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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许光达

第六章 进熔炉炼纯钢 悠悠报国心

  1932 年1 月,红三军回到洪湖后,由于担任湘鄂西中央当局负责人,继任红三军政委的夏曦竭力推行王明“左”的路线,在国民党重兵大举围剿洪湖苏区,敌强我弱的形势下,完全放弃了游击战和运动战相结合的原则,鼓吹大规模的阵地战,使红军仓促应战,虽然也曾取得一些胜利,但部队却受到了极大消耗,陷入极端被动的境地。1 月31 日,许光达在瓦庙集的激烈战斗中,不幸身负重伤,被送进了医院..

  1932 年2 月。洪湖苏区的瞿家湾红军医院。一间十分简陋的办公室里, 正在开会。一位身穿灰色土布军服,外套一件白布长衫,头戴钉有红五垦八角帽的中年人,坐在一张陈旧的长方桌前。他是这所医院的院长。他的周围坐着几位医生。

  “现在我们研究一下许团长的手术问题。大家都看到了,伤势很严重,必须马上动手术,不能再拖延了,否则..”院长心情很沉重,“我们已经研究两次了,都觉得没把握,难道等下去就有把握了吗?”前天贺龙军长来过,简单介绍过许光达的情况,临走前叮嘱过:“一定要想尽办法,抢救他的生命。”许光达的中弹部位在心脏的右侧,离心脏太近,所以,医生们一直下不了决心。

  “院长,许团长身体太虚弱了,昨天晚上才苏醒过来,手术没有麻药,他能挺得住吗?”

  这正是院长为难的,不过他知道,再不做手术,就将威胁到许光达的生命。他思考了一下,果断地说:“人命关天,事不宜迟,必须马上手术,大家分头准备吧。”

  手术室里,医生、护士们正在紧张地忙碌着,一个护士在用酒精擦着伤口,另一个护士端着一个方盘,里面放了几把剪刀。准备工作既简单又迅速。

  手术就要开始了。

  许光达看到医生拿着手术刀走了过来,紧紧咬着牙,闭上双眼,等待这严峻的时刻。可过了足足有三分钟了,仍未感觉,他睁开眼睛一看,见医生手里拿着手术刀,眉头紧锁不肯下手,就已猜出了他的心思:准是因为没有麻药而不忍心下刀。他对医生微笑着说:“医生同志,没关系的,赶快动手吧,我挺得住。”

  医生歉意地对许光达说:“团长,难为你了,不过很快就会好的。”说完,拿着手术刀指向伤口,划了下去。

  顿时,许光达觉得一阵巨痛。他用力咬紧了牙关,两个拳头握得越来越紧,豆大的汗珠不时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

  一个护士取来毛巾,给许光达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水,向枪伤处瞥了一眼、立即转过头来眼泪盈满眼眶。她不忍目睹这一惨状,似乎那刀不是割在许光达的身上,而是割在她自己的身上。

  这位护士叫刘树云,是段德昌的爱人,受段德昌的委托,专门护理许光达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第一次手术失败了,由于子弹进得太深,虽然做了极大的努力,可还是没有取出来。

  院长在手术室里来回踱步,汗水不时地跌落下来。他万分焦急,怎么办?

  能这样停下来吗?不能!一定要再努力,把子弹取出来!他决定再进行第二次手术。

  军指挥部里,贺龙不时地朝医院方向观望,他在惦记着许光达的伤情。

  “通讯员,你马上去趟医院,看看许团长的手术怎么样了,回来向我报告。”

  “是!军长,我马上就去。”通讯员说着,跑出了军部。

  通讯员来到医院时,医生正在进行第二次手术。他透过窗户,向手术室里张望,见许光达紧握拳头,额上不时地淌着汗珠。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两手也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他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望见医生放下了手术刀,准是成功了!他急忙推开门闯了进去。

  “院长,贺军长让我来看看许团长的手术情况,他很关心这件事。”

  院长望着军部的通讯员轻声说:“手术不太顺利,不过,我们会尽力的,你转告贺军长,请他放心!”

  院长嘴上虽这样说,可心里确是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特别是两次手术的失败使他对手术能否最后成功产生了怀疑。不过,他不能再让贺军长为此而分心了。

  在通往医院的小路上,有三匹骏马急驰而来。贺龙军长骑马带着两名警卫员来医院看望许光达。

  原来,贺龙见通讯员迟迟没有回来,决定亲自再走一趟。

  一进医院的大门,正巧碰上通讯员。

  “军长,手术还在进行,院长说请您放心。”通讯员说完随军长又来到手术室门外。贺龙趴在窗上往里看着,真是惨不忍睹。第四次手术也失败了。

  许光达忍受着这长时间的巨痛、脸色苍白。他在同死神进行着顽强的抗争。

  院长的最后一次努力也没能成功。他已感到,凭医院现有的技术条件和医疗水平,是无法再给许光达动手术取出子弹的。眼下,只能进行防感染保护性治疗。

  院长见贺军长来了,只得如实报告手术的情况,建议送出洪湖去白区医治,贺龙点了点头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我们回去研究一下。”

  贺龙说完,转身向许光达的病房走去。

  1932 年2 月30 日,特委派了一名叫刘鳌的交通员护送许光达准备去上海。那天,烟雨蒙蒙。刘鳌走到许光达的病床前,笑着说:“许团长,特委和贺军长决定,送你去上海治伤。这是写给中央的介绍信,你看看。”

  许光达接过信,上面写着:

  中央:

