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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圆大劫难

作者: 伯纳.布立赛

第09章 北塘登陆

士兵上船
景象壮观
艰难登陆
格兰特故意引人注目
未见清军踪影
动荡不安的夜晚
可怕的景象
北塘遭洗劫
互相指责
法军登陆乱成一团
法国人抓狗猪
清廷首次采取外交行动
联军撤出北塘
第一次小冲突
士兵上船
景象壮观
艰难登陆
格兰特故意引人注目
未见清军踪影
动荡不安的夜晚
可怕的景象
北塘遭洗劫
互相指责
法军登陆乱成一团
法国人抓狗猪
清廷首次采取外交行动
联军撤出北塘
第一次小冲突
蒙托邦的过失

登船行动可以开始了。炮兵及辎重装船要用两天时间,马匹和士兵,各需花上两天。7 月 25 日夜晚,蒙托邦将军及参谋部先上了“福尔班”号舰。照卡斯塔诺医生看来:“我军将士离开这个暂栖之地,不无留恋。”而留守芝罘,仅有 200 左右步兵。

26 日,破晓时分,法军舰队起锚,分成三路纵队航行。三支纵队指挥为巴热和卜罗德两准将及布热瓦上校,他们分别乘首舰“复仇女神”号,“山林女仙”号和“穗子”号。各舰相隔两链(400 米)距离。蒙托邦将军在“福尔班”号上,沙内将军在大型舰艇“信息女神”号上,而葛罗男爵则在“杜舍拉”号上。大海好美啊!再见啦,芝罘!

埃里松激动而不无夸张地说:“当与这个令人向往、入迷的国家开战之时,我们兴奋不已。而这又轻轻地刺痛着你的心,不禁使人觉得此前的生活是那么的轻松而愉快。等待我们的将是何种命运?我们会得胜吗?或将陷入重重包围之中,被那些从深不可测之处突然奔驰而来的千军万马统统踩死?”

在大连湾,英军也同样开始登船启航。时值风和日丽,出征队伍多有气势。再见,大连湾!吴士礼惊呼:“比我军舰队挺进北塘更雄壮的情景,连我也记不得可曾见过。”

杜潘上校认为,英军舰队开足马力全速前进,看上去比法军舰队阵容气派。法舰队则按队列航行,显得缓慢,最快的舰只又被迫与最慢的汽艇同行,而各汽艇还拖着帆船和一批从芝罘弄来的中国小船。

7 月 28 日早上,两军舰队会师。法舰队在英舰队南面抛锚。英军两列队,法军一列队。两军舰队沿同航线行驶后,又一同在离北塘要塞20海里之处停靠。250 艘舰艇及船只分数列抛锚,“场面蔚为壮观”,柯利诺将军赞叹不已。随军神甫朱雅也激动地写道:“桅樯林立,好比耸入云天的教堂钟楼,桅樯顶上彩旗高高飘扬,好一派雄伟景象。”

对当时的场面与部队的情绪,布隆戴尔将军则这样深切地写道:“离祖国那么遥远,战争前景未卜,给将士们心理上一种神秘的影响,而大海壮美景象给人的力量和信心与这种神秘感交织在一起。两百多艘战舰及运输船只,夜晚灯光倒映水上,波浪中仿佛呈现出一个大城市的景象。”

另外,在英法联军舰队不远之处,还停泊着 4 艘俄国和 2 艘美国军舰。桅樯上悬挂的国旗,表明舰上有俄美两国公使伊格那替叶福和华若翰。

29、30 号这两天,主要安排部队登陆。杜潘上校借此再对白河地形进行最后一次侦察。他未发现对方有任何防卫,河中与岸上均无迹象;仅有一些清军马队,弓箭在身。30号当天,英法舰队驶近北塘约十海里。跨过河口沙洲,准备第二天登陆。但因东南风刮得厉害,大海波涛汹涌,31 日登陆未成。

8 月 1 日

清晨,尽管下雨,但天气已有所转好。据海军上尉巴吕介绍,6 时许,贺布和沙内两将下令,让部队下到小艇和帆船上。“每个战士发给 6天口粮,一份熟肉,葡萄酒和烧酒及焙好磨碎的咖啡等。而马匹,发3天草料。”

