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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徐海东

攻劳山战榆林 迎接党中央

  1935年9月18日。陕北永坪镇。

  两路会师大军,在永坪镇红军干部学校门前广场上,举行盛大的联欢大会,庆祝两军会师、成立红十五军团,同时纪念“九·一八”四周年。

  临时搭起的席棚里,贴满了许许多多的大字标语,主席台的两旁贴着两行字迹醒目的大标语:

  两军亲密团结,携手作战!

  迎接党中央,迎接毛主席!

  主席台上空张贴着“迎接红二十五军”的横幅标语。

  会场上红旗招展、歌声嘹亮。陕北的红二十六军、红二十七军及徐海东率领的红二十五军、还有周围几十里的赤卫军和当地群众一万余人,聚在一起,个个兴高采烈、洋溢着两支兄弟红军情同手足的战斗友谊和根据地人民对子弟兵的炽热情感。敲锣鼓,扭秧歌,喊口号,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

  “热烈欢迎英勇善战的红二十五军!”

  “庆祝两路红军大会师!”

  “庆祝红十五军团成立!”

  “中国共产党万岁!”

  “中国劳苦大众革命万岁!”

  ……

  主席台上,徐海东、刘志丹、程子华、郭述申、聂洪钧、习仲勋、高岗、朱理治等一字排开,个个精神抖擞,满面春风。

  紧挨徐海东右侧的瘦高个刘志丹说:“海东,你先讲几句!”

  坐在主席台中央的徐海东红着脸,歉意地说:“还是你东道主先讲吧!受到你们这样隆重的欢迎,我们惭愧呀!你先讲!”他诚恳地看着刘志丹。

  刘志丹也是个爽快人,也没再推辞,他大声地说:“陕北红军胜利地迎来了屡建奇功的英雄部队——红二十五军!现在,我宣布:根据鄂豫陕省委和中共西北工委研究决定,陕北红军和红二十五军合并组建为红十五军团!军团长和徐海东!”说到这里,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刘志丹接着说:“政委程子华、副军团长兼参谋长刘志丹,政治部主任高岗、副主任郭述申!……下辖三个师,共七千余人!”

  刘志丹身着深蓝色军服,腰扎皮带,斜挎手枪,讲话中不时地挥动着双手,这使他那瘦瘦的个子不仅更显得挺拔,而且富有风度。

  他最后说:“金松山(敌人的一个师长)被我们打败了,又来了个高桂滋。他吹牛三个月消灭我们,现在三个月过去了,我们更加强大了!红二十五军来了,我们要携手打大胜仗!”

  刘志丹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四期,不但军事才能出类拔萃,而且还有思维敏捷、善于演讲的天赋。在他讲话期间,台下的掌声几乎没有停止过,群情激昂、兴奋不已。

  徐海东不习惯讲长话,精炼干脆,他说:“我代表红二十五军全体指战员,对陕北根据地党政军民的热烈欢迎表示衷心感谢!”这道出了红二十五军全体指战员的共同心声。他最后说:“我们两路红军,一定要打一个漂亮仗,迎接党中央!”

  会场上又一次响起了足使敌人吓破胆的掌声。

  朱理治、聂洪钧、郭述申分别代表中共西北工委、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鄂豫陕省委讲了话。号召全体军民互相学习,加强团结,积极参加抗日救国运动,坚决粉碎敌人对陕北根据地的第三次围攻,为巩固、扩大陕北根据地,迎接党中央而奋斗。

  永平庆祝大会霎时成了战斗动员大会。红十五军团全体官兵个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9月26日。西安“西北剿匪总司令部”。

  蒋介石鉴于徐海东红二十五军已经到达陕甘革命根据地,毛泽东、彭德怀又率领陕甘支队(中央红军)正向陕甘地区前进的情况,即在西安设立了“西北剿匪总司令部”,自兼总司令。

  宽敞、典雅的会议室内,陈设简单而考究。正面墙上挂着孙中山画像、两侧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对联;侧面悬挂着“西北剿匪全图”,上面山脉河道、城池村庄清晰逼真。室中间,摆放着长方会议桌。桌子两侧分坐着于学忠、王以哲、董英斌、孙楚、杨虎城等国民党高级将领。

  “总司令、副总司令到!”侍卫官接着长声喊道。

  所有在座军官立即起立、挺胸抬头、毕恭毕敬,像两排粗矮的木桩矗立着。

  一位脚蹬马靴、手戴白手套的青年军官陪同一个“长者”步入会厅。那个英姿疯爽的年轻军官就是少帅张学良。

  “坐!坐下!”蒋介石用三角眼扫了一下他的部下,用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打一下手势、阴沉着脸说。

  “毛彭共匪北窜陕甘,近在咫尺;徐海东匪部与刘志丹匪部会师陕北、咄咄逼人。何应钦去日本方面签订的秦土协定、何梅协定,又使我处境尴尬。你们!我的国军高级将领们!十一个师在干什么?两个月的追堵、清剿,不但使徐海东匪部汗毛未损,刘志丹匪部稳坐陕北、反而使他们会合一处,兵强马壮!”

  蒋介石说到这里气愤至极,手有些擅抖,两眼冒着凶光,盯着各位指挥官。他在本月7日,调集东北军、陕军、晋绥军等,共十一个师的兵力,采取南进北堵、东西配合、逐步压缩的战术,企图想将红二十五军和陕北红军一举歼灭。然而,事与愿违,这使蒋介石再次失望。这次,他计划用更强大、更残酷的力量打击这两支红军,以挽回外交、政治上的被动局面,来扼杀西北蓬勃发展的革命于摇篮之中。

  蒋介石心想:第三次围剿要想取得胜利,关键有两条:一是精诚团结;二是赏罚严明。现在东北军、陕军、晋绥军三股势力,都不是我的中央军,而是地方武装,必须要精诚团结、统一指挥、一致对“匪”,方可取胜;否则,会分崩离析、各自为政,最终导致一败涂地。赏罚严明:有功者重奖,有罪重罚,可体现我蒋中正的“公正”,消灭异已。想到这里,他微笑着说:“能不能彻底消灭陕甘红军,在此一举,仰仗各位喽!”