  许光达同志曾任八师师长,在上山时,带队攻藕池回苏区未下,回五峰转鄂西北;三军回洪湖,任九师二十五团团长。他曾做过反逃跑主义的斗争,应城之役受伤甚重,弹未出,特来诊治,望接洽。伤愈,希望给予短期军事政治训练,仍派回三军工作。湘鄂西特委

  一九三三年二月二十日

  看着这封信,许光达感到有些不安。打藕池,未克,在鄂北,被敌重围,应城瓦庙集之役,没完成任务就下了火线,可是,党和领导还是把我送出治疗。此时,他心里很激动,手里拿着信一言未发。

  这时,医院的院长、医生和护士都来到了许光达的病床前为他送行。

  刘鳌见来送行的人很多,就说:“许团长准备一下,就出发吧。”说完便给许光达收拾东西。刚准备动身,段德昌师长的夫人刘树云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笑着说:“许团长,孙参谋长和老段想来送送你。但是前方吃紧,抽不出身,让我来送你,这是他们让我带给你的。老段说,是贺军长和前委的意思。”

  许光达下意识地顺口问了句:“这是什么?”

  “给你点零花钱,让你们到上海治伤时买点东西补养补养。”刘树云笑着解释道。

  “军长和师长们想得太周到了!其实..不去上海也没啥大不了的。”

  许光达见送行的人眼里都噙着泪花,就打趣地说:“昨夜,我梦见马克思了,他说我还年轻,他不想见我,把我赶出来了。”

  说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

  春雨濛濛,许光达被扶上担架,由刘树云等人护送,离开瞿家湾医院去了码头。

  许光达就要上船了。他与送行的人一一握手告别。刘树云握着他的手说:

  “许团长,一路平安。贺军长让我给你找个婆姨,这下子办不成了。”

  “找个婆姨?”许光达感到有趣,随后,会心地笑了,贺军长,贺军长,你想得也太细了,你哪里会知道,我家里有桃妹子呢!

  船离岸了,岸上的人一齐向许光达招手,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什么呢?

  大家的心情是压抑的,此一别,也许就..

  许光达由一名警卫员扶着,略略抬起头,眼含着泪水,向岸上的人敬了一个军礼。他看到岸上的人们手仍在晃动着,渐渐地,岸上的人影变得模糊了。许光达用力挺起身,抬起头,向洪湖投去了深情的一眼。

  小船在雨中慢慢驰去。湖上静悄悄的,只有“咿咿呀呀”的摇橹声飘荡在雨幕中。

  许光达离开了洪湖,经汉口改乘轮船去上海。他忍着剧烈的伤痛,经过长途跋涉,终于于3 月13 日到达上海。

  党中央安排他住在一个亭于间里,等待住院。好不容易住进了一家医院,由于旅途的劳累使许光达身体更加虚弱,医生稍事诊察,便嘱咐几天后再作手术。这一下,许光达着急了,等到何年何月呢?离开了硝烟弥漫、炮火连天的战场,许光达感到苦闷和焦虑。

  一天夜里,许光达翻来覆去睡不着。离开桃妹子已经三年多了,紧张的战斗生活也顾不上想到她,可今夜妻子的身影总在眼前浮现,她现在怎么样了?那次在津市城里,阴差阳错,竟然对面不能相逢,真是遗憾。

  原来,1930 年9 月,红军一、三军团攻打长沙外围时,有一支队伍就住在桃妹子的家棣塘。桃妹子曾向红军打听过丈大的消息。当时,许光达所在的红二军团奉命配合行动,取道监利,直奔长沙。当得知红一、三军团退离长沙后,红二军团被迫南征。许光达率第四十九团、五十团由石灰港攻击前进占领了津市街口,与敌展开巷战,突然,见一间房子的墙角下站着一个姑娘,不避炮火,东张西望。他立即吩咐身边的参谋:“快去告诉那个老乡躲一下,这里危险。”

  许光达边说,边向前急走,又瞥一眼墙角下的姑娘,觉得好面熟,很像桃妹子。“难道会是她?”他定睛再朝姑娘望去。那个参谋正跟姑娘说着什么,往后推她,使许光达无法看清她的面孔。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想:“不会的,桃妹子在长沙,怎么会跑到八百里之外的津市?长得像的人并不少见。”他迈步跟上战士,向前搜索去了。部队转移后,许光达向李加夫参谋提起这件事。李参谋告诉他,当时那位姑娘是在寻找一个叫许德华的人。许光达恍然大悟,原来那位姑娘正是桃妹子!

  许光达每当想起此事,都深深地感到遗憾。现在,他更思念起桃妹子,蓦地产生了写信的念头,但拿起笔又感到有些为难。写给谁呢?怎么写?自己是因当时被通缉而逃出来的,如果写给桃妹子,会不会连累他?一连串的问题使他迟迟下不了笔。过了许久,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奇妙的办法。

  3 月中旬的一天,许子贵突然收到了一封让他莫名其妙的信,里面写道: 德华兄:安徽寿县一别,你说回家成亲,婚后即归,到今两年有余、甚为思念。不见音信,不知何故,是爱妻扯你后腿,还是自己激流勇退?万望接到信后,回音告之。

  顺致福安

  廖运周

  许子贵看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他在心里犯着嘀咕:这廖运周是他的什么人,现在德华会到哪去呢?他是否活在人世上?老人思考了半天,还是猜不出答案来,对,找邹希鲁去,说不定他会搞清这里的名堂。不过,他似乎有一种侥幸心理,说不定五伢子还活着!

