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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道夫伯爵

作者: 儒勒·凡尔纳

第三章 安泰基特大夫


  颂扬女神对有些人念念不忘,她有一百张嘴为他们吹喇叭,使他们名扬天下。
  闻名的安泰基特大夫就是这样,他在远东所有充满传说的国家里是个传奇式的人物。他的名字,如同一位了不起的自然科学家的名字一样,以亚洲的达达尼尔海峡直到苏伊士运河,从苏伊士直到非洲的突尼斯国境的广大区域,在红海和整个阿拉伯海岸,广为传颂。他犹如诺斯特教徒一样掌握着宇宙的核心机密。如果在圣经流传的时代,他就会被称为慈善之神,在幼发拉底河畔他就会像古代占星术士的后代那样受到尊敬。
  如此崇高的声誉,是否有些过奖?显然,把他喻为古代的占星术士和现代的魔术师,赋予他有超自然的力量,是过奖了。安泰基特大夫是个凡人,然而他学识渊博、为人正直、精明能干、判断正准、洞察力强,有真知灼见,是环境造成的一位杰出人物。果然名不虚传,他在小亚细亚中部一个省份发明了一种预防瘟疫的特殊药,使全省人民免遭一次可怕的传染病浩劫,从此享有盛名。
  使他出名的主要原因,在于他是个神秘人物。他,从何处来?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无人知晓。他,曾在何处?在什么样的条件下生活?没有人能告诉你。人们只听说安泰基特大夫受到小亚细亚和东非人民的爱戴,知道他医术高明,举世无双,消息一直传到欧洲的大科学中心;无论是穷人还是阔老爷、省长,他都给予精心治疗。但是在西方国家,人们没有见到他,甚至近年来不知他住在何处。于是这种秉性使他从某个毗瑟拿的化身中、从印度教的某个化身中解脱出来,变成了一个拥有神秘医术的非凡人物。
  安泰基特大夫尚未在欧洲的主要国家行医,可是他的名望却早已传到那里。当他乘坐游艇到达拉古扎的时候,只是一位饱览了地中海风光的普通游客。可是他的名字即刻传遍了整座城市。人们期待着,希望能看到大夫本人,甚至连他乘坐的那艘游艇也引起了众人的注目。若不是马提夫鼓足勇气力挽狂澜,那游艇险些儿发生危险,这事博得了更多人的关注。
  事实上,这种游艇在当时只为美、英、法那些酷爱水上运动的纨绔子弟所拥有!两根桅杆笔直,距船心不远,能使三角帆和大帆充分展开;两块三角帆挂在船首长长的斜桅上,一块四方的丝绸帆挂在前桅下面,再加上船桅高耸,威风凛凛,使得这条二桅船不管在什么天气,都能以高速度乘风破浪前进。此船排水量三百五十吨,船身细长,船首船尾都向上翘起,但船身较宽,吃水深,行驶起来格外平稳,人们称这种船为海船。在舵工手里,不管风从何方来,不管是顺风还是侧风,舵工都能鼓满风帆,以每小时十三点五海里的速度航行。即使在国际比赛中,联合王国的鲍狄斯、加泰纳、摩东号都无法与它匹敌。
  游艇内外,美观悦目,大概最有经验的游艇水手也无法想象得更完美了。甲板是加拿大坑道式的,光滑无节、洁白无瑕;船舱内壁精工巧制;舱口盖和舷窗闪烁着金光;舵轮上绘着图案;船桨、桅杆都井然有序地放在白光耀眼的罩布底下;一套完备的滑轮系统,机动操作的缆索系统则与吊绳、铁灰色的桅杆支索、侧支索、后支索形成鲜明对照;悬艇柱上放着上了漆的雅致小艇,整个艇壳黑中透亮;一条闪闪的金带环绕船体,船尾朴素大方。这一切都使这条游艇显得精致雅观,巧夺天工。
  了解这艘游艇的外观和内部构造很重要,因为它是那位神秘人物——本故事未来主人公的水上住宅。游艇上谢绝参观,然而小说家有一种特别的眼力,能看到不让他看的东西,并把它描绘出来。