  张学良此时心里很清楚:能不能及时打回东北,收复失地,驱走日本帝国主义,也在此一举。他最信任的“长兄”蒋介石,一再向他许愿:暂时和日本进行妥协,是为了“先安内”,后方稳定了,更有力地打击日本,到什么时候,我都会与日本誓不两立!蒋介石拍着胸脯不只一次向张学良这样说。何况,徐海东所部西征北移,是一年前他辜负“长兄”厚望、“剿匪”不力所至。所以,这次他要挽回面子;早日打回东北!

  张学良走到地图前,右手指着地图说:“共匪像惊弓之鸟,纷纷北窜,是几支远来的疲惫之师,我们以逸待劳,但不能守株待兔。要机动作战,要统一指挥,要步调一致,把所有共匪在大西北这个荒原上,一网打尽!”

  他顿了顿,看着与会者扭过来的面孔,说:“为此,成立西北剿匪总司令部,蒋委员长亲自兼总司令,张学良任副总司令并代行总司令职权,统一指挥陕、甘、宁、青、晋五省国军,务必在朱毛共匪未到之前,消灭陕甘匪军!以便剿灭全国共匪,早日实现抗日宿愿!”他边说,右手边在地图上比划着,最后,右拳重重地砸在陕北保安、安塞一带上。

  有蒋介石参加的国民党高级军事会议,除了蒋介石和副官之外,其他高级将领几乎都不发言,也没有发言的权利,只有点头、从命、执行……

  当张学良说完后,会场上发出几声叫好声和鼓掌声。这引起了蒋介石的警觉,他“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下会场,惊奇地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面带满意的微笑。蒋介石很奇怪、纳闷,他不理解微笑从哪里来,他也不可能理解这种真正发自内心的微笑……。

  参谋长走到地图前,宣布对陕甘第三次围攻的修改部署:“井岳秀、高桂滋矛集米脂,从西路进剿陕甘匪区;王以哲六十七军进驻洛川至延安一线,维护南北交通,配合围剿;于学忠第五十一军,孙楚部五个旅从黄河西岸向西推进;董英斌第五十七军和何柱国骑兵军,从西北面向南压缩。战术仍然采用蒋总司令授谕的:南进北堵,东西配合,逐步向北压缩的战法,将共匪围歼于保安、安塞一带!”

  陕北的农田可以说是倾斜的,没有坦荡如砥的平川,田地大部分是地缝和小溪之间的条状小块。也很少有像大别山、秦岭等真正的山脉,只有无穷无尽的断山孤丘,连绵不断,像西方哲学家的长句,甚至更加乏味。然而,随着阳光的转移,呈现在你面前的,都是一幅幅斑斓夺目的风景画:

  从早晨到黄昏时分,陡峭山丘的阴影和颜色起着奇异的变化,紫色、黄色、绿色相互掺杂的山巅连成一片壮丽的景象,深色的天鹅绒般的褶层从上而下,好像满族的百褶裙,一直到看去似乎深不及底的沟壑中。

  徐海东来到陕北已有几天了,他除了看到陕北黄土高原不同于大别山的奇特风景之外,他还听到这里人人唱的一首《信天游》:

  一道道水来,

  一道道山,

  陕北出了个刘志丹,

  刘志丹是个大清官,

  他带了队伍下横川,

  ……

  群众中还流行着一首新的歌:

  一杆杆红旗空中飘,

  红二十五军上来了;

  长枪短枪马拐枪,

  一对对喇叭一对号;

  头号盒子红绳绳,

  军号吹起嘀嘀哒。

  这些歌,唱得群众高兴,唱得红军战士快乐。徐海东在心旷神怡之余,主要考虑着的有两件事:打个漂亮仗,踢好第一脚;妥善处理红二十五军和陕北红军的关系,使初始的热情和革命友谊永久地保持下去!

  保安永坪镇。红十五军团指挥部。

  正午的阳光,从坏了纸的窗户射进窑洞中,照在徐海东身上。陕北的窑洞是大多数农家居住的地方,冬暖夏凉。徐海东正在主持军事会议,讨论怎么打好会师后的第一仗!

  徐海东坐在一条板凳上,神情自若地说:“东北军四个军十一个师,晋绥军五个旅,陕军两个师,共十五万人,向我们陕甘革命根据地扑来!我们要打个大胜仗,来刹刹敌人的气焰,迎接党中央!”

  打一仗,这没什么疑问。在选择首先打击对象时,会议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从西路开刀,先吃掉米脂方向的井岳秀、高桂滋的陕军和杂牌军。先打弱敌!”有人提议说。

  “吃掉这两支敌军,我军可以西出横山、与神木、府谷苏区打成一片,然后打出三边,扩大苏区!”有人重申并补充道。

  刘志丹说:“打击这两支敌人,确有很大的把握;但是,现在大后压境,即使全歼西路敌军,也不足以杀一儆百、瓦解敌军!”

  程子华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但军团每次开会他都参加。他边接摩着浮肿的手腕,边说:“参谋长的意见很好!必须道德吃掉一路东北军!”

  程子华的话虽不多,但有份量。会场静静的,好多双眼睛盯着徐海东。徐海东始终盯着地图一言不发。

  “打王以哲!”徐海东的食指停在地图上,果断地说:“东北军官兵厌战,战术,我们也了解,先啃掉他这个硬骨头!敌人的围攻架子就垮了!再各个击破!”