  许子贵带着疑惑的心情来到了邹希鲁家,把这封看不懂的信交给邹希鲁。

  邹希鲁看着信,反复琢磨着这字里行间的含义。他反复看了三遍。

  许子贵沉不住气了:“怎么样,看出点名堂没有?”

  “我看了几遍,觉得里面大有文章。”

  “快说说看!”许子贵催促着他快说个究竟。

  “这个信不寻常的地方有两处:你想想看,写信人一定和德华相当的熟悉,而且关系也很密切,信中的话无拘无束,很随便。这说明他们不是亲密的朋友,就是同党,不然怎么会知道德华的家庭住址和你许子贵的名字呢?”

  邹希鲁的分析,使许子贵觉得很在理,就点点头连连说:“是有点名堂!

  你再说说看。”

  邹希鲁接着分析道:“你看,信中写着‘寿县一别’四个字,这说明,他们曾经一起在安徽的寿县共过事。还有,从写信的口气来看,来信人有可能知道德华的下落,但没见上面,这封信是投石问路来的。”

  许子贵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看来还是喝墨水的人有见识。你看是否快给上海那边回个信,问问五伢子的下落,也好知道个准儿。”

  “亲家说得对,应快点给廖运周回信,问同德华的下落。”

  桃妹子得知有人来信找德华,赶快跑过来,问爸爸:“是谁写的,从哪发来的?”

  邹希鲁把信给了桃妹子,她一看,感到这字有些熟悉,就说:“这字好像德华写的,他在家时,我在洗他的衣服时,看到他口袋里的小本子,字体有点像。”但还不敢肯定,因为她没见到这个廖运周的字是不是也这样。

  邹希鲁更坚定了他的判断:“桃妹子,你马上给廖运周写封信。”并对写信的内容和口气等作了交待。桃妹子激动地拿起了笔..

  几天来,许光达在医院里,只接受些一般性的恢复治疗,一直没有手术。

  他很着急,更渴望接到家里的信,每天都要到医院门口看看有没有邮差来。

  这天下午,当他从邮差手里接过一封写给廖运周的信后,他的手颤抖了,心里怦怦直跳,他此时还猜不出信中带给他的是福还是祸。他顾不上那么多了,急忙把信打开,一行行清秀的字迹展现在眼前:

  运周:

  来信收悉,由哀感谢您的挂念。您在信中询问德华的情况,其实,他自1928 年秋离家,一直未归,他现在何方,家人也不得知。如果有他什么音讯,万望来信告之!

  又及:他的妻子桃妹子现在工厂做工,苦得很,一心在等着他。全家人一切如初,恕不赘述!

  盼望回音

  许子贵

  许光达看着这封信,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三年多了,终于有了家里的音信。尤其是桃妹子平安无事,使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他决定立即回信,这次,他不再遮遮掩掩了,直接署了许光达的名字。但没有说明这几年的情况,只是说自己在上海做事,现在不叫许德华,而改名为许光达。其中特别提到了桃妹子,并寄去了二百银元。其中一百块给桃妹子,让她读点书,多明白些事情,另一百块寄给许子贵。写完信,就立即连同二百块银元一同寄了出去。

  当天下午,许光达被推到了处置室,一个护士告诉他:“马上要给你动手术。”

  说完为他的手术部位备皮、消毒。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女人匆匆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他说:“小姐,我哥哥的手术暂时不做了,我们家里出了大事,必须由他去处理。”说着帮许光达穿衣服。

  女护士很惊讶:“小姐,先生的手术还是马上做的好,不然的话..”

  这位小姐对护士解释说:“手术肯定要做,待他处理完这桩事,立即手术,床位先不要退了。”说完,搀起许光达就走。

  这位小姐叫陈静,是我党的地下交通员,遇事冷静,处事果断。刚才得到情报,党内出了叛徒,供出这个医院是我党的一个秘密联络点,各游击区的红军高级指挥员负了伤或有了重病,都到这里治疗。她马上来到医院,亲自扶着许光达下了楼,坐进备好的一辆轿车逃出了险境。

  两天后,许光达在租界里的新西兰友好人士艾黎家里得到通知,中央决定抽调部分干部去苏联学习,让他随队一起到苏联医治枪伤并参加学习。

  许光达又踏上了新的征途!

  桃妹子自从发出信后,焦急地等待着上海的回情,在她看来,只要丈夫活着,再苦也能熬过去。

  这天上午,桃妹子照常站在街口等邮差的到来,这成了她的习惯。可每一次都使她满怀希望地来,失望地返回。现在,她已待了有半个钟头了,仍未见邮差的影子,她失望了,转过身朝家门口走去。

  “姑娘,有你家的一封信和一张汇款单。”一个邮差边说边走了过来。

  因为桃妹子天天到路口来,这个邮差已经认出了她。

  桃妹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激动得不知所措,慌忙接过信和汇单,给邮差深深地鞠了一躬,半天说出一句:“谢谢你..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

  那个邮差感到有些陡然,说了声“不用谢”,就转身走了。

  桃妹子拿着信和汇款单,心里怦怦直跳,手在颤抖着,当她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后,才把目光集中在信封和汇款单的字迹上。她多么熟悉这字迹啊!

  她断定:这信一定是德华写的。

  拆开一看,果然是许光达写来的,她好喜欢哟!盼来了,终于盼来了,她把信紧紧贴在胸口上,泪水像雨点似地洒落下来。她擦了下眼泪,心想,爹爹自从清河出事,被罢官回到长沙后,就很少看到他的笑容,从前年开始,竟信起佛来,一有空闲,就抱起几本佛经,还有《景德传灯录》什么的。虽说她搞不清父亲为什么这样,但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到他内心的苦闷。这下可让他高兴高兴!

