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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共和

作者: 张建伟、盛和煜

49章 民权初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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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建伟、盛和煜

日本,康有为宅,“奉衣带诏”的香案上香烟袅袅,康有为虔诚地执香跪在案前。

梁启超兴冲冲地拿着信进来,“老师,袁世凯来信了。”

康有为动也不动。

梁启超:“老师,我们应该回国效力了。”

康有为仿佛是后背发出的声音:“为谁效力啊?”

梁启超一怔,但还是说道:“共和国也是宪政国,我们应该为宪政效力。”

康有为:“谁的宪政?”

他厉声道:“袁世凯的宪政!他是先帝的死敌!咱们就是饿死,也不能为他效力!”

梁启超强忍了忍,还是说道:“老师,先帝早就死了……”

康有为:“可大清还在!先帝的遗孤还在!”

梁启超不解地说:“老师,大清已经逊位了!”

康有为:“只要人还在,咱们忠君爱主的心就不能死!我们要等待时机,准备帮着幼帝复辟!”

梁启超急了,“老师,您这不是‘抱残守缺’嘛!孔子都说过‘圣之时者也’,您是我们的至圣先师,可也要懂得‘与时俱进’的道理嘛!”

这已不像是弟子对老师说话,倒像是弟子在教训老师。只见康有为的后背抽动了一下。梁启超也知道话说过了,一时间,竟是寂然。

良久,康有为说道:“卓如,你该自立门户了。”

梁启超:“老师……”

康有为只管自己说着:“其实你早就自立门户了,偷偷收了不少弟子喽……”

梁启超:“老师……”

康有为:“我早就不是你的老师喽……”

梁启超在康有为身后“扑通”跪下了,“老师……”

康有为似乎使出浑身的力气,“滚!我永远不要见到你!”

……

一个保龄球在球道上滚动着,打了一个“全彩”。

“又中了!”罗文欢呼着,深情地望着也拿起一个球的田沫,“还是嫁给我吧。”

田沫不理他,把球抛上了球道,歪了——没打倒一个球棒。

田沫恨恨地说:“这孙先生也真是的!用枪杆子没争到的东西,就不能用和平手段再夺回来吗?!”

罗文又拿起一个球,“孙先生啊,他根本就没那心思。”

田沫仍是恨恨地说:“我就不信!”

罗文刚要抛球,忽然好像意识到什么,讪讪地瞅着田沫,“孙先生好像也一直是单身啊?”

田沫一怔,一把把罗文手里的球拿过来,看也不看就抛上了球道,“说什么呢,你!”

竟也是一个“全彩”,她情不自禁地欢呼道:“中了!我也中了!”

竟没听到回应,看罗文,似乎很失落的样子,便从球的传送道里拿了一个球,朝罗文抛过去,“嘿,接着!”

罗文一机灵,接住了球,但在手里掂量着,“美女总是爱英雄的,我这白面书生是不受人待见的……”

田沫假嗔道:“行啦行啦!人家请你帮着分析一下正式国会竞选前的局势,你倒好,一门心思往歪里走……”

罗文走到球道前,用手中的球比划着,“目前的中国共有二百四十个党派,但真有能力竞选国会多数席位的,只有我们国民党。国民党不仅有孙中山先生,还有宋教仁先生这个‘议会迷’在主持大计。”他将球抛了出去,“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国民党赢定了!”

竟又是一个“全彩”。

他继续说着:“国民党在竞选中的最大政敌,恐怕还是袁世凯和赵秉钧。有几个党派是支持现政权的,但还都是一盘散沙,要同国民党竞争,袁世凯和赵秉钧没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党,恐怕很难。”

田沫讪讪地说:“这就是你的分析啊?怎么跟背书似的?”

罗文一把抓住田沫的手,“沫儿,嫁给我吧!”

田沫让自己的手在罗文的手里呆了片刻,慢慢抽出来,“你有能盛下我的房子吗?”

国会大厦工地,凌乱而嘈杂。建筑骨架已经有了一点模样。工地上有建筑工人正在忙着,工地边沿处,一块木牌立着,是歪歪斜斜的,上写“国会大厦”四个大字。

一辆福特汽车停在木牌旁。

车门开了,袁世凯、赵秉钧、宋教仁走了出来。

宋教仁上前,把“国会大厦”牌子扶扶正,但总是刚一扶好,牌子又歪了。

袁世凯笑眯眯瞅着,“钝初啊,你就别跟它较劲喽,呆会儿……”

一个工头正从他们身边走过,见状停步,走过去一手扶住木牌,另一只铁掌像把木榔头,在顶部往下一砸,木牌站住了。

宋教仁钦佩地瞅着那工头,“谢谢,谢谢……”

那工头不知这个书生何以要谢自己,奇怪地瞅着宋教仁,“快走吧,这里可不安全。”

袁世凯对赵秉钧耳语了一下。

宋教仁:“请问先生,明年四月能完工吗?”