葛罗特使在“杜舍拉”号舰上,静观当时场面:“烟雨茫茫,没有一丝微风。船上,大家欣喜若狂。每艘战舰都靠驳了驳船、小艇及小船。士兵排成长龙,沿舷梯而下,挤满登陆船只。只见各处把马匹赶到横桁尽头,然后慢慢放到驳船里。锚地全在沸腾之中,呈现极为激动人心的情景。”

小型蒸汽炮舰,吃水不足 9 法尺,一艘一艘地把运有 2000 名士兵、2个炮兵中队、1 排工兵、1 排救护人员和200 广东苦力的船只拖到岸边。为防止不满情绪,法军司令部决定所有兵种都有一部分上岸,包括他们的长官,这样所有高级军官都下船上岸,而大部队仍暂留海上。这种部署难免受到杜潘上校的批评:“战时,想讨所有人欢喜,必有损于全局利益。”

根据两方司令达成的协议,英军从第一旅抽出同样多的士兵由米启尔少将指挥登陆。涨潮时,两支小舰队毫不困难地过了白河沙洲,在锚地停靠。蒙托邦将军和沙内将军前去舰上,与格兰特将军和贺布上将相会。当时是下午 3 点钟。蒙托邦急不可耐地想下船,格兰特主张等退潮时再说。蒙托邦仍坚持要下船,因发现不远的河堤上有百余清军马队,他担心他们会切断北塘桥。他的坚持获得了胜利。最好的见证人埃里松回忆道:“在英军舰上,联军将帅紧紧握手,话别,离开。大炮一响,号令登陆。”

4 时许,法军统帅坐上小船,随同的有杜潘上校,其子蒙托邦上尉和副官埃里松以及几个北非骑兵。船驶近河岸,遇到一片淤泥,搁浅了。蒙将军第一个跳下去,踏上中国的土地,即跳在泥水中,水深过膝,渗进皮靴里。即刻,500 轻步兵跟上去,并很快超过他。德拉格朗热中尉记述说:“蒙将军在他们后面几步,微笑着,显得很高兴,自豪地看着他的士兵们已投入战斗,而那些大个子英军步枪手距河滩还有 500 来米。”

格兰特将军也跟着跳下水去。当时的所有随军作者无不津津有味地讲述这个生动场面,并捧腹大笑!这位司令官,虽生在苏格兰,却是典型的英国务实者,绝不怕难为情。他从从容容地脱掉皮靴和袜子,还有军裤,把它们小心翼翼地系在宝剑上,然后肩扛宝剑,跳到水里。

大英女王陛下的“远征”军统帅,就那样仅头戴白盔,身穿沾满污泥的红哔叽制服,下面还露出法兰绒衬衣角,像什么都不顾、什么人都不管的赶车人,带领着士兵在布满淤泥潜伏危险的地上艰难前进。那幅情景,埃里松风趣地写道:“不幸,他的脚陷进相当深的泥洞里,既失去了平衡,又失去了皮靴。他站直身子,双脚又碰到石子,疼得直乱蹦乱跳,不住地露出怪相,令人忍俊不禁。至于皮靴,就静静地随着水流走……而之后,皮靴被捞起时,已经湿透,与穿着它涉水没有什么区别。”

对这位英勇的主帅,塔洛克也嘲笑道,他“不穿裤子”冲在前面开路,但像当年的亨利·纳瓦尔(后来法兰西国王亨利四世)一样威风凛凛,束白羽饰,号令部队集合其衬衣角下!吴士礼中校说他一直记得这个久远的阅兵式一般的盛况:“我戎马一生,经历许多诙谐幽默场面,现在还不时想起。但从未有哪件事像第一旅华北登陆的滑稽时刻那样,让我笑个没完。”后来,当人们在英国茅草屋顶别墅里津津有味地听讲时,也乐得同样大笑不止……