  桃妹子拿着信和汇款单跑到邹希鲁跟前。

  “爸爸,五伢子来信了。”

  “这么快。我这几天就觉得信该到了,快拿给我看看。”邹希鲁接过信,里面写道:

  桃妹吾妻:

  三年多不见,甚是悬念。吾在上海做事,余一切皆安,勿念。现已改了名字,不叫许德华,而改为许光达。特寄上一百块银元,以作求学之资。人不读书,事理不明,做人亦难。望能设法求学,以慰我念。并望得到岳父大人相助,婿将感激不尽..

  邹希鲁读到这里,高兴之余不免有几份愧色。因为他曾经当面答应过许光达要女儿念书的。

  那还是三年前的事。当时许光达因被通缉,长沙警备司令部派人来清河抓他而逃到北平。邹希鲁也被革了职。十天后,邹希鲁来到北平,找到了许光达。许光达连连向岳父致歉,连累老先生丢了官。邹希鲁对女婿说:“这不关你的事,其实我早就不想干了。罢官也好,无官一身轻嘛!我回湖南老家去,还当我的教书匠。”

  许光达意识到,自己一走,会连累桃妹子的,就对邹希鲁说:“我这一定,桃妹子可就要吃苦了。请爹爹转告她,要她多保重。不要惦记我,等风头一过,我会回去看她的。”

  邹希鲁见女婿身陷困境,仍然惦记着自己的女儿,很是激动。

  “德华,你就放心吧,我回长沙以后,把桃妹子接到身边一起住,我会照顾好她的。”

  “那太好了!到您的身边,让她继续读书,她年纪太小,省得整天为我担惊受怕,我也就放心了。”

  邹希鲁看到许光达的信和寄来的一百块银元,更觉得对不住桃妹子。那次接到身边后,她只读了半年书,继母就让她退学,进苑湘绣花,后来又进了工厂..唉,我这个老糊涂,对不住我的学生,我的女婿德华啊!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帮助她。

  站在身边的桃妹子,看到邹希鲁有些懊悔,自然也就不会责怪自己的父亲了。她从父亲手中拿过信,回到自己的屋里。她要再看上十遍、二十遍。

  她此时似乎感到了一种满足。五伢子还活着!他没有忘记我,还要我去读书。

  她突然悔恨自己,为什么曾经失去过生活的勇气,多没出息,多不争气啊!

  她打开一个红色的小布包,里面存放着三年来忍着胃病的煎熬,拼死拼活挣来的一点钱,她把这布包连同汇款单一并交给了父亲,流着泪说:“爸爸,这些钱够我念书吗?”

  “桃妹子,不要再说了。你那点钱自己留着买件心爱的衣服。明天,我就去袜厂给你退工,你去女中补习小学课程吧!”

  邹希鲁停了一下,突然好像又想到了什么问题,就对桃妹子说:“你到女中去读书,得有个大名叫..叫靖华吧,‘靖’,平安无乱之意,但愿德华处处平安,‘靖’者,‘敬’之谐音,愿你不忘记德华的嘱咐,努力学习文化,成为有才华的人。”

  夜深了,邹靖华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一天使她永生难忘,她不仅知道许光达还活着,父亲又决定让她明天去女中读书,真是双喜临门啊!我要把这一切都告诉光达,让他也来分享我的快乐。她再也躺不住了。坐在桌旁,拿起了笔。她发现许光达的信上没有地址,汇款单是从上海寄来的,署的也是别人姓名。她照这个人的地址写了封信,打听许光达的去向。写完后,她躺在床上,陷入甜蜜的回忆和遐想之中。

  可是邹靖华哪里知道,此时,许光达已离开了上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1932 年5 月,许光达与李国华、陈桂、李国实、李子良踏上了去苏联的旅途。

  许光达是第一次离开饱经沧桑的祖国,幸运地去当时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医治枪伤和学习,心情非常激动。

  对于苏联,他还是在长沙师范读书时,听老师讲过。当时,湖南民不聊生,军阀赵恒惕对此置之不理,却以“援鄂自治”为名,竭力扩大自己的地盘。民怨鼎沸,长沙爆发了一场裁军运动,请愿的队伍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长沙的学生也参加到这请愿的洪流中,结果遭到警察殴打。同学们的鲜血,使许光达思想上受到猛烈冲击。他当时还弄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政府为什么不管民众死活,为什么必须裁军?他带着一系列困惑去找国文老师曹典琦先生。

  “德华同学,呆会儿,你去听听学生们组织的国事讨论会吧。”曹老师接着说:“你听说过苏联吗?”

  许光达摇了摇头:“只在地图上看到这个国家,在咱们国家的北部,面积很大。”

  “苏联1917 年爆发了‘十月革命’。在列宁缔造的布尔什维克党的领导下,工人举行武装起义,一举推翻沙皇的统治,建立了人民当家作主的政权。

  老百姓再也不受地主、资本家的剥削和压迫,都过上太平的日子了。”曹老师兴奋地向他简要介绍了苏联的情况。

  许光达当时感到很新鲜,什么是“十月革命”,什么是“布尔什维克”,什么是“沙皇的统治”,他闻所未闻,不过他觉得这个国家好,老百姓都过上太平的日子,多好啊!不像长沙,一点都不太平。