那工头:“上头说一定要完工,说要在这里开会。”

赵秉钧走过去,把工头拉到一边,小声说了几句,那工头惊奇地看一眼袁世凯,大步去了。

袁世凯:“钝初啊,咱们里头瞧瞧去。”

三人朝工地上走去。

袁世凯边走边说:“你们都不知道国会大厦为何会建在这里。五年前,老佛爷预备立宪,派五大臣出洋考察宪政,到了德国,看人家的国会大厦好,谈起来,德国工程师就要为大清设计一座国会大厦。后来还真设计出来了,连预算都造出来了:五百四十万马克。两年前开始动工。就是1910年,地基刚打好,钝初啊,你们革命党那个武昌起义就来喽,结果这国会大厦半途而废。”

宋教仁:“如果早几年开国会,清朝政府可能就不会垮台。”

袁世凯一下子站住了,瞅一眼宋教仁,“我也是这样想啊……”

那工头小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工程师模样的人,“大总统,这边请。”

只见工地的一块空地上,摆开了一张桌子,放了几把椅子,袁世凯等走过去,那工头把夹在胳膊里的一张图纸展开,只见正是国会大厦的草图,他铺在桌上,按着两边。袁世凯把图纸一转,正面对着宋教仁,“这张图纸我当年就看到过,钝初看看喜不喜欢?”

那工程师指着图纸讲解道:“这里是会议大厅,能容纳八百人。”

宋教仁:“这不够用的。”

众人一怔。

宋教仁:“按照《国会选举法》,首届正式国会,全国每八万个选民中选举产生一个众议院议员,全国二十二个省,每个省选举产生十名参议院议员,加起来,参众两院共八百七十名议员。中外观礼代表恐怕来的比议员还多。真要开起会来,这会议大厅再扩建一倍还不够用。”

袁世凯笑了,“钝初啊,都说你是个‘议会迷’,真是名不虚传啊。”

宋教仁也笑了,“我但愿中国人民人人都是‘议会迷’啊!”

他一指图纸上的边沿处,“这一处做什么用?”

工程师:“起初我也很奇怪,后来才知道,当初设计这国会大厦,是‘君主立宪’的国会,还有皇上。所以就设计了一个皇帝和满朝文武议事用的小会议厅。”

宋教仁:“如今是共和国,没皇上了。”

工程师:“可还有大总统嘛。大总统若是来了……”

宋教仁:“议会是最高权力机关。无论谁来,都要坐在下面。”

袁世凯、赵秉钧一怔。

袁世凯随即笑了,“对对,这里呀,是专管大总统的地方。”

他转对赵秉钧,“也管着你呦!”

赵秉钧不动声色地一摆手,工程师卷起图纸,点点头,离开了。

有人上茶,三人坐下了。

袁世凯:“钝初,我最大的遗憾,就是你不愿在政府里任职呀。”

宋教仁天真而热诚地说:“大总统,其实孙先生和我所做的,比在政府里任职还重要。孙先生全力帮助大总统搞建设,我呢,帮助大总统完善宪法政治,以国民党的名义来竞选正式国会议员。我相信,我国民党议员会在正式国会中占据多数席位。到那时,我国民党就成了执政党,选举我当内阁总理,一个党帮助大总统执政,比我一个人的力量大多了!”

听到“内阁总理”四字,赵秉钧一怔。

但袁世凯听完宋教仁的话,笑道:“钝初壮志凌云,倒是我袁世凯小气了。”

他对着赵秉钧开玩笑说:“智庵啊,我看你这个总理悬喽!”

赵秉钧也笑着,但很像是苦笑,“正如所愿,正如所愿。”

袁世凯假装有点生气,“怎么,你也想撂挑子吗?”

赵秉钧不知说什么,“不敢,不敢……”

袁世凯又笑了,站起来,走向一边,又招呼宋教仁,“钝初,你过来。”

宋教仁走过去,赵秉钧疑惑地望着他们。

袁世凯向前又走开了几步,然后站住,等宋教仁过来,搭住宋教仁的肩膀,朝前走着,“钝初啊,当年在我老家彰德,你策反我进行反清革命,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宋教仁:“为了明天!”

袁世凯一怔,随即微笑道:“目前的临时参议院,我是无能为力喽!可你要相信我,明年正式国会召开前,我不管费多大劲儿,也要把你运动成国会的议长。你是想在众议院当议长,还是想到参议院?”

宋教仁:“谢大总统,这样的议长,我是不当的。”

袁世凯瞅着宋教仁,“如果我直接任命你为总理,你是不是就愿意跟着我啦?”

宋教仁正色道:“不!”

袁世凯站住了,手从宋教仁的肩膀上滑下来,朝前走了一步,面朝前方,背对着宋教仁,“难道你想当总统?”

宋教仁冲着袁世凯后背说道:“大总统以为我离开内阁部长的职务,是嫌官小吗?大总统错了。民国民国,人民当家做主之国。我要的是民选的官儿。民选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民选我当部长,我就当部长;民选我当总理,我就当总理;要是有一天人民投票选我当总统,我也当仁不让。大总统,我只是不想当钦命的官儿。”

袁世凯慢慢转过身来,眯着眼睛,瞅着宋教仁,拍拍宋教仁的肩膀,“钝初啊,我不是皇上,哪来的什么‘钦命’啊……”

然后,他大步流星,几步就走回桌案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啪”地把茶碗摔在地上,“这是什么茶?难喝死了!”

赵秉钧更加迷惑了!

……

内阁总理府,赵秉钧仍是满脸的迷惑,“我就奇怪了:我这个总理是大总统任命的,跟民选有什么关系嘛!大总统提名我当总理,谁敢拦着?”

