江支队司令,开始了新的战斗历程。

  1935 年6 月28 日。两河口会议。

  中央政治局作出了《关于一、四方面军会合后的战略方针》,决定指出。

  在一、四方军会合后,我们的战略方针是集中主力向北进攻,在运动中大量消灭敌人。首先取得甘肃南部以创造川陕甘苏区根据地,使中国苏维埃运动建立在更巩固、更广大的基础上,以争取中国西北各省以三全中国的胜利。

  根据党中央北上方针和当时各部队所处的位置,军委确定了进军的部署。会师后的红军混合组成左路军和右路军,右路军由毛泽东主席直接率领,从毛儿盖出发,向班佑、巴西地区开进;左路军由朱德总司令和张国焘率领,从马圹、卓克基出发,向阿坝地区开迸,然后东进到班佑地区,同右路军靠拢,向甘南进军。

  王树声所率的岷江支队被编入右路军行列,奉命向毛儿盖集中,踏上了征服大草原的艰难征程。

  川西北草原。茫茫天涯。

  白河和黑河由南而北纵贯其中,河道迂回曲折,叉河横生,水流迟缓,潴水形成了大片的沼泽。

  漫漫泽国,经年水草,盘根错节,结络而成片片草甸,覆盖于沼泽之上。

  草甸之下,积水淤黑,腐草堆积,泥泞不堪,如胶似漆,浅处齐膝,深处没顶。

  没有走兽飞禽,四处一片寂静。红军战士小心翼翼地踏着草丛根部,沿草甸缓慢地行进。稍有不慎,就有人陷入泥潭,如无人救助,则越陷越深,难以自拔,甚至遭灭顶之灾。

  草地水质恶劣,不仅无法饮用,而且稍有不慎,刺破皮肤,泡水后即红肿溃烂,难以医治。

  草地气候极为恶劣,雨雪风雹来去无常,变幻莫测。时而晴空万里,骄阳似火;时而迷雾重重,方向莫辨;时而阴云密布,风雨交加;时而电闪雷鸣,冰雹骤下;时而雪花飞舞,漫天银色。

  八月的草地,野草丛生,郁郁葱葱,繁花似锦,但在这绿草和鲜花之下,却处处隐藏着死神的狞笑。一望无际的草原就是一副用鲜花织成的“魔毯”,当王树声率领红军踏上这块“魔毯”时,面对的便是来自大自然的挑战。

  每年的五月至九月是草地的雨季,年降水量百分之九十,在此期间注入地表,使本已泥泞滞水的草地,更显出“沧海横流”的景象。

  王树声与战士们一起艰苦地行进着,依靠藏族向导的指引,慢慢地摸索着前进。恶劣的气候、艰难的处境,并没有吓倒红军战士,就在这艰难的历程中,他们经历了一次次生与死的离别。

  王树声的几个警卫为保护好他,总是走在前面,试探好路,让王树声走得稳、放心,以免他出意外。其中的一个警卫叫小谭,是王树声从家乡带出来的。

  突然,小谭一不小心,陷进泥坑,挣扎着。王树声的心猛地一沉,感觉情况不妙,立即伸手去拉他。可是他怎么也够不着,急得他团团转。

  “小谭,你坚持住!快,拿绳子来!”王树声大声喊道。

  另外几个警卫赶忙解下绑腿,正要往下扔的时候,小谭已被污泥吞噬,只有两只手露在外面无力地挣扎,旋即,水面上只留下一串串水泡!

  “小谭,小谭..”王树声热泪涌出,心如刀绞。

  没有什么比目睹自己心爱的战友、自己的亲人慢慢地死去而无力救助更令人心寒。生与死仅一步之遥,那一幕幕壮烈的场面让王树声铭记终生。

  很多的战士在敌人的刀下、枪下没有倒下去,却在这漫无边际的大草原里倒下去了。王树声含泪告别了战友的遗体,带领战士们继续以大无畏的精神向前走去..

  经过一个星期的艰苦跋涉,王树声与右路军战友们一起,终于跨过草地到达巴西、班佑地区。右路军在党中央的领导下,立即展开了对包座的战斗,并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而此时,仍不见左路军北出草地,王树声很纳闷,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9 月8 日,右路军的四方面军收到张国焘与陈昌浩的来电:

  一、三军暂停向罗达前进,右路军即准备南下。立即设法解决南下的问题,右路皮衣已备否。即复。

  9 月9 日,张国焘再次致电徐向前及王树声等四方面军指挥: ..川敌弱,不善守碉,山地隘路战为我特长,懋、丹、绥一带地形少岩,不如通、南、巴地形险。南方粮不缺。..北进,则阿西以南的病号均需抛弃;南打,尽能照顾。..