在不同登陆地点艰难地走过600至1500米淤泥地段之后,法军终于上岸,高声齐呼:“法兰西万岁!皇上万岁!”英军随即回应“万岁!万岁!” 河堤不远处,清军马队消失了。巴赞库尔评述说:“这奇特而壮观的景象一定把清兵们吓坏了,我们这支兵强马壮的军队,犹如那汹涌澎湃的波涛,朝着他们滚滚袭来。”

北塘村距此仅 2 公里,远望泻湖那边即是。炮台一片沉寂,村中未见任何动静。联军仅放了几枪,清兵便弃村而逃。

于是,下令部队全部登陆。但是最重的大炮及马匹陷进淤泥里,前进不了。冉曼将军指挥的第一旅,越过涨潮时积满泥水的疏松地段,已占据河堤。柯利诺将军带领的第二旅进入左岸。英军则在法军右侧。通向村子的桥即刻被占领,石桥完好无损。安营过夜。没有什么吃的,更没有什么喝的。凌晨 3 点起床。

海军上尉巴吕对登陆的当天恰如其分地总结道:“这次登陆行动圆满完成,为我们敞开了中国之门。”但是,如此轻而易举,反倒让人不满足了。阿尔芒写道:“奇怪至极!北塘城的部分居民虽在,而清兵却踪影全无。”

布隆戴尔将军不解的是,怀着为1859年大沽败北复仇之心而来的贺布将军,何以对北塘的防御如此惧怕,以至于他不相信能够像沙内将军建议的那样,在登陆之前用炮艇实施攻击。可惜,沙内的意见未占上风,如照他的意见,艰难的登陆本是可以避免的。

其他人——特别是随军牧师姆吉——也感到奇怪:就在附近的清军骑兵为何没有乘联军登陆组织混乱、极为脆弱之时发动攻击,为何反而让他们从从容容地上了岸。几天以来,由于俄美舰只已在北塘游弋,清兵应该有所警觉。这个并非军人的教士认为,这是僧格林沁的第一个战术错误。

8 月 2 日和 3 日

联军在中国土地上的第一个夜晚,过得极不舒服,乱得不可开交。满天星斗,大家只得露宿地上。惟独蒙司令有权用帐篷。日本马为所欲为,挣脱绳索,四处乱跑,竟用鼻子嗅那些酣睡中的士兵,引起一阵慌乱。士兵们惊醒起来,感觉地上潮湿不堪。而英军士兵,则让执行侦察任务归来的杜潘上校一行吵醒。他们潜入炮台,带着一门假炮、一些盔甲和几面旗子等战利品返回,正好穿过英军营地。

已是深夜时分,杜潘上校前去叫醒蒙托邦将军,汇报侦察情况。他由几个英军同行和法军20个工兵、坑道兵陪同侦察,发现北塘村和炮台空空如也,大炮全都运走了。

格兰特将军自己也说,这情报的来源是当地一个老者,样子可敬,为了保护父老乡亲和取得信任,还告诉侵略军炮台里埋了地雷。巴夏礼充当翻译,说服那位尊贵的老人,陪他进到已撤空的炮台。他们确实发现了 好 几 处 爆 炸 装置,由装满火药的大铁壳组成,用先进的点火系统联成一组。若不慎踩上埋在地下的导火线,地雷爆炸将造成巨大杀伤与破坏。他们还发现未撤走的大炮全是假的,系加箍铁皮的木炮!清兵惯用的小诡计……

杜潘等法国人一方,格兰特和罗亨利等英国人一方,都争炮台侦察之功。这是联军无休止竞争的开始:面对战果,竞相争功,互不信服。而且是明目张胆地!

清晨,联军两司令正式进入北塘。炮舰停在河口炮台脚下。北塘是个小城,居民数千(而据随军纪实作者估计约 3000 到 3 万人!),可谓人口稠密,但脏乱不堪。该城像是一个小岛,涨潮时被大海包围,退潮后被沼泽淤泥包围。如卡斯塔诺医生描绘,小城呈椭圆形,由宽沟环绕,一条长街将它一分为二,连接许多小街巷。法英联军以那条大街为界,分别占领左城和右城街区。