赵秉钧与杨度坐在沙发上吸着烟,赵秉钧正向杨度咨询。

杨度的雪茄烟点指着赵秉钧,“你呀你呀,‘记吃不记打’——记得吧,民国兆始,两届内阁已经倒台,加上你这一届是第三届了,哪一回不是临时参议院说了算?”

赵秉钧:“可最后还不是大总统说了算!”

杨度:“那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让你捡了个便宜!表面上看,你这个总理,是黄兴让给你的,孙文也同意了,这自然都是大总统运动的结果。可实际上是参议院里各党各派势均力敌,虽说不同意你当总理,可也提不出自己的人选,哪一个党提出的人选都会被另一个党否决了,所以只好赞同大总统的提名。”

赵秉钧又糊涂了,“这不是‘院选’、‘党选’吗?怎么叫‘民选’?”

杨度气得把茶盏一蹾:“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赵秉钧:“人家这不是正向你请教吗?”

杨度:“什么叫‘院选’?参议员和众议员怎么来的?选出来的!今后竞选正式国会,八万个选民里选出一个议员,这个议员就代表这八万个选民在国会里行使权力,这就叫‘代议制’——代表人民,也就是代表选民参政议政,也包括同意你当总理、弹劾你这个总理,甚至罢掉你这个总理,懂吗?”

赵秉钧:“懂,懂了,所以国民党才要去竞选议员,他们若是占了国会多数席位,一定会推举自己人当内阁总理。大总统就是想让我当,他国民党议员人多啊,一个党的议员就能把我给否决掉。嗯,怪不得宋教仁连大总统的账都不买!”

杨度:“才明白啊?这就叫‘政党内阁’。”

赵秉钧:“我说皙子,你是宪政元老啦,你就不能也组织一个党,跟国民党争一争?”

杨度一摆手,“我才不凑那个热闹。你看看现在有多少个党啦:不算国民党,还有共和党、民主党、统一党,这三个最大,小党更是不计其数。我再组织一个党?哈!打群架呀?”

赵秉钧:“总不能眼睁睁瞅着国民党把咱们都给吃了!”

杨度:“智庵,不是我杨度不买你的面子,这共和制我本来就不赞同。以前我不帮孙中山,现在我也不能帮你!只要不是君主立宪,我谁都不帮!”

赵秉钧:“那你总得帮帮大总统吧?”

杨度忽地站起:“帮他?”

他说完拂袖而去,但话留下了,显然是气话,“他呀,他用不着我帮!”

……

礼堂放映厅,正放映着无声电影,是美国总统、议员的竞选演讲以及同选民见面的内容。一会儿是影像,一会儿是字幕……

明暗不定的白光下,可见赵秉钧及一些身着西装的人在观看着,他们坐得很分散,都很严肃认真。

有几个人一边观看着,一边学着影片中人物讲演时的手势、笑容……

袁世凯静静地候立在车站月台上。

远处,火车慢慢进站了,迎宾曲奏起来。

火车停下时,红地毯立刻铺到车厢门口。

车厢门开了,一个戴墨镜的人出现了。

袁世凯迎了上去,那人摘下了墨镜。

袁世凯:“卓如,你可来了!”

梁启超下了车厢台阶,微微一躬,“大总统!”

二人的手握在一起,互相注视着。

袁世凯:“十三年没见了……”

梁启超:“从戊戌年……”

袁世凯:“往事不堪回首啊……”

梁启超:“大总统何必亲自来,哦对了,我那老朋友皙子呢?”

袁世凯:“他呀……生我的气喽!辛亥年,本来君主立宪是有希望的,后来我听了孙文的,给弄成了共和国,人家闹情绪了,开头我就让他当教育总长,人家理都不理我……”

梁启超笑了:“这个皙子,简直是头倔驴!”

袁世凯一个请的手势,二人朝月台外而去。

袁世凯的声音:“我信中阐述的观点,卓如可赞同?”

梁启超的声音:“大总统高瞻远瞩,不过也有可商榷之处。”

声音渐渐地远了……

总统府小饭厅,一块鲜嫩的牛排在锅上煎着,发出“吱吱”的响声。一个西洋的厨师在操作着西餐。

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几盘精美的西餐,洋酒已经斟好,袁世凯、梁启超对座桌前。

袁世凯:“知道卓如爱吃西餐,我专门把天津起士林的厨师请了来。”

梁启超:“大总统太客气了。”

袁世凯:“我这个大总统,这点特权还应该有吧?不过,若是让临时参议院知道了,弄不好,也能搞出个弹劾案来。”

梁启超:“大总统太过虑了。”

两名侍者把两盘煎牛排端上了桌。

二人同时动起了刀叉,然后蘸一点番茄酱,将叉起的一小块牛排送入口中。

二人咀嚼着,满意地点着头。

梁启超:“还真是鲜嫩无比。”

袁世凯:“要是‘共和饭’也这么好吃,那就好喽!”

梁启超看着袁世凯,“大总统还吃得下吧。”

袁世凯沉吟道:“本来以为是吃得下的。戊戌变法开始,后来又预备立宪,我是一门心思要促成宪政的。可宪政真的来了,我发现怎么都是限制我的招儿,就没一样儿是帮我的。”

梁启超:“大总统要怎样的宪政才觉得舒坦呢?”