  艇内既华丽又舒适。船舱、舱房、客厅和餐厅都经过精工绘画和装饰,地毯、挂毯及一切家俱都经过精心布置,适于游艇航行的需要。不仅船长和水手们的房间如此,就是餐具室的各种银质或瓷器餐具也都放置妥贴,以防颠簸摇晃。厨房极为干净整洁,寝室内吊床摇摆适度。二十来个水手,身着别致的马耳他海员服:短裤、海靴、海魂衫、褐色皮带、红帽子、粗布短工作服,上面用白线绣着游艇及每个人名字的第一个字母。
  这艘游艇属于哪个港口?是在哪个港口注的册?它又是在地中海哪个沿岸国家停泊过冬的?它的国籍是什么?人们一无所知,就像人们不了解大夫的国籍一样。船角的右上方飘扬着一面带有红十字标志的绿旗。在世界上各海域飘扬的旗帜成千上万,很难找出第二面这样的旗子来。
  安泰基特大夫尚未登岸,游艇的全部证件已交给了海关官员。无疑证件合乎规定,因为船员检查身体以后,游艇就自由地出入港口了。
  游艇的名字叫“莎娃蕾娜”,小楷大写金字,写在船尾,但是却未标明注册的港口。在格拉沃萨港口,现在人们可以尽情欣赏这艘游艇了。伯斯卡德和马提夫凝视着游艇,并非出于好奇,可是他们的心情却比港口的水手要激动许多,因为第二天他们就要登上这艘游艇,就要受到安泰基特大夫的接见了。他们俩从小在普罗旺斯沿岸长大,对海上的事物特别敏感,尤其是伯斯卡德,像个行家一样观看着这艘绝妙的好船,当晚演出以后,两人就盯着瞧着。
  “啊!”马提夫赞叹道。
  “哦!”伯斯卡德应了一声。
  “嗯,伯斯卡德!”
  “对呀,马提夫,我没有不同意呀!”
  这种赞美的感叹词,出自两个穷艺人之口,要比出自他人之口意义深远得多。
  这时,“莎娃蕾娜”号抛锚以后的所有操作都已完毕,帆都降了下来,挂在横桁上,缆索经过精心整理后各归原位,船尾的帆篷搭了起来。游艇在港口的一个角落双锚下碇,说明它打算在此逗留一段时间。
  当天晚上,安泰基特大夫只在格拉沃港口附近漫步了一会儿。正当多龙塔和他的女儿想回拉古扎,朝着停在码头上等候他们的马车走去的时候,正当热闹非常的节日尚未结束,那个陌生的年轻人独自顺着长长的大街徒步归去的时候,大夫只是游览了一下港口。格拉沃萨港是沿岸的良港之一,港内停泊着许多不同国籍的船舶。大夫走出港口城市以后,沿着四十八公里阔的翁布拉海湾的岸边往前走,一直走到翁布拉小河的河口。这里河水很深,即使吨位很大的船只也能逆水而上,一直驶到费拉底扎山脚下。九时许,他又回到大堤,看到来自印度洋的伊德洛公司的大邮船驶进海港。然后他回到自己的船上,下榻自己的房中。室内点着两盏灯,他独自一人,一直呆到天明。
  这已是他的习惯。船长是个老水手,四十岁左右,名叫纳尔索斯,受命在大夫一人的时候,不得有人打扰。
  应当说,这个人物的过去公众无所了解的话,他的下属和船员也不比外人了解得多些。虽然如此,他们对他依然是一片忠心。他对违犯船规的行为毫不宽恕,对大家却一视同仁,体贴入微,常常慷慨解囊。因此没有一个水手不乐于来他的船上工作。他从来没有辱骂,没有体罚,没有开除,船员们亲如一家。
  大夫归船后,一切均已安排妥当,准备过夜。船首、船尾的灯火都已点着,守卫人员已上哨位,船上一片寂静。
  安泰基特大夫坐在室内的一只大沙发上,面前的桌上放着几份仆人从格拉沃萨港买来的报纸。他只浏览新闻,不看重要文章,想了解一下有哪些船只进出港口,省里有哪些知名人士到乡下或外地去休憩,然后推开报纸。十一点钟,倦意阵阵袭来,他不用仆人服侍就上床睡觉了。可是,他却久久不能入睡。
  倘若能看出使他烦恼不堪的思想,并用这样一句话来概括,也许会令人惊讶:
  “在格拉沃萨码头上向多龙塔致意的那个年轻人究竟是谁呢?”