  他拿着地图继续分析道:“东北王以哲第六十七军军部和刘翰东第一〇七师已进驻洛川,第一〇七师六一九团一个营进占羊泉塬,何立中第一一〇师、周福成第一二九师沿洛(川)延(安)公路推进至延安,第六八五团进驻甘泉,维护南北交通。我们采用‘围点打援,调虎离山’的战法,一部包围甘泉,调延安之一敌来援,在路上设伏,打敌援兵,以求在运动战中歼灭敌人!”

  一个“先啃硬骨头”、“围点打援”的战略、战术方针就这样定下来了。

  被称为陕北“活地图”的刘志丹边听徐海东说,边用铅笔在地图上标点着,当徐海东的话刚一结束,他就坚定地说:“劳山地区可以设伏!劳山是延安到甘泉的必经之地,群山耸立、树林茂密,地势险要,有利于我军隐蔽!”

  9月27日拂晓。劳山。

  红十五军团进驻甘泉以西下寺湾、王家坪一带。徐海东、刘志丹率领团以上干部拂晓前到达劳山的一个高岭,勘察地形。

  劳山南距甘泉十五公里,北距延安三十公里,山势南北走向,一条洛延公路纵贯中间,路两旁山岭起伏,丛林茂密,层层松柏,把秋天的群山装点得格外郁郁葱葱。

  “这是设伏歼敌的好战场!”最后,徐海东肯定地说,“明天下午,派第八十一师二四三团包围甘泉县城。夜间,部队主力进入伏击阵地!”

  说完,马鞭一扬,率领干部催马下山了。

  9月28日拂晓。劳山林中。

  红十五军团主力已按时进入了伏击阵地。

  军团指挥部规定,每人带三天的干粮,不准生火、不准走动,没有指挥部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开枪。

  一天、两天,直到第三天早晨,公路仍然是零星的过往行人或敌人的密探,不见敌人的影子。

  徐海东白天观察敌情,晚上查看部队,一双眼睛熬红了。他总是这样不知疲倦,每次战斗都亲临前线指挥,一个一个的连队检查落实情况,做到心中有数。他那把个人生命置之度外的革命精神,不怕流血牺牲的战斗作风,不知疲倦的旺盛精力,为广大指战员所敬佩。指战员们看到军团长的那副样子,都忘记了连日设伏的疲劳、西北长嘴蚊的叮咬和只啃干粮的辛苦,信心十足的准备战斗!

  徐海东想,敌人肯定会来。按说,从延安出发,最慢,第三天也到了。现在已经乌黑甘泉快三天了,还不见敌人的踪影!眼看计划要落空了。徐海东和全体指战员一样,都在焦急不安地等待着。

  时值中午。一个侦察员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说:“来了!来了!敌人从延安方向来了!是四路齐头并进!”

  “看准了?!”徐海东高兴得几乎跳起来,连忙问,“是四路?!”

  “没错,是四路纵队!”侦察员回答说,“娘的!这敌人不定期真傲着哩!”

  “再探再报!”徐海东说道,“做好战斗准备!”

  下午二时。敌第一一〇师师长何立中和师参谋长范驭州傲气十足,认为甘泉被围已近三天了,两败俱伤,正可坐收渔翁之利。何立中一向看不上第六八五团团长,现在,他被困,何立中想看他的笑话,并把自己扮成个救世主。

  两个团,再加上师直属队,分四路,大摇大摆,洋洋自得,慢慢腾腾地走在洛延公路上。当先头部队到达甘泉北六公里白坡时,徐海东命令位于该地的第八十一师二四一团迎头痛击,命令位于阳台(劳山北三公里)之第七十八师骑兵团断敌退路。敌首尾受击,遂自动向中心靠拢。

  徐海东站在山头,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敌人的每一动作,看准了时机,骂道:“何立中,今天老子叫你马倒中!吹冲锋号!”

  冲锋号一响,设伏的第七十五师和第七十八师从公路两侧山上同时向敌军发起猛烈进攻。

  红军个个像下山的猛虎,满山遍野,喊杀阵阵,丛林,顿时像爆炸一般……

  敌人惊慌失措、乱作一团,四处逃窜。很快被红军分割在榆树沟口和小劳山两处,激战五个多小时,第一一〇师六二八、六二九两个团和师直属队被全歼。

  敌师长何立中负重伤,逃入甘泉后毙命。此战,共毙伤敌师长何立中、师参谋长范驭州、团长杨德新及以下官兵一千余人,俘敌团长裴焕彩及以下官兵三千七百多人,缴战马三百余匹、炮十二门、轻重机枪一百八十六挺、长短枪近三千支。

  “报告长官,我的枪是朝天放的!”一个大个子俘虏向手提马鞭而来的徐海东敬个礼说。

  警卫员上前用手枪了对准了他,被徐海东拦住。徐海东问:“你为什么朝天开枪?”

  “去年胡山寨一仗,你打得和今天这一仗一样漂亮!”俘虏站得直挺挺的,乐嘻嘻地看着徐海东说,“当时我们被俘,你说,‘再见到红军就朝天放枪,有种的打日本人去’,发给我们一块光洋,放了……”

  在国民党军队里,有这样一批兵痞。他们抓住红军宽待俘虏之一点,一旦被俘,就哭哭啼啼,说自己是抓来的,家有八十岁老母和未满月的婴儿……红军发给路费后东逛西游,花没路费后又跑到国民党军队背枪“吃粮”去了。

  “我让你去打日本,怎么?恩将仇报吗?!”徐海东有些生气。

  “是!长官!我愿意抗日!”俘虏知道刚才的话说走嘴了,讨块光洋是没门了,打了个立正说:“我们东北军从少帅到每个弟兄,都不愿打你们,真心想抗日!”