  现宜以一部向东北佯动,诱敌北进,我则乘势南下..

  王树声更为纳闷:为什么不北上而要南下?为什么要和党中央分开?为什么要分散红军的力量?所有的这一切,王树声无法得到回答:作为四方面军成员之一的他,只有听命行事了。

  这样,右路军中四方面军,就不得不跟会师不久、并肩战斗过的红一、三军团,令人痛心地分手了。

  还是那一片无际的草原。

  9 月中旬,红四方面军在徐向前总指挥和王树声等同志的带领下,从包座地区沿原路退回,开始了回马川西南的艰苦行程。

  九月的草原,更令人生畏。

  草叶飘摇,秋风萧瑟。

  草原上寒气弥漫,冷雾缭绕。

  此时,再经草地,秋风已起,寒气凛冽。

  战士们衣单鞋缺,粮食匮乏,这无疑将意味着更大的牺牲。

  饥饿,时时困扰着疲惫不堪的红军战士。由于仓促南下,部队筹粮工作难以开展,难以达到每人备粮十到十五斤的要求。进入草地后,战士们身上背的一小袋青棵麦粒或青稞麦粉成为他们的第二生命,麦粒一颗颗地数着吃,麦粉一小把一小把地省着吃。尽管战士们视粮如命,尽量节省,但由于准备不足,又无法补充,行程未及一半,有的部队即告断粮。

  王树声因劳累过度,连续几天高烧,稍有好转,又听说部队严重断粮,心如火焚。他拖着病体与战士们一道找野菜,并告诉战士们如何辨认可食的野菜。炊事班战士看到王树声重病缠身,特意为他熬了一碗稀粥,端到他面前,可王树声死活也不肯吃。

  “首长,你都病成这样了,就吃下去吧!”

  “我不吃,我的身体不要紧,过两天就会好的,你把粥给那些重病号端去!”

  “首长,你也是重病号啊,你把这碗粥吃了,我再给他们熬!”

  “粥都凉了,快给他们端去,这是命令!”王树声说完,自己拿碗盛了一碗野菜汤,大口大口地喝下去了,“嗯,这野菜汤的滋味还不错嘛!”

  炊事员噙着眼泪把粥端走了,王树声看着他的背影,笑着说:“这小鬼,尽搞特殊化!”

  为了维持生存,断粮的部队不得不宰杀坐骑或其他牲口了。王树声毫不犹豫地牵出了自己的坐骑。

  “喏,把它杀了,慰劳慰劳大家!”

  “首长,你的病还没好,这马不能杀!”警卫员在一旁劝道。

  王树声一听,笑了起来:“怎么,你小瞧我这双腿了,当年我可是凭着这双腿从鄂豫皖走到川西北的,这小小的草原,我还能走不过吗?”

  王树声任何时候都忘不了用他那爽朗的笑声,用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激励饥寒交迫的战士们,但仍有不少战士体力渐渐不支,突然倒在野草鲜花之中,便再也起不来了。含泪告别战友的遗体,战士们又以大无畏的精神继续向前走去。

  仓促之师,体弱衣单,疲病交加,内无果腹之食,外无御寒之衣,饥寒交迫。经过一天的行军,到了宿营地,既无避寒之处,又无干柴可供烤火,战士们只能找一块比较干的地方,或拣一些草叶铺在湿地上,几个人背靠背地互相用体温来取暖。夜晚来临,强劲的高原风裹着雪花,向露营在草地上的战士们袭来,寒彻体腑。每当黑夜过去,宿营地上便又留下些长眠的英灵。

  残酷无情的草地,不知夺去了多少红军战士的生命。但是英勇的红军战士们并没有被困难和牺牲所吓倒,他们前仆后继,义无反顾地向着既定的目标前进。牺牲在草地上的红军战士的英灵长存,精神永驻,激励着活下来的战友们。无论是干部还是战士,无论年老年少,无论是有着何种阅历,都以坚忍不拔的毅力、团结互助的友爱和乐观主义精神,同困难作着顽强的搏斗。

  经过艰难的跋涉,玉树声带领广大战士走出了草原,大举南下。此时,王衬声由副总指挥的位置下到三十一军任军长。他无条件地服从组织的分配,重回自己的老部队,心里仍然乐呵呵的。