  第二天早上八点时分,安泰基特大夫登上甲板。夜幕渐渐从海港的水面上隐去,阳光已染红了港湾尽头的山顶,“莎娃蕾娜”号很快就要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中。
  船长纳尔索斯来到大夫跟前,向他道过早安之后,问他有何吩咐。大夫说了几句话,告诉纳尔索斯要如此这般。
  片刻过后,船老大带了四个人乘小船离开“莎娃蕾娜”号,向码头驶去。伯斯卡德和马提夫应约而来,在码头上等待着。
  两个正直的年轻人颠沛流离,远离普罗旺斯家乡,在千里之外的这个地方,是多么想重见故土啊!在他流浪卖艺的生涯中,一个盛大的节日就要到了。
  这一天,他们脱去了杂技演员的表演服装,穿上了虽破旧却整洁的衣服,像前一天晚上一样,在码头上观赏游艇。他们情绪很好,不仅前一天晚上吃上了晚餐,而且当天的早上还过了早餐。他们之所以能这样敞开肚子吃饭,说到底是有了一笔四十二费罗林的了不起的收入!但是千万别相信他们会把钱花得精光!没有那回事!伯斯卡德精打细算,从长远安排,起码十来天的生计有了保障。
  “马提夫,咱们有了这一切,多亏你啊!”
  “哦!你说哪儿去了,伯斯卡德!”
  “是呵,多亏你了,我的伟人哪!”
  “好吧!就算多亏了我……既然你非这样认为不可!”马提夫应道。
  这时“莎娃蕾娜”号的小船靠岸了。船老大站立船上,手里拿着帽子,急忙地说,他听候“先生们”的吩咐。
  “先生?”伯斯卡德叫了起来,“哪位先生?”
  “就是你们二位。安泰基特大夫在他的船上等候你们呢!”船老大回答。
  “好吧!我们已经是‘先生’了!”伯斯卡德说。
  马提夫大眼圆睁,手控揉着帽子,样子很尴尬。
  “先生们何时上船?”船老大问。
  “我们……我们想……”伯斯卡德打了个亲切的手势。
  过了一会儿,两个朋友便上了船,舒舒服服地坐在铺着镶有红边的黑色地毯的长登上,船老大站在他们身后。
  不用说,在大力士的重压下,小船的吃水线浸入水中足足有四、五寸深,甚至连地毯的四角都得撩起来,否则就要拖到水里了。
  一声口哨,四条桨同时下水,小船飞速地朝着“莎娃蕾娜”号驶去。
  说实在的,这两个穷艺人颇为激动,且有几分羞怯。街头艺人竟受到如此的敬重!马提夫不敢动弹。伯斯卡德虽觉愧不敢当,他那清秀聪颖的脸上却是笑吟吟的。小船绕过游艇尾部,停靠在迎宾的右弦门口。
  两个朋友登上活动的舷梯,舷梯在马提夫的重压下咯咯作响。他们登上甲板以后,立即被领到船尾,去见安泰基特大夫。
  亲切问好过后,又经过一阵谦让,伯斯卡德和马提夫才肯坐了下来。
  大夫看了他们一阵,没有说话。他冷漠而俊美的面容使他们肃然起敬。看得出来,他的微笑虽未挂在嘴角,却深深地藏在心底。
  “朋友们,”他说,“昨天你们救了我和我的船员,使我们免遭一场大灾难。我想再一次感谢你们,所以特地请你们到我的船上来。”
  “大夫先生,您真好。”伯斯卡德开始恢复了自信,镇定地答道。“其实此事不足挂齿。我同伴的所作所为,要是换个人,有他那般力气,也能做到的。对吗,马提夫?”
  “是啊!”大夫说道,“可是不是别人,恰恰是你的同伴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所以我把他当恩人看待哪!”