  “那你就跟着走吧!”警卫员把这个俘虏撵开了。

  10月25日拂晓。榆林桥。

  晨雾弥漫,潮湿浸骨。

  徐海东在出发前的动员会上说:“敌人自劳山受打击后,采取步步为营的堡垒政策,对根据地实行严密封锁,企图逐步缩小根据地,最后消灭红军。近些天来,我们一直在寻找战机,现在战机来了:东北军第一〇七师六一九团和六二〇团一个营昨天刚刚进驻榆林桥,防御工事尚未构成,立足未稳。这是消灭这一团一营的大好时机,是摧垮敌人南路进攻的大好时机!”

  徐海东仍以第八十一师二四三团围困甘泉,红十五军团主力从三面猛攻榆林桥镇,迅速突破了敌人的外围防线,进入榆林镇,进行巷战。敌人凭借房屋和窑洞顽抗。12时许,第七十五师与敌人展开逐窑逐屋的争夺战,指战员以集束手榴弹从窑洞顶的烟囱投入,将敌人赶出窑洞。激战到下午,将敌全歼。毙伤三百余人,俘一千八百余人。

  枪声稀稀落落了,徐海东提着马鞭,带着手枪排察着俘虏和毙伤者中有无敌人大官。

  有人说:“敌团长‘高包脖子’也没逃脱,是张学良的前任警卫营长,但还没查出!”

  徐海东想,这可是个重要的情报来源,便命令说:“仔细给我查,直到查出为止!”

  手枪排的战士们,专盯俘虏的脖子,看哪个脖子长、喉节高。突然,一个战士抓住一个俘虏的衣襟命令道:“高包脖子!出来!”

  “我不是,我不是……”俘虏战战兢兢地边说,边把嘴向旁边一努。原来,“高包脖子”就在他附近。他像挨了打的乌龟,把长长的脖子缩到大衣领里。被士兵供出后,他只好佯装镇静,居然伸出了脖子。

  徐海东一看姓高的那副孬相,冷笑着说:“我当是活人堆里找不到你了哩!”

  “我是个堂堂正正的国军团长,龙入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川被犬欺呀!要杀要砍,随你们的便!”高福源摆出傲气犹存的样子。

  徐海东向来是服软不服硬,听到这里,扬起马鞭就要抽,鞭子举到半空,突然停下了,转念一想,打也解决不了问题,便说:“看你是个东北军的军官,你的家乡被日本人所占,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受日本人欺凌,才不杀了你,留你回去收复东北失地吧!”徐海东停了一下又说,“你的东北军弟兄,见了红军,枪都朝天放,你还充什么英雄好汉?!”

  高福源一声不吭,脖子又缩进了大衣领。

  “带下去!待审!”徐海东向手枪排长交待了一声。

  劳山、榆林桥两战,使敌第六十七军处于首尾不能相顾的困境。至此,敌王以哲部发起的南线进攻战役宣告失败。

  红十五军团补充了大批新战士,有新参军的、也有东北军投诚的。为了用革命的纪律教育广大指战员,军团和政治部秘书长程坦依照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内容编写成歌词,在军团政治部宣传科长刘华清的协助下,将歌词填入原来在鄂豫皖革命根据地流行的《土地革命歌》的曲词中,以《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为名,很快在各部队传唱开来。

  同时,陕北又流行起一首新的《信天游》:

  山丹丹花开红又红

  红十五军团出了征;

  徐海东、刘志丹指挥妙,

  劳山榆林打得好!

  ……

  革命的航船乘风破浪,有时也不免遇到暗礁。对党忠贞不二、光明磊落的刘志丹同志,被保密局扣留了,罪名很多。接着,连他的妻子和五岁的女儿,也被打入了劳改队。

  徐海东得知此消息后,肺都要气炸了。他想不通:有的人,为什么总搞“肃反”,他们既不上前线,又不去筹粮,专靠在革命队伍中抓“反革命”,却被写上英雄榜。当然,反革命也难免会有的,但刘志丹并不是反革命呀!

  1935年10月19日,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率领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到达陕北吴起镇。至此,中央红军完成了历时一年,纵横十一省,行程二万五千里的长征。

  在毛泽东的关心下,周恩来亲自调查处理了陕北的“肃反”问题,立即释放刘志丹和所有被抓起来的干部。周恩来严厉地批评保卫局负责人:“像刘志丹这样的‘反革命’,越多越好;像你这样的‘真革命’,倒是一个没有才好!”(见张麟著《徐海东将军传》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第186页。)

  党中央的到来,澄清了刘志丹等人的罪名,驱散了密布于陕北上空的阴霾。陕甘边区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鹿阝)县道佐镇。红十五军团指挥部。

  徐海东主持团以上干部的军事会议,讨论下一个打击目标。

  徐海东看着地图说:“一一〇师搞掉了,一〇七师垮了他五个营,米脂方面的高桂滋,井岳秀两支部队放弃了瓦窑堡向北逃走了,附近敌人不多了!”

  “攻下甘泉!然后拿下延安!解决后方,根据地就连成一片了!”有人提议。

  “不行!甘泉城防坚固,敌人早有准备,一举攻下,恐怕不能奏效!延安就更难了!”有人反对说。

  ……

  徐海东最后说:“收拾张村驿!扩大根据地区域!它是我们南下的绊脚石,位置重要。而且敌人不多,周围四个围子只有三百多民团。先的发外围,留下后方……”

  “报告!”警卫员闯进屋来说,“中央、毛主席来信了!”