  曹老师让他去参加国事讨论会。他走进了一间挤满学生的小屋,从来也没听过那么多道理。他受到了震动。这次讨论会把他的目光从铭心苦读中转向了关心时事政治的天地。一有空,他就找来一些报纸看。曹老师见他思想上有很大进步,就送他一些杂志看。《新青年》对他的影响很大。当许光达聆听完徐特立、周以粟两位先生的演讲后,更是顿开茅塞,他开始知道了中国社会落后的现状及根源,充满了学习马克思主义的渴望。这次有机会到列宁主义的故乡学习,自己梦寐以久的渴望将要变成现实,他心里充满了无比的喜悦。

  许光达一行由上海搭船到了营口,乘火车到达哈尔滨,之后转道满洲里。

  这漫长的路程,对于一个健壮的小伙子可能并不算什么,可对于一个身负重伤的人来说其痛苦是不言而喻的。

  火车到达哈尔滨后,他感到头晕目眩,伤口开始疼痛。下火车后,因为还要汇合一些同志同去苏联,所以只好住下来等候。

  许光达面色苍白,手捂着胸口,陈桂搀扶着他在站台上走着,李国华也上前搀扶他。

  站口处,几个日本宪兵在晃动。许光达对陈桂和李国华说:

  “我自己走吧,以免带来麻烦。”他们只好松了手,许光达忍着伤痛,咬着牙,快步出了站口。他们在哈尔滨等了三天,这里一片恐怖,日本宪兵在马路上耀武扬威,摩托车横冲直撞。目睹这一切,许光达心情十分沉重,内忧外患,民族危机日益严重,东北的父老乡亲正在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下遭受苦难!可恨的蒋介石,却对红军疯狂围剿!他恨不得马上治好伤,杀敌疆场,用自己的一腔热血来挽救民族的危亡。

  不久,黄诚等陆续来到哈尔滨,他们一起乘上了开往苏联的火车。

  在车厢里,再也没有特务的盯梢,大家有说有笑,透过车窗可以尽情地欣赏俄罗斯美丽的风光。这一切,使得许光达感到新鲜和快慰。他风趣地对同志们说:“我们总算尝到社会主义味道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火车经过七天七夜,穿过了荒凉的西伯利亚,终于到达了莫斯科。

  五月的莫斯科,新草吐绿,杨柳抽芽,充满了春的气息。

  在离红场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名叫纽克司的旅馆,建筑豪华,环境优雅。

  下午六点钟左右,许光达一行在苏联一名联络官的陪同下,未到这家旅馆下榻。吃过晚餐,联络官向中国的同志简要介绍了近日的安排。当得知苏联红场就在附近时,许光达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渴望,对大家说:“你们知道红场吗?这是共产党人最神圣的地方,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了声:“好!”这时,站在身旁的李子良指了指许光达的枪伤处,“它不会捣乱吧?”

  许光达风趣地说:“不会的,它现在正睡大觉呢。”

  在许光达和大家的请求下,苏联联络官也不好拒绝,就带他们来到了红场。

  许光达边走边听着翻译的介绍,更增添对伟大的十月革命圣地的敬仰。

  回到纽克司旅馆,他怎么也睡不着。他取出一直陪伴自己的笔记本,记录着内心的感慨:

  吾负伤后离开战场,在中央的关怀下,有机会经月余的旅途,终于来到了列宁主义的故乡,这是作梦也没想到的。晚上走到红场,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是劳动人民的天堂。苏联的今天,就是祖国明天的榜样。我要努力学习,争取早日重返祖国,奔赴民族解放的疆场。

  第二天,许光达他们在苏联一名联络官的陪同下,瞻仰了革命导师列宁的遗容。许光达站在列宁的遗体旁,久久地凝视着。无产阶级十月革命风暴,在他的脚下卷起,第一座社会主义的大厦在他的精心设计下建成!多么惊天动地的创举!

  他向列宁的遗体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第三天,许光达一行又被苏联方面邀请到列宁格勒参观。不知谁喊了声:

  “大家快看!”巧得很,他们一到列宁格勒,就遇见了北极光。那一片片白光,辉煌瑰丽,神密莫测,大家都非常惊奇。许光达虽久经沙场,但对于大自然这种奇妙的自然景象,也不曾目睹,他惊叹了一声:“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几天的参观,使许光达他们大开了眼界,更增添了在这里努力学习,将来回国后,拯救祖国的誓愿。

  一天上午,苏联联络官通知大家,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王明要来看望大家,要他们不要外出。许光达说;“来得正好,咱们要求一下,尽快给安排学习。”大家都表示赞成。刘长胜插话说:“我们到这里,不光是吃面包、喝牛奶来的,人家搞得好,咱们得把人家的经验学到手。不然,回去怎么交待!”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穿着一身灰色西装的人在那位联络官和几名苏联官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大家立即站了起来。许光达猜想,这位穿西装的可能就是王明。在出国前,他曾听说这个名字,而且据说是“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夏曦对他十分崇拜,在苏区的时候,常常提起这个人。他看上去倒是有些学者风度。

  王明(原名陈绍禹),中国驻共产国际代表,自诩精通马列,“左”倾冒险主义的倡导者,党的六届四中全会后,在共产国际代表米夫的帮助下,取得了党的领导地位。他的教条主义严重脱离国情,曾经给中国革命带来深重灾难。

  王明同大家一一握了握手,便以领袖的姿态,作起指示来,讲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才谈到学习问题。

  许光达等被送到列宁学院的中国班学习。

  这期中国班共有学员近五十人,编为三个班。许光达被分在第二班,并建立了党支部,许光达任支部委员。

  在中国班开学后的第五天,许光达在莫斯科医院动了大手术,取出嵌在胸部的那颗子弹。在苏联医护人员的精心照料下,他很快恢复了健康,精力充沛地投入到学习中去了。

  许光达十分珍惜在苏联的学习机会,他深切地感到,虽然在国内学习了一些马克思主义理论,却很肤浅,对马克思主义的精髓理解得不深不透。艰苦的战争环境下,想学也没有机会。为了多学些马克思主义理论,他下决心苦攻俄语。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他已能用俄语直接同老师交谈,借助词典,可以阅读俄文书籍了。

  一天下课后,同班的周平向他提出一个问题:

  “苏联是靠工人的武装起义,在布尔什维克党的领导下,夺取政权的。

  咱们在建党后,也组织过工人暴动、大罢工这类的斗争,为什么就不能成功?”