  “哎呀!大夫先生,”伯斯卡德说,“您这么说会使我的朋友脸红的。您瞧他脸色绯红,可别让他生气了。”
  “好吧,朋友们,我看你们不怎么喜欢赞扬的话,那么我就不说了。不过,既然做了好事,就应当……”
  “大夫先生,请原谅我打断您的话,伦理书中说,任何好事本身就包含着奖赏,所以我们已经得到了报偿!”
  “已经得到了!怎么得到的?”大夫问,他担心别人已经代他酬谢过了。
  “真的,”伯斯卡德说,“我们的大力士进行了全面的非凡较量以后,观众想在舞台上跟他比试一番,所以成群结队的人朝我们的普罗旺斯舞台蜂拥而来。马提夫把六个最剽悍的山里人和格拉沃萨最强壮的挑夫摔倒在地,因此我们赢得了一笔巨额收入!”
  “巨额?”
  “对!在我们的巡回演出中空前来有的。”
  “多少钱?”
  “四十二个弗罗林呢!”
  “啊!真不少!可是我不知道呀!……”安泰基特大夫快活地答道,“要是我知道你们演出,观看就是我份内的事,我一定很高兴去看的!请允许我预订个座位吧……”
  “今天晚上,大夫先生,今晚您若能光临我们的摔跤表演,我们将感到不胜荣幸!”
  马提夫彬彬有礼,躬身致意。他弯腰时那种“从未败北”的宽肩膀左起右伏。“从未败北”是伯斯卡德报幕时常用的字眼。
  安泰基特大夫看到,想让这两个杂技演员接受什么酬谢是办不到了,起码用金钱酬谢是行不通了,于是他改变做法。其实,收留他们的计划前一天晚上已经确定,从了解到的情况看,他们为人诚实,完全可靠。
  “你们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大家都叫我‘伯斯卡德’,大夫先生。”
  “你呢?”
  “马提夫,”大力士回答。
  “也就是马提夫岬,”伯斯卡德补充说。当他说出这个驰名于法国南方所有竞技场的名字时,他感到自豪。
  “可是,这是……绰号。”大夫说。
  “我们没有别的名字,”伯斯卡德说,“由于人穷,即使有姓名,别人也不会用它称呼我们的。”
  “你们有亲戚吗?”
  “亲戚!大夫先生,我们的条件从来不允许我们有亲戚!如果有一天我们成了富翁,他们倒会跑来争相继承财产呢!”
  “你们是法国人?哪个省的?”
  “普罗旺斯省人,”伯斯卡德自豪地答道,“就是说比法国人还法国人呢!”
  “你说话好风趣,伯斯卡德!”
  “这是职业需要。您想象一下,大夫先生,哪有一个小丑,一个滑稽演员是愁眉苦脸的!要是那样,一个小时之内得到的烂苹果,一辈子也吃不完!所以我很快活,非常快活,在舞台上就得这样!”
  “马提夫呢?”
  “马提夫比较严肃、稳重,感情内在,不外露!”伯斯卡德答道,他像抚摩马脖子似的亲切地拍了一下同伴的肩膀。“这同样是职业的需要!当他拿起五十个人重的东西表演手技时,必须认真对待!摔跤时他不仅胳膊用力,而且头也要用劲呢!马提夫一直斗啊斗,不仅和人斗,甚至还要和贫困搏斗呢!可是贫困并没有击败他!”
  安泰基特大夫对他的话颇感兴趣。他个子矮小,却为人正直,面对如此冷酷的命运他忍受着,抗争着!大夫感到这人充满智慧和勇气,并且在想,如果他出生在世就有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那他今天又会是什么情况呢?
  “你们现在打算要去什么地方?”大夫问。
  “走到那儿,就算哪儿。”伯斯卡德回答。“这么走并非总是厄运,往往还得过下去。只不过我担心这一次走得离家乡更远了!总之是我们的过失,想当初,我们本该弄清楚到底往哪儿去!”
  大夫瞧了他俩一会儿,又说:
  “我能为你们俩做些什么呢?”
  “不用费心了,大夫先生,”伯斯卡德答道,“真的,不用费心了……”
  “现在你们不是很想回到你们的普罗旺斯家乡去吗?”