袁世凯:“我知道三权分立是有道理的。可我一个大总统,总不能连个公都办不成吧!其实孙中山先生也知道做这样的大总统难受。他在南京的时候,弄的是‘总统制’,他那个临时大总统,权力无限嘛,内阁不过是他的办事机构嘛。可我当大总统呢,他让钝初搞出个《约法》,弄成个内阁总理制,上头还有个参议院——那孙猴子让唐僧治着,可也才一个紧箍咒嘛,我呢,戴了俩,我一动换,好家伙,俩紧箍咒箍我咒我,我这个大总统是‘总’也‘总’不得,‘统’也‘统’不得,没一点实权!卓如啊,你说,这不是诚心整我嘛!”

忽然发现梁启超始终笑嘻嘻地瞅着自己,袁世凯一怔,立刻也笑了,“卓如,还没见我发过牢骚吧?……可我这些话,不跟你这个宪政专家说,又能跟谁说去?”

梁启超:“可以跟皙子说嘛——他也是宪政专家。”

袁世凯摆着手,漫不经心地说:“别提别提。我一跟他说呀,他就让我改变国体——搞君主立宪,说那同样也是宪政——让我当宪法政治下的皇帝,哦,就像那日本天皇,说那才符合民国的国情。可我怎么能干吗!”

梁启超正色道:“是不能干!”

袁世凯一怔。

梁启超:“大总统,国体重器,一旦确立,绝不可擅动。”

袁世凯:“是啊是啊,我也觉得皙子简直是开玩笑嘛……”

他亲切地看着梁启超:“所以才请卓如你来帮我嘛……”

梁启超:“大总统已经考虑好了吧!”

袁世凯:“其实就两条:我不想要什么内阁制!都说美国是真共和,可人家也是总统制嘛!根本就没有责任内阁,只给总统设一个国务卿,帮助大总统行政,这样办起事情来就少了一个掣肘的,顺当多啦!这是一。二嘛,这一点改动,得在以后的正式宪法里规定了,才能落地生根!所以我请你组建一个比国民党还大的政党,在竞选国会议员时同国民党竞争一番,如果咱们的党占了多数席位,日后起草宪法就多了发言的权力,总统制也就指日可待了。”

梁启超:“总统制我是赞成的,比起内阁制来,总统有更大的权力和权威。可要在竞选中同国民党竞争……”

他摇了摇头,“这可就难啦!国民党的前身是同盟会,同盟会的前身是兴中会和华兴会,说起来,有十六七年的历史了,根深叶茂,民心党心,天时地利,都在他那边……”

袁世凯:“可政府总比国民党有钱啊……”

梁启超还是摇着头,“钱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袁世凯渴望地问:“那你还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得到,你尽管说!”

梁启超沉吟着,但终于说道:“大总统这么信任我,我就试试吧……”

袁世凯很高兴地说:“好好好……”

这时,两个侍者的盘子里端上两碗汤,放下。

袁世凯:“卓如,来来来,尝尝这意大利风味的红菜汤。”

内阁总理府礼堂,一个戴瓜皮帽、穿西服的四十多岁男人正站在台上演说着:“本党竞选方针,乃扶助人道主义,为选民谋取福利主义,故本党竞选国会议员,以道德为君主……”

一个声音:“行啦行啦行啦……”

台下有一小排桌案,赵秉钧及刚才观看西方竞选记录影片的人们正坐在下面,原来是各党派竞选议员在排演。这时,赵秉钧已经站起来。

赵秉钧指着台上那人,“我说你就不会说点新鲜玩意儿?你下来。”

他指着身边的另一人,“你上去说。”

台上的人下来,赵秉钧身边的人上去。

门口处,袁世凯闪了一闪,悄悄地站立一旁,观看着。

台下的人都坐下了。

台上的人似乎在想着怎么说,众人等待着。他忽然做了一个手势,那是学着刚才观看影片中美国总统竞选时的摆手,但他做出来,却很可笑,“本党,咳,本党的竞选方针,啊,都是实的,没有虚的。第一,本党党员都不准吃纸烟,不准饮酒,哦当然啦,有病喝的药酒不在此例。不准纳妾,不准嫖娼,不准买卖鸦片。所以,本党党员都是正人君子。”

“请投本党一票!”他说得激动,忽然呼道。呼罢,才想起要辅以手势,于是右手向前推举——晚了整整一拍。

赵秉钧又气得站了起来,指着他训斥道:“我说弱智啊,你!”

他把桌案上的《演说集刊》(宋教仁著)、《建国方略》(孙中山著)、《会议通则》(孙中山著)等小册子拿起来,挥动着,“你们瞧瞧人家国民党是怎么弄的!”

他一指台上的人,“不抽烟不喝酒……这种狗屁事情回家跟你老婆讲去!你是共和党不讲共和!”

他一指身边左边的人,“你是民主党不讲民主!”

他一指身边右边的人,“你是统一党不讲国家统一!”

他把手上的各种国民党人写的小册子往桌上一摔,“讲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三大党加起来也顶不上一个宋教仁!”

他气呼呼坐下了。

一个人的掌声响起来。

赵秉钧等赶紧都站立了起来,面朝门口处,只见袁世凯已经走了过来,拍巴掌的正是他。

赵秉钧等恭敬地迎着,“大总统!”