这位法军医疗队队长对占领区卫生条件甚为担心,称这是最有损健康的停留地点。牲口的腐烂尸体到处可见,城中不长一草一木,郊外是光秃秃的平原,涨潮时大部分被淹没。尤其退潮时,从溪流的淤泥和海滩泥水中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要不当即采取预防措施,那流行病就会盛行。

至于居民,全都被迫紧急疏散,弃家离乡,悲惨逃亡。可是,祸不单行。其中 50 来人,宁肯自尽也不离家。施密茨中校与副手康普农少校进入一户官员人家,便看到一种可怕的场面。据埃里松描述,在砖砌的炕上横躺着 3 个女人,“一个老太太,衣衫有些破旧;两个年轻女子,穿着奢华,其中一个长得很漂亮。三个女人的脖子都被割开,紫红丝绸帷幔沾满血迹,大量涌出的鲜血一串串地滴在地上。她们还在发出嘶哑的喘气声,而肢体一阵抽搐,随后断了气。在她们旁边,两个小丫头,还不到记事年龄,时而抓着死者的辫子玩耍,时而满房间来回追着跑,拿这不寻常的情形开心!砖炕对面,柚木扶手椅上坐着一家之长,那个官吏,发呆地望着这个可怖的场景……”就是他割断了老妇人——大概是他的母亲——和两个妻子的喉咙。

而他本人,也用剃刀抹脖子自尽,幸亏此时还活着。这正是前面提到的那个告诉联军炮台埋地雷的老者。送进医院后,这个绅士还能讲述他家的可怕故事,然后死去。

原来,数名广东苦力——葛罗说是印度锡克骑兵——闯入他家中,抢劫打砸一空。这帮家伙刚走,另一群苦力又破门而入,再狠狠抢砸一番。这可怜的一家人害怕极了,于是一狠心,吞了大量鸦片,然后一死了之。

格兰特承认,这2500名主要用于运输物资的广东苦力,大多数为凶狠的流氓无赖。由于管束不严,他们在全城抢杀奸淫,无恶不作,对同胞犯下残暴罪行。另外,英兵出去找饮用水的时候,还发现一些人家水缸里有“勒死的儿童和割死的妇女,头朝地,脚朝天”,大概是家人要他们免受战争恐怖而自行了断的。巴夏礼估计,这样死去的妇女约有四五十个。她们不论情愿与否,与其蒙受贼人欺辱,不如以服毒、自缢、跳河,一死而解脱。埃里松对此激愤地写道:“这简直成了恶梦!在它面前,我们诗一般的征服与神奇冒险的美梦破灭了。”

广东苦力抢劫成性之外,鸦片烟抽得特别出奇。为了他们的健康,指望他们出力,负责管理的英法军官总尽量禁止他们抽大烟。可是越不让他们抽,情况越糟。这些苦力完全受控于“神奇毒丸”,一旦失去自制力,变得更难管理。联军别无它法,干脆放任自流了……

对于英法起用苦力,洛图尔伯爵懊恼地指出:“华北人非常害怕这帮广东佬。我们很难看住他们,制止不了那些令人遗憾的场面。我觉得,把这些人带在军中,实在得不偿失……”

照巴夏礼说法,去敲诈勒索的并非只有广东苦力。其实,他也提到全城都遭联军洗劫。他承认某些英国兵行为恶劣,但不如法国兵厉害,司令部听任他们为所欲为。事实上,大家都抢得眉飞色舞!英国驻上海领事郇和甚至承认,若说法国兵与苦力称得上抢劫冠军的话,那么英军,负责维护军纪的军警士官则更坏!

阿尔芒对联军双方抢劫者有所目睹,也责怪道:“我们士兵抢得特别狠。炮兵和轻步兵虽基本不参加,但有的也抢一点,有的开杀戒!而苦力们,更是疯狂地抢掳。锡克骑兵,也一样!至于英国人,他们臭名昭著,可为我们的师傅:他们所经之处,连个钉头也不留。士兵们竟然身穿抢来的丝袍,头戴官帽,到处溜达。阻止他们吗?远离乡土那么久,何不让他们狂欢一番!再说,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各类物品充溢的当铺。”杜潘上校指责锡克“旁遮普团”更是“一支野蛮的部队,刚一到就侵入民宅,冲进店铺,疯狂抢掠”。

柯利诺将军也证实说,“印度兵抢光商铺,洗劫民宅,奸淫妇女”。不少女子逃脱印兵之手,躲进法军兵营。法军枪声一响,一个印兵受伤倒地。在中国土地上,英法联军之间就这样进行了首次火并!“此事被小心翼翼地掩盖起来,我不信在远征记事中会有叙述”。确是如此!