  两个杂技演员的眼睛顿时闪亮起来。
  “我能带你们回去。”大夫又说。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伯斯卡德说,然后又对着同伴,“马提夫,你想回去吗?”
  “想回去……伯斯卡德,只要你回,我就回!”
  “可是,回去后我们干什么呢?靠什么过活呢?”
  马提夫抓抓前额。每逢感到为难时,他就总是这样地抓他的前额。
  “我们做……我们做……”他喃喃地念道。
  “你不知道将会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但那毕竟是故乡啊!说来也怪,大夫先生,像我们这样的穷人,连个亲戚都没有,居然还有个故乡!真叫人无法解释!”
  “你们俩愿意留在我这儿吗?”安泰基特大夫问。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建议,伯斯卡德一下子站了起来,而大力士则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像他那样站起来。
  “留在您这儿吗,大夫先生?”伯斯卡德终于答道:“可我们能有什么用处呢?卖力气吗?耍把戏吗?除了这,我们从来就没干过什么别的事儿!除非是为了在您航海时或者在您家乡逗您开开心……”
  “听我说,”大夫答道,“我需要些勇敢、忠实、灵敏、聪明的人,来帮我完成我的计划。你们在这儿无牵无挂,在家乡那边也没什么羁绊,你们愿意留下来为我干吗?”
  “可要是这些计划完成了以后……”伯斯卡德说。
  “如果你们愿意,就别离开我了,”大夫微笑着说,“你们跟我一起留在船上!瞧,你们还可以教我的船员们走钢丝!反之,你们想回家的话,那也行。保证你们的今后过上富足的生活。”
  “噢!大夫先生!”伯斯卡德嚷了起来:“您该不会让我们吃闲饭吧!那我们可受不了!”
  “我保证给你们活儿干,你们肯定会满意的!”
  “那好吧,”伯斯卡德说道:“您的话很诱人!”
  “对此你们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或许只有一条。您瞧我们俩,卡普·马提夫和我!我们是同乡,要是我们有个家的话,就是一家人!我们是好哥俩!没有伯斯卡德就没有马提夫,没有马提夫也就没有伯斯卡德!我们就好比是一对连体双胞胎,形影不离,情同手足。没人能把我们分开,是不是?因为一旦分开就会要了我们的命,大夫先生!”
  说着,伯斯卡德向马提夫伸出手去,马提夫就像个孩子似的把这只手按到自己胸前。
  “我的朋友们,”安泰基特大夫说道:“不会把你们分开的。我很清楚,你们俩永远也不会分离。”
  “那么,这还行,大夫先生,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马提夫同意的话。”
  “你答应了就行,伯斯卡德。”大力士说:“你说了算!”
  “那好,”大夫答道,“就这么定了,可别反悔呵!从今天起,你们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噢!大夫先生,当心点儿!”伯斯卡德叫道,“您许诺的东西可能比您想的要多!”
  “为什么?”
  “因为我们会让您破费很多,尤其是马提夫!他可是个大胃口,而且您又怕他干活儿费了力气,减了精神,那他就吃得更多了。”
  “正好相反,我敢说他会力气倍增的!”
  “那他会吃垮您的!”
  “他吃不垮我,伯斯卡德!”
  “但是,每天要吃两顿……三顿……”
  “五顿、六顿、十顿都可以,只要他想吃!”安泰基特大夫微笑着答道:“随他敞开肚皮吃!”
  “嗨,我的马提夫!”伯斯卡德欢叫起来:“这下你可以吃个痛快了!”
  “您也一样,伯斯卡德。”
  “噢,我!我这个麻雀胃口!不过,我想问问,大夫先生,我们要出海吗?”
  “经常,我的朋友。我要在地中海各地行医问病,沿海到处都会有病人找我求医!我想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地去行医!要是我在苏伊士①、西丹吉尔②或是巴利阿里群岛③的病人需要我出海,难道我能不去吗?大城市的医生从这一区到那一区给人诊病,而我则要从直布罗陀海峡到斯波拉提群岛④,从亚得里亚海到利翁湾⑤,从爱奥尼亚海⑥到加贝斯湾⑦都开展行医业务。我还有一些船,速度比这只双桅游艇快十倍,你们经常都要随我出诊!”