  中共中央派人送来《陕甘支队告红二十五、二十六军全体指战员书》,带来了中共中央对他们热情慰问和鼓励,表达了对胜利会师的祝贺。信中写道:

  徐海东、程子华、刘志丹同志:

  你们辛苦啦!感谢你们的帮助和支援。我们久日听到了二十六军同志在陕甘边长期斗争的历史,二十五军同志在鄂豫皖等英勇斗争的历史,和在河南、陕西、甘肃的远征,听到了群众对你们优良纪律和英勇战斗的称赞。最近又听到你们会合后不断取得消灭白军、地主武装的胜利,这使我们非常喜欢。现在中央红军、二十五军和陕北红军这三支部队会合了。我们的会合,是中国苏维埃运动的一个伟大的胜利,是西北革命运动大开展的导炮!我们表示热烈祝贺!

  此致

  敬礼

  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陕甘支队

  司令员彭德怀

  政治委员毛泽东

  程子华念信的时候,所有红十五军团的高级指挥官们都静静地聆听着,好像毛泽东、彭德怀就在眼前,感到无比的亲切和温暖,一股股热流涌上心头,个个增添了无穷的力量,使不完的劲……

  “打个大胜仗,迎接党中央!”

  “打下张村驿,迎接毛主席!”

  “打胜仗庆祝会师!”

  ……

  这一个个发自内心的口号,从红十五军团指挥部传到每个战士营房,传到全体指战员的心坎中,立时化作无穷的力量。

  红十五军团的临时指挥所进驻张村驿北边的一个小村。张村驿是个小镇,虽民团不多,但他们和四周民团相联合,地形又熟,可凭借围寨驻守。徐海东想,硬攻不行,要智取,要分别夜袭。

  下达了作战计划后,徐海东按连队检查情况。刚出门,听见两个手枪排的战士在议论,一个说,“还是咱红二十五军厉害!咱的首长名都排在党中央来信的前头!”

  “那是呀!陕北红军哪有我们人多、枪多!如果我们不来,他们怎么能打胜劳山、榆林桥这样的大胜仗哪?!”另一个压低声音说,“听说,刘副军团长还是个‘右派’哩!”

  “还叫我们向他们学习?!”

  徐海东听到这些不利团结的话,非常着急,若不是在战前准备阶段,非抡一顿马鞭子不可。他马上把手枪排叫来。

  手枪排是军部直属小分队,队员都是经结实认真选拔而来的老战士,枪法好,侦察、通信也内行。一打起仗来,他们打头阵,以一当十用。人称“徐老虎”手下的一排“小老虎”。徐海东非常喜欢这群“小老虎”,个个性格和他相近,天不怕地不怕,有时当着军首长的面,对不合心意的事也敢发牢骚,甚至还要火上加油似的讲上几句怪话。

  “军团长,还是我们打先锋吗?!”手枪排长满脸堆笑地推开门问。

  “娘卖匹的!”徐海东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带的那叫什么兵?!都成了长舌妇啦!”

  “怎么啦?!”手枪排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还有点不服气。

  徐海东把刚才听到的对话重复了一遍,瞪着眼,厉声说:“回去!好好给我整治整治那两个东西!包括你,头脑里就装‘老子天下第一’,骄傲自满!现在必须向陕北红军学习,必须讲团结!”

  “是!我们一定改好!保证今后不乱说话了!”手枪排长答应着,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红十五军团前线临时指挥所门前,突然跑来了七匹战马。军团政委程子华派人送来了信:毛主席今天下午到军团指挥部。

  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消息啊!天天盼,夜夜盼,毛主席到底来了!

  “停止攻击!”徐海东向门口走时留下这么句话。他跳上大白马,直奔道佐铺。

  徐海东最喜欢好兵、好马。他常说:“战士,要打仗不怕死的;战马,要能上刀山下火海的。”每次打完仗,他总是从俘虏中选出一批出身苦,会打仗的人,动员他们参加红军。他骑的这匹大白马,是在陕南一次战斗中缴获的。当时有人不让徐海东骑,因为目标太大。徐海东一看马的腿和蹄,认定是匹跑得快的马,就留下了。有人说:“徐海东是伯乐,能识千里马,只要他看中的马,只有跑死才停蹄。”如今真是心急只嫌马慢。大白马已经是四蹄奔腾,徐海东还是不停滞不前挥动他的马鞭,几名骑兵通信员被远远的甩在后边。

  张革驿到军团部,相距一百三十五里,还要翻两座山,他们只花了三个小时,就赶到了。徐海东这才发现:大白马浑身流汗,像雨淋水洗过似的;他自己也是汗流浃背,衣衫湿透。

  道佐铺。红十五军团指挥部。

  地质学家认为,黄土高原是许多世纪以来,大风把中亚西亚、蒙古等地的黄土搬运到这里而形成。这就造成了变化无穷的奇特、森严的形象——有的山丘像巨大的城堡;有的像成队的猛犸;有的像滚圆的大馒头;有的像被巨手撕裂的岗峦,上面还有着粗暴的指痕。那些奇形怪状、不可思议有时甚至吓人的形象,好像是个疯神捏造的世界——有时却又是个超现实主义的奇美世界。

  红十五军团指挥部就设在造物主恩赐的这个奇美世界中。

  徐海东刚说洗把脸,毛泽东他们就到了。

  随毛泽东来的还有三个人,他们是彭德怀、费拓夫、李一氓,都穿着朴素的灰棉衣,一个都不认识,哪一个是毛主席?

  程子华刚作介绍,毛泽东就紧紧握住徐海东的手,亲切地说:“海东同志,你们辛苦了!”

  徐海东双手紧握,久久地望着毛泽东那可亲的面孔,激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哽咽地说:“还是毛主席你们辛苦了!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同志之间,上下之间,见了面,互道“辛苦”,这本习以为常。在和毛主席的会见中,这“辛苦”一词,对徐海东来说不是普通的客套话式相互寒暄,而是他对毛主席的真情流露,胜过千言万语。

  毛泽东,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主席,身材修长,一头浓密的黑发留得很长,双眼炯炯有神,鼻梁很高,颧骨突出。给徐海东的第一印象是,一个非常精明的知识分子形象。这就是蒋介石悬赏二十五万元要他首级的毛泽东!