袁世凯高兴地说:“好啊好啊!智庵认真对待宪政,各党派认真筹备竞选议员,本大总统很欣慰啊。”

赵秉钧请袁世凯坐下,然后侍立着说道:“国民党在《时报》的民意测验中遥遥领先。一旦开始竞选,咱们这几个党,不落花流水才怪。”

袁世凯摆着手,“不碍事,不碍事。”

他环顾着各党领导人,“不过,团结起来力量大,你们几个党还是合并成一个党好些。”

几个领导人互相瞅着一眼,是谁也不服谁的眼神。

赵秉钧:“这事儿议过好几次,合并以后,谁做党魁,定不下来。国民党是孙中山做党魁,宋教仁代理;咱这几个党合并,除非大总统当党魁……”

袁世凯又是摆着手,“我不行,我不行!”

他注视着大家,“可我给大家请了一位强我百倍之人。”

众人面面相觑,是不相信的样子。

袁世凯轻轻地说:“梁启超先生。”

一个党魁大喜,“梁先生?他是中国宪政的大理论家,他来敢情好。”

另一党魁:“行!若是梁先生来,本党服气!”

第三党魁:“可梁先生一直在日本嘛,怎么来得了?”

袁世凯一拍手,“卓如,进来吧。”

梁启超笑着走了进来。

众人喜出望外,拥上去打着招呼……

袁世凯站起来,众人瞅着他。

袁世凯一招手,侍者把酒放盘子里端了上来。

袁世凯:“这事儿我做主了:即日起,共和、民主、统一三大党合并为进步党,梁启超先生为党魁。”

三大党首领面朝梁启超,微微鞠躬,“服从梁先生领导!”

袁世凯端起酒杯,众人都端起酒杯。

袁世凯:“国民党的前身是同盟会,早已百炼成钢。但我进步党今后有了卓如,也是如虎添翼。如今,国民党在竞选中节节胜利……诸位,卓如,国民党是要困死政府的,你们是要帮助政府的,两党将有一搏。我祝你们成功!干杯!”

大家的酒杯碰在一起……

南京前总统府现在成了国民党竞选中华民国首届国会议员总部。一幅摊在地上的大大的条幅上,“国民党竞选国会议员启动”几个大字已经写好,一个人拿一把大刷子,蘸着墨汁,正在写最后一个“会”字。四周全是长桌,数十个工作人员分成数堆,其中的几堆在五颜六色的小旗上书写着民主、平等、博爱、民权、民主、民生、民族、共和等词,每面小旗上反写两个字。其中的一个桌案,专门分发孙中山所著的《民权初步》和《三民主义》小册子。另外的几堆,桌上摆着喇叭、国民党证书、勋章等各种小牌子……

不断有各省的国民党国会议员候选人走进来,到各个桌前把分到本省的上述物品领走。

一些抱着物品的人正围绕着会馆中央一个方形桌案旁的宋教仁。

宋教仁指着其中几个人说:“你们直隶选区,包括北京,选民人数是六百一十九万五千七百五十七人,共有四十六个众议员席位,你们要注重宣传孙先生讲过的民生问题……”

他指着另外几人,“你们湖南,众议员名额二十七席;你们四川,名额三十五席,安徽,二十七席,河南三十二席,山西二十八席。还有奉天、吉林、黑龙江三省共二十六席,全都是农业大省,都要同直隶的竞选宣传方针一致。多讲民生,尤其是我老同盟会的‘平均地权’,争取基层广大选民的选票。”

与此同时,《时报》记者田沫正在一个适当的位置注视着眼前的景象。她的旁边,一个记者正拼命地摇着一部手摇电话,“喂,喂,喂,喂……”地喊着。终于接通了,他把话筒递给了田沫,“田小姐,总社接通了。”

与此同时,似乎谁也没有发现,梁启超轻装简从地走了进来,在一个桌子上拿起一本《民权初步》的小册子,认真地翻看着……

田沫对着话筒以记录速度口述着新闻报道,“国民党竞选国会议员运动今日在南京前总统府全面启动。此间观察家认为:作为一个千年专制帝国走向民主宪政的第一步,中国面临的这次选举运动无论如何估价也不会过分……”

而宋教仁仍在安排着各省的竞选工作,“你们江苏有四十个席位的众议员名额;你们浙江三十八席;广东三十席;福建二十四席。你们这些省份,工商业发达,商人、企业主多有参政愿望,因此,竞争宣传的重点是民权问题。要按照孙先生三民主义中所讲的内容,把民权问题讲透彻,争取到他们的选票。”

同时,那边的田沫还在电话中口述着:“据观察,国民党将在未来的竞选中占据优势地位。他们的竞选策划有章有法。但其他几个大党也不会甘心失败,尤其新组建的以梁启超先生为党魁的进步党,有同国民党誓死一搏的态势……哦,我好像看到梁启超先生来了……”

她这一说,宋教仁也透过人群看到了梁启超,不禁大步走过去,喊着“卓如……”

田沫也拿着话筒就往梁启超的方向走,她旁边的记者赶紧抱起电话机跟随着……

另有许多人也拥了过去……

梁启超握住了宋教仁的手,钦佩地微笑着,“钝初啊,你把竞选运动安排得这么好,还让不让别的党活啦,啊?”

宋教仁也笑着,“行啦卓如,这个‘好’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宁可听成一个‘差’字!”

梁启超摇着手里的孙中山的《民权初步》,“就这个小册子,我们进步党就弄不出来。”

宋教仁:“谁不知道你那只笔,十本《民权初步》加起来,也没你写过的宪政论著多!”