  “那是因为咱们党刚刚创立,还没有把工人武装起来。再说,咱们国家落后,工人阶级的数量也少的缘故。”许光达认真地谈了自己的认识。

  “你说得有些道理。可是,大革命失败后,我们党已经认识到枪杆子的重要,举行了‘南昌起义’,可还是被打散了,后来攻打长沙,也采用了苏联的办法,也没成功啊..”

  “可..我们不是..敌强我弱吗!”

  许光达觉得这个问题很尖锐,一时还不能完全说清楚。因为他有切身体会,他曾参加了南昌起义,也参加了配合红一、三军团攻打过长沙。他当时还不十分明白,为什么在洪湖,武装斗争形势那么好,可离开洪湖,就被动挨打呢?他下决心要弄明白。一连几天,饭吃不香,觉睡不甜,他在思考周平提出的问题。通过一段时间的系统学习,渐渐地,他开始领悟到,再好的理论,也必须与客观实际相结合。不能照抄照搬,攻打长沙,就是因为脱离国情,不顾当时敌强我弱的现实所造成的。

  许光达把他的新认识告诉了周平。周平听了以后,感到很有见地:“光达,你的一番话,真使我茅塞顿开呀!”

  “哪里,哪里,提出问题比解答问题更为重要,这是谁说的?是..咳,总而言之,你问题提得有水平。”许光达说完,两个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是啊,他们所讨论的,的确是当时中国革命面临的一个最重大的课题。

  第一个暑假开始了,为紧张的学习生活划了顿号。

  风光秀丽的黑海岸边,一批黑头发黄皮肤的年轻游客兴致勃勃地走来。

  大家有说有笑,无拘无束,海风轻轻拂动着他们的衣襟,几个月来的疲劳,被海风吹拂得无影无踪。

  许光达和同学们站在海边,欣赏着这画一般的自然风光,那蓝蓝的海,那青青的天,还有那汹涌澎湃的波涛。他凝视着大海,远远望去,天地相连,一望无际。他的思绪随着目光飞向了长江。飞向了黄埔江,飞向了浏阳河——思乡的柔情油然而生。

  她现在怎么样了,写给她的信收到了吗?

  邹靖华接到丈夫从上海寄来的信后,连夜写好信,发走了。她充满着希望,心里盘算着:丈夫一旦回了信,我就向他提出请求,去上海照顾他,不再过那种牛郎织女的生活了。她要在他身边,哪怕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

  可是,一次次等待邮差,一次次让她失望。她还暗暗鼓励自己:要耐心,再耐心,好事多磨嘛!然而一周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仍不见鸿雁的飞还。

  也许丈夫工作太忙,或许路上耽搁了。邹靖华不甘心,她又连续发了三封信,仍然音讯皆无。

  难道丈夫会出事?这是她最不愿想的也是最让她担心的。

  几个月过去了,仍不见许光达的信,她心中燃起的希望之火渐渐熄灭了。

  邹希鲁见女儿整天无精打彩,泪水洗面,也十分担心,在这乱事之秋,许光达又是共产党,随时都可能遭到不测。有时他对女儿劝解几句,也无济于事。

  这一天,邹靖华正在屋里优伤着,突然,门口有人喊:“邹靖华的信!”

  她犹豫了一下,是不是由于思念他太甚,听错了。

  “邹靖华有信来了!”喊声更大了。

  她一见这熟悉的字迹,就明白了,大叫一声:“真是他的信!”

  真是喜从天降!仔细一看,发现寄信人的地址是洋字码。邹靖华迸了屋,急速打开了信。许光达在信里告诉妻子,自己在1932 年5 月已到了苏联,现在正在学习。她明白了,为什么几个月没接到丈夫的来信,原来他去了苏联。

  对于苏联,邹靖华虽说不像许光达知道得那么多,但她从一些进步刊物上也略晓一二,她知道苏联是个没有剥削、人人平等的社会主义国家。丈夫去那里学习,不用再受逃亡之苦了,这对邹靖华来说,是最大的安慰。

  邹靖华看完信,去取信封,突然一打小纸条从信封里掉落在地上,她有些困惑,这些纸条上写的是洋字码,这有什么用呢?聪明的邹靖华终于弄明白了,她把字条上的洋字码和信封上的字码对照一下,发现完全一样,这肯定是许光达在苏联的通讯地址。

  邹靖华心头一热,他想得多么周到呀!她感到了光达对自己的真挚情感和无限的眷恋。她陶醉了,深深地陷入了思恋的情网中。

  写信!立即写信!邹靖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拿起笔。此时的邹靖华,千言万语都想对丈夫说啊!