  由北上半途退转回来的红四方面军及红一方面军一部,分左、右两个纵队,于10 月8 日大举向南进攻,口号是“消灭川军残部,在广大地区内建立根据地,首先赤化四川”。

  王树声率部作为右纵队,沿大金川右岸,穿过这一带的深山绝壁和急流峡谷,勇敢拼杀,夺占要隘,强渡激流,向敌猛烈攻击,占领懋功、丹巴、绥靖、崇化、抚边等要镇。

  10 月中旬,红军发动了“天、芦、名、雅、邛大战役”。王树声所部担任主攻,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跨过积雪茫茫的夹金山,一举攻陷宝兴,乘胜进占灵关镇。11 月13 日,王树声指挥十五个团的兵力攻占名山东北要镇百丈关。

  红军南下的初步胜利,给蒋介石、刘湘以极大的震动。蒋介石急调薛岳部增援,并令空军频繁出动配合。刘湘急调其主力王瓒绪、唐式遵、范绍曾等部星夜兼程集结于名山及其东北地区,企图阻止红军攻势,屏障成都平原。

  11 月19 日拂晓,敌军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从东、北、南三面向突出于百丈地区5 余公里长的弧形红军阵地,发起了猛烈的进攻。红军指战员忍着疲劳、寒冷和饥饿,与优势之敌展开了浴血苦战,从而拉开了百丈决战的序幕。

  百丈决战,红军指战员英勇顽强,浴血奋战,歼灭了大量敌人,但自己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在这种情况下,红军决定放弃原计划,从进攻转入防御,“天芦名雅邛大战役”被迫中止。百丈战斗,是南下红军由战略进攻转入战略防御的转折点,也是张国焘南下错误方针碰壁的主要标志。

  百丈战斗后,进入隆冬季节,寒冷异常,风雪连绵。这对处于困境中的红军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粮食没有来源,部队经常以野菜、土豆充饥;当地不产棉花,衣着单薄的红军战士们不得不用棕榈制成衣服,以抵御高原隆冬的严寒。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还与敌人战斗,有生力量日渐削减。

  南下以来的严酷现实,深深教育了广大红军指战员,在他们中间,日益增长着怀疑和不满。王树声多次问自己:南下与北上的方针究竟哪一个正确?

  1936 年2 月初,敌人集中了薛岳等部六、七个师和川军主力,开始向天全、芦山地区大举进攻。红军处于前有强敌、后无根据地、部队饥寒交迫而又得不到补充的困境。经过一周激战,红军被迫撤离天全、芦山。

  王树声渐渐意识到张国焘南下方针的错误,于是便与徐向前总指挥等坚决主张西进,并制定了《康道炉战役补充计划》。这一西进康北、准备北上战略的确定,挫败了张国焘南下建立川康边根据地的方针。

  初春的川康边。

  天寒地冻,没有一丝春意。远远望去,一座座雪山,银装素裹,完全是一个冰的世界。

  红军战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迈着沉重的脚步,又踏上了西进的征程。

  王树声继越巴山天险之后,是又一次在风雪之中向恶劣的大自然挑战。

  进军路上,首先要翻越宝兴和懋功之间的海拔3000 多米高的夹金山。当地流传着这样的歇谣:“正二三,雪封山,鸟儿飞不过,神仙也不攀”。然而,王树声和红军战士们凭着坚强的意志,把夹金山征服在脚下。

  从丹巴向道孚进军途中,横亘着大雪山脉中段海拔5000 多米的折多山, 其主峰党岭山顶天矗立,直插云间,有“万年雪山”之称,当地藏族人奉之为“神山”,传言“此山离天只有三尺三,人到顶上不能说话,一说话就要被天神治死”。

  王树声听到这个传言,顿时乐了。

  “同志们,到了山顶,我们不但要说,而且要唱,要喊,我看老天爷能把我们怎样?”

  “首长,你可别得罪天神,到时候它大发神威,把你的帽子吹没了!”

  一个战士开玩笑道。

  “我估计老天爷就这点能耐,走,同志们,上山!”王树声一声令下,战士们拉着木棍,开始踏着蜿蜒崎岖的山径向上攀登。

  雪山的气候变化很快。突然,天昏地暗,狂风大作,刮得人们站不住脚,睁不开眼,气温也骤然下降。王树声命令部队选择避风的地方,以连为单位在一起休息。好不容易挨到风停雪止,大家互相搀扶着艰难地站立起来,又迈开了前进的步伐。

  冻得失去了知觉的双脚已不听使唤,走一步跌一跤,爬起来再走,不少同志的脚冻裂了,鲜血渗透了裹在脚上的破布和草鞋,在雪地上留下了斑斑血印。越往上走,积雪越厚,天气越冷,空气也越稀薄了。战士们气都喘不过来,四肢无力,每走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