梁启超:“那都是用文言写的,没孙先生写得深入浅出,都是大白话,就是贩夫走卒也读得懂!不愧是从事宣传运动的行家里手啊!”

田沫早就听得不耐烦,不禁对着话筒报道说:“进步党党魁梁启超先生今日莅临国民党竞选总部,与他的政敌宋教仁先生会晤。人们原本期待两大对手舌枪唇箭,生死以搏,不料,二人都是客客气气……”

宋教仁一听就笑了,指着田沫,“你们这些记者呀,就是惟恐天下不乱!”

梁启超:“她说得倒是实情。”

宋教仁:“咱们两人会打起来吗?”

梁启超:“平时咱们是朋友,政见上是对手,但从来不是敌人。”

宋教仁:“说起这个,我在英国议会看到过一次。那是真乱呀!每一个国会议员都代表某个民众团体的利益或某种主张,在开会的时候,你骂我我骂你,甚至大打出手!议长上台的时候,忽然摔了一跤。底下就有人喊‘嗨!民主摔倒了!’”

梁启超和周围的人都笑了。

宋教仁:“咱们中国要是也有这样的议会政治,那该多好!议长可以摔倒,议员可以吵架,但只要有真正的国会,民主政治就永远不会摔倒。卓如,从戊戌变法开始,你追求的不也是这个吗?”

梁启超早已被宋教仁感染得百感交集,“论起对议会政治的痴迷,我真是不如你呀!”

宋教仁笑着:“我是‘议会迷’嘛!”

梁启超:“也是‘政党内阁迷’。”

宋教仁:“那是个很好的行政体制。卓如,我知道,内阁制还是总统制,你我两党政见不同,但推动民国议会政治、走政党内阁的路子还是一致的。以国体论,英国是君主制,美国是共和制,但以政体而论,英美是一样的,都是宪政,而且都是两党轮流执政。自从你组建了进步党,我就一直在想啊,如果咱们中华民国也能形成两党轮流执政的态势,那会是件大好事啊!”

梁启超:“好!钝初,我今日就跟你约定:在即将到来的国会大选后,贵党一旦上台执政,我党就以在野党的身份监督你们!”

宋教仁:“监督就是帮助!”

梁启超:“反过来说,如果我党执政,也请贵党进行监督!”

一群电影人托着、抱着、提着电影器材走了进来,喊着:“梁先生,我们得在外面等多久啊?”

梁启超对他们摆摆手:“再等等,再等等……”

宋教仁:“卓如,你这是……”

梁启超笑对宋教仁说:“他们都是报馆的记者。钝初啊,我请你帮我个忙,贵党做竞选宣传的时候,请你允许他们用电影拍摄下来。”

宋教仁:“好啊卓如,我说你大老远的跑到南京做什么,原来是‘打入敌人内部’啊!”

梁启超感慨道:“这次竞选运动,与其说是各党派竞争国会议员,不如说是你国民党进行示范。自从组建了进步党,我才发现,这些即将投入竞选运动的党员,不是原来清朝的官僚,就是行伍出身的军人,根本就不懂议会政治为何物。”

宋教仁:“袁大总统同意你这么做吗?”

梁启超点点头:“他跟我说,‘要做个好推销员,是得好好学学。’”

宋教仁哈哈大笑,“‘推销员’!这个比喻好啊!”

他转对着围过来的国民党候选议员们说:“大家都要记住袁大总统的这句话。”

他从一个候选议员的怀里拿一本《三民主义》,摇着,“要当好‘推销员’,先要有好东西。这个,我党得天独厚,孙先生都给咱们预备下了!”

他再拿一本《民权初步》,也摇着,“可大家还要记住,你们都是候选议员,你们最终的‘推销品’,就是你们自己!这个,我党也是得天独厚,孙先生也给咱们预备下了!”

那个怀抱着这两种书的候选议员道:“宋理事长,我省的选民几乎都是农民,素质太低,向他们宣传什么“三民主义”、“民权初步”,他们恐怕听都听不懂!”

宋教仁刚要向他说话,却转向了梁启超,“卓如,你听到了吧?就是我党党员,要用孙先生的思想武装起来,也还早着呢!”

扬州乡下,一位满面沧桑的老农民正率领一帮子后生在村口脱坯,和好的泥摔到坯胎里,抹平,再扣出来。整齐的泥坯前,个个干得满头大汗。忽闻马车声,他不禁抬头观望——不远处,几辆马车滚滚而来,孙中山、宋教仁带着竞选国会议员的一些国民党员、记者田沫和摄影队,坐在马车上,兴高采烈地过来了。

孙中山欣喜地望着四周的景色,“烟花三月下扬州……咱们来的正是时候……哦,停车,停车……”

车停了,孙中山等下车,孙中山走到两手泥污的老人面前关切地问:“老人家,要盖房子啊?”

老人侧耳:“啊?”

孙中山:“老人家贵姓啊?”

老人仍是侧耳:“啊?”

一后生:“我爷爷耳背。”

他对着老人的耳朵大声说:“这位先生问你贵姓!”

老人明白了,“姓萧!”

孙中山于是也对着老人的耳朵大声说:“老人家好福气,您老有几个儿子呀?”

老人笑得脸上开了花,“几个?十二个哩!”

孙中山:“好家伙!为什么生这么多儿子呀?”

老人:“娶媳妇儿呗!”

孙中山:“娶媳妇儿?”

老人:“生孙子呗!”