  莫斯科的秋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短。

  1934 年秋,许光达刚刚以优异的学习成绩在列宁学院结业。这时,中共代表团组织了一个军事训练班。许光达又参加了这个训练班,与他同时进入军事训练班的还有滕代远、高自立、李国华、李子良、陈桂、胡虎清、胡王山等。

  这次学习,对于许光达这位久经沙场、具有丰富实战经验的军事指挥员来说,无疑是如鱼得水。

  这里的学习环境、学习内容、教学手段诸方面,都优于六年前的上海中央军事训练班。他十分珍惜这每一寸学习时光,刻苦钻研。经过半年左右助学习,许光达如虎添翼。这对于以后投入到抗日战争和伟大的人民解放战争中,充分展示他的指挥才能,无疑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到了1935 年2 月。

  一天下午,中共代表团通知他:王明要找许光达谈话。他感到有些突然,找我会有什么事?他记得,到莫斯科后,与王明就有一次接触,但愿不要像上次那么滔滔不绝。他来到中共代表

  团驻地,走进了王明的办公室。

  “光达同志,近来的学习好吗?”王明问。

  “好,找我有事?”许光达最担心王明再绕弯子,就转了话题,单刀直入地发问。

  “噢,今天找你来,是经过我们代表团反复研究,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王明说。

  许光达心里嘀咕,要我做什么呢?这时王明又卖起关子:“现在给你一个光荣的任务,决定派你到苏联共产党那里工作。有关具体情况,苏联方面会跟你交待的。”

  许光达有些困惑:我是个中国共产党党员,怎么让我到他们那里工作?

  再说,这样一来,我还能回到祖国,回到洪湖吗?但他明白,组织的决定是不能违背的,可他们究竟要我做什么呢?

  王明见他有些犹豫,就又以教训的口吻说:“要你在苏联共产党工作,是组织对你的信任,你应当感到荣幸,这么多学员,为什么偏偏选中你呢?

  你马上准备一下,到苏联边防军司令部去一趟。他们会给你交待任务的。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厚望!”

  许光达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去。

  苏联边防军司令部派翻译安德列夫把他接过去。苏军边防司令和参谋长给他安排的任务是:由许光达作为苏方代表,到新疆去调解马仲英和盛世才的矛盾。

  原来,早在1930 年,马仲英以日本为后台,乘新疆旧军阀金树仁陷入哈密维吾尔族人民武装反抗之机,率领军队开进新疆,占领了哈密,形成对迪化的包围。而金树仁的军队毫无战斗力,溃不成军。危机时刻,金树仁便请盛世才担任东路前线的总指挥,以求挽回败局。

  盛世才原是东北军郭松龄部的下级军官,1927 年在日本陆军大学毕业, 回国后曾在蒋介石的总司令部任上校作战科长,因他非蒋介石的嫡系,未被重用。此人虽阴险狡诈,善耍手段,但也有些本事。他上任后,很快率军担任了金树仁的前锋。由于金树仁的腐朽统治,民怨极深,吐鲁番、喀什等城市发生叛乱,逼金下台。盛世才时来运转,在归化军司令部苏方的巴品右特和乌鲁木齐县县长陶明越军出面邀请下,当上了新疆的督办。但好景不长,1932 年底,马仲英由于有蒋介石的支持,又以日本为后盾,兵强马壮,再犯新疆,盛世才的部队难以抵挡。马仲英的军队很快兵临城下,形势十分危急。

  当时新疆是日、英、德争夺的目标。尤其是日本,积极支持马仲英。一旦新疆有失,不仅达到了日本企图在新疆建立伊斯兰帝国,作为反苏反共基地的梦想,也威胁到苏联中亚的几个加盟共和国的安全。因此,苏军奉命在1933 年底以归化军的名义,从北部塔城进入新疆。马仲英军队大败后,在苏联的劝说下把兵权交给了他的姐夫马虎山。苏联调解的目的,在于操纵双方。

  许光达正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被苏方借去执行这一任务的。

  许光达对这一差事,并无很大热情,只是能回到祖国,使他感到宽慰。

  一进入新疆,心里就感到一种甜蜜,尽管新疆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但毕竟是祖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离开祖国已三年多了,一踏上新疆的土地,就好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许光达同关应琪、葛纪云等来到喀什,先到了盛世才所管辖的喀什司令部;然后到了马虎山的管区,分别进行调解。一个月的工作,来回奔跑,又常常受到监视,使他感到无聊。他想,祖国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可自己却在这里耗费时光。他渴望离开这里。终于,机会来了。

  1935 年11 月的一天,许光达找到了葛纪云:“老葛,听说最近马虎山要派人去苏联一趟?”

  “是有这么一回事,他派人去苏联向马仲英汇报情况,不过还未定去莫斯科的时间,大约要等到明年年初。”葛纪云向他说明了情况。

  当许光达证实了这一消息的可靠性后说:“临走前,苏联边防军司令跟我作过交待,要我经常与他们保持联系,我想这是个机会,你看怎样?”