  在这最艰难的时刻,政治工作发挥出特有的威力,王树声不断地给战士们作鼓动工作,各级干部以短促有力的口号,宣传队员们敲响锣鼓,打起“呱嗒板”,活跃气氛,鼓舞部队的士气。王树声带动广大干部和战士,发挥了高度团结、友爱的精神,互相鼓励,互相帮助,终于征服了险恶的党岭山。

  历经千辛与万苦脱险而出的红四方面军,到4 月上旬,又占据了东起懋功,西达甘孜,南抵瞻化、泰宁,北连草地的一片地区。

  此时,党中央组织中国人民抗日先锋队,已东渡黄河,进入山西,直逼同蒲铁路。王树声愈来愈感觉到远离抗日前线,终非正途,他彷徨、迷惘..

  王树声明白:康北毕竟是少数民族地区,革命基础不好,自然条件恶劣,远离革命中心,要在这里进一步建立根据地,是不适宜的。每当他听到党中央一再表示关怀,热烈期望红四方面军迅速北上的来电,更激发了渴求北上抗日的心情。

  1936 年6 月3 日,红二方面军红六军团先头部队在甲洼与红四方面军第三十二军会师。随后,任弼时、贺龙、关向应等率领大部队,一路横扫湘鄂黔滇康的凶敌,渡过金沙江,跨过大雪山,与红四方面军齐聚一起。

  王树声和战友们一道,为远道前来的亲人腾出最好的房子,备好最好的饭菜,握着他们的手,问寒问暖..

  对于红四方面军与红二方面军会师后的战略动向,党中央致电朱德、张国焘、刘伯承、徐向前、陈昌浩等人,“四方面军与二方面军,宜趁此十分有利时机与有利天候,速定大计,或出甘肃,或出青海。在兄等大计决定之后,一方面军适时向天水、兰州出动,进一步策应兄等,使蒋军不能拦阻,至于奉军已与秘密约定不加拦阻”。

  张国焘的内心却另有算盘,不愿与中央会合。但由于朱德、任弼时、关向应的坚持,以及包括王树声在内的、以总指挥徐向前为首的红四方面军广大干部、战士的强烈呼声,还是决定了即刻北上,与中央会合的行动方针。

  7 月初,二、四方面军联合编为三个纵队,王树声及其所部三十一军九十三师属中纵队,开始北上了。

  还是那一片草原。

  王树声已是第三次过草原了。那迷迷茫茫、变幻无常、充满了神奇和恐怖色彩的沼泽地,再也吓不倒曾两次征服过它们,今日又被北上抗日、会合中央的激情所鼓舞的红军英雄们,他们一路欢歌笑语,把杂草、烂泥踏在了脚下。

  每到晚上,篝火四处燃起,战士们都围在一块,有的唱歌,有的讲故事,有的吟诵着自己编的顺口溜和诗歌。

  王树声随口来了个顺口溜,逗得大家笑个不停。

  “身无御寒衣,肚内饥,晕倒爬起来,跟上去,爬到宿营地!”

  “天当被,地当床,暴雨来了当蚊帐”。

  一个战士捂着肚子站了起来,煞有介事的说道:“既然首长带了头,我们不能落后啊,大伙儿,咱们一起唱‘牛皮歌’!”

  许多战士站起来,围着篝火边跳边唱。

  “牛皮本是好东西,哟嗨!吃多了就要胀肚皮,好东西,哟嗬嗨..”

  又是一阵笑声。王树声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文绉绉地来了一首诗:

  天上无飞鸟,

  地上无人烟。

  茫茫草原,

  蓝蓝的天,

  只有红军亲眼见!

  篝火旁,洋溢着热烈的气氛,不知是谁低声唱起了《国际歌》,大家跟着唱了起来,由小到大,由近而远。

  簇簇篝火,飘动着红色的火焰,映红了夜空,映红了红军战士兴奋的脸庞。阵阵歌声,流淌着战斗的音符,冲破了长夜,汇成了一曲曲雄壮的大合唱,震撼着战士们的心灵,激励着战士们的斗志。

  在北上抗日的精神鼓舞下,王树声和战士们一起再次征服了茫茫大草原,进入甘南。

  胜利的曙光在望!

  红军三大主力会师指日可待!

  王树声和广大红四方面军指战员一起,北上、南下、西进,再北上,历尽千辛,尝尽万苦,终于找到了革命的正确道路和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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