孙中山:“您老有多少孙子啦?”

老人:“二十二个啦!”

孙中山:“那得盖多少房子才能娶上媳妇儿呀!”

老人一摆泥手,“也不光为娶媳妇儿。”

孙中山:“哦?那又为了什么呀?”

老人:“选村长哩!”

这时,孙中山在南京见过两次的那位萧老人,穿一身整洁的绅士服,扶一根拐杖,坐一顶二人抬的轿子,到了不远处,见到这边的情景,先是奇怪,后是疑惑地眯着一双老眼瞅着……

孙中山对老人的话很惊诧,“选村长?生儿子、生孙子为了选村长?”

那边的萧老人手中的拐杖轻敲了敲轿子,轿子停下了,他轻轻下了轿……

这边,老人接着孙中山的话说道:“就是哩!听说县城里头正闹什么竞选哩,要当官儿的都搞民主选举哩!要是真有那一天哟,”他握紧自己的泥拳头,朝上一举,“只要我的儿孙觉得我行,一举手,我就当村长喽!”

孙中山哈哈大笑,上前一把握住老人的拳头。

老人抽着拳头,“先生,我这手脏哩!”

孙中山:“不脏,不脏!老人家,你讲得好啊!”

他环顾左右,“谁说农民不懂民主民权?!”

他高高举起老人的拳头,“这拳头就是民主,就是民权!”

一直疑惑地在一旁瞅着的萧老人终于认清眼前的人竟是孙中山,不禁趋步上前,撩开衣襟就要叩首,“皇上龙御江南,小民有失远迎……”

旁边的宋教仁一把“捞”起他,“是你呀老人家!”

萧老人却仍是垂首冲着孙中山,“小民有罪,小民……”

孙中山哈哈大笑地走了过来,“真是无巧不成书!老人家,你就是这个村的村长吧?”

和泥的萧老人走了过来,“人家是咱们的乡长哩!”

孙中山:“那是更大的官儿喽!”

这边的萧老人:“皇上……”

孙中山:“哎,我早跟您讲过,我不当大总统了……”

萧老人又要跪,“太上皇……”

孙中山一把“捞”住他,有些嗔意道:“我说老人家,我是怎么跟你说,你还是把我当皇上。那现在你是乡长,我是百姓,要跪我得给你跪……”

说着,就要给他行礼,慌得萧老人赶紧反过来搀住孙中山,“哎呀皇……不,不,孙先生,您要折杀小民了……”

四周的人都笑了。

孙中山:“这就对了嘛!咱们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老相识了。怎么,不请我到你家去坐坐?”

萧博宜宅,孙中山抬头看着小楼和“爱春楼”的牌匾,“这房子盖得不错啊!爱春楼,这名字也起得好!”

萧老人在一旁恭敬地说:“这楼刚刚落定,还缺一副对联啊。”

孙中山调侃地说:“哦,你把我拉到这新房子跟前来,是要逼我写字呀!”

萧老人一听大喜,吩咐:“快!文房四宝伺候!”

楼前有人抬来桌案,摆好文房四宝。

孙中山上前,执笔观楼,忽问:“老人家的大名是……”

萧老人:“博宜,博爱的博,适宜的宜。”

孙中山喃喃着:“博宜,博宜……”略一沉思,挥毫写下:

上联:博爱从吾好

下联:宜春有此家

萧博宜:“这上下联的头一个字,嵌着‘博宜’二字,正是我的名字;这上下联的第二个字,嵌着‘爱春’二字,正是此楼的名字。皇……哦,孙先生,高,高啊!”

孙中山搁笔说道:“见笑见笑。”

萧博宜激动得两眼放光,“孙先生,有您这十个字,我萧家光宗耀祖啊!”

孙中山摆着手说:“言重言重!”

他忽然问道:“我说萧乡长,民国正在开展国会议员的竞选,你的乡里有多少选民呀?”

萧博宜:“哟,真叫您问着了,县里头是给了数,还送了许多选票来,可我记不得了。”

宋教仁在一旁问道:“选票都送到选民手中了?”

萧博宜:“没有。县里头一定要填上名字,我叫乡里的几个识文断字的秀才填上几个名字算了。”

宋教仁急忙道:“那怎么行啊!”

孙中山:“都填好了?”

萧博宜:“刚发下去,都在乡公所呢……”

乡公所,几个老秀才瞅着名单上的该省三十八个国会候选议员的名字,正在犯愁:

“这选票上到底填哪个名字好嘛?”

“我看一张选票填一个,咱们就给它来个顺着填。”

“好好好……”

老秀才们点着头,开始分别在选票堆上抓过一张选票,毛笔也开始在砚台上润着……

孙中山等走了进来,摄影队的人们在四周架设着摄影器材。

“停!先别填了。”萧博宜喊着,在一旁恭敬地瞅着孙中山。

几个老秀才也赶紧站立起来,恭立着,但眼睛向四周摄影队紧张地看着。

孙中山上前拿起一张选票,认真地瞅着,“这是人民的民主权利啊。”

他环顾着众人,“人民的权力要由人民来自主,谁也不能剥夺!”

他对着萧博宜说:“萧乡长,你也不能啊!”

萧博宜:“乡下人哪里懂得什么民主权利嘛……”

孙中山一怔,不禁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贵乡有选民名册吗?”