  毛泽东非常关心红十五军团的情况,问吃的和穿的怎么样?徐海东作了一一回答。

  毛泽东拿出一份三十万分之一的旧地图问道:“陕北的第三次反围攻怎么样了?”

  徐海东和程子华分别作了汇报。毛泽东又看着地图说:“你们准备下一步怎么打?”

  徐海东把打张村驿的重要性又重述了一遍,毛泽东折好地图说:“你们选择张村驿是对的!先把张村驿拿下来,咱们再共同考虑下一步行动!”

  谈话中,徐海东才知道,朱德总司令、中央红军的一部分、红四方面军至今还在长征途中。至于党中央其他一些同志的情况,长征经历的千山万水,雪山草地,党内斗争的复杂……在初次会面和短短的交谈中,是不可能一下全知道的。但是,徐海东从毛泽东、彭德怀等的破旧衣着和消瘦面孔中,可以推测到:中央红军太辛苦了!他马上意识到:该给中央领导同志做身衣服,送些吃的。

  徐海东,这位窑工出身的将领,朴实、爽朗的性格,使毛泽东、彭德怀他们很喜欢他,一见如故。毛泽东称赞徐海东率领的红军人和战好,纪律也好。徐海东却说:“我从小读书少,是个粗人!”毛泽东且一口浓重的湖南口音笑着说:“革命,不是绣花,粗人会打仗啊!”

  “我们都是粗人嘛!”彭德怀接这话头说。

  警卫员送上饭菜,大家边吃边谈。毛泽东风趣幽默,彭德怀笑声豪放,都使徐海东感到亲切。毛泽东问:“海东,你那边有电台吗?”

  “没有!”徐海东摇摇头。这些年,他指挥打仗,连部电话都没有,哪里弄得电台,全靠他的两条腿和一双眼睛。他嘿嘿一笑说:“我们要有电台,早就和中央联系上了!哪能还像没娘的孩子,孤苦伶仃呢?!”

  “给你带来一部电台,我们好随时联络!”毛泽东说。

  徐海东惭愧地说:“我不会用啊!”

  毛泽东和在场的人都笑了。毛泽东说:“不用你自己动手嘛!有报务人员,他们会用!”

  彭德怀补充说:“只要你一说,他们就把电报发出来了!”

  当天黑夜,徐海东骑着他那匹大白马,冒着凉风向前线奔去。大白马像颗流星,穿过树林、飞上山岗,徐海东好像也有无穷的力量,转眼间,到达了张村驿临时指挥所。

  徐海东立刻将毛主席和中央领导同志到来的消息传达下去,转告了毛主席对大家的问候,部队的情绪立时沸腾了。这个问:“毛主席长的什么样?”那个问:“哪天能看见毛主席?”徐海东咧着嘴说:“咱们把张村驿打下来,一块去见毛主席!”

  这几句话,比任何口号都有鼓动力。战士喊着口号:“打下张村驿,去见毛主席!”

  第二天拂晓,红军指战员一鼓作气,爬上了张村驿两丈多高的围墙,一举将张村驿及其周围的围子全部都拿下来了,缴获了大批粮食、布匹和军用物资。

  战斗一结束,徐海东就回到了指挥所。报务员架好了天线,支起了手摇马达,向徐海东请示,“要发报吗?”

  “你那玩艺可好用?”徐海东有些疑虑。

  “好用!好用!”电台台长命令摇动马达,把耳机递给徐海东,要他亲自听听。

  徐海东套上耳机,听到嘀嘀嗒嗒的悦耳声音。他不懂这东西怎么会说话,孩子似的感到新鲜,笑着说:“向中央发电报!向毛主席、彭司令员报告!张村驿打下来了!”

  一阵嘀嘀嗒嗒的声响,战报发出了。

  这是徐海东第一次发出电报!

  张村驿战斗后,中央决定恢复红一方面军的番号。红十五军团编入红一方面军。方面军司令员彭德怀、政治委员毛泽东(兼),政治部主任王稼祥(后为杨尚昆),下辖第一、第十五两个军团。“中央来了,我们听中央的!”成了徐海东常说的话。

  党中央、中央红军胜利到达陕北的消息,如同和煦的春风,冲破刺骨的严寒,迅速吹遍了陕北的黄土高原,群众高兴、军队欢庆。国民党却极度惊慌,没想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围追堵截的中央红军,竟奇迹般地到陕北扎下了根。蒋介石气急败坏,重新调整部署,加紧对陕北苏区的围攻。

  1935年10月28日。“西北剿总”司令部。

  蒋介石在他西安临时下榻的别墅,召见了“剿总”副总司令张学良。

  “听说你在劳山、榆林桥两次战斗中,损兵折将!”蒋介石穿着睡衣,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说。

  “是的!小弟无能!”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张学良客客气气地说,“两个月来,我东北军损失近两个师……”

  “不只这些吧!”蒋介石把望着天花板的眼光收回,盯着张学良说,“我的那些保安队、民团、陕军、晋绥军等,都不在册吗?!”

  “不过,共匪也损失惨重呀!”

  “不要争啦!损失没损失,你我心里有数!”蒋介石用缓和的口气说,“汉卿!我是相信你的!西北需要你!党国需要你!”

  “谢谢总司令栽培!我会竭尽全力的!”张学良嘴角上的小黑胡在抖动。

  “徐海东一个就很难对付了!现在又来了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还有我的那个叛逆学生林彪……”说到这,蒋介石很气愤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前说,“谈谈下一步部署吧!”