  
  ①苏伊士运河,位于埃及境内,沟通红海和地中海。
  ②位于直布罗陀海峡,是摩洛哥的港口城市。
  ③位于西地中海,是西班牙岛屿。
  ④位于地中海南部,现利比亚以北。
  ⑤位于法国南部。
  ⑥位于意大利南部。
  ⑦突尼斯一海湾。

  “我们喜欢做这事儿,大夫先生!”伯斯卡德兴奋地搓着手答道。
  “你们不怕海吗?”安泰基特大夫问。
  “我们!”伯斯卡德叫了起来。“我们嘛!普罗旺斯长大的孩子会怕海!自小我们就在海边的小船里滚来爬去!不,我们不怕海,也不怕什么晕船!我们习惯头朝下脚朝上拿大顶走路!那些先生太太们在上船前只需要做上两个月这样的锻炼,那他们就不用在渡海的时候抱着脸盆呕个没完了!快请进吧!请进!先生们,太太们,跟上人群往前走!”
  快活的伯斯卡德不禁旧态复萌,就像在露天舞台上一样,吆喝起来。
  “好啦,伯斯卡德!”大夫答道。“我们会相处得很融洽的,我尤其希望您的好性格一点也别变!笑吧,小伙子,尽情地笑吧唱吧!您的这种快乐绝不会是多余的,我们的前途上可能还会有不少的伤心事儿哪!”
  说着,安泰基特大夫又变得严肃起来。伯斯卡德察言观色,猜测到在这个人的过去,肯定经受过巨大的痛苦。这些事,可能总有一天他会让他们知晓。
  “大夫先生,”伯斯卡德又说:“从今天起,我们俩从身体到灵魂都是您的了。”
  “从今天起,”大夫回答道:“你们就可以住在你们的舱房里了。很可能我还要在格拉沃萨和拉居兹呆上几天。正好从现在起,你们就要熟悉一下‘莎娃蕾娜’号上的生活了。”
  “直到您把我们带到您家乡的那一天!”伯斯卡德补充道。
  “我没有家乡,”大夫答道:“或者说是我让人营建了一个家园,如果你们愿意,它也将是你们的家园!”
  “好啊,马提夫!”伯斯卡德欢叫道,“我们去把表演棚盘出去!别担心,我们不欠谁钱,我们也不会破产!”
  然后,两个朋友向安泰基特大夫道了别,登上早已等候着他们的小船,驶向格拉沃萨码头。
  到了那儿,他们用两个小时清理了财物,把他们的全部家当,即:露天舞台、彩绘画布、大鼓和小鼓都让给了一个同行。事情很快办好,几个装进口袋的弗罗林也不会给他们增添什么负重。
  然而,伯斯卡德却执意留下了他的旧杂技装和短号,马提夫也留下了他的长号和怪里怪气的摔跤服。这些旧乐器和破衣烂衫上记载着那么多的成功和胜利,要和它们分开确实让人伤感。他们把这些东西塞进唯一的箱子底,再放上家俱、衣服以及所有的东西。
  将近下午一点钟,伯斯卡德和马提夫回到了“莎娃蕾娜”号上。前舱的一个大房间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这真是间舒适的舱房,正如那个快活的小伙子所说,室内有“能描绘得出来的一切东西”。
  全体船员盛情欢迎了两位新伙伴。多亏了后者的帮助,他们才避免了一场可怕的灾难。
  伯斯卡德和马提夫一到船上,就发现船上的伙食比起普罗旺斯献技场的来,不知要好上多少。
  “你瞧,马提夫,”伯斯卡德干完一杯美味的阿斯蒂白兰地酒后,不住地说:“真是善有善报啊!所以为人要行善才对!”
  马提夫只有点头的份儿,他的嘴里正塞着一大块烤火腿和两块煎鸡蛋。这些东西几下就落进了他那无底洞的胃里去。
  “再没有比看你吃饭更逗人的了,我的马提夫。”伯斯卡德说:“瞧他们开的伙食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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