在巴夏礼看来,因有法国盟军在,才难以管好事务(指占领北塘,也泛指联合“远征”这一原则本身)。他认为,英国人只要是与他们合作,事情要想组织得很好,肯定是不可能!巴夏礼也许是也让敌视法国的情绪牵着走了。

额尔金赞同巴夏礼的看法。在 8 月 9 日一封信中,他急不可耐地声称,鉴于对法国人的行为已有所目睹,夺取大沽炮台之后要尽快达成和平协议。关于法国人,他写道:“我相信他们必然还会犯下种种暴行,使洋人在所进入的每座城市、每个村庄里受到憎恨。当然,他们的行为也使我军部队很难严明纪律。”

因而,对部队犯下的暴行,英法双方互相指责。英军首先揭露法军的抢掠行为。

英法联军对北塘逗留实难忍受。士兵、马匹、大炮和军需等登陆,不得不花数天时间,堤道和马路修了起来。罗亨利认为,小河的忙碌景象“可与利物浦码头相比”。柯利诺也指出,英军占有最好的河岸,易于把人马和物资运上陆地。

贝齐亚上尉也这样看。他认为,英军留给法军的登陆点,远不是最好的。“显而易见,盟军占有最大最好的一份。见我们出师失利,他们大概不会感到懊丧。他们接受我军帮助很勉强,觉得这种帮助此时对他们无甚益处,只对法国未来在中国海通商产生更为有利的影响……”

另一方面,工兵上尉贝齐亚指出,陆海军指挥不统一,造成法军内部混乱,给极为迟缓的登陆带来持续的矛盾。先登陆的2000官兵没有足够食品,后勤跟不上。大米变质。海军不为已经上岸的部队送去给养,而只是继续运送其他部队登陆,使得局面更加严重。他解释说,所有上岸事项,完全无序,没有后续安排。物品到处乱扔在河滩上,无人提醒。“大多数人乱走乱窜,不知所措,对这种莫名其妙的混乱,竟无人负责任。后果不难预料:士兵缺粮少食,才是真正的痛苦……”可见,对法军陆海部队指挥分开的不利之处,蒙托邦将军有所担心,并非多余。

北塘实属小城。现被占领,哪能容纳 1.8 万多外来人,何况种族混杂空前惊人。正如阿尔芒医生所记:“英军有辅助部队印度锡克骑兵,法军则有北非阿拉伯骑兵。另有运送或押送行李及物资的苦力和脚夫等,如印度黑人、非洲黑人、马来人和华人等;还有其他混血者,如马尼拉他加禄人、西班牙与马来人混血儿,其中多数被驻印支海军当作辅助水手。”

那 4000 余匹骡马,暂时关在炮台内。那里是柴泥房屋,加之热得要命,存在严重火灾隐患。幸亏下了一场暴雨,害怕情绪得以缓减。可是,全城变得如同“臭气熏天的垃圾场”,人们走在烂泥坑中,大街小巷实在难以通行。再者,严重缺水,大缸里存的饮水很快用光。大家只有一个想法,尽快离开这个垃圾场!特别在洛图尔的记忆中,北塘是“可怕至极、令人受不了的典型”!