  张学良从旁边书桌上取下他刚才放上去的公文夹,打开说:“调集东北军四个师的兵力,沿葫芦河构成东西封锁线,由西向东推进,直至把共匪逼进黄河;同时,打通洛延公路,从中间,拦腰插他一刀子,加速共匪的崩溃!”

  “不行!”蒋介石背着手,立即转过身来对张学良说,“你伯计划行不通!不是四个师,要五个整编师,先沿葫芦河构成东西封锁线是对的,切断毛泽东与四川、宁夏等的联系,同时打通洛川、(鹿阝)县和延安之间的联系,沿洛河再构成南北封锁线,还是东西对进,南进北堵的老方针!”

  蒋介石在卧室内来回踱着步,骂道:“娘稀匹,我就不信,毛泽东、彭德怀、徐海东能逃出我的掌心。洛河以西、葫芦河以北,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道佐铺。红十五军团指挥部。

  一间小茅屋里挤得满满当当,炕上地下全是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毛泽东坐在唯一的四腿桌前,主持着军事会议。

  中央军委副主度周恩来坐在毛泽东的对面,中等身材,清瘦而结实,留有一副又长又黑的胡子,又大又深的眼睛,在浓眉的陪衬下,格外富有灵气。他说话很快,但抑扬顿挫、节律明显。他说:“东北军一个师沿洛川、(鹿阝)县大道北上;西边有四个师由甘肃的庄阳、合水沿葫芦河向陕北(鹿阝)县方向东进。东边和北边之敌离我们还远,我和主席商量过,先吃掉西路的一两个师,战局就会发生重大变化!”

  “要打,就打大仗、硬仗,吃掉小股敌人,填不满我们胃口哟!”彭德怀大声地说,“要痛痛快快!不要隔靴骚痒!”

  蹲在地上,不停地吃着黄豆的林彪,刀条脸,短小削瘦,一言不发,却发出嘎嘎嘣嘣的黄豆被咬碎的声音。

  张闻天把眼镜忘在宿舍,眼睛离地图只有几公分远,不停地点头。

  毛泽东打着手势说:“集中兵力,歼敌一部,各个击破,扩大根据地。这是总的方针。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是红一军团和红十五军团协手作战、共辟陕北根据地的开端!”他停了一下,提高了嗓音说,“战场就选在直罗镇一线,具体的战斗部署,看了地形之后,你们决定吧!”说着,他看了看彭德怀。

  彭德怀说了声“好!”,又对徐海东说:“明早我们在张村驿集合!”

  会议很干脆,就那么简单、明快。徐海东送走毛泽东他们后,他想:今天这个会,是我这些年来,参加的高级干部会中最满意的一次。中央和红军的主要领导大部分都来了,开阔了视野;重要的会议,必须事先有充分的准备;会上要有民主的精神又要有集中的原则。他也参加过张国焘主诗的会议,可是往往争而不决,或立决即错,徐海东深深地感到:毛主席的水平就是比张国焘高!

  第二天一早,彭德怀、徐海东率领红一军团、红十五军团的团以上干部,踏着地上薄薄的早霜,登上了直罗镇西南面的一座山岭。

  直罗镇尽收眼底。它不过是个百十户人家的小镇,但是,地理位置很重要,是庆(阳)(鹿阝)(县)公路的咽喉,是西路敌军东进的必经之地。三面环山,一条从西面来的大道,像一条白色的带子铺向镇子中央,穿镇而过。镇子东头,有座古老的小寨,里面的房屋虽然倒塌,石头砌的寨墙却大部完好;镇子北面,是一条流速缓慢而平静的小河。

  徐海东等几十架望远镜举在眼前 ,从左到右,从东到西,细心地观察着道路、山头、村庄和河流。一个小山、一棵小树、一条小沟、一家独立房屋,都是指挥员们观察研究的对象。大家深深知道,在战前察看地形时疏忽一条小沟、漏掉一幢房子,说不定就会失去一个排、一个连,甚至一个营。 指挥员们一边观察,一边小声交谈着:

  “这地形,对我们太有利了!”

  “敌人进了直罗镇,就像钻进了口袋!”

  “这是个打歼灭战的好地方!”

  徐海东暗想:毛主席真是高明,把阵地选在这里,对我们太有利了!

  彭德怀绷着脸,不多说一句话。他走到徐海东面前,指着镇东那个小寨子说,“敌人可能会占它!”

  “确是个可以利用的固守据点!”徐海东说。

  “最好能把它拆了!”有人提议。

  “工程不心呀!”有人说。

  徐海东看着彭德怀,果断地说,“今晚,我派一个营,把它拆掉!”随即把任务交给身边的一位团长。

  经过现场勘察,一个巧妙的作战计划形成了:把敌人引进直罗镇,南北两面夹击,一举歼灭它!

  11月20日。直罗镇。

  杰出的军事家,既能善于指挥自己的部队,做到战无不胜;又能牵着敌人的鼻子,让敌人乖乖就范。毛泽东就是牵牛鼻子的高手。

  先派红十五军团第八十一师二四一团围攻甘泉,达十天之久,以引西路敌人东进:

  东北军第五十七军先头部队一〇九师在六架飞机的掩护下,进入直罗镇。牛元峰是东北军中有名的一头“牛”,很有一股牛劲,是张学良手下的一员虎将,很得张学良的赏识。此时的牛元峰心想中央红军初来乍到,地形、人情不熟;徐海东红十五军团又连续作战,疲惫已极,都不堪一击。他想露一手,给毛泽东、彭德怀一个下马威,也替张学良在蒋介石面前壮壮脸。所以,求胜心切,却万没想到落进了毛泽东给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牛元峰简单地部署完直罗镇四周的岗哨,走进寝室,做他的美梦去了。

  徐海东留下一个排在直罗镇担任警戒,把红十五军团主力集中到张村驿一带,以逸待劳。他一时也闲不住,到各个连队察看情况,并鼓励全体指战员:

  “打了胜仗庆祝会师!”