  “我没有意见。”葛纪云表示同意,思考了一下又说:“这样吧,离开这里需要取得苏方的同意,我跟他们商量一下,反正时间还来得及。如果他们没有异议,我再通知你。”

  过了几天,葛纪云告诉他,苏方同意了。许光达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只等出发的时间了。

  1936 年1 月,许光达到了莫斯科,向苏联边防司令部参谋长汇报情况后提出要回中共代表团。

  “参谋长,我已完成了调解的使命,目前马、盛双方相对稳定,暂时不会出现战事,我准备回中共代表团那里去。”

  安德列夫向参谋长陈述了许光达的请求。

  参谋长听后说:“也好。听说在国内你曾担任过红军的师长,具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在军事训练班成绩优异,如果你同意的话,就留在司令部工作。”

  许光达听完安德列夫的翻译,心里有些不安。我怎么会在祖国正遭受日本帝国主义铁蹄蹂躏的时候留在这里呢?我来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回国应用,而不是为高官厚禄而来的。

  参谋长见他很犹豫,就说:“你再考虑一下,我们也不会勉强的。”

  “感谢参谋长的一片好意,不过我还是决定回到代表团那里去。”许光达婉言谢绝了苏方的要求,回到了中共代表团的驻地。

  莫斯科的秋天格外美丽,天高气爽,风光迷人。在莫斯科近郊一座别墅的院中央,整齐地停放着十二辆汽车。在别墅右侧的一楼一间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坐着四十几个中国学员,正在听一位老师讲课,周围的墙壁上对称地挂着汽车构造的解剖图形。这里正讲汽车构造的理论裸。

  原来,1936 年秋,中共代表团组织了一个汽车训练班,主要学汽车的驾驶。训练班的组成人员是从列宁学院和东方大学学习的中国同志中抽调的,许光达回到代表团驻地后,就被分配到这里学习。班主任是苏联人,叫克里米夫,为人正直、热情,管理也很严格,有丰富的汽车驾驶经验和理论功底。

  训练班分成三个组,学习和行政由苏联人负责,隶属东方大学。许光达被中共代表团指定负责学习班的党务工作。

  许光达听说这个班是专门为红军培养汽车管理干部,三个月后,由于他基础好,又有一股钻劲,所以学习汽车驾驶得心应手。本班有一名叫辛武的学员,开始学驾驶手脚总是配合不好,要么摘不下档,要么刹车时把脚踏在油门上,操作时总把眼睛盯在方向盘和脚踏板上,开起车来好像“画龙”。

  许光达觉得,作为将来一名专业技术干部,没有过硬的本领是不成的。

  这天,他决定帮助辛武。

  “辛武同志,咱们一块练练驾驶的操作好不好?”许光达热情地说。

  “好是好,可班主任说过,不经允许任何人也不得动车,怎么办?”辛武觉得为难。

  “这好办,你取来两个小凳,再找两个木棒来。”

  辛武感到不解,取这些东西干什么?但还是照办了。辛武走后,许光达取来一付羽毛球拍和四块砖头,均匀地摆在地上。

  许光达和辛武相对坐在小凳上,开始教了起来:“这拍子当作方向盘,眼睛要始终看着前方,不要低头。用左手扶着上端,右手的木棍当作换档杆,脚下两块砖头作为离合器的踏板和油门的踏板,车起步时,先放下手制动,再把抽象档杆放到二档。稍稍加点油,然后,踩下离合器把档放到三档。减速时踩离合器,接着踩一下油门,同时把换档杆放到低一档的位置上。”

  辛武照着许光达的办法,反复练习。嘴里不时地念叨着:“卡,呜..卡,呜..卡!卡!”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辛武喊了一声:“光达,我会了!”

  “太好了!”许光达高兴地赞许道。

  辛武放下拍子和木棍,一把抱住许光达,激动地说:“你这一招还真灵。

  晚上我请你到饭馆去打牙祭!”

  许光达在班里,每月发得七十多个卢布,月月光。可他从来不下饭馆,平日节衣缩食的。同学们都感到奇怪,这些卢布已经是苏联红军尉官的待遇了,都弄到哪去了呢?

  原来,他把每月节省下来的钱全都作为党费交给党了!他关心着党的事业,无时不惦记着红军的发展和国内的形势。

  这是个星期天,不少学员都逛街去了,他来到东方大学的阅览室,拿起一张《真理报》仔细地阅读着。

  突然,他高兴地叫起来:“太好了!”一些在阅览室里的人把头转了过来,感到很奇怪。

  原来,许光达在报上看到了一个消息,中央工农红军已冲破了蒋介石的围追堵截,在毛泽东的领导下,胜利到达陕北。他再也坐不住了。他立即跑到驻地去找王明,要求立即回国上前线。王明说:“你的心情,我们代表团是理解的,不过现在还不能回去,你要服从组织的安排。”

  许光达搞不懂,为什么现在不行,但眼下也只好等待了!

  三个月的汽车训练很快就结束了。许光达满以为,这下子可以回国了。

  因为训练的科目已经完成,几天来,并没有什么新的内容。大家心里都惦记着回国。作为负责训练班学员党务工作的许光达自然应反映大家的请求。谁料想,许光达刚一踏进王明的办公室,就感到有些不对劲。王明板着脸,还没等许光达开口,就训斥起来:

  “我是很器重你的、要你负责训练班党务工作,可你辜负了组织对你的希望。你三番五次要求回国,还煽动学生反对我,这实质上是煽动学生反对共产国际,你要很好地检查!”

  许光达见王明不仅不理解大家的心,反而要追究自己的责任,他很生气。

  但又一想,身正不怕影子歪,检查就检查。他平静了一下说:“现在训练的内容已经结束,能不能增加点新的内容,大家希望能提供些国内的文件来学习,或给学员报告些国内情况。”

  “又是大家!你们的主要任务是学习,这些问题是中央代表团考虑的,你回去吧!”王明说完,转身就走了。

  没过多久,虽然新增加了些学习坦克、大炮等知识的教学内容,可许光达却被审查,不久便调回了列宁学院。尽管如此,他那颗早日回国之心和报国之志不仅没有动摇,反而随着时光的推移更加强烈,也更加坚定了。他盼望着归国那一天早日到来。

  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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