登陆中,法军再次延误。用于运送士兵上岸的炮艇,法军只有 7 艘,而英军多达 3 0 艘。当英军行装辎重大部分已运上岸,法军才运完一半……英军当然提议来帮忙,不过,法军又缺少骡马去运送。

8 月 4 日

联军两司令毫不耽误,决定派侦察大队前去摸清通向大沽炮台(离北塘镇 15公里左右)道路上的清军阵地。联军的意图是首先攻取大沽炮台。这些炮台,居高临下地控制着白河和通往天津的大路。从那里,必要时,也可直上北京……

联合侦察队由双方千余步兵组成,直属萨顿和柯利诺两将军指挥。他们行进在一条穿越沼泽与泥塘、虽铺石板但泥泞不堪的 7 米宽河堤道上,与一支清军马队遭遇,清军随后辙退到一处有雉堞墙的营地。这个距城 8 公里的兵营,正是联军要侦察的。可是,就在柯利诺指挥架炮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阵枪声(这是一种滑膛枪,安在三脚架上,由 3 个兵勇操纵,可将大粒子弹射至 800 米处),英法侦察兵各有 8 人受伤。这是英法联军首批伤兵。

鉴于遭到清军骑兵侧面骚扰,柯利诺将军只好退回北塘。英军却因他未能乘机摧毁敌营而遗憾。

8 月 5 日

昨夜以来,暴雨和狂风使联军无法采取任何行动。雨水使得条条马路难以通行,凡重大军事调动一概受阻,直至 11 日。而饮水供应已成问题。在这块肮脏的地方,基本生活好歹勉强维持。英军日需食物充足,但法军则不能。见法国兵在大街小巷和臭水沟里到处捉猪抓鸡,英国兵目瞪口呆。猪被抢光了,“可怜的法国人”不得已去到炮台附近,争着打狗捉猫来充饥,又一次在英国人眼皮底下丢丑。

于这方面,著有《1860 年华北战记》的郇和讲了这个故事:一个法国兵拖着死狗走过村子街头,有人问他要做什么用,他便答道:

“当然煮来吃啦!”

“怎么,你们吃狗?”

“我想是的!我倒想天天能吃到这样的好菜呢!”

郇和感到惊讶的是,法国兵居然能坐在“狗汤”或“猫汤”前,一本正经地反复高喊:“吾皇万岁!”仿佛拿破仑三世与他的美餐有关似的。

吴士礼也说,整整一周,法军带的干粮不够吃,而且有的已变质。只见他们成群结队,手拿铁铲、砍柴刀和棍棒,到处去抓“脏得很”的大猪小猪。一连几天,从早到晚,都不断传来猪被宰杀时的惨叫声。而为数不多的公鸡母鸡,也照样很快消失了。好些法国兵甚至冲进英军营地,双手插在衣兜里,四处张口呆望,发现一头老母猪,立即一涌而上、迅疾抓走。

8 月 6 日

美国公使华若翰来到葛罗男爵船上拜望,转送直隶总督恒福的函件。葛罗在《黄皮书日记》中记述了这一“最后通牒”的要点:这位总督对 1858 年天津议和“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了陈述,要求英法两使 3 日内接受中国皇帝“以全旧好”、“广大怀柔之意”,并警告“西夷”在海上虽占优势,但在陆地上将被清军“一口吃掉”……

恒福在函中指出:惊悉英法“水陆并进,率众登陆,占据北塘村庄,居民惶恐,十六日遽行用兵列阵……我国不得不为抵御,然仍饬带兵各官只许迎敌,未许进攻。仰体大皇帝宽容之意,欲敦旧好。惟是为战为和,不能并用。……若英法两国一定主战,我国水陆均有设备,现虽占我北塘,不难督兵攻击,但惟恐英法两国再有损伤,此后难以和好。”①

①见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第二次鸦片战争》(四),第451-452 页,上海人民出版社 1978 年版。

恒福总督信中还委托华若翰将军向英法特使转达:“趁此时彼此均无损伤,收兵息事,仍照上年之例进京换约,以全和好,则各国商民均受其福。……兹定于三日之内,英法两国如无回信,我国惟有主战而已。且陆路用兵,非同水路;如英法两国不知我军容让之意,仍复恃强,我国主将自有调度。倘英法两国士卒再经挫失,不但于和议一局转多窒碍,即英法两国公使亦难于回国复命也。”②

②同上。

言下之意,英法联军海上虽占有优势,但陆上岂能与清朝许多支军队对抗。倘若一开战,那等待他们的将是再吃败仗,比上次(即 1859 年大沽炮台惨败)败得更惨重。对此,额尔金和葛罗决定不予答复,只托人转告恒福,声称在中国政府拒绝英法盟国最后通牒之后,事务早已交到联军军事将领手中。