  “以战斗的胜利欢迎毛主席!”

  “在战斗中向中央红军学习!”

  “军团长!毛主席的电报!”警卫员叫住正在和士兵交谈的徐海东。

  徐海东心想:可能是下达战斗命令啦!他三步并做两步,向指挥部跑去,接过电报,上面清晰地印着毛泽东的进军命令:敌牛元峰一〇九师已进口袋。徐海东第十五军团从南向北,急速前进;林彪第一军团从北向南立即出发。拂晓前进入阵地。落款是毛泽东、彭德怀。

  徐海东看完电报,对毛泽东的军事部署十分钦佩,心想,红一军团和红十五军团就像一把钳子,有毛泽东操纵钳柄,非把牛元峰这只野牛夹成肉泥不可!

  拂晓,西路红军包围了直罗镇。攻击开始,毛泽东又发出一道命令:“要的是歼灭战!歼灭战!”

  徐海东亲自指挥一个团,从一个山后,攻进直罗镇。他估计要在这里打一场恶仗,连大衣都脱掉了。不料,战斗进展十分顺利。10时许,南线将敌第六二七团歼灭大部,残敌向直罗镇溃退;第七十八师以部分兵力堵住敌人向东的去路,其第二三二团协同主攻军第七十五师歼灭南山之敌后也突入镇内。

  与此同时,林彪的红一军团已将直罗镇北山之敌第六二六团大部歼灭,并击溃了由镇内增援之敌第六二五团两个营,残敌退守镇北小高地。敌师长牛元峰几次率部向北突围,均被击退。

  12时左右,牛元峰率领第一〇九师残部五百余人,退入镇东土围子固守待援。

  下午,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来到红十五军团指挥部。

  “海东同志!你打得好啊!”老远处,毛泽东就伸出了手,向徐海东表示祝贺,“‘老虎’碰上了‘蠢牛’,可要饱餐一顿喽!”

  “是主席和司令员指挥有方!”徐海东纳闷,主席怎么知道我的外号啦?!没待多想,徐海东关心地说,“快进窑洞,这里危险!”

  “你们身临战场,指挥打仗,比我们在后方的危险多啦!”周副主席握着徐海东的手激动地说,“就在这里吧!主席和我们一起来看望大家!”

  徐海东是个不善言谈的人,不知说什么好。他内疚地望着彭德怀说:“就是那个该死的小寨子,确实让你说中了,敌人的确利用上了。恨我当时派人拆后,没及时亲自检查,现在给我们造成……”

  “不怪你!不怪你!要怪得怪祖先喽!谁让他们在这建围子的?盖几处房住就行啦!还建什么围墙?!”彭德怀拍着徐海东的肩膀宽慰他说。

  “你们没拆彻底,这是好事!”周恩来接过话题说,“没有这个‘牛饵’,怎么能把敌人三个师调来呢?!也就没有主席的‘围点打援’啦!”说着,他看了看毛泽东,两人哈哈大笑。

  徐海东这才明白,为什么叫他们“围而不歼?”原来是毛泽东想扩大战果:把对牛元峰的围歼战扩大成“围点打援”的截击战。徐海东再次从心底发出:毛主席的水平就是高!

  战场出现僵持状态,双方放着冷枪,谁也不冒然主动进攻!

  敌西路第一〇六师沿安家川东援直罗镇;敌东路第一一七师向羊泉塬、张村驿进击;第一〇七师向么家塬、丁家塬推进,以图解敌一〇九师之围。毛泽东决定首先击退东路援兵,再争取歼西路敌人一部。西路敌军见东路敌军被红军击退,也仓皇向太白镇撤退。

  彭德怀派红一军团二师和红十五军团二二五团,分三路猛烈追击,歼灭敌第一〇六师后卫六一七团于羊角台至张家湾中。

  牛元峰呼救不灵,求援无望,决心孤注一掷,于23日午夜分路突围,一出土围寨就四处逃窜,被徐海东所部全歼,师长牛元峰被击毙。

  战后,打扫战场时,徐海东还是提着马鞭到处找敌人的大官,当听说牛元峰被打死了,他垂头丧气地骂道:“娘卖匹的!谁他妈的这么准的枪法!”手枪排的战士嘿嘿地笑,谁也不敢说是谁打死的。

  11月30日。(鹿阝)县东村。

  中共中央在这里举行红一方面军营以上干部大会,庆祝会师昨直罗镇战役的胜利。毛泽东作了《直罗镇战役和目前的形势与任务》的报告。他指出:

  (直罗镇战役)我们胜利的原因:一、两个军团的会合与团结(这是基本的);二、战略与战役枢纽的抓住(葫芦河与直罗镇);三、战斗准备的充分;四、群众与我们一致。(见《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解放军出版社1990年版,第198页。)

  直罗镇战役,歼敌一个师又一个团,迫使敌第五十七军退回陇东,敌第六十七军退回(鹿阝)县。此役彻底粉碎了敌人的第三次围攻,巩固了陕甘革命根据地,为中共中央把全国革命大本营放在西北举行了奠基礼。

  时隔一年,毛泽东深刻论述了歼灭战对敌人的破坏力:

  对于几乎一切都取给于敌方的红军,基本的方针是歼灭战。只有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才能打破围剿和发展革命根据地。……击溃战,对于雄厚之敌不是基本上决定胜负的东西。歼灭战,则对任何敌人都立即起了重大影响。对于人,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对于敌,击溃其十个师不如歼灭其一个师。(见《毛泽东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2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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