萧博宜:“有,有。”

一秀才将选民册拿了出来,递给孙中山,孙中山交给萧博宜,“萧乡长,烦请把贵乡的选民们请到这里来。”

萧博宜便把名册交给那秀才,“快去请吧,多带上几个人去请,快点。”

那秀才去了。

孙中山面对剩下那几个秀才说:“你们是读过书的,古人关于‘天子’、‘庶民’的话,是怎么说的?”

一秀才想了想,“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另一秀才接道:“民为贵,君为轻。”

再一秀才接道:“天下以民为本。”

孙中山:“说得好。虽然这是封建专制下的一点民权思想,毕竟算是一隙之明。只是封建专制国家,就这一隙之明也无法实行,说说罢了,到头来还是专制。民国就不同了,我们有共和制度保证民权,这民权不再是嘴上说说的一隙之明,而是让它大放光明。”

他仍是对着几个秀才说:“你们再说说,这‘共和’二字,在中国古书上是怎么说的?”

几个秀才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孙中山笑了,“忘了?钝初,你给大家说说。”

宋教仁说道:“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周本记》中记载,三千年前有个周厉王,他大行暴政,人民造反了,把周厉王赶出了王宫,后来由召公、周公两个宰相共同执政,管理国家,所以国号就称为‘共和’。这就是‘共和’二字最原始的含义。”

孙中山环顾着众人,接着说道:“在当代共和制度的国家,‘共’就是说,国家权力是公有的,国家的治理是所有公民的共同事业。‘和’就是‘合群力而治国’,就是民主。如今咱们就是‘共和国’啊,这人民的民主权利怎么能剥夺呢?那还叫什么共和国呀?”

外出召唤选民的那秀才带领数十名选民进来了,其中也有那个曾与孙中山对话的萧老人。老人招呼着“孙先生”,众人都跟着叫“孙先生”……

孙中山拉起萧老人的手,并热情地接待着众选民,“乡亲们坐,都坐下……”

选民们都坐了。

孙中山拿起一摞选票,分给宋教仁一些,二人往选民的手里发送着……

孙中山一边发着,一边分别对选民们说着:“这是你们的选票。你们选出的议员要代表你们的利益,在国会为你们说话。这是你们的民主权力。你们自己想选谁就选谁,不要听别人的,更不要让别人代替你……”

选票发完了,选民们却呆呆地望着孙中山和宋教仁,也同样紧张地看着摄影机。

萧老人:“我选谁呢?我谁都不认识啊!”

孙中山:“这是竞选,国会议员的候选人都要发表演说的。大家要去听他们的演说,谁说得对你的心思,你就选谁。”

萧老人:“那还得到城里去,他们就不会到咱们乡下来说说?”

“来了。”孙中山指着国民党的候选人,“他们都是参加国会议员竞选的候选人。”

对宋教仁:“钝初,你就示范一下吧。”

宋教仁微笑着站到了选民们面前,“我叫宋教仁,今天就跟大家谈谈‘民生主义’。”

他对着萧老人问:“老人家,请你说说,这民生主义是什么意思?”

萧老人:“民就是我们老百姓呗,民生么,就是说我们老百姓过日子的事儿呗。”

宋教仁启发地问:“那都是什么事儿呢?”

萧老人:“咱老百姓的生活,穿衣,吃饭,盖房子,走路呗!”

宋教仁高兴地说:“说得好,老人家!这衣食住行就是民生,这民生主义就是衣食住行主义!我国民先要丰衣足食,吃得饱,穿得暖,住上好房子,出门在外有公路,有铁路。这才是民生有了基本的物质保证。”

他环顾着众人,“这‘民生主义’就是我国民党竞选国会议员的纲领之一,今后的国会中只要有我党党员,我们就会为百姓们的‘民生’而呼吁不止!”

萧老人喊道:“我就选你啦!”

众人道:“我也选你!我也选你……”

孙中山鼓着掌,哈哈大笑着过来了,“好啊,好啊……”

他对着萧博宜说:“萧乡长,你刚才说老百姓哪里懂得什么民主权利?不不不,萧乡长不用解释,你有这观点并不怪你。城里头,研究院里头,许多专门研究民权的专家们也都这样说呀!可这是不对的。”

他对着萧老人启发道:“你有那么多儿孙,要不要他们上学啊?”

萧老人:“要上,一定要他们上学。”

孙中山:“要是有人跟你说,‘孩子不识字,所以不能去上学。’你会怎么说?”

萧老人:“胡说八道嘛!不识字才上学堂嘛!”

孙中山:“对呀!所以有人说‘老百姓素质低,不可实行民权’,这就跟‘孩子不识字,所以不能上学’的说法一样荒唐可笑嘛!”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孙中山:“刚才我党的代理理事长跟你们谈了‘民生主义’,你们就要选他当议员。不急不急。作为选民,要特别珍视自己的选举权利,大家要多听一些候选人的演讲,包括别的党的候选人演讲,从中选出最对自己心思的人!”

他把萧老人拉到萧乡长面前,“萧乡长啊,你可再不能剥夺别人的民主权利啦!这位萧老人可对我说了:早晚有一天,他会率领着他的儿孙们,举起拳头,先把自己选为村长……”

他又转对着萧老人,“然后,你就会把他选下去,自个儿当乡长了吧?”

萧老人谦虚道:“还没到时候,没到时候啊……”

孙中山调侃道:“你还得生多少儿孙才到时候啊?”

众人更加欢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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