8 月 9 日

吴士礼中校带领一队骑兵,前去探查位于已侦察过的河堤北面不远的小路,发现那里留有车轮的痕迹。过了两海里坑坑洼洼的路段,那条小路一下呈现平坦舒展、草地茫茫的景象。显然,这条大道可以通行骑兵和炮兵。真是个好消息,而且沿途还发现许多池塘水也可饮用。

格兰特将军很想尽快离开北塘城。他向蒙托邦通报了立即进攻大沽炮台的意图。蒙托邦却要求暂缓,格兰特坚决不从。柯利诺说:“两司令之间的商谈已无亲切之感,而且言辞非常激烈。”而蒙将军只好高傲地让步,回答道:“好吧,英军走到那里,法军跟到那里,决不落后。”于是,两主帅决定轮流走在部队前头。英军先开拔。数日以来,骄阳当空,条条道路易于通行。

8 月 12 日

英法联军登陆北塘 11 天之后,终于向这个“偏僻的角落”及臭气熏天告别。真希望永不再来!葛罗致书巴黎说:“没有人对此次成功持怀疑态度。但是必须拿下大沽要塞,使白河畅通无阻。我军占领天津,好让清政府最终明白其处境不妙,决定和谈。”

拿耳带领英军第二师和骑兵,从右侧踏上 9 日查明的那条通向天津的小路。米启尔则率其部队沿主河堤推进,由冉曼指挥的千余法军则紧跟同行。当时,柯利诺暂留北塘。快到新河庄,联军在 8 月 4 日侦察的筑有雉堞墙的敌营前停住。炮火开路,步兵攻占。半小时解决战斗。中国守军被打得惨败。

右边,第二战线上,拿皮耳纵队受到 4000 清军骑兵攻击。阿姆斯特朗重炮投入战斗,锡克骑兵击退清兵骑兵。清军骑兵溃退到河北岸工事坚固的塘沽镇,伤亡很大。而英军只有 2 个军官受伤,3 个锡克兵被打死。拿皮耳将军惊叹清军的骁勇,他们仅以弓箭长矛为武器,处于现代化杀伤力大的炮火之下,却那样泰然自若,坚强不屈。吴士礼也承认,“从未见过如此勇猛的士兵。”

塘沽是个防守严密的重镇,驻有清军骑兵大营,充作僧格林沁的指挥部。蒙托邦不愿罢手,建议乘势向南边数公里的塘沽挺进。格兰特尽量劝阻。他解释道,英军已经疲惫不堪,尤其步兵队伍被迫停在河堤上,四周都是水,面临敌营炮火轰击,而己方炮兵和步兵无法展开。

蒙托邦固执己见,下令法军单独进发。但是,他随后又将部队召回。或许是出于谨慎吧!这次未遂行动,贝齐亚上尉有趣地比做是“火力侦察”。格兰特简洁地评论:“蒙将军总算承认他的做法无用,故把部队拉了回来。”吴士礼也强调法军司令指挥“失误”。当时,杜潘上校同样不怕批评本军统帅,他觉得,英国人有节制,“行动得理智”。对蒙将军,大家可不会这么说!

英法联军在村民全都撤空的新河庄及附近的菜园果园等处驻扎下来。北塘地狱般的生活之后,新河显得像小天堂。这里食物丰足,马匹饲料也一样。可惜,如一点也不喜欢法国人的邓恩上尉所言,法军大兵又到处疯狂抢劫,带了很坏的头。大批当地妇女、儿童和老人纷纷躲到木船上,得到英国海军的保护……

8 月 13 日

整个白天时间都用来侦察塘沽一带由雉堞墙保护、架有大炮和悬挂红旌旗的清军兵营,确定了一条接近该要塞的新路线。联军工兵部队在广东苦力等参与下,加紧架设跨运河与水路的桥梁。这些工程将利于从各个方向攻打敌营。

与此同时,柯利诺将军也率部前来新河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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